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還有……”
小姑娘滔滔不絕地講着,看來她是真的很了解。
“聽着有點吓人啊。”
燕景行聽着聽着,慢慢開始覺得不太對勁起來,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頭。
這大熱天的,他突然有點脊背發涼了。
“對了,你怎麽講得都是些鬼故事啊?難道就沒有和外星人有關的?”
“嗯……”
季春藻思忖片刻,然後果斷搖頭。
“這方面倒是沒聽說過……”小姑娘注意到了他下意識抱起胳膊的反應,嘴角上揚,露出壞笑,“哎呀,景行,看你的樣子,該不會是害怕了吧?”
“你都講鬼故事了,還能不準别人害怕啊。”
燕景行沒好氣地說。
“呵呵,明明是男孩子,卻那麽膽小。有句話我說過很多次了……”
“是是是,‘要講科學,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對吧?”
燕景行歎了口氣。
“說是這樣說,但該怕的還是會怕啊。”
這時,謝玉芝幹咳了一聲,插入兩人間的對話。她擡起手放在嘴邊,小聲說道:
“其實,伱們不用太擔心。根據我的調查,這家病院确實有比較複雜的曆史過往,發生過某些悲劇事件,但對于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來說,其實最主要還是由于精神病院本身的特殊性,使得内部環境與外界溝通不足,在人們難以得到充分了解的情況下,才導緻謠言滿天飛。”
“我明白。但若是空穴來風……”
過去的他當然可以當做“都是假的我沒聽見”,但是現在,燕景行已經見過了各種異星生物,甚至還親自上了一趟外星球,他已經覺得發生任何事都不奇怪了。
“當然,類似的傳聞一般不會憑空産生。隻是随着時間和傳播路徑的演變,人們聽說的内容往往會不斷地發生變形,變得與事實相距甚遠,結果往往是消息越傳播越離譜,你們現在從别人口中聽說的那些内容,其中可能根本沒有多少真實成分。”
謝玉芝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駕駛座上的司機。
“另外,我們又不是來冒險的,而隻是去探望老師的,醫院每天都會接待前來看望病人的家屬,總不至于真出什麽事吧?”
“……”
燕景行聽出了謝玉芝的言外之意,沒有再說下去。
“隻要不去接觸,就不會遇到壞事”,感覺倒是和他看的恐怖片一個道理,裏面的主人公們雖然都很慘,但也有一些是不聽勸告去了危險的地方、或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釋放出了惡靈或是魔鬼,多少顯得咎由自取。
可問題在于——
他們還真不止是單純去探望高老師的。
*
從學校離開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而等轎車行駛到精神病院所在的那座山的山腳下的時候,黃昏拖拽着尾巴消失在山的那一頭,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濃郁的夜色低低垂落,遮擋住四周荒無人煙的野地,汽車在山間道路上行駛,隻有車頭燈射出的兩道明亮光柱照亮前方的道路。
爲什麽要挑選在晚上出發?最重要的當然是因爲今天是星期一,而燕景行他們還是初中生,隻有晚上有空,早點回去還要寫作業呢。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謝大小姐覺得她要做的事情,有概率會引發一定範圍内的騷動。夜色能掩護某些異狀的發生不被人注意到。
汽車繼續沿着山路盤旋向上。
燕景行趴在窗戶上,望着公路兩側的護欄被燈柱掃到,反射着雪地般的光芒;那些浸沒在如水黑暗中的林木向遠方綿延,随後在眨眼間被抛到了後面。
夜間行車,與夥伴們前往一座精神病院……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經曆,燕景行的内心被一股興奮和緊張的情緒充斥着。
繞過一個山頭後駛入平緩的坡道,在長坡的盡頭處,車輛終于緩緩停了下來。
前方是一扇鐵門,栅欄背後能看到寬闊的庭院、茂密的綠植與幾棟四五層樓高的建築物。
好些窗戶都被走廊上的燈光照亮,像一條條光帶萦繞着水泥盒子,建築物内燈火通明。
男孩女孩們拿上背包,跳下車。
“辛苦你在這裏等了,我們大概會在十點鍾左右出來。”
謝玉芝向司機吩咐了一句之後,招呼着同伴們跟上,一起走向鐵門。
“再來确認一遍計劃。”
隻有三人在的場合,她終于能開口分享重要的信息了。
“祭祀掌握的是那顆星球上的知識,還有接受與發送特殊電波的能力;戰士得到的是戰鬥的本能,以及使用異星武器的資格;按這個方向往下推演,依照我的猜測,國王的能力最有可能的性質是統帥和操控生物,比如異星上的怪物們,或是地球上的人類。”
她的猜測和燕景行的想法相差無幾。于是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又問道:
“那你試過了嗎?”
“試了。”
謝大小姐倒是很坦誠。
“對人是試了,但是好像沒起到作用。我不知道是因爲沒掌握訣竅,還是我真的不具備。”
她用一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後又放下,輕輕歎了口氣。
“所以,我才要找到異星生物再試試看。”
“那我們在異星上的時候……”
“嗯,當時的我沒有任何感覺。總之‘國王’的能力不像你們倆一樣那樣會自然而然地浮現,它需要我這個獲得者去主動挖掘。”
燕景行注視着那雙月下秋水般的明眸,并從她的眼底注意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他想了想,開口安慰道:
“别着急,玉芝。我們有的是時間。和我倆不一樣,你就算沒有超能力,還是無可取代的。”
燕景行的意思當然是玉芝本人的身份,以及她所擁有着遠遠超出學生範疇的調動資源與處理事務的能力。
假如隻有他和春藻兩個,有些事情就不會那麽方便了。比方說,他們倆要是想像今晚一樣進入精神病院探望,起碼需要成年人來出面,但他和春藻又要找什麽樣的借口,才能說服自己的叔叔或者春藻的家裏人幫自己呢?
謝玉芝愣了一下,突然用一種炯炯有神的視線盯着他。
怎、怎麽了?
燕景行被她的眼神瞧得有些不自在。
“不,我覺得是一樣的。”然後,他聽見少女輕聲說道,“你也一樣無可取代。”
這回輪到燕景行愣在原地了。
這、這是什麽意思……?
不,他知道她是哪個意思,就是和他一樣的意思。燕景行心想,但對方突然說得那麽認真,讓他突然覺得有了别的意思……
所以,到底是什麽意思?
謝大小姐似乎注意到自己剛才那句話有點唐突,她偏過頭,突然加快步伐往前走。
“咦,你怎麽臉紅了?”
本來跟在最後面的季春藻,從燕景行背後繞到他的身前,一臉驚奇地盯着男生泛紅的臉。
“沒有!”
他連忙把腦袋轉了過去。
季春藻看了看燕景行,又看了看謝玉芝已經快走到醫院大廳門前的背影。
“啊,我明白了。是不是玉芝剛剛說了讓你覺得很害羞的話?”
她“嘿嘿”笑了起來。
“你别看玉芝在外人面前冷冷的,說這種話是真的挺有一套的。她那天和我煲電話粥的時候,還對我說過‘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想和你當朋友’之類的話,哇,這個人真是太肉麻了!我都有點不好意思回答了。”
……真的假的。
燕景行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這個話題吸引了,他好奇地問道:
“那後來你是怎麽回答她的?”
“我就和她說,我覺得很感動,但我已經答應了燕景行,他才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季春藻朝他豎起大拇指,一臉得意地仰起小臉。
“怎麽樣,我對你夠意思吧?”
“……是啊,真夠意思。”
燕景行不禁歎服,跟着對她豎起大拇指。
“好了,你們兩個!”
謝大小姐有些羞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已經到約好的時間了,快點過來了!”
*
雖然有着種種古怪可怕的傳聞,但他們目前進入的這家精神病院,起碼在内部環境上看不出與黑暗的過往有任何關系。
走廊燈火通明、氛圍靜谧,偶爾看到穿着白衣的醫護人員來往,他們說話的時候都刻意壓低了聲音。
既不會空空蕩蕩讓人覺得寂寞害怕,也不會像菜市場那般喧鬧。爲了照顧病人們的情緒,醫院盡力營造出了最安定平緩的氛圍。
年輕人們走到前台,向護士詢問高老師所在的病房。
“高老師?高茹是嗎,她現在在住院樓204号病房休息。要我帶你們過去嗎?”
“不用了,謝謝。我們自己會找的。”
謝玉芝很有禮貌地道謝。
“好的,那你們記得晚上九點之前出來,留得太晚會影響其他病房的休息。”
“知道了。”
路上遇到擦肩而過的護士和醫生的時候,對方還會用好奇的視線打量他們,大概是覺得幾個中學生在沒有大人的陪同下來精神病院探望,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吧。
“有點奇怪。”
三人行走到一處相對僻靜的走廊時,季春藻突然小聲說道。
“嗯?”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我本來還以爲高老師肯定不會在普通的病房。她那天被無毛者寄宿之後,表現得可是很兇狠的,難道不應該關在特别的地方嗎?”
……說的是啊?
燕景行皺起眉,也開始覺得奇怪起來。
高老師在那一天發瘋般的模樣,就算普通人看不到她身上寄宿的“水蛭”,光是她用筆去插學生眼球、還張嘴咬人的兇暴表現,就足以被看作是極度危險的精神病患者了吧?聽說那個眼睛受傷的學生,人到現在還在住院呢。
“玉芝呢,你怎麽想?”
謝大小姐用手托着下颌,露出沉思的神情。
“現在有幾種可能性,但都不太确定。”
她擡頭望向二樓。
“無論如何,還是先和高老師見上面再說吧。按照你們倆上次在補習班目擊到的狀況來看,我們的眼睛能看見無毛者,卻未必能發現把人體當做巢穴、寄宿和隐藏其中的無毛者。”
女孩放下手,笑着看向季春藻。
“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同了。春藻成爲了祭祀,那些無毛者就算藏起來,一樣躲不開她的感知,我說的對吧?”
小姑娘點了點頭。
“而更重要的是——”大小姐的目光轉向燕景行的臉龐,“我們終于不用去考慮該如何面對危險的敵人。因爲成爲‘戰士’的你已經找到了殺死無毛者的方法。”
燕景行同樣微微點頭。
他的手以最自然的狀态垂落,有意無意地從自己腰腹的地方劃過。在襯衣内側的體恤上綁着一個皮圈,插着五柄小刀,都是從劉鐵那邊拿來的。
隻要遇到需要戰鬥的時候,他會在第一時間激活本能。持續四分鍾以上的時間,足以解決無毛者這一層次的怪物。
“那麽,我們走吧。”
燕景行做了次深呼吸,随後率先走上第一級台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