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個患者并沒有發熱之類的症狀啊！”
鍾虎聽到患者得的是骨癌，而且骨骼關節處的腫瘤是從肺部發生轉移來的，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肺部發生病變時，最易出現發燒症狀。
比如肺炎。
“還有，患者的淺表淋巴結也沒有任何腫大。心髒與腹部都沒發現異常。這怎麽就變成肺癌了呢？”
“是不是肺癌，我說了不算。給患者拍個片子就清楚了。”
李敬生自信的說道。
他知道，鍾虎可能還是首先懷疑患者得的病是骨關節炎。
其實這個可以直接排除骨關節炎的可能。
剛才給患者摸骨時，他發現患者的右手的示指、中指、大拇指的指關節附近的軟組織存在明顯鈣化。
骨關節炎屬于關節退行性病變。
在老年人身上最爲常見。
而且關節疼痛症狀極爲明顯，特别是雙膝的關節隻要發作，便會劇痛難忍。陰雨天，或者即将變天時，最爲明顯。
“已經給患者的雙膝關節拍了片子。你看，可以看到明顯的骨贅，骨質增生幾乎一目了然。根據我的臨床經驗，我認爲患者更像是骨關節炎。”
鍾虎也是一位骨科的老主任醫師了，水平和經驗都不差。
他診斷患者是骨關節炎的可能更高，自然有他的道理。
“可是這位患者的關節病變主要集中在雙手的腕關節、指關節。還有，患者的紅細胞沉降檢查結果，患者存在明顯增快。骨關節炎，這項數據檢查是不會增快的。還有一點，您見過哪位骨關節炎病人的手腳同時長長的嗎？”
李敬生覺得這個病例的診斷并沒有想像的那麽難。
最怕的就是醫生把自己給繞進去。
醫生診病時，很容易因爲自身的臨床經驗過于豐富，然後抓住一些符合初診意向的病征、特征，掉進坑裏出不來。
“那行吧，我先找患者談談。家屬和患者對于做檢查十分排斥，現在治療的是四肢骨關節增生，讓他們做胸部影像檢查，不一定會同意。”
鍾虎出于對李敬生的信任，決定給患者拍個胸片看看。
隻是有的患者很不好說話。
給他們開一些頭痛查腳的檢查，很容易挨罵。
“那我先回門診上班了。如果檢查結果有異，下了班再過來幫您會診。”
李敬生匆匆離去。
到得下午四點多的時候，鍾虎打來了電話。
“小李，剛才我們的護士做通了患者的思想工作，給患者拍了一個最省錢的X線胸片，顯示右下肺存在斑片影。”
鍾虎興奮的說道。
“這個病的診斷算是又有了重大突破。隻是我依然不太認爲是癌症，反而懷疑有可能是一種較爲罕見的肺性骨關節病。”
鍾虎平時在醫生們面前都是滿臉嚴肅，甚至一言不合就敢跟吳教授幹架。
沒想到在患者面前卻是老實得像隻貓。
做個檢查而已，居然拖到下午四點才做通患者的思想工作。
而且查的還是X線胸片。
便宜是便宜，但是能查出來的結果也非常有限。
一分錢一分貨。
X線胸片有它的局限性。
像這個患者，其實完全可以一次到位，直接拍個胸部CT。
“我還是堅持患者的病是癌症。肺癌加骨癌。”
李敬生非常堅定。
摸骨術一向非常精準，特别是現在水平上來了以後，更是如此。
他摸了是枯木骨象，99%的可能是癌症。
肺性骨關節病是副瘤綜合征。
它是由于腫瘤組織分泌具有生物活性的蛋白質或者多肽類激素，從而引起局或者全身非特異性臨床表現。
肺性骨關節病最常見的就是骨膜增生，會有新骨形成。
但是這個病，最易發生的部位是長骨遠端。
并且往往會出現杵狀指，以及肥大性骨關節病。
患者有關節分明就是腫大，而不是肥大。
這是疑點之一。
鍾虎主任這麽肯定患者得的是肺性骨關節病，是因爲患者有長期吸煙史。
通常情況下，這個病與吸煙史有一定關聯。
但是尚沒有任何一家調研機構或者醫生、團隊敢說此病與吸煙有關。
“鍾主任，爲什麽不給患者進一步做個胸部CT呢？”
李敬生問道。
事實勝于雄辯。
說一百道，一千道，還不如一份胸部CT影片來得實在。
“唉，我倒是想給他一次到位，可是患者和家屬不同意，我也沒法子呀！”
鍾虎很是無奈。
……
一連六天時間過去了，李敬生每天照常工作，依舊忙得不可開交。
那個四肢異常增長的患者最終也沒有同意做進一步的檢查。
遇到這種患者，醫護們也很無奈。
醫生和護士，個個都有菩薩心，可是患者不配合，誰也無可奈何。
鍾虎按照肺性骨關節病給患者治療。
主要是抗感染治療爲主。
眼看着治了快一周時間了，可是患者的病情并沒有明顯好轉。
家屬質疑醫院的診療水平，帶着患者強行出院了。
這種情況在醫院經常發生，稱之爲自動離院。
病人不走正常流程，不經過醫生護士允許，私自出院的行爲。
有些患者自動離院是因爲欠了醫院的治療費，無錢繳納，或者不願意繳納，這才選擇自動離院。
中午，李敬生如往常一樣到骨外科辦公室幫未來的老婆處理疑難病例。
她所在的第二組，業績難看，再不幫襯幫襯，第二組要是真被取消了，歐晴岚恐怕就隻能去别的組。
愛她，自然要尊重她的選擇。
既然她願意呆在第二組，那就如她的願。
李敬生正在幫她診斷和分析一個骨傷病例，鍾虎主任手下的一個醫生匆匆跑進辦公室。
“李醫生，李醫生，那個患者又回來了，鍾主任請您馬上去一趟辦公室。”
“哪個病人啊？”
說得沒頭沒尾。
李敬生都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今天上午自動離院的那個四肢骨增生的病人！”
“是他呀，又回來了也還是那個結果。”
李敬生對這個病例也并沒有什麽好辦法。
肺癌，并且發生骨轉移，說實話，也就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不出意外的話，患者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走向生命的盡頭。
李敬生來到鍾虎的辦公室。
小小的辦公室内，此刻有着三個人。
那個四肢骨增生的患者，還有患者的妻子，以及兒子。
患者的妻子已經哭紅了眼眶。
兒子三十歲應該有了，與李敬生的年紀差不多。
老頭生病住院時，李敬生并沒有看到患者的兒子。隻有患者的妻子守在病床邊。
少年夫妻老來伴。
有時候，對另一半好一點，還是很有必要的。
夫妻中的任何一方，生病送醫院搶救時，有權力簽字做決定的人往往是配偶。
兄弟姐妹之類，正常情況下不屬于第一親屬。
他們并沒有權力做決定。
除非患者沒有配偶，或者第一親屬不在，沒辦法的情況下，兄弟姐妹才有這個簽字拍闆的權力。
要是平時對老婆不好，動不動就是打罵。
或者妻子對丈夫不好，各種嫌棄，各種不體貼，真生病需要交錢救命的時候。另一半完全有權力選擇放棄治療。
那就真的隻能死了。
“李醫生來了！”
鍾虎看到李敬生走進辦公室，趕緊起身相迎，并且提醒患者及家屬。
“李醫生，我特别後悔，沒有聽您和鍾主任的話。今天上午，我老公到僑邦醫院檢查了，拍了胸部CT，查出來說是有可能惡性腫瘤。”
女子說起這事，充滿懊悔。
在她看來，是她舍不得那幾百塊錢，不肯給丈夫做胸部CT，所以才耽誤了病情。
患者的情緒也是非常低落。
一般來說，查出是這種惡性疾病，往往不會告訴患者本人。
他們顯然沒有瞞着患者。
這是人家的家事，李敬生自然不會管。
“你們現在是什麽想法？”
李敬生詢問家屬。
“肯定想要給我爸爸治療啊！鍾主任告訴我們，我爸的病，在七天前，您就已經幫他查出來了。但是醫學需要講究依據，由于我們不肯做那個胸部CT，所以一直沒辦法确診。”
患者的兒子神色有些複雜的看着李敬生。
他的年齡可能比李敬生還要大那麽一點點，但是李敬生已經是醫學領域的專家。
這讓他十分崇拜，也非常羨慕。
“鍾主任，這個病您看怎麽弄？”
李敬生把目光看向鍾虎。
這事他不好擅自作主，還是讓鍾虎來處理更好一點。
“我尊重家屬和患者的意見。家屬想要聽聽你的意見，伱先說說吧！”
鍾虎又把話語權交給了李敬生。
“既然你們信任我，那我就說了啊！叔叔的這個病呢，發現已經比較晚了，很可能發生了多處轉移。以目前的醫療水平，治療的話，可能壽命也就多一兩個月。而且到了後期，會出現很多并發症，到時候患者會特别痛苦。
還有，做了放化療以後，患者很可能連起床都困難，需要人照顧。
再就是治療的費用有可能高達幾十萬。
這麽一大筆錢，對很多家庭來說，都是一個很大的數目了。
如果選擇保守治療，那我們醫院會想辦法減輕患者的痛苦，盡量提高患者的生存質量。費用也會比較低廉，看你們怎麽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