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診的路上，他仍然在思考着這個呼衰患者的病因。
從一些檢查結果與患者的症狀來看，絕沒有想像的那麽簡單。
具體有哪些問題，他準備等會下了班，到人民醫院再好好研究。最好能夠看看患者，聽聽心肺音，看看臉色發绀程度等等。
自古以來，醫生診病的四診術之中，望診與聞診排在最前面。
望診是查看患者的形體、氣色、精神，聞診則是聽患者的聲音，包括說話聲、呼吸聲等。還有就是聞氣味。
現代西醫在有些方面與中醫其實也有着共通之處。
醫生對患者查體，其中就包括了觀察患者的膚色、臉色、指甲顔色、瞳孔等等。還有用聽診器聽患者的心肺音，腸鳴音等等。
這兩點與中醫的望、聞二診術極其相似。
這名呼衰患者已經患病七年之久，最開始的症狀是哪些？是因爲呼衰引發了心髒病變？還是心髒擴大引發了呼衰？
又或者心髒病變是其它問題引起的。
每一處疑點都需要逐一辨證，加以排查。
有時候，越是複雜的病例，辨證過程越複雜。有可能涉及到多領域的醫學知識。
這有點類似于密碼鎖。
兩位數的密碼，最多隻有99種變化。
要是三位數，那可就是999種變化了。
診斷疑難病例，正因爲疑點多，哪種病因都有可能。
排查時，哪怕是老專家，有時候都不得不找人幫忙會診。
盡管每一位臨床醫生都學過全科醫學知識，但是課本上的理論知識與實際的臨床診療完全是兩碼事。
老專家也隻是對他擅長的那一個領域的疾病熟悉。
換成陌生領域，分分鍾有可能被打臉。
而且不是普通打臉，是打到左臉和右臉都腫起老高的那種。
正在回門診的路上，歐晴岚打電話過來了。
上班時間，要是沒有急事，她最多偷偷的發兩條微信。
現在打電話過來，肯定有重要事情。
“親愛的，今天怎麽沒過來啊？”
電話剛接通，歐晴岚就問他。
“嗨，别提了。我本來是想過去找你的，誰知道我剛坐下吃飯，人民醫院的連濤主任就找我會診兩個疑難病例。現在一個都沒有整出來，等會下了班還得去人民醫院。”
李敬生趕緊甩鍋。
這時候，兄弟就是拿來背鍋的。
“怪不得沒來呢！連濤也真是，他一個主任醫師怎麽老是找你幫他會診啊！還雙科主任醫師，人民醫院最年輕的二級主任醫師，我都懷疑他那些成績是不是花錢買的？”
看來歐晴岚早就對這件事情有些不滿了。
因爲李敬生的休息時間本來就不多，她又經常要上夜班，兩人幽會的時間已經很少了。
有時候，連濤一個電話就把李敬生給叫走了。
一次兩次她還能忍，次數多了後，她就有些不高興了。
“連濤兄的實力還是很強的，他可是貨真價實的雙科主任，也是人民醫院最年輕有爲的主任醫師之一。他帶的組已經拿到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這些都足以說明他很厲害。隻是人民醫院名氣很大，很多疑難病例跑去那邊診治。人民醫院的主任醫師也是人，也有不擅長的領域。
正好我又是個萬金油，什麽都懂一點點。
他瞧得起我，這才找我嘞。”
李敬生趕緊解釋。
以連濤的潛力，要不是年齡超過了45歲，甚至有希望沖擊傑青。
隻是沖擊全國傑出青年的條件實在過于苛刻，無數妖孽無比的學者都倒在了這一關。
這也是沖擊院士的必由之路。
連濤已經算得上無比妖孽的存在，博士生，又有過出國進修經曆，科研、論文、臨床成就……很多方面都達到了申請傑青的要求。
隻是有些方面仍然差着一點。
比如一級主任醫師，他就沒能達到。
這也是雙科主任的悲哀。
貪多嚼不爛。
同時選擇臨床與學術雙升的醫生非常多，這也是沖擊院士的必然選擇。
但是同時選擇兩個完全不同的醫學學科進修，很少有人這麽幹。
看看連濤就明白了。
他這麽妖孽，按道理來說，早就有資格評上一級主任醫師了。
但是同時選擇呼内與胃腸内科兩個領域，最終導緻醫師職稱的評定有些掉隊。
畢竟在人民醫院這種頂尖的省級大三甲，别說是評上一級主任醫師，就算評四級主任醫師都是無數人一生的夢想。
實力越強的大三甲，人才越多，競争也越激烈。
“好吧！知道你優秀，所以他們一個個都找你幫忙。現在我也需要幫忙，吳教授分了一個病人給我，真有點擔心出事。你能過來幫幫我嗎？”
歐晴岚打電話給他果然有事。
“老婆大人有困難，自然應該幫忙。我等會下了班過來行嗎？”
“誰是你老婆呀，亂說。”
她第一次聽到李敬生這麽稱呼她，顯得又羞赧，又有些竊喜。
“我把病人的情況發你看看，一會别忘了啊！”
挂斷電話後，她把患者的情況發過來了。
是一位摔傷的患者，因爲有基礎疾病，吳教授估計也有些拿捏不定，但是又想接下這個活。所以才想着找李敬生幫忙。
隻是他又不好直接找李敬生，于是繞了個彎子，把病人分給歐晴岚這個新手醫生來管。
然後變相的逼着李敬生出手管這事。
看過患者的資料後，李敬生覺得雖然有一定風險，但是隻要制定好手術方案，把準備工作做充足，完全沒問題。
患者存在貧血、骨質疏松，這兩點應該是吳教授最擔心的地方。
萬一給患者做手術後，骨傷部位恢複不理想，那肯定要減分。
說不定還會惹來麻煩。
第二醫院現在立志做大做強，無論是醫院的管理層，還得骨外科的華主任，都非常重視醫療質量。
這一點，正好又是吳教授的短闆。
吳教授的學術和科研都不差，就是臨床有些弱雞。
現在骨外科在李敬生的帶動下，業務量持續增長，别的主任醫師、副主任醫師，一個個都在努力建功立業，吳教授自然也是看得眼饞。
隻是這種事情也不是他想立功就能立功。
臨床能力弱，很多病人不敢接。
老是接診一些簡單病例，業績、評分都上不去。
這就逼着吳教授想辦法尋找一些能處理的患者。
現在扔給歐晴岚的這個患者，就是一個能創收的病例。
治療總費用，少說也能達到十萬以上。
零零總總算下來，患者就算一切順利，直到出院，十三萬左右應該跑不了。
還有，這個患者是被别人的機動車撞倒摔傷的。
有保險公司兜底大部分費用，這樣的患者絕對算得上醫生們眼裏的‘優質創收病人’。
“這個吳教授，混得也是真有點慘。得想辦法把晴岚調到别的組才行。”
李敬生還真不是瞧不起吳教授，而是對方的本領确實有限。
骨外科的陳暗琛、鍾虎主任等人的實力可比他強多了，話語權也是越來越強。因爲他們的醫療組，創收越來越厲害。隊伍也在不斷擴大。
吳教授所在的第二組，連他這個組長都拉胯，更别提手下那幫醫生了。
馬屁精阮小勤，算是吳教授手下的一員‘大将’。
能單獨坐診，能在手術中分擔不少任務。
可是在李敬生看來，這個大将的水平實在不咋地。
與胡佳等人完全沒法比。
如果把歐晴岚調到别的小組，讓她去哪個小組呢？
鍾虎、陳暗琛、華主任都與李敬生的關系不錯。
華主任可能不會收她。
因爲他是科主任，多少要顧及吳教授的想法。
那就隻剩下鍾虎與陳暗琛兩人了。
李敬生決定找機會問問歐晴岚的意見。
還有，這事多少有些不地道，就算商量好了，肯定也不先跟華主任通通氣。
……
李敬生回到門診室，患者早已經排好了隊，隻等着門診叫号了。
李敬生回來後，很快便投入到工作中。
一個又一個的患者在他的治療下，得以康複。
幾個學生，表現也都還算不錯。
“42号，許一秋。”
黎麗在前面叫着号。
一名三十七八歲的男子走了進來，穿着廉價的西裝，頭發略顯淩亂。
聽到這個名字，還有看到這人穿的那身黑色西服，李敬生對這人似乎有點印象。
上次應該找他治療過。
隻是時間有些久，這名男子具體治療的哪個部位，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男子走路時，右腿略微有點瘸。
“難道上次給他治療的是右腿？”
李敬生實在想不起來。
“你是複查還是治病？”
他主動詢問。
這名男子除了右腿走路時有點瘸，别的地方沒看出有什麽問題。
“複查！”
男子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難道是因爲右腿經過手法複位後，變得有些瘸，所以對醫生存有一些滿？
李敬生盯着這人的右腿。
“老師，小心！”
兩名學生同時提醒李敬生。
隻是他顯然沒反應過來。
本能的擡頭查看時，已經發現這名男子手持一柄二三十厘米長的尖刀朝着自己的胸腔捅刺過來。
“保安，保安，快來人啊……”
黎麗看到這一幕，瘋狂按動報警鈴，并且尖聲大叫着。
學生們被這突然發生的事情給吓到了。
面對手持利器行兇的男子，相信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感到害怕。
李敬生面對捅來的尖刀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雙手去擋。
盡可能抓住對方行兇的雙手。
他剛一伸手，男子便揮動尖刀，将他的手臂割傷。
面對一名手持兇器的行兇者，對方又是一名壯年男子，李敬生發現自己還真是太高估了抵擋能力。
他有些後悔，沒帶防狼噴霧在身上。
今天搞不好要成爲一個傳說了。
還真有些不甘。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财富有了，漂亮的女朋友也有了，地位同樣有了。
沒想到來了一個要殺他的患者。
“老師，快跑！”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身材矮小瘦弱，平時沉默寡言的劉憲，竟然撲上前，死死抱住這名行兇的男子。
行兇男子拼命掙紮，揮動手裏的尖刀刺向劉憲。
好在李敬生這時反應過來了。
掄起椅子狠狠砸在此人的腦袋上。
這還不算，又是一腳踢在此人的腹部。
面對行兇殺人的歹徒，那肯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将其擊倒或者擊退。然後争取逃跑機會。
“啊……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男子被砸倒在地，頭部已經流血，但是仍然像野獸一樣嘶吼着。
晉炎羽在最初的膽怯之後，也持着一個牽引架沖上前一起對付行兇男子。
葉輝吓得除了尖叫，幾乎什麽都做不了。
大個子楊魯慶的表現也有些掉份。
像是傻了一樣，先是吓得縮到牆角。現在回過神來了，仍然不敢上前。
陳醫生離得有點遠，但是也提着一張椅子沖過來幫忙。
李敬生與晉炎羽已經合力将歹徒手裏的尖刀擊落在地，然後一起上前把人死死按住。
陳醫生沖過來後，也幫着一起控制歹徒。
三人合力把歹徒死死摁在地上。
外面到處都是骨傷病人，行動不便，防禦能力極差。
要是被這人持刀出去一通亂殺，後果不堪設想。
這名行兇者的力氣非常大，像頭牛一樣不停掙紮，嘴裏還在嘶吼着。
“還我女兒命來，你們都得死……哈哈……”
有些莫名其妙，總感覺此人精神有些不正常。
眼神也有些怪異。
“拿紗帶過來，先把人綁住。”
“噢，噢，好的。”
葉輝手忙腳亂的拿着紗帶過來了。
她的手仍然在顫抖。
剛才顯然吓得不輕。
李敬生的手臂被刀子劃傷，仍在留血。
好在傷得并不是很深。
幾人合力把行兇者的雙手綁住後，又把雙腿也給綁了。
醫院的保安也及時趕到，總算控制住了場面。
剛才歹徒行兇，外面的家屬沒有一個人敢進來幫忙的，這讓李敬生多少感到有些心寒。
反倒是劉憲，在最危險的時刻，毅然沖上前抱住歹徒，讓李敬生快跑。
這讓李敬生重新認識了這個人。
想要知道一個人是怎麽想的，不要聽他怎麽說，要看他怎麽做。
劉憲平時像個悶葫蘆，性格内向，還有些孤僻，雖說各方面的天賦都不錯。但是并不受李敬生喜歡。
對他的考察一直都在進行中。
也隻教了一些基礎的手法正骨本領。
真沒想到，面對歹徒的利刃，劉憲竟然那麽勇敢。
眼看歹徒被控制住，李敬生看向劉憲。
他捂着腹部，鮮血已經從指縫裏溢出來，染紅了他的手。
“劉憲，捅到你了沒有？”
剛才一切發生得太快了，李敬生也沒有看得很清楚。
“有一點。”
劉憲咬着牙，聲音顯得痛苦。
“我帶你先到急診處理。還能走嗎？”
“能！”
劉憲答應得很幹脆。
“黎麗，報警了沒有？”
“報了！”
“打電話給華主任，并且向醫院領導彙報這裏發生的事情。我先帶劉憲去搶救。”
李敬生一邊說，一邊扶着劉憲向急診科走去。
正好有一張平闆床。
“劉憲，上去！”
李敬生把他扶上去，然後也不顧手上的傷口仍在流血，推着人就往急診沖。
“讓讓，請讓讓！”
他一路吼叫着，把人推進急診的接診大廳内。
“請幫我叫你們閻主任，我們骨外科有位醫生被患者捅傷了腹部，需要搶救。”
李敬生與急診科的閻主任還算熟悉。
談不上深交，但是說得上話。
現在有事，也就體現出了用處。
“怎麽弄的？先把人推進搶救室。”
閻主任已經聞訊跑了過來。
“那個患者本來想要殺我，是他死死抱住患者，把我給救了，結果那個患者把他給捅了。閻主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李敬生這人其實一向非常講義氣。
隻是嘗遍了人情冷暖，看慣了世态炎涼，所以對人多了幾分戒心。
也不再輕易對人掏心掏肺，更不會随意與人深交。
劉憲爲了救他而受傷，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一定要救劉憲。
好在捅的是腹部，又是在醫院門診，隻要及時搶救，應該不會緻命。
“放心，搶救生命本來就是我的職責。你的手也受傷了，還在流血，趕緊處理一下。”
“我沒事，先幫劉憲處理吧！”
李敬生對自己的傷毫不在意。
盡管他這樣說，閻主任還是叫來了醫生幫他趕緊處理傷口。
這時，閻主任也已經給劉憲初步檢查了傷口。
“還好，傷得并不深，最深處應該還沒到腹膜層。刀應該是斜着劃傷的，而不是用刃口直接捅在腹部。清創縫針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
閻主任的急救經驗豐富，看過傷口後，他這麽說，劉憲的傷勢不會有生命危險。
“謝謝！如果手術室有限的話，先幫他處理吧，我隻要把手臂綁一綁，暫時止血就好。”
李敬生聽到劉憲并無大礙，懸着的心總算是落了地。
“你們倆人倒是你有情，我有義。放心，都不算什麽嚴重傷，兩人一起治完全沒問題。推到手術室，立刻給你們清創縫合。”
閻主任可是知道李敬生的重要性，自然不可能把李敬生扔在一邊。
這時，一名護士匆匆跑了過來。
“大院長剛才打來電話，讓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搶救受傷的醫護人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