顧玉帆看着她,面色有點古怪,喃喃道:“四娘真心這樣想的?那到時候你打算給我們支多少銀子給我娘?”
“想什麽美事呢?我沒落井下石就不錯,還想我以德報怨麽?那是你們的娘,又不是我的。你們要照拂她,當然要用自己的錢。”
顧玉帆垮下臉:“可是兒子哪有錢照拂娘親?”
“少來,你們每人每月五兩銀子,一應吃喝用度都有公中,這五兩銀子就全省下來又有何難?加在一起就是十五兩,夠中等人家半年的花用了。”
“可是我娘怎麽能夠花?她又不是中等人家。”
“是,她到時候不是中等人家,是下等人家還夠不上呢。沒聽說過嗎?落架鳳凰不如雞,到那時,一個月有十兩銀子,足足夠用。何況你們年節下還有各種賞錢和壓歲錢……”
“什麽?”顧玉帆大驚失色:“四娘,你連我們的壓歲錢都惦記上了?這也太小氣了吧。”
雖這樣說,臉上卻明顯有了笑意。辛念捏捏他柔嫩臉蛋,笑罵道:“少來,和我打饑荒,也不看看你才多大?那是我惦記你們的壓歲錢嗎?那明明是孝敬你們娘親……”
不等說完,忽然心有所感,辛念一把将顧玉帆護在懷中,目光淩厲地四下梭巡,一邊沉聲喝道:“是誰?”
“辛妹妹……”
兩人此時已在清涼閣外,隻見前方院門打開,譚鋒從院中緩緩走出,面沉如水道:“太子逼宮失敗,此時已經被囚禁。顧長亭無罪釋放,這會兒想是正在宮中接受嘉獎。所以我來找妹妹,想問問你,還願不願意和我一起亡命天涯?”
辛念眼淚瞬間流了下來,面上不盡歡喜之色,重重點頭道:“願意,怎麽能不願意?你知道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多久?你知道要不是爲了你和太子的宏圖大業,我根本一刻都等不得,要和你一起離了這裏……”
“四娘!”
顧玉帆不敢置信地看着辛念,一邊憤憤大叫。卻見辛念擦去眼淚,對他溫言道:“這是四娘和他的事,你父王也知道的。既然帆哥兒在,四娘就不留書了,你等你父王回來,告訴他一聲,就說我和譚鋒走了,叫他不要來找我,便當是……是我這陣子守護王府,功過相抵吧。”
譚鋒本是面色冷漠,此時見辛念情态不似作僞,卻也驚疑不定。看向顧玉帆,忽然目中兇光一閃,沉聲道:“不行,我們既要逃亡,這小崽子斷斷留不得,又不是你親生的,何必護着他?不如讓我結果……”
“不行。”
辛念斷然拒絕,一把将顧玉帆扯在身後,沉聲道:“帆哥兒快回去,不用和别人說,隻等你父王回來,你告訴他一聲就好。”
說完又對譚鋒道:“鋒哥,你們已經害了太多無辜,總不能連一個孩子也不放過,如此我也不答應。你我都是要逃亡的人了,還不給自己積點德嗎?”
譚鋒見顧玉帆連滾帶爬,飛也似地跑進了花園,再看辛念擋在身前,料一時半會兒自己也闖不過去,隻好作罷,面上換了一點笑容道:“辛妹妹,你果然願意和我一起?要知道,此次過後,你很可能就是端親王妃,這樣的榮華富貴……”
“這樣的榮華富貴,你稀罕嗎?你稀罕送你,我不稀罕。”
辛念漠然看着譚鋒,面色冷如冰霜。譚鋒卻是不怒反笑,撫掌笑道:“果然是我的辛妹妹,既如此,我們便趕緊走吧,我手中倒還有些銀兩,你也不要再回去了,徒增危險。”
辛念這才嫣然一笑,從袖中掏出一摞銀票,悄聲道:“看,我早就預備好了。今天早上一聽見消息,我便将私房錢都收攏起來,想着即便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
不等說完,就聽譚鋒幽幽道:“既如此,爲什麽又要讓那小崽子傳消息?”
辛念歎息道:“這一局,你敗了,顧長亭赢了,你能甘心麽?我也是如今才想明白,原來這竟是他和皇帝做下的一個局,那任憑我們給他添多少罪證,又有什麽用呢?我知道你不甘,可天意如此,無可奈何。不如我們一起逃了,總可以惡心惡心他。又或者,看在我救下他兒子的份兒上,看在我坦蕩磊落功過相抵的情義上,從此不再追殺,我們豈不是可以逍遙山林,平安一世了?”
婦人之見。
譚鋒心中冷哼一聲,但辛念這番話,總算将他心中疑惑解開,且打消了他的疑慮。
當下不再遲疑,兩人就從清涼閣後離了王府,府外早已備下兩匹快馬。譚鋒暗中觀察辛念,見她竟無半絲猶豫不舍,翻身上馬,一聲清叱,那馬便疾馳而去。
譚鋒至此再無疑心,忙也打馬緊緊跟随。
這一世重生,改變了太多,但總有一些事,還是沒能改變:例如秦氏的死;例如顧長亭封王;例如自己和譚鋒最終,還是來到了這所破廟。
“又是這裏啊。”
辛念進了破廟,怔怔看着那座已經頹敗的神像,當日她就是在這神像下,被譚鋒一劍穿心。
“妹妹來過這兒?這裏怎麽了?”
譚鋒栓好馬匹,從廟外走進來,目中精光閃閃,一邊從懷裏掏出幹糧遞給辛念:“我們隻能在這裏稍微歇一歇,馬上就要離開,不然我怕顧長亭追上來。”
“沒來過。這裏……很好,極好!”
辛念接過幹糧,一隻手握緊袖中匕首,笑吟吟道:“怕什麽呢?顧長亭除非不來,若是他追來了,大不了你就把我綁了,邀功也好,做人質也好,總能換你逃走的機會,實在逃不了,那就把我殺了,換他一生一世的錐心之痛,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