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裏,廖氏滿臉溫柔微笑,将點心盤子往顧玉峰面前推,一邊回頭對桂枝道:“派個人去廚房看看,怎麽飯還沒送過來?别不是聽說鳳姨娘投水自盡,就連峰哥兒的飯也不放在心上了吧?果然這樣勢利,就算辛姨娘厲害,我少不得也要替她管管這群奴才。”
“是。”
桂枝答應着出去,這裏廖氏又好生安慰了顧玉峰一陣兒,卻見他面上隻是木木地應着,看上去了無生氣。
好一會兒,外邊說是廚房的飯送到了,廖氏便對桂枝說:“好了,帶峰哥兒去用飯,我這裏收拾收拾,管事的婆子媳婦們也該來回話了。”
一邊說着,便站起身,看着顧玉峰乖巧跟着桂枝去了,這裏自有别的丫頭上前幫她更衣。
鏡中女子仍是美麗如昔,雖然已經過了青春韶華,生過三個孩子,但富貴鄉中保養得好,面容身段,無一不美。
揮手讓丫頭退下,廖氏仔細端詳着鏡中人,喃喃自語道:“我也算是一個佳人吧?怎麽表哥就像瞎子一樣看不見呢?我比那辛念又差在哪裏?若非你對我這樣薄情,我又何必費盡心機……”
“奶奶。”
桂枝的聲音将她從思緒中拉回,廖氏走回椅中坐下,沉聲問道:“你看着峰哥兒如何?”
“還能如何?他剛死了娘親,一桌子細粥小菜點心,他就坐在那裏不動,我勸兩句他就跑了,好在四少爺過來,将他拉去房裏。叫我說,奶奶就不必爲他費心。”
“你當我很耐煩招呼他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這兩日,裝也要裝出慈母樣兒來。”
廖氏揉揉額頭,煩躁道:“還有,帆兒那裏你也注意些,别叫他被峰哥兒帶壞。不能怪我緊張,這剛死了娘親的孩子,誰知道都有些什麽陰暗心思。”
桂枝深以爲然,點頭道:“奴婢也是這樣想。好在大少爺和四少爺都是最聰明的,斷不會受峰哥兒蠱惑。”
廖氏點點頭,閉上眼睛不知想些什麽。桂枝觑着她臉色,小心問道:“奶奶,您說這峰哥兒會不會察覺鳳姨娘……”
廖氏猛地睜開眼,沉聲道:“他隻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别說未必有這份敏銳心思,就算有,他也沒有證據,沒有證據,誰會聽信一個孩子的話?”
桂枝連忙道:“是這樣沒錯,奴婢隻怕辛姨娘厲害,萬一被她發現端倪,再利用峰哥兒做文章……”
廖氏冷笑道:“所以我把峰哥兒接過來了啊。嫡母撫養庶出的孩子,那也是天經地義。别說鳳姨娘死了,就是她活着,我要抱峰哥兒來養,她也沒話說。高門大戶都是這個規矩,也隻有咱們府,從老王爺開始,偏要顧念什麽骨肉親情,庶出孩子都交給親娘撫養,這在京城都成異類了。”
“也是。”桂枝長出一口氣:“時日久了,辛姨娘無處下手,大概也就放下了。三少爺在咱們這裏養着,不過多費一碗飯,他本就是個乖巧安靜的,不怕他生事,将來若有了出息,還要感念奶奶的撫育之恩呢。”
廖氏伸個懶腰,淡淡道:“那倒也不必,不是我親生的,橫豎看着不親近。再乖巧安靜,那也是個少爺,不如養的貓兒狗兒聽話。隻是老祖宗和王爺面前,我須得賺這個體面罷了。”
她雖是這麽說,但桂枝是她心腹,見她眼中狠厲一閃而逝,便知這位三少爺是活不久的。畢竟處置鳳姨娘的時候,他雖不在近前,到底在不遠處,那又是他親娘,母子連心,焉知沒有感應?萬一再看到點什麽呢?留着他,難保将來不成後患。
要說狠辣,這府裏奶奶認第二,怕是沒人敢認第一。都說辛姨娘厲害,厲害在哪裏?她還以德報怨,想救鳳姨娘呢。哪裏比得上奶奶這般殺伐決斷,斬草除根。
桂枝頗以自家主子的狠絕無情爲傲,正在心裏稱贊着,忽聽外面丫頭禀報道:“奶奶,孫嬷嬷來了。”
“孫嬷嬷?哪個……我的天!”
桂枝疑惑,不等說完便倒吸一口冷氣,對廖氏悄聲道:“是老祖宗院裏那位孫嬷嬷?”
“嗯。”廖氏面色凝重:這孫嬷嬷也是老太妃當日從宮裏帶出來的,最是能說會道,卻不知老太妃爲什麽這會兒打發她來。
很快孫嬷嬷進屋,這是個削瘦幹練的婦人,說話也如其人一般爽利,行禮後便開門見山道:“回禀奶奶,老祖宗已經知道了鳳姨娘的事,隻是實在想不通,昨天還好端端的,帶着峰哥兒去壽甯宮謝恩,怎麽今天早上就投水了呢?”
廖氏淡淡道:“這事老祖宗怎麽來問我?我哪裏知道?”
孫嬷嬷也笑:“您如今是府裏的當家主母,這事不問您還能問誰呢?”
“呵呵!”廖氏似笑非笑看了孫嬷嬷一眼,淡淡道:“當家主母又如何?我又不是鳳姨娘肚子裏的蟲,哪知她心裏在想什麽?許是當時覺着感激涕零,可過了一夜,越想越怕,越想越覺着做了這樣事,罪孽太大,王爺回來不會饒她,所以就自盡了,也是有的。當然,這些不過都是我的揣測,至于到底是爲什麽,大概也隻有她自己知道。”
“原來如此,奶奶說得也有些道理。”
孫嬷嬷點點頭,緊接着又說道:“老祖宗聽見這事,很是傷心,說府裏這一年來,喪事太多了。可憐峰哥兒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老祖宗本想把峰哥兒叫過去安慰一番,結果派去的人回來說,峰哥兒已經被奶奶接過來了,老祖宗就派奴婢來接峰哥兒過去,奶奶快讓人給他收拾一下,我在這裏等着。”
廖氏眉頭一挑,輕笑道:“老祖宗這是信不過我還是怎的?峰哥兒在我這裏屁股還沒坐熱呢。出了這樣大事,我看那孩子失魂落魄的,别再沖撞了老祖宗,好歹叫他在我這裏穩穩心神。嬷嬷也不用在這裏等,到時候我親自送峰哥兒過去,好叫老祖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