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不是那個意思,你這孩子……”
“或許你不是這個意思,又如何?四娘說得對,你也不過是個棄婦,真以爲外祖家那些舅舅舅媽會把你當成廖家的姑奶奶那般尊重麽?到時候你連自身都難保,拿什麽保護我和哥哥姐姐?你不想我們做傀儡走狗,但舅舅們打定了主意,你能扭轉嗎?”
“我……”
廖氏無言可對。辛念卻是震驚看着顧玉帆,她知道這個孩子聰慧,顧長亭對他的評價是:“雖絕頂聰明,未免有些過于狡猾陰險了”。卻不料這孩子此刻的目光和格局竟如此深遠,這番話擲地有聲,倒真有幾分顧長亭的風采了。
“母親走吧。從此後廖氏和我端親王府一脈,再無瓜葛……恩斷義絕。”
顧玉江緊握拳頭,忽然迸出這麽一句話。這位大少爺向來目中無人驕縱跋扈,如今雖然收斂許多,骨子裏的驕氣仍在,隻不過那些無知驕傲,倒是轉化成了幾分傲骨,此時對廖氏說出的話,倒真有幾分威武不屈的端親王府嫡子風範。
廖氏做夢也沒想到,這一次重回端親王府,不但沒能耀武揚威,反而連三個兒女都同她離心離德,甚至大兒子都代表王府說出了恩斷義絕這樣的決裂之語。
因失魂落魄出了王府,站在街上,隻覺天下之大,竟似無自己容身之所,又勉力走了幾步,便覺眼前一陣陣發黑,接着一頭栽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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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我記得去年王爺還說,今年春末,咱們仍去莊子上泡溫泉,我還想着要去山上寺中拜佛。哪成想不過一年時光,已經是天翻地覆。”
院子裏,古姨娘秦姨娘和辛念坐在紫藤架下自在說着話。聽辛念這般說,秦姨娘就苦笑道:“這會兒還哪裏敢想這些?沒看這京城都和去年大不一樣了?如今皇上病重,太子監國,那些不肯依附他的臣子,說被罷官就罷官,幾十年的奮鬥,便這麽付諸流水了。”
古姨娘歎息道:“這還是好的。最倒黴的是那些不顧安危力谏死谏的官兒,也不知有多少被下了大牢。昨兒晚上我在院子裏看星星,隐隐約約聽見遠處傳來哭叫聲,今天早上派人出去一打聽,好家夥,連吏部尚書,那麽大的一品天官,都被抄了家。”
辛念沉聲道:“吏部向來承擔官吏的選拔考核,太子要建立自己的勢力,當然要把這一處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偏偏吏部尚書付大人一向公正廉明,太子如今氣焰正盛,說一不二,他哪看得上這樣作風?周旋多時,到底還是忍不住,觸了太子的逆鱗,落得這般下場。”
秦姨娘歎道:“老大人也有六十多了吧?就算身子骨硬朗,在大牢裏能熬多長時間?唉!太子這到底是要幹什麽?皇上眼看沒多少日子了,他到時候就是新皇,這會兒正該籠絡人心,怎麽反而鬧得偌大一個京城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辛念冷笑道:“那就說明他籠絡不住人心。或者說,他隻能籠絡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之心,似付大人這樣清正廉明的官員,無一不是站在他的對立面。”
古姨娘點頭道:“怪道王爺和他分道揚镳甚至反目成仇,如今看太子這番行事,他是真不值得追随,王爺也算是心明眼亮。可惜啊,運氣不好,反而受了牽累。我就奇怪,這老天爺瞎了不成?那麽多條真龍,就挑了這麽個不成器的下凡來做天子?”
“噗”的一聲,辛念和秦姨娘本是愁容滿面,聞聽此言卻都笑出聲來。辛念淡淡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你看太子如今風光無限,但未必他就是那條真龍呢。”
古姨娘道:“這除非皇上立刻就好了,不然他氣候已成,誰能和他抗衡呢?就像你說的,命裏有時終須有,哪怕他将來就是個無道昏君,他就是有這個做天子的命,旁人也無可奈何啊。”
辛念笑道:“我隻知否極泰來,樂極生悲,又說登高必跌重,越是這會兒風光,一旦風雲變幻,高樓坍塌也是轉瞬之間的事。”
秦姨娘道:“我看如今大多數人倒是認了命,先前聽說還有兩位皇子有心和太子争持,如今也都偃旗息鼓了。倒是五皇子,真真是患難見人心,這些天奔波忙碌,不知道多少大人因爲他,才能全須全尾的告老還鄉。”
古姨娘也點頭道:“誰說不是呢?也不用說别人,五皇子對咱們府裏,也是盡心盡力。可惜啊,他這樣的潇灑不羁之人,如今也被心中一點正氣所累。這會兒人人固然感激他,可太子心裏不知怎麽惱他,将來登基,第一個就要拿他開刀。”
辛念歎道:“可惜王爺如今身陷囹圄,五皇子一人之力終究有限,不然他們兩個聯合起來,彼此還有個幫手依靠……”
不等說完,忽見一個婆子跑進來,對辛念道:“姨娘,剛剛宮中來人,說是五皇子奉了皇上命令,前來探望太妃娘娘,還說要見一見府裏主事的人,太妃娘娘請您即刻過去呢。”
辛念心中一動,自從二月二顧長亭被下了天牢,到如今已是将近三個月,五皇子雖然盡力幫助端親王府維持聲勢,但從未親自過來探望。今天這是怎麽了?而且……奉皇命?這就很讓人詫異,皇上不是重病在身,時而昏迷嗎?怎麽今天倒想起讓兒子來探望老太妃?總不能是回光返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