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兩三個月以前吧，我就覺得胸口有點悶，多走幾步就喘不上氣。而且身體特别容易疲憊乏力，坐着我都嫌累，躺在床上就不想動。”
老人說這話時，看了看兩個家屬。
女的有些愧疚的接話道“那段時間我和我哥特别不理解爸爸，總覺得他是懶。一個健康的人老是躺着，都容易躺出病來，我就覺得生命在于運動嘛，就每天都抽時間拉着老爸去散步。他走不了多遠就喊累，要回去……唉！那時候就該想到老爸有可能生病了。”
當兒子的沒說話，隻是表情中同樣透着一絲内疚。
“我這雙兒女其實特别孝順，他們叫我多運動，也是擔心我的身體躺出問題來。那陣子，我晚上睡到半夜，醒來後經常會發現全身都被汗濕了，身體會特别疲乏。”
老人在外人面前倒是十分維護兒女，不但沒怪他們那段時間的不理解，反而誇他們孝順。
李敬生發現父母慈祥的家庭，培養出來的孩子反而更孝順。
老人生病後，兒女能夠一起陪着來看病，還真不多。
因爲兒女成年後都要工作，下班後也有着各種家庭瑣事。
除非父母病危，或者病情嚴重，才會陪同就診。
不然基本上都是讓老人自己去看病。
能夠幫父母支付醫療費，就已經是大孝子，大孝女了。
真的，李敬生在醫院工作時，看得最多的就是老人生病後，兒女各種推诿扯皮。都不肯承擔醫療費。
但是小孩子生病了，當父母的賣房賣車，四處舉債，想盡一切辦法都要給孩子治療。
紮心不？
這就是最真實的人性。
“生病都三個月了，一直沒去醫院看嗎？”
李敬生看這一家子，也不像是困難家庭。
不存在病了不敢去醫院的問題。
“呃……看倒是看過，隻是沒看好。這不是聽人說你這兒的醫術高明嗎？我們就想着過來看看。”
老人的目光閃躲。
兒女則是默不作聲。
瞧這情形，李敬生頓時明白了幾分。
怪不得他在輸液室給老人聽診完心肺音後，說老人的病情有點嚴重，一雙兒女會露出很淡定的表情。
再聯想到老人當時誇他的醫術高明。
現在基本可以确定，老人在大醫院檢查過，而且查出來得了重病。
咳嗽、盜汗、泛力、低燒近三個月之久，會是什麽大病？
李敬生猛地一驚，十有八九是肺癌。
靠！
這兩個家屬不厚道啊，都已經在醫院檢查過了，卻故意瞞着不說。
要不是李敬生的呼内診斷水平提高了一大截，恐怕就得出個大洋相。
人家當面嘲笑他一般不會。
出去後告訴親朋好友，陽光診所的李醫生醫術不行，沽名釣譽，那是肯定的。
這讓李敬生再一次深深的意識到，一家診所想要把業務做起來，最核心的競争力就是醫術。
藥品、軟硬件，那些都不是核心競争力。
最多隻能添彩。
那個能夠提升醫術與醫生等級的神奇屬性面闆，才是他最強的底牌。
“你們在大醫院查出來是什麽病？”
李敬生直接問道。
“李醫生，真不是我們有心要瞞您，能否請您先給我爸診斷一下，到時候我們再拿您的診斷結果與醫院的結果比對。規矩我們懂，要多少錢診費，我們絕不跟您還價。”
面對家屬的這種要求，李敬生一陣無語。
其實這種患者還不少。
有時候一個病非得看七八家醫院，然後從裏面挑選最靠譜的一家。
“那這樣吧，在我這裏先拍個B超，然後再照個X光片，看看肺部的情況再說。這兩個檢查是100元一個，你們看可以嗎？”
既然患者有這個要求，李敬生沒道理放着錢不賺。
那兩台檢查設備不能擺在那裏吃灰啊，得趕緊想辦法把本錢賺回來，然後買兩台清晰度更高的設備。
“兩百塊錢不多，現在就可以拍片子嗎？”
“可以。我們小診所基本不用排隊。”
“我掃碼給您可以嗎？”
“可以。掃其中一個碼支付200元就行了。”
李敬生指了指桌上的兩個碼。
支付寶與微信是老百姓使用最多的兩種移動支付方式，确實爲人們的生活帶來了極大便利。
現在出門基本不用帶現金，一台手機啥都能搞定。
“哥，這個錢我來出吧！”
妹妹搶着要付錢。
被哥哥拒絕了。
兄妹倆的感情應該挺好。
兩百塊到賬，美滋滋。
他帶着老人進裏面的檢查室做檢查。允許一位家屬陪着。
很快，檢查結果出來了。
通過B超拍的片子，可以看到肺部有多發性結節陰影。
雙肺X光片則顯示有局部的小片狀的斑片狀陰影，彌漫性的陰影較爲明顯。
看到這裏，李敬生的一顆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果然是肺部腫瘤。
多半是肺癌。
定了定神，他把患者的病症與病程，以及超聲、X光的檢查結果聯系到一起，然後反複推敲。
“醫生，我爸的病嚴重嗎？”
女家屬問道。
老人的兒子留在檢查室外面，沒有進來。
李敬生看了老人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一般查出來疑似是癌症，不會告訴患者本人。因爲這會加重患者的心理負擔，有加重病情的風險。
醫者仁心，真不是嘴上說說而已。
處處爲患者着想，哪怕被虐千百遍，依然初心不改。
“小夥子，沒事，你有什麽說什麽，我能承受住。在大醫院檢查時，我也是這麽對那些醫生說的。”
“這是剛才給您拍的肺部B超，可以看到多發性結節陰影。然後拍的雙肺X光片同樣顯示有斑片狀陰影。初步看上去，邊界不清晰，而且多發，形狀也不一樣。這個如果能夠去大醫院做個穿刺檢查，可能會更準确一點。”
李敬生委婉的說道。
當了這麽久的醫生，與患者談話時該怎麽規避風險，他一清二楚。
就算現在明知是肺癌，也不可告訴患者和家屬“經過我的檢查，您這個得的是肺癌，得抓緊時間治療。”
而是模糊的給出診斷結論。
我懷疑有可能是什麽什麽病。
去大醫院做過檢查的人如果注意看檢查單，就會發現診斷結論那一欄，往往會在診斷結果後面打個問号。
然後建議那一欄寫上，建議進一步檢查。
這是醫生的一種自我保護。
實在被那些醫鬧份子給告怕了。
“我這個病是肺癌嗎？”
老人的目光緊緊盯着李敬生。
能感受到，老人的眼底深處有着一絲希冀，希望李敬生否定這個答案。
“您在大醫院做過肺部病竈穿刺檢查嗎？”
“沒有，我不同意做這個檢查。”
老人直接回答道。
“您再給我說說您發病前的經曆！越詳細越好。”
李敬生反複推敲老人的檢查結果與病征候，總覺得有些地方與肺癌有差異。
但是B超與X光片的檢查結果卻又都指向了肺癌。
他以前在大醫院的呼吸内科工作過，幹的雖然隻是管床工作，卻也管過不少肺癌病人。
“我記得發病前去了一趟花鳥市場，買了一隻綠色鹦鹉回來。沒過兩天，我就覺得喉嚨老是癢，想咳嗽。剛開始還好，清清嗓子也就沒事了。後來咳嗽加重了，我以爲喝水少，特意比平時多喝了兩杯水。五百毫升的保溫杯，整整兩杯。結果還是咳嗽，而且越咳越厲害，後面就有點發燒。
想着年紀大了，興許是老毛病，于是去藥店買了一點止咳藥。
當時服藥後沒那麽咳了，可是過了幾天，又開始咳得厲害。我自己懂一點中醫養生知識，買了一些養肺的藥草回來泡水喝，想着過段時間能好。
結果拖了個把月還是不見好，晚上睡覺還老是盜汗。我就知道這個病可能不簡單了。
大概就是這樣子。”
聽完老人的講述，李敬生再次陷入了沉思。
過了片刻，他擡頭詢問老人。
“發病前也經常咳嗽嗎？”
“偶爾嗓子發癢咳兩聲是有的，不過從來沒這麽嚴重過。”
“我這裏隻是小診所，條件有限，有些檢查不能做。我相信您一定在大醫院做過肺部CT，對嗎？”
“是的，照過CT。”
“能讓我看看片子嗎？”
李敬生收了人家兩百塊錢，做了兩個檢查，說這話時很是小心。
家屬到時候認爲他爲了賺檢查費，跟他扯皮，影響會非常不好。
論清晰度與精确度，CT要高于超聲檢查與X光片。
不過每種檢查都有自己的優缺點，診斷參考意義也不一樣。
另外，CT不屬于常規檢查。
“可以，我哥應該帶過來了。”
女家屬說道。
他們重新回到診台前，老人的兒子問清情況後，從包裏拿出CT片子給李敬生查看。
“腫塊形态多樣，邊緣欠清，可見邊緣毛刺征、血管集束征及空泡征……”
李敬生看過大醫院拍的CT片子後，表情更加嚴肅。
沒錯，這就是典型的肺癌影像檢查特征。
他拿着CT片子與自家小診所拍的B超片子、X光片，三者進行比對。
患者與家屬都是大氣都不敢出，等着最後的審判。
他們從李敬生那嚴肅的表情，已經感受到了不好的結果。
來這家小診所看病，也隻是聽到朋友誇這兒的醫術高明，醫德高尚，想着做最後一次診斷。
這時，老人的女兒掩嘴咳嗽起來。
從他們進來到現在，老人的女兒已經咳嗽了不下五次。
而且看起來挺費勁。
李敬生的目光不由看向老人的女兒，後者則有些不好意思。
“你的咳嗽是最近才開始的嗎？”
李敬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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