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野獸特征的身影屹立在公路之上,清冷的月輝灑落在漆黑茂盛的毛發上,它揚起猙獰的頭顱,朝着月亮狂躁吼叫,這一幕充滿着超現實的味道。
跟在後面的警車駕駛員反應速度很快,前車被這頭怪獸舉起來随意抛到一旁,說明對方有着驚人的力氣;面對十幾把手槍手槍子彈也毫不退縮,不但沒有受傷,連擊退效果都很微弱,這說明對方的身軀有着可怕的韌性,就像一堵厚重的水泥牆……
想到這裏,這位警員一邊朝着對講機對自己的同事們大吼“你們先撤!”,一邊腳踩油門,發動引擎直接撞了上去。
“砰!”
人型怪獸被撞退,腳掌在地上滑出兩道淺淺的劃痕,連人帶車一頭撞在旁邊的崖壁上。
警員滿頭是汗,踩住油門不放,引擎激烈地轟鳴着。車頭已經離開地面,前方兩個輪胎憑空旋轉、後方兩個輪胎碾起塵土,試圖就這樣壓制住對方;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他的同事連滾帶爬地下來,一邊撤退,一邊朝着被頂在崖壁上的怪獸拼命開槍。
“砰!砰!砰!”
“獸化”的武志飛用手擋住自己的臉頰,至于身體,他已經懶得理了,反正靠手槍子彈是打不穿的;他握緊另一隻手,鋒利的爪刃像刀切豆腐般輕松嵌入引擎蓋中,同時發出了“嘿嘿嘿”的瘆人笑聲。
“快……快逃!”
下車的警員面色一變,注意到了怪物的動作,連忙大喊,試圖讓自己的同事趕緊下車。
但……已經來不及了。
武志飛猛地發力,單手将汽車高高舉起。
然後——
他用力一抖,裏面的人就在一陣天旋地轉中掉落下來。
武志飛輕輕一揮手。
他幾乎沒使出任何力氣,光是那堪比合金道具般鋒利的爪牙,就足以讓他輕而易舉地剖開人體。
“啪!”
警員的身軀四分五裂,迸裂的内髒和血漿到處噴灑,像是半空中湧現的噴泉。
武志飛微微屈膝、跳躍。
另一個警員這會兒才剛剛跑出十幾米遠,就這樣被他一個跳躍輕易追趕上。
從天而降的他用腳掌踢倒對方,踩住“獵物”的脊椎。
膝蓋稍一用力,他便聽見了腳下傳來像是易拉罐被踩扁的清脆聲音——那是一個人渾身骨骼破碎,瀕臨死亡的回響。
他已經聽不見人的哀嚎,被踩斷骨架的人根本來不及呼救,張嘴吐出一堆内髒碎片,就此一命嗚呼。
人的性命就是如此脆弱。
踩死一個人的感覺,和踩死一隻螞蟻也沒甚麽區别。
“呵呵……呵呵呵……”
覆蓋臉龐的毛發沾上了飛濺的鮮血。
将人當作破娃娃一般揮舞和玩弄,随手一揮就能奪走數條性命,這種源于自身強大的支配感——讓人着迷。
武志飛舔了舔嘴唇,雪白的牙齒在夜色中反射微芒,他瞳孔中的嗜血獸性,逐漸淹沒了身爲人類的理性。
*
不遠處的夜空上方,一枚來自蒼穹深處的“眼睛”逐漸睜開——直徑數百米的漩渦伸出,巨大的風暴正在醞釀與形成。
倉庫已經被夷爲平地;不止是倉庫,他們周圍的空地、道路、森林,任何地面上存在的凸起,全都被連根拔起,甚至地表和土壤都被削下去十幾厘米的一層。
至于地上本來躺在那兒的屍體和汽車,這會兒自然是全都被吸了上去。
“我們必須逃走!”
季春藻感覺自己的手臂正被人用力拽起,她擡起眼,愣愣地看着對方。
是謝玉芝。
她一臉焦慮地俯瞰着自己,女孩的背後停着一輛面包車,遠處還有幾輛鳴笛的警車,爆閃燈的紅藍色光芒在朦胧的視野中交織成一團,宛如一場看不清晰的絢麗夢境。
“快上車!”
謝玉芝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景行……景行還沒有回來……”
她低聲嘟囔着,坐在地上不願意離開。
“快走!風暴正在擴大!我們不能停留在這裏!”
季春藻被強行拉扯着,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神情還是一片恍惚。
“跟我一起來!”
謝玉芝用力抓住她的手,拽着她往前跑。通天貫地的龍卷風柱在少女們背後湧現、膨脹,她們總算是趕在風暴擴大到公路邊緣之前,一起上了車。
“我們這是在做什麽……”
謝大小姐把季春藻推進車内,然後“砰!”的一聲把車門合攏。
“當然是離開這裏。”
她拍了拍前面的駕駛座,示意司機趕緊開車。
“你再呆上一會兒,就要被吸上天了。還有,你看到了吧?從倉庫裏出來的那家夥……已經不是人了!”
是啊……
不是人。
季春藻用手扶着自己的額頭。
她們全都看見了,看得一清二楚,一個渾身長滿黑色毛發的怪獸從倉庫裏跳出來;然後是趕到的警察們,和謝玉芝父親那邊派來的增援。
他們起初還試圖阻止怪獸,但對方的行動卻如入無人之境,先是跳到公路上掀翻了兩輛警車,之後又跑回來殺人。
于是,又發生了一場一面倒的屠殺——在它面前,所有人都隻能倉皇逃竄,子彈根本打不穿它的身體,簡直像是電影裏才會出現的怪物。
怪獸擁有可怕的力氣、運動能力和身體強度,非人力能抵抗,恐怕需要組織起一定規模的重火力才能将其驅逐。
而暫時無法使用超能力的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藏和逃跑,趁着怪獸視線離開附近的時候,立刻驅車離開。
“可是……景行……”
季春藻将額頭貼在車窗上,輕聲喃喃,整個人像夢遊般渾渾噩噩。
她本能地想要拉開車門下去,卻被謝玉芝眼疾手快地阻止。
車開始沿着道路向前疾馳,踏上逃亡之路。
“他…他會沒事的。”
謝玉芝的一隻手握緊成拳,将另一隻手用力按在膝蓋上——隻有這樣做,她才能勉強控制住臉上的表情。
“嗯,沒事的。我看到……看到他出來了。”
騙子。撒謊。她明明什麽都沒看見。
“真的?”謝玉芝的袖子被身邊女孩一把抓住,那種力度就像即将溺水的人抓住了僅剩下的救命稻草,她聽見春藻急切地詢問,“伱看到他了嗎?他現在人在哪裏?”
“……”
謝玉芝沒有立刻回答,她隻是低着頭,長長的頭發垂落下來,遮擋住了少女的神情。
沉默了好久之後,她才輕聲說道:
“他朝着别的方向走了。别擔心,也許……我們很快就能見面了。”
撒謊。全都是騙人的。
謝玉芝低垂着腦袋,緊盯着自己的雙手,直到指甲掐入肉裏,流淌出鮮血,她卻感覺不到半點疼痛,内心激烈湧動的情緒,徹底壓倒了肉體的感官。
捕食大王将觸手伸入地球,足以吸取萬物的龍卷風已經形成,她拼命用能力四處搜尋,連裂頭犬都已經跑出來了,而景行他卻還是不見蹤影。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他不小心被吸上去了。
一旦思考到這一步,她就不願意再想下去。女孩脊背上升起的寒意,久久揮之不散;而同一時刻,她的心正被無法熄滅的焦灼火焰舔舐着。
謝玉芝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煎熬。
她不願意去看季春藻的臉,隻是覺得自己決不能說出真相——
哪怕季春藻之後會反應過來,起碼她現在不能開口,盡可能讓事實被注意到的時間遲一點、再遲一點。
謝玉芝之前就從兩人那裏聽說過季春藻童年時的遭遇。雖然誰都沒有開口明說,但這孩子的心中一直存在着某種心理陰影,她還是能看出來的。
——“說不定……正是我的能力作祟,才導緻了自己父母的失蹤。”
這樣的念頭,一定有在春藻的心中反複出現過。
過去的她會失憶、不敢與别人交流,都是這種心理障礙的體現。
直到這個十四歲的夏天,季春藻好不容易才終于下定決心,直面自己的天賦;假如讓她覺得又是自己的能力害了朋友,她肯定會精神崩潰。
景行不在的當下,她不能讓春藻就此一蹶不振,不能兩個朋友都……
……
可是,真的還有意義嗎?
謝玉芝側過頭,望向季春藻的眼睛。
那雙平日裏總是閃爍着好奇與雀躍的光芒,精靈古怪的清澈眼眸,這一刻卻像是被霧氣淹沒,迷茫得如堕夢境。
這幅古怪的表現,或許不止是因爲她剛才過度使用了祭祀能力,還有可能是因爲季春藻的理智已經察覺到了真相,而她的感情卻無法接受,所以才會陷入精神恍惚的境地。
以及最重要的是……
景行他真的——
謝玉芝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心口絞痛。
面色蒼白的她無力地往後仰躺,靠着座椅背,汽車往前平穩行駛,她卻覺得自己好像坐在一艘沒有帆也沒有槳的小船上,在洶湧的海面上飄搖颠簸。
“玉、玉芝?”
“我……我沒事……”
謝玉芝現在倒是甯願自己昏過去,再不必去思考那些殘酷沉重、讓她難以呼吸的問題;然而,肉體上的疲憊感愈來愈深重,現在的她卻變得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
*
燕景行覺得自己現在正身處于一場漫無邊際的夢境之中。
周圍一片黑暗,他的意識靜靜懸浮其中,像一杯水中漂浮的塵埃、又像在深暗宇宙中流浪的飛行器。
入眼所及之處皆是一片漆黑,而傳遞過來的感覺卻并不冰冷。
他被溫暖的海洋所包裹,雙手抱住膝蓋,蜷縮起自己的身體。
然後,意識逐漸從“海洋”深處上浮——
蛻殼。
他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純白的蛋。
蛋殼上的裂紋一點點綻放。
世界是蛋、宇宙是蛋殼。
唯有破壞世界之殼,内裏的生命才能得以誕生。
燕景行瞪大了眼睛。不知爲何,他從眼前這個巨大的蛋上,竟感受到了一種“血脈相連”。
蛋殼内部,似乎有着一頭沉睡的生物。
他聽見了它的心跳聲。
“咚,咚,咚。”
穩定,龐然,巨大的活力正在睡夢中脈動。
“咚,咚,咚。”
燕景行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二者的頻率相近,連心跳聲都逐漸合并爲一,變得越來越龐大、越來越響亮——
黑暗遠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明,無窮無盡,刺眼到看不清周圍。
他的視野中一片白茫茫,隻剩下耳畔萦繞的那個心跳聲,最終如雷鳴般響徹世界。
……
現實世界。
沾染到人的鮮血後,“蛋”像花蕊般綻放,将躺在附近的男孩半截屍體卷入其中後再度并攏。
随後,“蛋”和周遭物品一起反重力地漂浮,向着蒼穹深處飄去。
在這一過程中,蛋殼上的紋路以一定的頻率不斷重複着“明亮”和“熄滅”的循環,仿佛正在内部進行着第二次孵育。
“咚、咚、咚。”
從蛋殼内部,傳來了心跳聲。
起初微弱到無人能聽清,在經過不斷增幅之後,變得響天動地。
“什麽聲音?”
武志飛從山崖跳下,追上了一輛試圖逃離的車輛,他踩在引擎蓋上,一爪撕碎擋風玻璃,捏碎司機的脖子,将乘客的腦袋摘下來,之後跳下車,任憑載着屍體的汽車失去控制裝出護欄;他咧開鮮血淋漓的嘴角,望向幾百米外的公路彎道,那裏還剩下最後幾輛載着幸存者試圖沿着山間公路逃離的車輛,但隻要他全力奔跑,直線穿過森林,過幾分鍾就能追上。
而就在這時,他聽見了那個驚人的聲音,下意識停止腳步——
雷聲隆隆的心跳聲,讓地面鳴顫,讓大氣震動。
黑夜覆蓋下的山脈,無數夜間活動的鳥類被這古怪的巨響驚起,撲扇着翅膀飛出森林。
無論是公路上的追殺者,還是坐在逃亡車輛中的幸存者們與兩位女孩,全都聽見了那個聲音。
那是向世界宣告,一個嶄新生命即将誕生的呐喊。
……
“噗嗤。”
粗壯的黑色血管與神經叢像一團亂麻的電纜,從“殼”中擠出來,如有生命般在風中狂亂地舞動;
沿着神秘紋路分解成數十個碎塊的蛋殼被這些血管與神經束重新黏連起來,迅速構築起嶙峋的骨骼,勾勒出肢體與軀幹的樣子。
高度超過三米,渾身覆蓋着白色“甲胄”的巨人,關節和肩膀處皆有劍刃般的結構凸起,背後則飄揚着由漆黑神經束構成的觸須。
——人類與素體的融合,被異星人稱作[種族滅絕兵器]的全新生命體,它仿佛剛剛才從一場漫長的夢境中蘇醒,安靜地懸浮在空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