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辰果然龍顔大悅。
隻是不得不把喜愛藏在心裏,免得在新人進宮前吸引太多關注。
姜餘擦擦汗,暗暗松了口氣。
李北辰正在被查看傷口是否化膿時,梁小寶進來通報,甄婕妤突然腹痛需要宣太醫。
李北辰皺了下眉,便命姜餘先簡單地處理了下,便帶着姜餘匆匆趕過去。
到了延禧宮中,甄婕妤躺在床上,皺着眉,捂着胸口,眼裏隐隐地含着若有若無的一層水汽,看起來十分柔弱。
“皇上,臣妾本不該打擾皇上.也不知道怎地就開始腹中疼痛難受。”
她都算計好了。假如皇上來陪她過端午也就罷了;如果沒來,那就借機碰姜餘瓷兒。
如今皇上來了,說明心裏有她,自然是最好的。
看着甄婕妤臉色蒼白,不似作假,李北辰暗道,前天還裏生龍活虎的人兒,今天怎麽就這麽病恹恹的,忙問道,“肚子還疼嗎?”
甄婕妤點了點頭,裝作十分的柔弱,眼裏卻帶着笑容,“見到皇上就好了許多。”
“姜餘,你快給甄婕妤看看。”
姜餘一把脈,脈象好得很,根本沒病。但還是按照規矩詢問了一番飲食起居。
皇上關切地問道,“如何了?”
姜餘一下子左右爲難,這是弟弟的病号,他不好多說什麽,便泛泛而談地回答道。
“甄婕妤體内有些暑熱,但脈象平穩有力,并無大礙。喝些溫熱的米粥即可。娘娘脾胃虛弱,宜少食瓜果和冰冷之物,還有像粽子一類難以克化之物。”
藥是絕對不會開的。絕不給對方陷害自己的機會。
甄婕妤忽然淚水氤氲,嘟起嘴對姜餘說道,“大人說臣妾并無大礙,可臣妾方才确實腹痛難忍。”
姜餘冷汗涔涔,“娘娘息怒,惹娘娘誤解,臣有罪。娘娘受了些暑熱,身體康健,并無大礙。靜養爲宜,不宜動怒。”
李北辰看出了甄婕妤的小把戲,但沒有戳破,“姜大人,你先退下。”
又吩咐鴛鴦去按照姜餘的囑咐給甄婕妤熬些小米粥過來。
待衆人退下後,甄婕妤方才開口說道,“皇上,臣妾實際上是被範才人氣得肚子疼。”
李北辰眉頭微蹙,聲音嚴肅,“前幾日不是還說她脾性溫善,正好做個伴?”
甄婕妤蒼白着笑臉說道,“臣妾.這些事不說也罷。”
李北辰随口道:“宮中向來是非流言甚多,豈能一一計較。”
甄婕妤垂下眼簾,“是臣妾不好,範才人不過挑撥了兩句臣妾跟嘉甯妃,結果臣妾卻當了真。臣妾年紀比範才人年紀大,又進宮早,就算她心思複雜了些,妾身也不該跟她計較。”
李北辰自然聽聞過範才人一直跟江月白和江錦繡交好,跟江錦繡情同姐妹。如今範式自己有了身孕,恐怕無心之言都會被當作是挑撥。
沉吟片刻後說道,“既然如此,範才人行爲不端,禁足六個月。”
“皇上.”甄婕妤雙眼含淚,似乎驚疑不定,雪白的臉望向皇上,拉住了他的手放在凸起的小腹上,“九如哥哥,方才肚子痛時,真的好害怕。”
李北辰微不可見的皺眉。
他喜歡她笑得陽光燦爛眉眼彎彎的模樣,這樣一副明顯造作的楚楚可憐模樣令人感到厭煩。
不自覺地想起幾日前夜裏去見江月白的情景。她明明經曆的箭傷入骨更痛更難熬,卻依然笑臉相迎,關懷他是否旅途疲憊,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子清高、灑脫、蓬勃向上的力量。
即使江月白也在他面前暴露過脆弱的樣子,但那像是空谷幽蘭,雪落朱檐,完全不像此時這般。
想到江月白,李北辰的面色變得柔和起來,他拍了拍甄婕妤的肩背,“放寬心,不會有事。天氣炎熱,你自小脾胃虛弱,切莫因爲貪涼,食用太多冰冷之物。”
準備如常安慰幾句就離開。
“嗯”甄婕妤臉頰上染上一絲嫣紅,嬌憨而熱烈地看向李北辰,“九如哥哥心裏有我,我……好開心。”
李北辰愣了下,沒有感到甜蜜,反而感到别扭。
“這幾日毒蟲繁盛,你好好卧床休息,不要亂動。朕會吩咐宮人,任何人都不許打擾你的清淨。”
“是。”甄婕妤笑着應道。
該說的都說完了,李北辰起身就走,畢竟胳膊還疼着,要抓緊時間做手術。卻被甄婕妤拉住了衣袖。
“九如哥哥!”甄婕妤見皇上對她投來疑惑的目光,怯怯地說道,“九如哥哥,再陪臣妾一會兒可好。”
又揚起燦爛的笑臉,“九如哥哥,能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畫個端午團扇送我。九如哥哥不在身邊時,我好拿出來看看,扇扇風。”
李北辰旅途奔波,缺少休息,左胳膊上受的劍傷大半個月了依然疼痛,方才就在跟姜餘商量要不要切個小口看看,裏面是不是生了膿。
方才經過姜餘一番按壓,正在作疼,哪裏有心情作畫。
再看甄婕妤臉頰微紅,一副嬌羞可人的模樣,絲毫沒有方才的柔弱病态。
李北辰瞬間意識到甄婕妤裝病騙他來探望和陪伴,再有就是想将範答應遷出延禧宮才是目的。
想到自己方才那般擔心,連手上的傷都不顧了,如今不過是個笑話。
冷淡地回應道,“改天吧。”
絲毫不掩飾語氣裏的不耐煩。
甄婕妤一下子傻了。
這跟她想的不一樣啊。這個改天明顯就是推脫,誰知道是猴年馬月。
正好撞上李北辰居高臨下的目光,甄婕妤缺少鬥争經驗,被這麽一看,頓時有些心虛,“臣妾,臣妾希望九如哥哥能多陪陪臣妾。”
李北辰目光清冷,想到方才甄婉儀竟然還先聲奪人搶白姜餘,頓時更加生氣。
故意浪費醫療資源,還耽誤自己手術。罪加一等。
“别人争風吃醋也就罷了,你跟朕從小一起長大。朕一直以爲你灑脫懂事,跟其他人不同。沒想到你竟然也一樣。朕回來後第一時間就來看你。你這是做什麽?你把腹中的孩子當什麽了?太醫院的太醫是朕的臣子,絕不是你可以戲弄的人。”
候在門外的姜餘聽到這段帶着怒氣的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大領導爲他站台,他好感動。
太醫最怕這種後妃故意醫鬧的,尤其是肚子疼這種可大可小可無的事情。哪怕最後證明太醫才是清白的,腦袋已經提前搬了家。
“臣,臣妾冤枉,臣妾沒有臣妾方才真的肚子疼不舒服。”甄婉儀眼含淚水,楚楚可憐地說道。她想不通一向對他很寬容的九如哥哥怎麽變了。
反正肚子痛這玩意,可以是因爲懷孕引起的,也可能隻是因爲便秘,又或者是吃壞了東西要拉肚子,隻要是人都會有。
她相信隻要咬定自己就是肚子疼,太醫就不能說什麽。
李北辰見甄婉儀皺着眉,捂着肚子,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擔心最後弄假成真,想到甄太傅臨終前的囑托,閉了閉眼,放緩了語氣。
“既然如此,朕就順了你的意,命範才人遷出延禧宮。從今往後,就令孫女醫住在延禧宮伺候你的起居。這樣萬一有事,時時都有人能照應到。你就呆在延禧宮裏不要動,直到平安生産。”
甄婉儀聽出了皇帝語氣中的不高興,硬擠出一抹笑容陽光燦爛地說道,“謝九如哥哥。”
李北辰胳膊正疼,聽到這聲“九如哥哥”倍感心煩。
他大步走出去。不小心又扯到傷口,瞬間疼得他面部扭曲,捂在了傷口處。
恰好鴛鴦端着枸杞小米粥進來。
“皇上!”鴛鴦驚呼道,手中的托盤差點打翻。
“服侍好你家主子。”李北辰徑直往外走。
姜餘聽到驚呼快步跑了進來,焦急地喚了聲,“皇上……”
李北辰面露痛苦之色,朝姜餘伸出手,“扶我回殡宮。”
鴛鴦手足無措地端着盤子行禮,一不小心将瓷盅打翻在地上。
瓷盅碎成幾片,米粥撒了一地。
鴛鴦面若死灰地慌忙跪在地上,哭着連連求饒。
李北辰沒好氣地掃了鴛鴦一眼。
“傳朕旨意,即日起孫女醫留住延禧宮,伺候甄婕妤直至誕下皇子,範才人遷出延禧宮。在生産之前甄婕妤不得離開延禧宮半步,任何人不得探望。進入延禧宮的物品嚴格查驗試毒。若有任何閃失,要了你們腦袋。”
吓得鴛鴦瑟瑟發抖。
皇上禦駕離開延禧宮後,鴛鴦連忙起身收拾殘局。
甄婕妤将手邊的玉如意扔到地上,嘤嘤地哭得很傷心。
她沒想到自己不過是想裝病撒嬌,竟會弄巧成拙,惹惱了皇上。更不曾想到,皇上負了重傷竟然還急着趕來看她。
若早知皇上如此在意她,她就不會這麽一番折騰,卻忘了在此之前她其實就是想皇上來陪她,還想借着端午節重溫兩人小時候的時光。
她不禁又氣又惱,沒地兒撒氣,連扇了鴛鴦兩個耳光,怒罵,“蠢貨!”
“奴婢該死,娘娘别氣着身子。”鴛鴦哭着哀求道。
甄婕妤正氣着,宮女喜鵲悄聲禀報,“範才人候在外面。”
甄婕妤深呼吸後想了想,“傳她進來。”
範才人跟着喜鵲進來後,淺淺行了一禮,含淚道,“娘娘趕妾走,可是妾有做得不好惹娘娘生氣了?妾大概生性愚笨,時常不懂娘娘心意,娘娘責罰妾吧。”
甄婕妤抿出一抹笑容,“妹妹快起來,這是說的什麽傻話?妹妹懷着身子,皇上想必會給妹妹安排個更好的去處。”
“這宮裏還有哪裏能比娘娘對妾更好的。”範才人哽咽着說道,“妾不敢忘那日大雨滂沱,妾陷于泥濘之中,娘娘給妾送了傘,接妾來延禧宮。”
甄婕妤和顔悅色地笑着,“本宮最見不得以下犯上,欺負人的。況且跟妹妹一見如故。”
範才人聽到這弦外之音,心中咯噔一下,遇事不決先表個忠心再說,“妾定不會忘記娘娘對妾的恩情。”
甄婕妤歎了口氣,嘟了下嘴,托着腮幫子嬌嗔了一句,“也不知道皇帝哥哥是怎麽想的。之前有妹妹作伴還能解個悶。如今倒是誰都見不得了。”
範才人連忙微笑着說道,“恭喜娘娘得皇上如此愛重,将娘娘保護得如此周密,生怕有一丁點閃失。”
甄婉儀頓時笑得十分甜蜜,神采奕奕,“還真是這樣。皇上一聽說本宮不舒服,就立馬趕過來探望。”
範才人繼續吹捧道,“皇上以後定會常來探望娘娘。”
甄婕妤心中舒暢,滿面笑容,掃了眼範才人手腕上的镯子,“皇上可有說範妹妹換去哪裏?”
範才人下意識地垂下眸子,摸了下手镯,表情凝重:“妾也不知。”
甄婕妤打了個哈欠,似乎有些疲憊的樣子,笑着吩咐喜鵲,“範才人宮裏人少,喜鵲,你跟着範才人去幫着收拾收拾。妹妹珍重。”
“謝娘娘關照。”範才人面露憂慮和不舍,眼中含淚,歎了口氣,“今後沒有娘娘的蔭蔽,臣妾.唉.算了,走到哪算到哪吧”
範才人離開得似乎萬般不舍,十分不情願。
甄婕妤笑着說,“範妹妹的福氣在後頭呢。誰敢欺負你,你好生記着,以後告訴本宮,本宮替你出氣。”
“謝娘娘,娘娘對妾真好。恭祝娘娘順利生下大皇子。”範才人摸着手上的琺琅镯子柔婉地應道。
甄婕妤心情舒暢,命人拿了支自己曾經戴過的長春花紫玉簪插在範才人頭上,左右打量了一番,“這支簪子,本宮以前時常戴着。妹妹以後就一直戴在頭上,别人見到簪子欺負你之前也得掂量掂量。”
範才人自然知道這就是甄婕妤給她戴了個項圈,表示自己是她的一條狗。自尊心上感覺不舒服,但言語上卻感恩戴德,十分歡喜。
喜鵲回來禀報說,範才人回去後便差遣兩個小宮女在負責收拾東西,自己則坐在窗前專心修補扇子。
她在指揮小宮女收拾東西,觀察範才人屋裏狀況時,看到範才人低頭捂着嘴悶聲偷偷哭了一會兒。
除此之外,并沒有發現異常舉動。
甄婉儀聽完之後,不知爲何愈發煩悶,心底一股無名之火,越想越不舒服。
她一直在拉攏打壓範才人,就是察覺到範才人看似溫順實則很有心思。
此時将今日的事情思索了一番後,有些懷疑自己被範才人挑唆算計,中了範才人的圈套。甚至懷疑範才人是在借着她的手搬出延禧宮。
甄婉儀左向右想總覺得不放心,便命喜鵲找個借口要回那把撕破了的扇子。
喜鵲奉命去要卻沒有帶回扇子。
補上的地方還是潮的,稍微一動就會破。範才人答應扇子補好了就再送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