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江月白半躺在木椅上,頭上一支白玉钗,一襲白衣。
正極目遠望天邊絢爛的火燒雲,令她想起色彩豔麗豐富的蘇繡。
面容平靜從容,帶着一絲淡淡的微笑。
手裏卻不閑着,拿着一隻啞鈴在上上下下的舉動着。
金黃色的啞鈴在夕陽下流光溢彩。
麗夏的目光緊追着啞鈴上上下下,緊張萬分,生怕有個閃失,砸了下來。韓子謙卻很淡定地看天,欣賞着同一片火燒雲。
江月白每天都練啞鈴,兩隻胳膊練得十分纖細緊緻,沒有一點點拜拜肉,甚至一彎手肘能看到明顯的腱子肉。
後妃都講究個纖細秀美,前幾日江月白在衆人請安散去後,單獨把黃金啞鈴和自己的腱子肉秀給範常在看。範常在看得目瞪口呆,一番子内心戲後,小心翼翼地提醒江月白,這個可能有點不雅觀。
江月白笑着不以爲意。
在這後宮,哪怕長得像天仙一樣美麗,看多了也就平常。多睡幾次,遲早會膩。還是做自己,保持自己的特色,活得開心最重要。
比如這黃金啞鈴就怪好的。
聽到江月白的問話,韓子謙畢恭畢敬地答道,“回娘娘。暫未有新消息。”
歡歡且爾被抓住的消息傳回時,江月白還十分樂觀地相信已經扭轉了時局。
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卻令她開始擔憂。
前線傳回來的消息說,歡歡且爾被擒,大王子拒絕和談,簽訂友好條約。不僅如此,還煽動其他部落,要與大明王朝決一死戰,救回可汗,揮軍南下,重建屬于蒙古人的後元。
大王子本來就是堅定的主戰派,對漢人一向敵視,認爲漢人不僅懦弱無能,還陰險狡詐,陰奉陽違,專門欺負壓榨他們遊牧民族。
之前将明朝商隊剝皮的惡性事件就是他做下的。
起因就是漢族商人将皮毛和牛羊肉的價格打壓得極低,而且還聯合起來哄擡物價,把鐵器、紡織品等價格定得極高。最可恨的是,這樣的壓榨逼迫得一對孤兒寡母走投無路,被漢族商人玩弄到母女都懷孕,結果被抛棄。
這件事激起了鞑靼各個部落的強烈憤怒。
少數民族做生意,基本是以物易物,算賬算得明明白白,公平交易,樸實真誠,沒有什麽心機。但大明商人不同,各種陰謀詭計,玩弄心理戰術和商業手段,利用少數民族簡單豪爽的性格,占盡了他們的便宜。
幾乎人人都吃過明朝商人的虧。
所以,大王子把商隊剝皮挂樹上,他們鞑靼内部人交口稱贊,認爲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替蒙古人出了一口惡氣,對活着商人的偷奸耍滑小動作可以起到震懾作用。
所以這次,在大王子的煽風點火下,各部落首領聽聞他們英勇神武,戰無不勝的蒙古大汗,竟然被狡猾無恥的明朝用美人計活捉,皆氣憤難當。
各族同仇敵忾地想要痛擊大明王朝,用鐵騎和火器把漢人之前從他們身上掠奪走的再次奪回來。
不僅要把蒙古可汗歡歡且爾救回來,還要效仿元太祖成吉思汗鐵木真,揮軍南下,占領疆土,讓漢人做牛做馬,成爲下等人。
所以,圍攻在嘉峪關和山海關外的鞑靼軍隊越來越多。
而攻打兩個關隘的皆是歡歡且爾的四個兒子。他們打着“救回可汗,重建大元,死戰到底”的名号身先士卒,兇猛狠辣,與士兵們同吃住共進退。
鞑靼軍隊的士兵士氣空前高漲。
而且這些年歡歡且爾一直帶着軍隊處于征戰統一草原之中,注重給騎兵武裝起火器,這些蒙古士兵幾乎個個裝備精良,能騎善射還會操作火器,作戰經驗豐富,心理素質過硬。
而我方這邊,雖然原來紫荊關的京畿大營和兵部尚書孫尚禮帶着的十萬大軍皆前去增援,但各有各的問題。
京畿大營從大同鎮北上宣府鎮,路上不斷遇到鞑靼的軍隊,相當于一路打過去,一路上耽擱了七八天,前幾日才到嘉峪關。
孫尚禮帶着浏陽王組建的軍隊倒是日夜兼程三天就趕到了嘉峪關。但火器儲備有限,隻能保證精銳部隊使用。
浏陽王訓練的軍隊從未上過戰場,缺乏實戰經驗。加上臨時被作爲降軍收編,人心不齊。在血腥殘酷的戰場面前,試圖逃跑溜走的不在少數。甚至還有一些浏陽王的死忠黨,暗中試圖刺殺李北辰,爲主子複仇。
所以戰況處于膠着狀态。
身邊一左一右站着麗夏和韓子謙。
一旁的幾株石榴樹上開滿了紅色的石榴花,像是一團團火焰般,又像一顆顆璀璨閃亮的紅寶石。
今天已經陰曆四月二十九。明天就是五月初一。
自皇上四月初九禦駕親征前往嘉峪關以來,至今已經二十天。
江月白的傷口恢複得還不錯。雖然中間過程還挺曲折。
幸虧在皇宮,姜餘醫術高超,來桃蕊宮複診的第一天就及時發現了裏面的膿液,切口引流,塞進去了新配置的具有消炎生肌的藥粉,重新在傷口上抹上治傷膏。
李北弘知道後,十分擔心,敕令姜餘每天都來桃蕊宮問診,不得有誤。
這麽一折騰,又多躺了幾天,忍受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苦不堪言的日子。
終于在VIP豪華護理陣容加持下,天天食用小廚房的定制藥膳,江月白恢複得很快。
現在已可以在旁人輔助下處理個人内務,不必再羞恥地由人代勞。但還是不能直坐,隻能斜躺着,肌肉的恢複,主要靠針灸和按摩。
韓子謙給江月白弄了一個躺椅,底下裝上四個輪子,鋪上一層柔軟的棉絮後再鋪上一層淡藍色的緞子。
這樣每天下午太陽正好時,帶着江月白出來曬曬太陽,透透氣。
江月白已經躺得渾身骨頭都疼,但不得不遵姜餘的醫囑,再躺半個月。
因爲如果沒有養好,變成了瘸子,等皇上回來了,就要連累一大波人。攝政王李北弘也同樣下了死命令,要求姜餘務必将嘉甯妃治好,不能留下一點後遺症。
再加上今天早上姜餘通過脈搏确認了懷孕。桃蕊宮喜氣洋洋的同時如履薄冰。
根據上一次月事計算,此時不過懷孕剛好滿一個月。按照同房時間計算,不過才二十四天。
一般要一個半月到兩個月才能号出喜脈。
江月白已經連續幹嘔了三個早上,苦澀的膽汁都被吐出來,苦不堪言。
這麽早就出現了有喜的症狀,脈象上都能摸出來,姜餘心下感到驚奇。想到此前種種不凡之象,更加以爲江月白是仙女下凡。畢竟還不能号出來懷了多胞胎。
但他什麽都沒說,畢恭畢敬地恭喜了江月白,第一時間将她懷孕的消息立刻報送給了攝政王。
令姜餘更加驚訝的是,江月白似乎并沒有像其他妃嫔那樣欣喜非常,眉宇間甚至隐約可見憂慮之色。
直到她向姜餘詢問吃了這麽些亂七八糟的中藥,會不會有損孩子時,姜餘才明白了娘娘的擔憂。
怕生下來個傻子或者殘缺的。
姜餘隻好委婉地表示,皇上是天子。她腹中的龍子是否健康聰慧皆是天意,隻能由上天和天子決定去留,必須要順應天意。其他的人都不能做主。
不要提流産,皇上都可能要殺他的頭,擅自提供藥物堕胎更是罪加一等,甚至可能會牽連整個族人。
姜餘的潛台詞是娘娘莫要害我,人命關天,一個不小心,就要血流成河。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江月白想想也對。優勝劣汰,如果胎兒質量不好,會自己流産。
加上傷口還在康複之中,身體虛弱,她也不敢擅自服用系統提供的堕胎藥。
此前隻有熙婕妤、還有降爲選侍的璟妃懷有身孕。如今她是第一個懷孕的新人,又身居妃位。
心裏羨慕嫉妒恨的不在少數,肚子裏的孩子生不生得下來還得打個問号。
多種考量加在一起,江月白心中忐忑,卻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李北弘得知江月白有喜的消息高興得搓着手在房間裏連連走動,眉飛色舞地感歎,“太好了。”
就像是自己的王妃有喜一樣激動。
身邊的宮人都暗自感歎,怪不得聽說皇上和王爺兄弟二人感情好。
這般爲兄長有後高興的恐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