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行端坐在窗前,給自己制定将來的計劃。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他都沒時間靜下心來好好整理想法。
——首先,他要把剛才夢見的東西看作是真實不虛的,或者最起碼是具備某種強烈意義的象征。
沒有特别的理由,隻是燕景行的直覺罷了,或者說單純是他想要這樣做。
“都已經在現實中看到那種東西了,不論多麽稀奇古怪的發展,都不該感到驚訝了吧。”
他一邊轉筆一邊心想。
關于夢中看到的景象,最關鍵的顯然就是那兩位女性;将自己的猜測貫徹到底,燕景行認爲那兩人的真身,很有可能是成年人時期的季春藻和謝玉芝。
在此基礎上進一步考慮,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便順理成章地産生:
“……呃,難道說,我看到了未來?”
而且在那個“未來”裏,她們好像都變成很厲害的人了——這同樣是一種直覺,畢竟畫面持續的時間很短暫,他隻是從畫面傳達給他的氛圍上判斷。
燕景行一邊思考,一邊在紙上記錄。
總之,以上猜測不但大膽,還充滿了他本人的獨斷、臆測,但他還是決定沿着這個方向思考。
“我又該做什麽呢?既然我已經認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危險和不同尋常之處,又知道周圍就有未來能成長起來的人,那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
筆尖在紙上用力一戳。
“就是抱她們的大腿。”他喃喃道,“春藻的大腿倒是很好抱,保持現在的朋友關系就好。但謝玉芝的話,我完全不熟。”
好在春藻和她很熟。而且從昨天季春藻的表現來看,女孩從來沒有放棄說服她的打算。
假如計劃這麽能成功,兩邊就能熟絡起來了。
“不過,要是‘靈體水蛭’真的要過一兩年才能出現,是不是有點太久了?”
想了想,燕景行暫時将這個問題放下。
“算了,反正夢裏的謝玉芝不像是初中畢業的年紀;而且假如那是真的,就說明她遲早會認識到世界的真面目……不急不急。”
而除此以外,燕景行還在夢中看到了一座黑色的高塔,以及之前就見到過的宇航員。
“那家夥一聲不吭,又是什麽意思呢?”
關于“宇航員”的情報不足,再如何思考都是得不出答案的,他歎了口氣,隻能放棄。
“那第二件事,就是找到那座塔。”
這是神秘兮兮的宇航員唯一做出的明确指引。
不過,那座黑塔究竟在哪裏?在地球上嗎?看周圍風景實在不像,不管是荒野上萦繞的奇怪霧氣,還是雲層中的紅色閃電……
也就是異世界,或者外星球?
總之,不是現在的自己有辦法去的地方。
想到這裏,燕景行又聯想到了另一件事:
——所謂的外星生物,真的是外星生物嗎?
不,他當然不是懷疑超自然生物的存在,問題是,它們也可以不是來自外星,比如某種鬼怪,或是異世界的生物,爲什麽季春藻認定它一定是“外星生命”呢?
“嗯,真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燕景行擡起頭,看到天空的顔色逐漸明亮起來。從東方升起的旭日,将晨曦的光芒遍布海邊小鎮的每個角落。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了。
“去和春藻商量一下吧。”他很快拿定主意。
*
來到教室,燕景行放下書包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向後排,不過季春藻的座位上并沒有人。
這時,一個風風火火的嬌小人影飛奔着跑入教室,差點一頭撞上他。
“春藻……?你這是怎麽了?”
他有點疑惑地看着她。
“對了,你來得正好,我有個問題想問你。爲什麽你覺得你看到的那些東西是來自外星的?”
季春藻睜大明亮的眼睛,好像在說“你問的是什麽話?”
“外星人就是外星人啊,一眼就看出來了吧,還有别的可能性嗎?”
……還真是符合她風格的回答。
說起來,春藻她好像提過,不相信鬼怪的存在,“要相信科學”之類的話……
“不說這個了!”
女孩一把抓住男生的袖子,她刻意壓抑了音量,卻還是能聽出語氣中的急躁。
“它們又出現了!”
“啊?”
“是靈體水蛭!它們又一次出現了,就在鎮中心附近,和上次差不多的地方!”
“你上次不是說隔一兩年才有可能嗎?”
“我……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看得出迷茫,“我總共才見過三次,中間隔着的時間又以年爲計……”
難道是最近出現的變化?燕景行心想,樣本量實在太少,談不上有任何規律可言。
“總之,我們放學後一起去吧!”
季春藻的聲音很大,班上的同學們幾乎都能聽見,這個時候難免會有人用古怪的目光打量他們。
不過,現在的燕景行已經漸漸開始習慣這種事了。
*
放學後,天色漸暗,燕景行再一次來到白月鎮中心的商業街。
這次是和季春藻一起出校門。
“話說回來,不到周末的話,大隊長應該還在宿舍而不是補習學校,就算看到‘靈體水蛭’襲擊人類,你的方法也用不上了吧。”
“不,她在的。”季春藻搖搖頭。“我特地去她班裏問過,玉芝雖然是住校生,但每天課後都要來鎮裏上補習班,她還特地爲此和學校申請過。”
“她可真刻苦。”燕景行頗爲感慨。他在城裏上學的時候就有這樣的同學,所有課後時間和節假日都被各種課外補習填滿,簡直成了學習機器。
“就是說啊,總覺得難以想象。”
兩人偷偷找了個對面的巷口,躲在不至于引人注目的電線杆後面,正好能盯住不遠處這棟灰色的三層建築物,這次是真的在監視了。
“你打算怎麽做?”
“等到‘靈體水蛭’一降臨,我就直接沖出去,把她從裏面拽出來。”
季春藻握緊拳頭,十分自信。
“這……你打算用這種強硬的手段?辦得到麽?”
“我一個人可能不行,不是還有你嗎?”小姑娘笑嘻嘻地說,“你一個男生,總不至于力氣還不如她吧。”
燕景行有點無語。讓我去襲擊女生?真虧你想得出來。
“不是這個問題。還記得她家的司機吧?他說不定就在這附近守着呢。”
“……!”
季春藻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好不容易才繃住,慌慌張張地說道:
“那,那就采取planB!等到‘水蛭’一出現,我就跑進去找到玉芝,說服她出來!”
果斷改成說服了啊。
“你最好真的能說得動。”
“假如她不肯跟我一起出來,我就……我就跪下來抱住她的大腿,在所有人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懇求她,”輕哼一聲,長發女孩的表情又恢複了自信滿滿,“這樣一來,謝玉芝就算是爲了制止我繼續鬧下去,都得乖乖聽話。”
把當衆撒潑說得那麽自豪,你可真是個人才。
燕景行忍不住歎了口氣。
一般人可能做不到這種事,自尊心敏感的初中生就更不可能做到,其中臉皮要更薄點的女生那是萬萬不可能做到。
但季春藻這個人顯然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她說不定真能做得出來……
事情真要發展到那一步,我還是阻止她比較好吧。
“等等,你看!那邊好像又進去了一個奇怪的人。”
沉思的燕景行擡起頭,按照她指的方向望向補習班的入口,有個人的背影正慢慢往樓道裏走。
中年男子步履蹒跚,身體搖搖晃晃,在他緩慢僵硬的動作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那不是……
頭發斑秃的中年男子,在他眼中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景行,你不覺得這人很眼熟嗎?”
“是很眼熟,什麽地方見過呢。”
他摸了摸下巴。作爲好好學習的初中生,生活無非是學校家裏兩點一線,休息日最近則一直和春藻呆在一起,除了這裏以外,他去過的地方其實很有限。
“——啊對了,是電影院裏那個……”
“——被水蛭襲擊的那個!”
燕景行和季春藻同時想起來了這個人,年輕人們對視一眼,兩人的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一直以來,我都有件事我忘記問你了。”
燕景行問道。
“你當時和我說,要讓我看到被外星人襲擊的證據,但那天我們是直接從影院裏出來了,并沒有看到後來的事情……所以,那些被靈體水蛭吃掉大腦的人,會變成什麽樣?”
季春藻咬着大拇指,她的神情中帶着些微恐懼。
“會變得渾渾噩噩,精神失常,最後……死亡。”
“你見過?”
“不是的,是在第一次确認有人遭受外星生物襲擊後,我特地去問的。就算‘水蛭’們被宇航員在電影院當場殺死,受害者被襲擊的結果卻沒有改變。這都過了好幾天,怎麽看都該死了……”
“就算不死,常理而言,腦部缺失肯定會導緻精神失常吧?”
燕景行皺着眉頭分析。
“他家裏人注意到不正常後,難道不應該會把他關在家中,或是送到醫院?起碼不可能像那樣大模大樣地在街上逛。”
何況,男人還走進了那棟補習班所在的教室。不論是不是巧合,他們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情況……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要進去嗎?”
他低聲詢問朋友的意見。
“進去!”
季春藻咬牙說道。
……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入挂着“奇樂教育中心”的門口。
這棟補習學校分好幾個老師,時不時有老師和學生在走廊上來往。好在他們都是相近年紀的初中生,而且全是實驗中學的,倒是不顯眼。
沒有人注意到有倆壓根不是學生的人混進來。
但是……
“那個人呢?”
在走廊上轉了一圈,他們卻沒發現那家夥的人影。
中年男子的樣貌很顯眼,他們不至于看不見。但在進入這棟樓裏後,對方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會不會是到教室或者辦公室裏面去了?”
燕景行和季春藻兩個人偷偷摸摸地從窗戶往裏面張望,還差點被坐在其中一個班級裏的謝玉芝發現。最後,他們來到了走廊最裏側的那一間。
這裏是辦公室,他們剛想推開門縫往裏面偷看,然後——
門就打開了。
一個熟悉的人影端着玻璃保溫杯站在門口。
是高老師。
她皺着眉頭看向兩人,自己班上的學生她當然不可能不認識。
學習日的時候被同班女生約出來一起逛街,結果被班主任撞見了,而他的監護人則是和班主任同一間辦公室的老師……
燕景行不免有種兩眼一黑的感覺,這和周末說服叔叔讓自己出去玩可是兩碼事;順便一提,他還聽到了身邊女孩緊張兮兮咽唾沫的聲音。
“你們倆在這裏做什麽?算了,先……”
高老師用指節頂住自己的眉心,神态又是生氣,又是疲倦。
“現在這等着,我有客人要招待,待會兒有話對你們說。”
說罷,她轉身又回去了。
這時,他們倆全都看見了——
那個遭遇“靈體水蛭”襲擊,理應被吃了腦子的男人,正安靜地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
他似乎注意到了男孩女孩的視線,動作僵硬地将腦袋朝這邊轉過來,稀疏的頭發一縷縷搭在額頭上。渾濁無神的瞳孔鑲嵌在青白色的浮腫面龐上,嘴角一點點上揚,扯起一個怪異的弧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