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太子整個人都愣住了,好半晌,忽聽譚鋒問道:“依你從前對太子的說法,皇上體内丹毒由來已久,這麽幾天就能解開了?”
陳太醫苦着臉道:“這個……民間藏龍卧虎,也的确……的确可能有妙手回春的國醫在啊。”
“那……聖體康複是好事,皇上爲什麽還要你們隐瞞?”
譚鋒緊緊追問,卻見陳太醫搖頭道:“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們私下裏議論,也不明白皇上是怎麽想的?或許是因爲太謹慎,生怕自己不能康複,讓大家白歡喜一場?這……聖心難測……”
“滾!”
不等說完就聽太子怒吼一聲,陳太醫連滾帶爬出了書房。這裏譚鋒看着面色鐵青的太子,想了想,到底還是輕聲道:“殿下,老爺子這是對你有了戒備之心啊。”
“何止戒備之心?看來他的龍體康複之日,就是我這太子被廢之時。”
太子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了,目中光芒閃爍,時而猶豫時而兇狠時而又滿是驚懼。
“殿下也認爲,皇上隐瞞這個消息,是爲了廢太子?”
“不然呢?平時三分好都能渲染成十分,如今真有了這樣皆大歡喜的好消息,倒隐瞞不發了?父皇這分明是對我不滿,又顧忌我勢大,所以先示之以弱,慢慢收攏勢力,到時打我一個措手不及,我還在這做夢呢。”
譚鋒動容道:“太子殿下,這……這可不行啊,眼看唾手可得,怎能失之交臂?那可是皇位,是天下間最有權勢的九五至尊的皇位。”
太子目光閃爍不定,譚鋒緊緊盯着他,好半晌,忽見他目中殺氣一閃而逝,拳頭在桌上重重一捶,沉聲道:“老爺子不仁,就休怪我無義。拼了!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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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太子殿下離開府邸,前往禦林軍校場。”
“皇上,太子殿下到達禦林軍校場,公布了林将軍十大罪狀,林将軍如今已被撤職關押。”
“皇上,四大城門相繼關閉,五城兵馬司在街上巡邏,傳令說今晚提前宵禁。”
……
一條條消息被送到養心殿,而坐在榻上的皇帝陛下巍然不動,雙眼隻緊緊盯着棋盤。比起他對面坐立不安的青年,略顯蒼老的皇帝可以稱得上穩如磐石。
“這就輸了?朕記得你半年前的棋藝還沒這麽差勁兒。”
終于,皇帝擡眼看向對面的兒子。五皇子顧長正苦笑道:“一是父皇的棋藝又有精進;二來,兒子此時心緒萬千,實在抵擋不住父皇的淩厲攻勢。”
“罷了。”皇帝一推棋盤,淡淡道:“你從前也是個百無禁忌的,号稱什麽泰山崩于前不變色,如今泰山還沒崩呢,這麽件事,你就受不了了?”
顧長正嘴角抽搐兩下,垂下眼輕聲道:“父皇,恕兒子直言,這種奪嫡逼宮之事,在哪朝哪代,那都是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怎麽讓您說得,就好像今天吃什麽一樣,這也太輕描淡寫了。”
皇帝歎了口氣,喃喃道:“哪朝哪代都有,也就不算稀奇了。唉!都說天家無父子,可是連父子都沒了,這還算個什麽天家?地獄還差不多。”
顧長正輕聲道:“父皇既恨天家無情的說法,爲何……爲何又要縱容太子哥哥到今天這個地步?”他也是近期才忽然醒悟,太子走到今天,分明就是父親一味慣出來的。
皇帝陛下面無表情,盯着散亂的棋盤,淡淡道:“因爲他的才幹和胸襟都不行,所以他沒有資格坐那張龍椅。”
顧長正猛擡起頭,想了想到底還是将心中疑問問出來:“既如此,父皇爲何還要早早立下太子?”
“因爲皇後,朕要給她不可撼動的至高地位。”
顧長正一呆:“那如今呢?父皇您對皇後娘娘,已是色衰愛弛了嗎?“
“朕的愛,從不在色上。”皇帝面上終于也是有了一絲痛惜之色:“所以不存在什麽色衰愛馳。隻是這愛比不過大夏江山,天下民生。”
“是。兒子明白了。”
顧長正歎了口氣:因爲愛皇後,所以父皇早立太子,讓皇後在後宮的地位穩如磐石;因爲愛皇後,所以縱容廖氏一族坐大膨脹。然而對于君王來說,這便是愛的極限,一旦對方不知收斂,威脅到大夏江山,那便隻能忍痛割愛了。
“隻是……父皇若早有此意,爲何不早廢太子?那樣,太子哥哥也許還能做個平安富貴的王爺,不至于犯下如此滔天大錯。”
“太子廢立,豈能兒戲?沒有足夠的理由,一國儲君是說廢就能廢的嗎?”
皇帝瞪了五兒子一眼,接着又沉聲道:“這些年,我不過是縱容他慢慢毀掉自己做太子的根基,隻是沒想到,朕這個太子,沒有做皇帝的眼光格局,倒有做皇帝的貪心和野望,今日結局,乃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顧長正怔住,細想一想:的确,這兩個多月,其實就是皇帝給太子最後選擇的機會,太子肯定要廢,但若是你不走到逼宮這一步,總有個富貴王爺可做;然而你偏偏走到了這一步,那就不能怪皇帝這個當老子的不客氣了。
“父皇,這一切,長亭是從何時知道的?”
皇帝瞪了顧長正一眼:“你們兩個好得就差沒穿一條褲子,這事你來問我?”
顧長正臉一紅,嘟囔道:“兒子隻是不服,兒子不信那小子察覺得比我還早,隻是……如今看來,倒是他同父皇心意相通,我竟不如他了。”
“不是你不如他,而是有些事,長亭來做,比你更合适。你能去當京營統領嗎?你能先抑後揚絕地反擊嗎?這些事,就算你做得比長亭出色,将來史書之上,兄弟阋牆這個名聲你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