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老闆暗暗緊張。
張庸這個架勢,是要做什麽?
是要大開殺戒嗎?
這家夥……
裏面還有傷員啊!
在這裏大動幹戈,巡捕房會來人的啊!
萬一傷員的身份暴露……
不敢多想。
現在也輪不到他說話。隻能是心驚肉跳的靜觀事态發展。
理解石秉道……
同情石秉道……
和這個小家夥打交道,心理承受能力是真的要很強很強很強啊……
張庸舉起望遠鏡。
看到五個目标了。
人都是黑黝黝的,不像是一般人。倒像是海盜。
窦義山,想起來了,好像和海盜金三眼有關系。金三眼被自己收拾了。但是窦義山沒事。
擺擺手。示意所有人隐藏好。張庸自己也隐藏起來。
苗老闆緊張的問道:“張庸,你要在這裏動槍嗎?”
“不一定。”張庸回答。
如果可以不動槍,當然最理想不過。
他也不想麻煩栗元青。不想麻煩朱原。但是,如果……
如果敵人不配合,那就沒辦法。
隻能亂槍打死。
善後的事情,自然有人來做。
“最好不要動槍。”苗老闆緩緩的說道,“傷員身份一旦暴露……”
“放心。”張庸老神在在的回答,“租界裏面都是我的人。赤木高淳見到我也得繞着走。”
苗老闆:……
決定閉嘴。
自己還是先看情況吧。
五個海盜很快進入慈濟醫院。然後直奔二樓。
張庸:???
好奇。對方是要做什麽?
默默的監控目标的動靜。
發現目标上了二樓以後,直接來到最東頭的一個房間。好像是病房?
病房裏面隻有一個白點。五個目标進去以後,很快,就六個白點一起出來了。顯然,病房裏面的人也被帶走了。
好像沒什麽大事?别人就是來帶走一個人而已。
那就不用管了。
對方有槍,沒必要大打出手。
然而……
偏偏是這個時候,柳曦出現了。
她行走的線路,正好和五個目标有交叉。眼看雙方就要撞到一起。
期待。
她會遇到海盜嗎?
如果她遇到海盜,會有什麽反應?會暴露身份嗎?
她是自己想辦法逃生,或者是直接消滅海盜。又或者是求救呢?又或者,是被目标劫持爲人質呢?
如果她被劫持爲人質,自己又應該如何應對呢?打死?打傷?
由于柳曦可能是日諜,所以,張庸一點都不緊張。反而是非常期待事态的發展。等她露出馬腳。
然而……
眼看柳曦就要和敵人遭遇,她卻忽然走近了旁邊的一個房間。然後,完美的和敵人錯過。
那六個白點從外面經過,完全沒察覺到房間裏面有人。或者,他們也不在乎房間裏面有沒有人。隻要沒有人妨礙他們将人帶走,他們似乎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很快,六個白點出現在樓梯口。
張庸發現,五個海盜挾持着一個奄奄一息的壯漢。
那個壯漢看起來挺魁梧的。可是,此時此刻,昏沉沉的,顯然是沒什麽力氣。
他的呼吸非常困難。仿佛随時都會斷氣是的。
張庸轉頭看着苗老闆,“是你那邊的人嗎?”
“不是。”苗老闆急忙回答,“我不認識。”
“是窦義山的仇人。”窦萬疆回答。
“你認識?”張庸對那個大漢感興趣了。這家夥會是誰呢?
窦義山的仇人?
但是爲什麽不反抗呢?
仿佛随時都會死?
也不知道是什麽傷勢。似乎不是外傷?
如果是槍傷什麽的,一般醫院都不敢接吧。何況是窦義山的仇人。
“他叫馮允山。功夫很不錯。”
“伱知道?”
“我和他打過五次。但是一次都沒赢。”
“這麽厲害?”
張庸暗暗咂舌。
要知道,窦萬疆本身就是非常狂傲的。想要他承認别人比他厲害,絕對不容易。但是,這個家夥居然承認,自己連續被馮允山打敗。還是五次。如果不是商業互吹,這個馮允山就太厲害了。
可是……
馮允山現在這個樣子,看起來像是隻剩最後一口氣。随時都會氣絕身亡。
也不知道窦義山派五個手下來将他抓走,是要做什麽?殺了?多此一舉。
哪怕是留着馮允山在這裏,也随時都會死。
“咳咳咳……”
“咳咳咳……”
忽然間,馮允山劇烈咳嗽起來。
他的咳嗽有點吓人。連綿不絕。中間絲毫都不帶停頓的。
咳嗽還越來越厲害。整個人都劇烈顫抖起來。
咳的天崩地裂。咳得風雲變色。
咳的最厲害的時候,一口氣接不上來,仿佛肺都要從裏面蹦出來。
張庸:……
“他……”
“不知道什麽病。反正兩年前就這樣了。吃了很多藥。找了很多醫生,都沒治好。”
“肺炎?”
“什麽?”
“沒什麽。”
張庸看看自己的藥品欄。
阿莫斯林挺多的。還有多西環素。哦,這個是新增加的。
多西環素是治療什麽來的?沒時間看說明書。好像是支原體?依稀記得阿奇黴素如果耐藥的話,可以改用多西環素。但是具體的禁忌事項忘記了。不過,對于馮允山來說,也沒什麽禁忌吧。
都咳嗽到這樣的地步了。說明情況已經很嚴重。
如果還有發燒發熱什麽的。直接就是危重症。什麽阿莫斯林,多西環素,混合灌下去就是了。
有效就是有效。
沒效就是沒效。
“他們要帶馮允山去哪裏?”
“活埋。”
“什麽?”
“馮允山曾經是窦義山的結拜兄弟。後來雙方反目成仇。正好,馮允山病了,戰鬥力大打折扣。于是就被窦義山收拾了。他的所有部下,還有地盤,還有錢财,都被窦義山搶走了。将他扔在這裏,自生自滅。現在可能是覺得留着這個廢物也沒用,不如拉出去活埋了。一了百了。”
“救人。”
“好!”
窦萬疆馬上安排。
當五個目标下完樓梯,忽然感覺不對。
前後左右,都有大量人員湧出。
四周都是黑洞洞的槍口。
“我們老闆是窦義山。海上巴黎夜總會的老闆。”一個帶頭的海盜說道,“你們是什麽人?”
“我們是複興社特務處的。”張庸站在後面回應,“将馮允山放下。”
“他是一個病死鬼。你們要做什麽?”
“放下。”
“你們……”
五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悻悻的松開手。
沒辦法,别人人多。十個打一個。他們死定。如果動槍,估計他們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
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隻好悻悻将人放開。
窦萬疆立刻上去,将馮允山接過來。
張庸擺擺手。讓五個海盜順利離開。
那個海盜頭目欲言又止。
想要交代兩句場面話,最終又忍住。
對方來頭很大,惹不起。還是回去報告自己老闆再說。
張庸看馮允山。
百分百的肺炎。
放在醫院裏。卻沒用心治。
可能是故意的。
不得不說,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死?不可能。
但是,又不讓你活。不給你真正的治病。
就吊着你的命。
讓你生不如死。
這個窦義山,也是心狠手辣之輩啊!
話說回來,在上海灘,有哪個大佬不是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
大善人還想在十裏洋場混下去?
早就被人連皮帶骨吃得都不剩。
“咳咳咳……”
“咳咳咳……”
馮允山又開始劇烈咳嗽。
依然是咳得慘絕人寰,整個人仿佛都要撕裂開。
唉,他運氣真好。
如果不是遇到他張庸,真沒救了。
他的肺炎已經非常嚴重。隻有抗生素才能救命。恰好,他張庸有。
張庸拿出阿莫西林,還有多西環素。前者一次六片,後者一次三片,給馮允山強行灌下去。
都是三倍的分量。絕對份大量足。絕對管飽。以最快的速度達到血液濃度。剩下的,就看他本人的造化了。
如果超大劑量的兩種抗生素都沒辦法将他救回來,說明他是閻王爺指定要的人,隻能放手。
“帶走。”
張庸擺擺手。
苗老闆隐約間感覺不妙。
帶走?
帶回去哪裏?
莫不是要帶回去回春堂?
暈……
這個喜歡惹事的娃。
這個馮允山,是窦義山的仇家啊!
你将馮允山帶走,窦義山肯定不會放過你。你還帶回回春堂?
張庸轉頭看着苗老闆,“你順便給他弄點中藥。中西醫結合,效果最好。可能一個星期左右,他就能好轉。”
苗老闆:……
其實,他的内心是拒絕的。
他是隐藏的地下黨。他的工作性質注定了是要低調的。
可是,張庸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
理解石秉道……
同情石秉道……
成爲石秉道……
身邊随時埋雷的感覺,唉,真是……
可是,他又不能拒絕。
他不能明着告訴張庸,我是地下黨,我不能接受你的安排……
誰知道這個小家夥會不會炸刺……
苦惱。
最終還是答應下來。因爲不可能反對。反對也沒用。
“你也回去吧!”
“這邊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會處理。”
張庸将苗老闆打發走。
苗老闆求之不得,急急忙忙撤走。
張庸上來找柳曦。
這個女人,好狡猾。好謹慎。
想要探她的底,恐怕沒那麽容易。但是沒事。大把時間。
距離抗戰結束還有将近10年,不信她能一點馬腳都不露。
上來二樓。走向柳曦躲藏的房間。這時候,柳曦也從裏面出來了。看到張庸,神色如常。宛若沒事。
“柳醫生,有空嗎?”
“你又要做什麽?”
“沒時間做。咱們談談。”
“談什麽?”
“阿司匹林啊!你給我的阿司匹林不要錢嗎?”
“誰說不要錢?很貴的。趕緊給。”
“你說吧。多少錢?”
“當初我進貨價,一盒五十美分。六百盒,就是三百美元。加上運費,還有其他費用,到我這邊,已經超過四百美元了。”
“也就是說,大約兩百美元一箱?”
“對。”
“那你再訂購二十箱。我都要了。”
“你要那麽多做什麽?”
“當然是賣給有需要的人。别問那麽多。”
“我沒有特殊的渠道。現在訂貨,拿到貨最快也得三個月以後。你還是去找别人吧。”
“沒事。你現在下定。二十箱。四千美元。我再給你兩百美元算是報酬。你看如何?”
“你如果不怕等的話,那就這樣吧。”
“好。”
張庸于是拿出4200美元給她。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如果她真的是日諜,那就太好了。藥品保證到手。
以後可以通過她的手,源源不斷的進貨。
如果她不是日諜,也是好事。說明她還有隐藏身份。
“我走了。”
“再會。”
張庸點點頭。和柳曦揮手告辭。
他鎖定這個女人了。
下樓來。
暫時無事。找地方休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繁星滿天。
咦?
一天過去了?
果然,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于是吃飯、睡覺。但是洗澡是不可能的。沒那樣的條件。
他還得關注那個重傷員。
既然到了自己的手裏,那肯定不能出事啊。
早上醒來。
去找柳曦。問傷員情況。
還好,手術還算順利。愈後良好。張庸等沒人,悄悄加藥。
在口服藥裏面加了兩顆阿莫西林。
這可是價值連城的抗生素啊!全世界隻有他才有。
事實證明,抗生素在這個年代,作用是非常神奇的。因爲沒有任何的耐藥性。
可以肯定,這個重傷員是救回來了。
“組長!”
“組長!”
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趕來。
認識。是以前淞滬辦事處的外勤。但是沒有在張庸手下做過事。
張庸:???
什麽情況?
“張組長,賈站長請你回去一趟站裏。”
“好。”
張庸點點頭。
站裏?上海站?哦,升級了。
以前是叫淞滬辦事處。現在是叫正兒八經的上海站。
升級了。級别也提高了。
賈騰英是站長。陳恭澍是副站長。
不過,賈騰英基本上是不管事的。具體行動都是陳恭澍負責。
上海站升級以後,張庸還沒有回去過。
也罷,回去見識見識。
當即驅車回到上海站。
不過,在距離上海站還有五百米的地方,他悄悄的放慢了車速。
小心駛得萬年船。
萬一有什麽陷阱之類的,也提早識别。
賈騰英似乎也沒有外表的那麽憨厚。這年頭,大家都是影帝。誰沒有幾十張面具?
結果……
臉色古怪。
上海站裏面很多白點。
但是,裏面也有三個黃點!非常顯眼。
三個黃點!
三個黃點!
三個黃點!
重要的事情說三次!
在一堆白點裏面,居然有三個黃點!
啊啊啊……
厲害了……
三個紅黨啊!
哇靠!
以前沒發現。現在……
嘿嘿。果然,天下無人不通共。現在就有三個了。
現在是什麽時間?1936年。哪怕這三個黃點,都是最底層的角色,十年以後,也有一定的資曆了。
餘則成是青浦班的。這時候,青浦班還沒開辦呢!
換言之,就是這三個地下黨,以後的資曆,比餘則成還老。抗戰勝利以後,應該都是少校,或者中校了。
停車。
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上海站,居然就有三個那邊的人。
好奇。
你說他們會是誰?
默默的對照之前辦事處的地圖,饒有興趣的猜想。
有一個黃點是在電訊處。是李靜芷嗎?哦,李靜芷不在上海。已經被調去金陵雞鵝巷總部那邊了。
那麽,會是誰呢?
電訊處就那麽幾個人。其中一個是陳梅。
難道是陳梅?
呵呵,那就厲害了。隐藏的這麽深。
猜不到。
其他兩個黃點,似乎都是普通的行動隊員。
他們都沒有自己的辦公室。應該是沒有級别的。可能是新加入的。
深呼吸。穩定自己的情緒。
裝作沒事人似的,啓動車輛,繼續回去站裏。
在外面停車。
幾個白點從裏面走出來。
片刻之後,看到賈騰英出來了。後面還有陳恭澍。
這……
汗……
動靜有點大啊!
站長、副站長都全部出來了。
賈騰英是個非常會做人的。出來迎接自己,不奇怪。
但是陳恭澍……
說真的,陳恭澍也是有點傲氣的。
他和王天木,都是複興社的老人。他們可不是培訓班出身。
好像這兩個家夥,都是上過軍校的。王天木是講武堂出身,資曆非常老。陳恭澍是黃埔五期,是處座的師兄。
“站長!”
“陳副站長!”
張庸挨個立正敬禮,問好。
大佬給面子。他當然也給面子。花花轎子人人擡。
其實,賈騰英做站長挺好的。手下人都可以舒坦一些。換一個刻薄的人來,那就完蛋。
好像趙理君這樣的,就沒有多少人喜歡。
“進去說話。”
“好。”
張庸就知道有大事。
果然,賈騰英和陳恭澍,一起進入小會議室。
這個小會議室是專門處理過的。吸音效果很好。在裏面說話,外面的人是不可能偷聽的。
張庸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是處座特别吩咐,要我們召你回來的。有工作安排。”
“請站長指示。”
“其實,這件事,和我們上海站倒是沒有太大的關系。是兩廣那邊。近期可能有異動。”
“李白?”
“還有陳濟棠。可能又要謀劃什麽。”
“哦……”
張庸明白了。
複興社畢竟是複興社,鼻子很靈。
現在是四月份,距離兩廣事變已經很近。那邊的籌劃,估計是瞞不住了。
這種大事,委座當然不會掉以輕心。
兩廣事變最後是怎麽平息的?張庸不知道具體細節。
好像沒怎麽打仗?
反正曆史上沒寫。那就是沒大事。
倒是年底,張小六在西安搞了一波,曆史書上寫了,還是重點。
“站長,我要做什麽?”
“處座的意思,是要我們穩定後方,确保不出亂子的。”
“上海嗎?”
“我是任務是上海。你的任務是上海、金陵、杭州。也就是滬甯杭。”
“我知道了。”
張庸想了想,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
既然兩廣事變沒鬧出什麽大的水花,那後方應該也沒什麽事吧。
處座倒是看得起自己。随手将滬甯杭都劃歸自己了。妥妥的包郵區。可惜,這都是要幹活的。不是自留地,出産歸自己。切。幹活的時候就想起自己了。
我的人呢?
我的人都去哪裏了?
兩手一攤。
擺爛。
“我才幾個人?做不到!”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