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爺眸子驟然含着戲谑的笑意。
卻忘了自己一身女裝,雖然佩戴着面紗,看不真切容貌,但微微一笑,就眉眼生動,百般風流,令人挪不開眼睛。
陳甯瞳孔放大,呼吸停滞,心跳停滞,天地間一片虛無。
眼中隻有“她”。
話本子裏從來都是英雄救美,到了自己這兒,是美女救英雄了?
兩人旋轉落地。
老六從陳甯熾熱的眼神裏,才意識到自己身着女裝。尴尬到很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日後認出來了,還活不活了?!
他立馬松開手,使出輕功返回馬車,催促馬車離開。
隻剩下陳甯呆呆地站在路邊,聽着馬車裏傳來女子的輕笑,目送馬車飛速離開。
他突然使出渾身的力氣追着馬車狂奔。他還沒有問姑娘的名字,還沒來得及說聲謝謝。
他隻記住了她那雙靈動的眼睛。
突然從馬車上飄下來一方帕子。他欣喜若狂地撿起來,上面有一枝桃花。
不用問,這是太後的傑作。
太後從新帕子裏随意抽出來一條,見圖案合适,就惡作劇地扔出窗外,留給陳甯。
笑着打趣道,“你看看陳大人失魂落魄的樣子,以後怕是要爲了你害相思病了。”
老六無語地任母後取笑。
見老六不吭聲,太後惡趣味地笑得更大聲了。
老六暗自慶幸,還好太後平日裏不是這個樣子。
快到宮門口時,老六朗聲問道,“母後,今晚開心嗎?”
“開心,怎麽不開心,”太後攥住老六的手,帶着幾分憂傷地感歎道,“你從小就是哀家的開心果。不過今天是哀家最開心的一天。”
“母後開心就好。”
這一瞬間,老六覺得此前一切的别扭和狗血都值得了。
“車上的東西都是哀家送給王妃的。你回去之前,先找個地方換身衣服。”
說完,太後想起剛剛那一幕,禁不住又掩着嘴笑起來。
老六無奈地歎了口氣,今日真是此生黑曆史。
“隻爲博母後一笑,今日之事絕對不能告訴大哥,有辱兒子名節。”
太後笑着說道,“哀家知道。快回去吧。”
“好。母後珍重。”老六對太後行了個跪拜大禮。
太後由婢女攙扶着下了馬車,憑令牌進了皇宮。
站在宮門裏扭頭回望向簾子遮着的馬車,千言萬語隻化作兩行淚。
她知道,盡管看不到兒子的面龐,但他一定透過縫隙在望着自己。
太後走了,老六飛快地拆掉發髻耳飾,脫掉身上的衣裙,隻着米白色内袍。
從太後購置的一堆物品中翻出一套嶄新的男子衣物換上。那是他趁着太後沉浸式購物時偷偷購置的。
換好衣服後,他舒舒服服地靠着車廂壁睡着了。
演了一天的戲,實在太累。
到家時,沈石溪正點着燈,坐在飯桌邊等他回家吃飯。
桌上擺着五菜一湯,看起來已經涼了。
見到六王爺回來,沈石溪立馬吩咐下人去熱菜,十分熱絡地挽着六王爺坐到飯桌邊。這幾日晚上都宿在她的房裏,昨晚更是恩愛得要了一回又一回。
雖然聞到六王爺身上濃郁的香料味,但因爲香味以茶香和荷花香爲底香,不算很脂粉氣的那種。所以沈石溪沒有多想。
六王爺任沈石溪攙扶着,告知她已經陪太後吃過了。
又吩咐下人們把馬車上的東西都搬到王妃房裏去,說是太後賞的。
見六王爺神色異常疲憊,沈石溪以爲是因爲夜裏過于勞累,羞澀而甜蜜。
沈石溪驚訝于太後爲何突然賞賜了這麽多東西。六王爺順勢告訴了她三日後離開京城就藩的打算。
就藩的事情一直屬于軍師機密,六王爺之前一直守口如瓶,從未對沈石溪透露半分。
所以聽到這個消息時,滿臉的震驚。
六王爺淡淡地問道,“你願意跟本王去北方嗎?”
“妾身……”沈石溪一時有些語塞,低下頭說道,“妾身以前沒有想過。以爲會一直呆在京城。”
六王爺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内心有些失望。
“是皇上的聖旨?能去求求太後換個地方嗎?我們可以去山東。”沈石溪痛苦地問道。
在她印象中,北境就是蠻荒、戰亂的代名詞。
她的父親就在山東府任職。如果去山東附近幾省就藩,不僅生活富庶,條件沒有那麽艱苦,還可以跟娘家有個照應。
沈石溪緊盯着六王爺的眼睛,充滿着期盼。
六王爺回望着沈石溪,平靜地答道,“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沈石溪身子抖了一下,垂下了眸子。
“你還可以考慮兩天,”六王爺淡淡地說道,“藩地在北境,冬日寒冷,條件艱苦,多有戰亂,還有性命之憂。你待在京城也可以。”
沈石溪聽出了六王爺語氣中的疏離,慌亂地說道,“妾身,妾身不是不願意,隻是事情太突然了。”
六王爺打了個哈切,倍感疲倦,“本王乏了,今晚歇在茉莉那。”
太後實在太能逛了。鬧市區的每個店幾乎都進去轉了轉。
六王爺在側妃茉莉那倒頭就睡。小茉莉,也就是沈石溪原來的婢女,跟着早早洗漱完畢,窩在他的胸口上,陪着他沉沉地睡去。
沈石溪的婢女躲在牆角聽了半天沒聽到任何動靜,回去禀報給主子。
結果見到沈石溪在房間裏抱着一套高領粉紫色衣裙發呆。桌子上還擺着些發簪、發飾、耳飾。
“這是?”
“在馬車裏發現的,”沈石溪把衣服拿到鼻子邊上聞了聞,味道跟王爺身上聞到的一模一樣。
沈石溪的心一下子掉進冰窖。
聽說他前晚還去了天香樓。
那……這是……
這是跟别人在馬車上做事情嗎?
她攥着手中華美豔麗的裙子,恨得牙癢癢。
本以爲離開了皇宮,就不必像在皇宮裏那樣,與其他女人共侍一夫,争風吃醋,餘生一生一世一雙人。
本以爲六王爺會是個專一癡情的人,原來他跟其他男人沒有什麽不同。
不僅會娶側妃,還會在外面眠花宿柳。而她還是要跟别的女人使手段,争寵愛。
跟待在皇宮裏并沒什麽不同。
甚至還要去寒冷的北方,蠻荒之地。
沈石溪含着淚,緊緊地攥着手中的衣服,身子發軟,心裏翻湧着恨與不甘心。
她猛地一撕,一件華美的衣服就這樣被撕成了兩半,又由兩半被撕成一塊塊小布條。
在“嘶嘶嘶”的破裂聲中,她伏在桌子上埋頭委屈地哭起來。
而在晉王府另一個房間裏,六王爺打了個小盹醒來後又開始失眠。
滿腦子都是今日見到的江月白,她和皇上手拉手親密無間的情景。
心中默念“皎皎”,痛得無以複加。
小茉莉察覺到王爺醒了,乖巧地靠緊他,安靜地縮在他的臂彎裏。
兩個人都睡不着,沉默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上人。
屋外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今夜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