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建業趴在大狗的其中一個腦袋上,胳膊緊緊箍住它的脖子,感覺得迎面而來的夜風就像刀子般凜冽,要是手上不用點力,可能就要被刮下去了。
他眯起眼睛,觀望着這條長着兩顆腦袋的怪狗打算把自己帶去哪裏。
中年男人的腦子裏還是一片混亂,難以組成完整的思緒;他覺得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透着一股光怪陸離的色彩,簡直像是陪着小時候的玉芝看過的動畫片裏的内容。
自己都這把年紀了,沒想到還能跟着“奇幻”一把。
中途,即将抵達森林附近的雙頭怪犬的速度開始放慢。謝建業擡起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面。
“玉芝,你……!”
謝建業忙不疊地從狗身上爬下來,朝着那個虛弱的人影跑去。
平日裏梳得整齊柔順的長直發這會兒淩亂地披散在肩頭,女孩面色蒼白,單薄纖弱的身影像是随時會被風吹跑,上衣和裙褲上沾着灰塵和沙礫,一瘸一拐地走着。
唯有她的眼睛,在疲憊神色的襯托下,反而愈加顯得明亮,如同夜色中寥落的兩點寒星。
“你、你這是怎麽了?”
謝建業連忙問道,他在自己被人用槍指着的時候都沒那麽慌張過。
“沒時間了,爸爸,告訴我……”
謝玉芝略顯虛弱地吐出一口氣,她伸出手,緊緊抓住父親的手臂。
“那個威脅伱的人究竟說了什麽?有沒有提到他們在找什麽東西?”
等謝建業将那個從地裏挖出來又放在保險櫃裏的“蛋”告訴給她後,謝玉芝微微點頭。
“原來如此,看來我們猜的沒錯。”
“到底發生什麽了?”
謝建業已經注意到了,自家女兒在這件事上了解的信息,明顯要比自己多得多。這點既讓人意外、也叫人擔心。
“現在沒時間解釋,等一切塵埃落定後,我會和你說明的。”謝玉芝說,“現在,你身上帶着備用鑰匙嗎?”
謝建業愣了一下,很快從懷裏取出一把新的鑰匙。
“……呵呵,不愧是爸爸。”
謝玉芝低聲笑了笑,順手接過,再招了招手,讓雙頭犬過來。
她已經提前在裂頭犬的脖子上挂了一個項圈,項圈上還有個膠囊盒,可以用來放些小物件。
把鑰匙塞入其中,接着,她拿出自己的手機,對謝建業說道。
“爸爸,你先走。待會兒這裏可能會變得很混亂。”
……死了那麽多人,還發生了大規模槍戰,已經是一片混亂了啊?謝建業心想,還能怎麽亂呢?
“玉芝,你不準備離開嗎?”
謝玉芝搖搖頭。
“我要留在這裏。我有這個義務,看到最後。”
*
“你們别過來,把槍放下。”
武志飛舉起手,阻止屬下們的靠近。
沒有昏迷、沒有被殺害的黑衣人還剩下五個,他們從倉庫裏的各個角落出現,聽到武志飛的話後沉默着停下腳步,但他們并沒有收起槍,槍口仍然對準着孤身一人的燕景行。
少年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當然是第一時間想要撤退的,但是……
是眼前這個男人出手阻止了他。
明明肩膀被霰彈槍擊中,他卻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而且,這個人的速度真的很快,仿佛能看穿自己的下一步動作,第一時間便看穿了他想要離開的打算。
被耽擱了一下後,他被立刻團團包圍,轉眼間陷入極其危險和不利的局面。
奇特的情況……燕景行心想,他以前戰勝過的那些人恐怕都會有類似的想法吧?“這個人爲什麽能看穿我的行動”——不曾想有一天會輪到自己體驗這種感覺。
不過奇怪的是,對方明明知道自己是敵人,卻好像并沒有要直接處理掉他的意思。
“我已經很久沒有受傷過了。”
武志飛撕下衣服,給自己的胳膊随意包紮了一下,他一邊疼得“嘶嘶”出氣,一邊還有閑心笑呵呵地和他聊天。
“不論面前的是槍林彈雨還是刀山火海,哪怕是同時被好幾把槍口對着,隻要有我的這雙眼睛,就全部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敲了敲自己的眼角。
“準确地說,不是‘看見’,而是根據槍口的方向和動作,判斷子彈會從哪個方向過來,再讓身體去躲避。所以,除非是爲了刻意追求刺激不開啓能力,否則像我們這種人,幾乎不會受傷。”
“——你和我一樣很熟悉這種感覺,對吧?”
燕景行保持沉默,沒有回答。
“距離你得到戰士的能力,過了多長時間?我是三十二歲那年的夏天得到它的,到現在過去五年多,也不算太久……或許你已經注意到了,這種能力不止可以用來戰鬥,在‘學習’上更有着恐怖的潛力。别人需要十幾年、幾十年才能磨練的技術,我卻能在短短幾個月的訓練裏讓身體去牢牢記住。”
武志飛自顧自開始滔滔不絕。見到一個野生的“同類”,這種偶遇似乎令他感到頗爲興奮。
“在得到這個能力的一年之後,我已經可以确信,這顆星球上的任何一個運動員、搏擊冠軍或是精英軍人,都不可能勝過我了。”
“但隻有這種程度,我并不滿足。我想要的是登峰造極、前無古人的成績,擁有超能力的人,怎麽能滿足于現實?于是在那之後的兩年,我特地前往世界各地拜訪古武術修行流派,傳統武術,瑜伽,柔道,角力,拳法,摔跤……但結果都令人失望,絕大部分的實用性遠不如建立在現代運動學基礎上整理出來的綜合性的格鬥與搏擊技巧,而後者我已經盡數掌握。”
“然後,直到那一天,我終于明白了一件事;限制我的,是我身爲人類的生物學定義。”
“無論我通過鍛煉把身體素質增強到何種程度,它終究是有極限的。我的力氣再大、發力技巧再高明,我的拳頭能打穿土牆,卻打不穿混凝土;我奔跑的速度再快,永遠不能和獵豹相提并論,甚至可能不如一條狗。”
“就在那時,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她)對我說,所謂的‘戰士’,其真谛在于使用武器——一個使用槍的人,已經站在比身經百戰卻赤手空拳更強的境界上;而當一個人手中握着核彈發射按鈕,哪怕他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嬰兒,在那一刻都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戰士。”
“……同樣身爲‘戰士’的你,能認可這種話嗎?”
燕景行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是不想說話,眼下這種情況,他覺得能讓這家夥再多說點話,多拖延些時間,肯定是件好事。
但是……
他現在真的非常緊張。
在沒有使用能力強迫自己冷靜思考的前提下,站在這個體魄異于常人的男子面前,隻有十四歲的男孩感受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而對方口中所說的“掌握了幾乎所有搏擊技巧”、“擁有着超越地球上任何普通人的戰鬥力”,更是有種讓人不得不信的分量——
因爲他自己就是親身經曆者,“戰士本能”的确擁有這種恐怖的潛力。
但正因爲如此,這一刻他才要挺起胸膛。
——不能被看輕,否則這家夥不知道會做出什麽。
“……我不認爲二者是矛盾的。”
燕景行回答。他在自己的聲音中沒有聽到因緊張或畏懼産生的顫抖,哪怕沒有能力的幫助,他也逐漸開始習慣危險,可以說是被迫鍛煉出了一顆大心髒。
“如果手中都有槍的話,經過訓練的軍人比普通人更有機會活下來,僅此而已。”
“哈哈,說得沒錯!”武志飛大笑起來,似乎這個答案很合他的心意,“使用武器不代表成爲戰士,手中沒有武器的人不也意味着不是戰士——但我們這種被賜予的能力,正是爲了讓我們去奪取和使用武器,二者合一,才是正道。”
男人握緊拳頭,手臂上強壯的肌肉輪廓清晰地凸起,面部表情亦随之變得猙獰起來。
“不論你是否事先知情,我現在都可以告訴你:最強的武器,如今就躺在我的後面。小子,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來和我搶奪它的嗎?”
“……既然我有和你一樣的能力,我當然有得到它的資格。”
“說得好!”
武志飛微微颔首。
“此時此地,隻有我們兩個人有資格争奪它。那不如和古代的戰士一樣,來場正面對決。”
他指了指肩膀上的傷口,又指了指燕景行的臉。
“你很年輕,我們間的條件并不對等……但生死搏殺這事兒本就談不上公平,就像我還要防着被那位‘國王’暗中偷襲一樣。”
燕景行暗歎了口氣。
沒想到這家夥連國王的事情都知道。
可惜,以他對謝玉芝能力的了解,大小姐現在估計已經徹底脫力,沒昏過去就算好了,恐怕短時間是沒辦法幫上自己了。
歸根結底,還是留給他們成長的時間實在太過緊缺。距離三位年輕人得到超能力,才不到半個月,無論是戰鬥還是冒險,都是趕鴨子上架啊……
“我要是赢了,準備放我走嗎?”
燕景行抱起胳膊,面無表情地問道。
“我自然是無話可說。但實話實說,我的手下們估計會一人給你來一槍。”
武志飛瞥了一眼身旁的黑衣人們。
“沒辦法,可不是我不想說話算話,他們隻是暫時聽我命令,有自己的任務,我沒有理由去阻止……但是,隻要你真的能得到那件‘武器’的認可,我相信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說着,他拿出保險箱鑰匙,随手丢在兩人中間。
“怎麽樣?”
“……好,我答應你。”
燕景行将胳膊放下,雙手插兜,緩緩點頭。
“很好。開始了?”
“來吧。”
下一個刹那,兩人的瞳孔都變得冷漠,同時做出了朝着對方奔跑的姿勢。
武志飛的步子更大、速度更快,幾乎是在眨眼間便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一拳卷起勁風,呼嘯砸落。
男人的手心寒光閃爍,在拳頭距離燕景行的腦袋還差着三寸之時,出其不意突出一截;
燕景行隻來得及踏出一步便立刻刹住腳,放在口袋的手猛地一彈,一柄飛刀于近在咫尺的距離射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