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餘晖将綠意蔥蔥的庭院塗抹上一層金粉,門口鞋櫃和傘筒的影子不斷拉長,天地間殘留的幾分暑意逐漸被拉攏的夜幕吞沒。
謝玉芝步履匆匆地離開客廳,走向自己的卧室,一路上遇到的在這個家中工作的人們,都會态度恭敬地向她鞠躬。
這對大小姐來說是司空見慣的景象,但今天的她卻始終眉頭緊鎖,仿佛有某種化不開的擔憂和煩惱,連點頭回應都做不到。
“要安排一場訂婚儀式……”
回到卧室後,她坐在沙發上。獨自一人的時候總算能松口氣,雖然大小姐對自己的要求很高,不至于像絕大部分人那樣一回到自己的卧室就癱軟成泥一動不動,但也不會病态到哪怕獨處的時候都要保持正襟危坐的儀态。
謝大小姐踢掉腳上的鞋子,露出穿着灰色長絨襪的秀氣雙足,她将雙腿蜷縮起來,同時随手抓來一個巨大的毛絨絨玩偶抱在懷裏,整個人以最舒服的姿勢窩在沙發上。
她心中開始思忖剛才在客廳裏與父親的對話。
今天早上,謝建業來到她住的地方看望。謝玉芝自從與燕景行分開後就一直在整理言辭,等父親一來,便主動把自己的決定全部告訴給對方。
也就是她想要和燕景行定下婚約的事情。
昨天深夜的時候,謝玉芝迫不及待地與燕景行打電話交流過了,那邊家裏的大人——也就是景行的叔叔已經答應下來,剩下的就是自己。
與父親交談後,謝建業在驚訝之餘,倒也爽快地答應下來,這對他來說應該是預料之中的發展,他唯一的擔心可能是覺得倆孩子的年紀還太小了點。
這點憂慮在謝玉芝的堅持下顯然不算事,但謝建業卻因此提出了一個要求:
“既然如此,訂婚儀式的事情就讓你來安排吧。”
“……什麽?可是——”
“有關人手和需要邀請的客人,這方面我替你溝通,你可以慢慢接手。但剩下具體的工作,都得你自己想辦法來。”
謝玉芝自然聽得明白他的意圖,卻感到難以理解。
相比起辦一場宴會的難度,父親的意思是要讓她慢慢接手自己的社會關系網絡……
即便是從培養子女繼承的角度講也未免太心急了點,首先從打理相關生意開始才對吧?
難道說——
“……父親。”她想了想,突然有了種不太好的擔憂,忍不住憂心忡忡,用試探性的口吻詢問道,“你最近的身體狀況還好嗎?有沒有去看醫生?應該還沒到……需要提前立遺囑的時候吧?”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謝建業差點胸口一悶,沒病都給堵出病來。
“你老子我身體好着呢!”
“……和身體沒關系嗎?”謝玉芝蹙起眉頭,“也就是說,父親有别的考慮?可是我還是初中生,主動和父親認識的那些人接觸,是不是太早了點?”
“你擅自和男生立下什麽婚約的時候,倒是沒考慮自己還是個學生?”
……哦。
謝玉芝恍然,原來父親繞來繞去還是因爲這事本身感到不爽。
正因爲不爽,所以才要給自己設下障礙和考驗。
“這是你自個的事兒,對吧?那就學着自己處理。”
“嗯,我明白了。沒問題。”
謝大小姐爽快地點頭。
*
雖然在父親面前她一口答應下來,但一想到接下來要接觸和學習的大量陌生知識,以及要見不止一個兩個的陌生人,謝玉芝還是覺得有些煩惱。
真想找個地方偷懶啊。
就算是懂得很多、學會很多、看似萬能的謝大小姐,終究還隻是個上初中的小姑娘,也會因爲要處理的事情很麻煩而心生不滿;想要找人抱怨和傾訴,又因爲過高的自尊心不願主動開口。
她懶洋洋地躺着,雙手緊緊抱着毛絨玩偶,很快連雙腳跟着一起夾了上去,姿态不甚雅觀地在沙發上躺來滾去。
過了一會兒,謝玉芝的眉毛慢慢舒展開來。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對了,這是我的事……卻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婚約可是雙方的,燕景行答應了她的願望,兩人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盟友。
“哼哼,景行要是覺得隻要動動嘴巴答應下來事情就會結束,那就太天真了!我一定要把他拖下水才行。”
雖然那個男孩不像自己出身富貴,對所謂“上流社會”的人際交往不甚了解,但有的事情總歸是要面對的。
因爲——
“我們未來會結婚、會成爲夫妻,會有自己的社交圈,會一起見朋友、見生意上的合作人,那他遲早要學習這些……”
謝玉芝的臉頰泛起紅暈,明明房間裏沒有人,她卻下意識地将臉埋進玩偶裏,就像把腦袋埋進沙子裏不願讓人看見的鴕鳥。
“嗚……”
伴随着不安定的心跳,少女的呼吸稍稍變得急促起來。
這次正好是個機會。除了能讓他學習這方面的知識,替自己分擔工作中的煩惱,順便還能名正言順地延長兩個人在假期裏相處的時間……簡直完美!
謝玉芝越想越覺得合理,抱着玩偶在沙發上滾來滾去的頻率都跟着加快了。
但是——
“不過等等,景行他說不定……用不上?甚至我們幾個全都……”
她又突然停了下來。
“他已經變得那麽強了,根本就是超人,完全有這個能力無視當今社會的規則,其實壓根不用考慮和學習那些亂七八糟的吧?”
“但反過來說,景行的性格又不像是那種無法無天的人,所以還是……或者我可以提些建議……”
謝大小姐再度陷入了新一輪的糾結之中。
就在這時,床頭櫃上的電話響了。
正在沙發上滾來滾去的謝大小姐突然停止動作,一個激靈後連忙擡起身。
被弄亂的發絲掩映下,女孩臉上的紅暈似盛開的玫瑰花瓣般豔麗。
哪怕知道房間裏沒有别人,她還是有些心虛地撫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皺和頭發後,才連忙起身,朝着床頭櫃走去。
謝玉芝接起話筒。
“玉芝!”
電波對面傳來熟悉的活潑嗓音,讓大小姐的心爲之一跳。
“……哦,是春藻啊。怎麽了,有事嗎?”
她盡量用克制和平靜的口吻回答道。
“嘿嘿,你猜我今天做什麽了?我和景行在一起哦。”
對方的語氣帶着點炫耀的意味。
謝玉芝微微一愣。
和景行在一起?
不、不會吧?
她握着話筒的手猛然收緊了。
她本來不會往奇怪的方向想,但正因爲昨天自己和景行告白……不對,是幹脆快進到求婚一條龍了——所以這個時候,才會忍不住胡思亂想。
“說出來可能會讓你羨慕,本來是打算瞞着你的……不過看在我們倆是朋友的份上……景行帶着我一口氣飛上了……我們一起看到了……”
在那之後,季春藻向她描述了今天與景行在一起、被變身後的他抱着飛上天空的經曆,并且強烈推薦她也來體驗一次。
聽上去像是把景行當作遊樂園設施了。
不過,這種想法倒也很符合春藻的性格,她所擔憂的那種荒唐的事情并未發生。
但謝玉芝的心情卻絲毫沒有因此得以平複。
因爲剛才那陣短暫的心慌意亂,已經足以讓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我在擔心、我在害怕,她想。
而且,她其實一直以來,都在潛意識中對此有所擔憂——
所以才會急匆匆地和景行立下約定。
其實謝玉芝并不确定春藻和自己一樣,是不是已經喜歡上了燕景行;但這是因爲季春藻在自己看來還是小孩子脾性,所以沒有意識到喜歡與否。
可即便如此,那姑娘與景行相處時那種自然而然間流露的親密感,有時甚至會讓她有種“插不進那二人世界”的感覺。如果沒有自己在,兩人順順利利一起長大,總有一天真的會在一起吧。
而且,原本就是……春藻先認識的他。
謝玉芝很快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一定要把事情說開,彼此明确對方的心意後,得出大家都能接受的決定,才不至于将來感到後悔與不甘心……”
她心想。
謝玉芝要堂堂正正,不想有任何隐瞞。
“玉芝,怎麽了?爲什麽一直不說話?”
電話對面再次傳來春藻的聲音。
“沒什麽,隻是在想事情而已。”
“嗯……和景行有關?”
“對,和他有關。”
謝玉芝深吸了一口氣。
“——春藻,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抱歉!昨天晚上八點前其實已經寫了兩千字,隻是想休息一會兒,沒想到就睡到第二天了,所以連請假條都沒來得及發一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