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國酒店六層。
高檔包房内。
争論很激烈。
“不行!我絕對不同意你的這次行動，太荒唐了！”
“德國現在是我們的盟友，如果讓外界知道我們謀殺了他們的中将，你和我都會完蛋的！這太瘋狂了!”
鹞子先前偷聽的時候已經把裏面的人物身份都摸清楚了，熟門熟路，對王亮介紹道：
“老大，現在說話的這個鬼子就是談判的主導者，也是級别最高的。”
“身份是興亞院高級武官，名字叫大林雅吏，軍銜好像是少将。”
爲防止被發現，王亮沒敢起身看看這個大林雅吏長什麽模樣。
不過聽聲音像是個大胖子。
在這個世界裏，王亮還是頭一次跟鬼子将軍這樣近距離接觸呢。
弄死個鬼子少将肯定很爽吧？
當然，王亮也就隻是想想，現在顯然不是個動手的好機會。
“嗯。”王亮點點頭，繼續豎起耳朵來聽。
興亞院是日本方面專業負責處理侵華事宜的機構，由大林雅吏主導談判是說得過去的。
大林雅吏繼續道：“更何況他還是德國貴族，還做過德國駐日使館武官、德累斯頓步兵學校校長，跟皇軍中的很多将軍交好，影響非常大。”
“我真是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幹掉他，所産生的後果你考慮過嗎？酒井君!”
日本特高課酒井大作大佐也不甘示弱，起身辯論道：
“大林君，你所說的他的這些身份，都已經是過去式了，他現在已經不是德軍的中将了。”
“希特樂已經解除了他在軍内的所有職務，并收回了軍銜，他現在的身份是國民革命軍中将銜軍事顧問，是我們的敵人！”
“我之所以下定決心要幹掉這個家夥，就是因爲他做駐日使館武官多年，對我們日本陸軍有非常的深切研究。”
“我的特高課情報機構曾經截獲過他在1935年撰寫的一份題目爲《關于應付時局對策之建議書》的報告。”
“當中對兩年後所爆發的日中戰争大緻走向，有相當準确的判斷，這是十分恐怖的！”
酒井繼續道：“戰争爆發後，我們因爲跟他們國家簽有盟友條約，曾經多次要求柏林政府召回在華的德籍軍事顧問，并禁止運輸軍火來華。”
“德方面起初認爲戰争僅是地方沖突，不久即會和解，前往中國的德籍顧問純屬私人性質，與政府無關，所以避免作肯定的答複。”
“在法本豪林的運作下，一再運輸軍火入華，中央軍已經裝備了多個德械師，而且我得到準确情報，他還要幫助中國人發展軍火工業!”
“他親自主持了長江江陰要塞的布防。爲了提升軍備，他還不遺餘力地推動國民革命軍從國外購置軍火，并指揮訓練了三個德械師。”
“在淞滬戰争中，這三個德械師給皇軍造成了非常重大的損失，讓皇軍顔面掃地!”
“讓中國軍隊在短時間内迅速提升了作戰能力，可以這麽說，我們三個月亡華計劃破産，他要承擔首要責任!”
說了半天，酒井給出了自己的結論：
“這個混蛋對大日本帝國威脅極大，而且從剛才的談話來看，他已經鐵了心的幫助國民革命軍，要和皇軍作對到底，這種混蛋必須得死！”
大林雅吏其實已經被說服了，但還是有些擔心：
“那如果他遇刺後，他的國家執意追究，要查清真相嚴懲兇手的話，怎麽辦？”
酒井大作陰狠地笑了起來，起身道：
“大林君，這你大可不必擔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這件事情，他們無論怎麽調查，都不會查到我們的身上來。”
大林雅吏忽然意識到，酒井大作根本就不是來跟自己商量的，他早就已經做了決定，而且還已經開始行動了。
想到這裏，大林雅吏十分氣憤。
但再轉念一想，酒井也是爲了帝國的利益，便不再追究了。
問道：“他馬上就要去機場了，淩晨一點的飛飛機直飛山城，我安排了中島小隊長率兩個小分隊去護送。”
“你打算什麽時候動手？我安排人通知一下中島少尉，好讓他有個準備。”
酒井大作道：“就在去機場的路上動手，我已經安排好了，大林君你就不用操心了。”
大林雅吏聽了着實吃了一驚，連忙道：“中島小隊長剛剛率隊出發執行護送任務，他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他可是我的人！”
酒井大作一副無情的模樣，冷冷地道：“我們所有人都是帝國的人！”
“大林君，你也知道這件事情事關重大，不死幾個皇軍，是說不過去的！”
“我相信中島小隊長知道事情的始末後，一定非常願意去爲帝國利益而玉碎！”
“欸!”大林雅吏聽到這不由得歎了口氣，他覺得這個山本大作實在是太狠毒了。
對敵人如此，對自己人也是如此。
聽到這裏，王亮眉頭緊鎖，連忙招呼鹞子：
“快走，他們已經出發了，必須在路上攔截住，不然就完蛋了!”
王亮非常清楚法本豪林對于國家的價值。
再加上他先前對于中國的貢獻。
王亮沒有任何理由眼睜睜地看着日本人幹掉這個和中國人民站在一起的德國軍事顧問，而沒有一點作爲。
必須要救下他!
機場在郊外。
從山城的駛來的專機已經降落在日本人在石市的機場等候着。
這是雙方事先約定好的，專機不能攜帶任何的武器彈藥，隻承擔交通功用。
法本豪林在大林雅吏這裏沒有得到滿意的結果。
他甚至沒有感受到日本人對這次會談有一點的誠意，完全就是在糊弄。
法本豪林覺得這樣的會談完全沒有必要再繼續進行下去了，當即讓副官廖玉仁通知了機場方面。
今晚就起飛返回山城，讓飛行員做好起飛準備。
法本豪林的車隊由四輛福特轎車組成。
除去一名副官和一名衛士長外，還有十二名警衛人員。
日本人這邊也安排了兩輛配備歪把子機槍的侉子在前方開路。
車隊最後面還有一輛卡車載着十幾名日本兵壓陣。
有日本兵開路，車隊在路上十分順暢。
出城的路上日僞軍的哨卡都不用停下接受檢查，一路綠燈。
很順利地就出了城，直奔機場。
王亮和鹞子來不及收拾，更沒有時間去找寇文海組織軍統的力量協助，甚至連武器都隻有兩把配彈隻有十幾發的盒子炮。
急匆匆的下了樓，從酒店前台那借了輛轎車。
一腳将油門踩到底，火速去追法本豪林的車隊。
隻不過王亮這車可就沒有法本豪森車隊那樣有排面了。
碰上哨卡還不能硬闖，雖然僞警和僞軍看到王亮穿着軍服會馬上放行，但這樣一來還是耽誤了不少的時間。
這種追及問題很簡單，追的速度慢，被追的速度快，兩者之間所拉開的距離隻會越來越大。
“媽的！”王亮急得直拍方向盤。
三十分鍾後……
法本豪林的車隊駛入一道山溝。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密集的槍聲突然響了起來。
這是個兩山夾一溝的地形，非常适合打伏擊。
很明顯，酒井大作就選擇了這個地方作爲伏擊地點。
“有敵人！”
“下車！”
“呈戰鬥隊形分散!”
“射擊！以尅!”
“還擊！”
小隊長中島原本以爲這就是一次稀松平常的護送任務，将人送到郊外機場就算完事了。
一路颠簸下來，在卡車副駕駛的位置上都快要睡着了。
四周突然響起的槍聲，以及彈頭打到卡車鋼闆上發出碰撞的聲音徹底驚醒了他。
中島打開車門後，迅速跳下車，拔出手槍組織還擊。
前面坐侉子的伍長蛇皮走位跑來向中島彙報情況：
“小隊長，前面的路都被破壞了，無法通過!兩側山上都有敵人！我們中埋伏了！”
中島怒罵：“八嘎呀撸啊！是什麽人膽子這麽大，敢襲擊皇軍的車隊？!”
伍長道：“從槍聲來判斷，對方用的是清一色的ZB26式輕機槍，中國正規軍才會裝備這種槍。”
“正規軍？他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混蛋！先想辦法突圍出去！”中島叫苦不疊。
福特車上的警衛們也都下車，用車作爲掩體進行還擊。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中島這邊的士兵配備的都是三八步槍，輕機槍隻有兩挺歪把子。
擲彈筒一個都沒有攜帶。
而法本豪林的警衛們則是統一的短槍盒子炮。
面對從五十多挺ZB26式輕機槍從兩側山上居高臨下瘋狂掃射，根本就難以招架。
火力上的差距太大。
不一會兒的功夫，不論是卡車還是轎車，都被打了個千瘡百孔。
轟轟轟……
轟轟轟……
轟轟轟……
幾分鍾後，四門德制80mm迫擊炮分别從兩側山坡上開始對車隊進行炮擊。
80mm迫擊炮炮彈的殺傷半徑可達二十米，威力極大。
炮彈砸中車子後，發生劇烈的爆炸并燃燒起熊熊烈火。
不一會兒的功夫，山溝裏就沒了動靜。
不過兩側山坡上的伏擊者并沒有急于上前查看情況。
而是繼續射擊，對着車輛的殘骸瘋狂掃射。
直到打完所有的子彈和炮彈後這才肯罷休。
半個小時後，酒井大作趕了過來。
執行伏擊任務的特高課大尉彙報道：
“大佐，已經檢查過了，沒有留下一個活口，全部被擊斃。”
“目标人物已經确認死亡，這是從他身上搜到了一些文件。”
酒井大作對此并沒有太大的興趣，命令道：
“拿回去交給軍事班的研究分析，仔細清理現場，不要留下任何蛛絲馬迹。”
大尉道：“請您放心，我們全程佩戴手套，武器上沒有留下任何指紋，鞋子都是中國軍制式靴子。”
“武器用的也都是德國佬的ZB26式輕機槍和80mm迫擊炮，沒有理由會懷疑到我們身上。”
“玉碎的勇士和重傷的都已經解決掉了，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聽到這個，酒井大作臉上才多了一抹笑意：
“非常好，死在自己倒騰進來的槍炮下，這個混蛋可以說是罪有應得了。”
“這個地方不宜久留，巡邏隊馬上該到了，抓緊時間撤離。”
“哈依！”大尉一聲招呼：“撤離!”
黑衣人迅速登車，很快便撤得無影無蹤，隻留下狼藉的現場。
……
西側山坡上，四道身影望着還燃燒着熊熊烈火的車，心情複雜而又凝重。
四人分别是王亮、鹞子、法本豪林以及他的副官廖玉仁。
一個小時前。
王亮抄小路順利趕到了前頭，成功的攔下了車隊。
中島見王亮是個少佐，而且自稱是奉命趕來給法本豪林送文件的，便沒有多問。
王亮上了法本豪林的車後，便長話短說，将事情的始末跟他簡單複述了一遍。
不等王亮和法本豪林拿主意，他的衛士長鄭仁湘直接提出，讓王亮把法本豪林和廖玉仁二人開車帶走。
他則換上法本豪林的衣服，拿上其證件和公文包，留下冒充。
隻待特高課的人展開伏擊，他便在車上引爆炸藥。
如此一來，找不到全屍的日本人可以通過現場遺留物品确定法本豪林已被擊斃。
衛士長鄭仁湘的這個提議當即就遭到了王亮和法本豪林的否決。
不管是王亮還是法本豪林，都不能容忍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同胞或是朋友去流血犧牲，否決了鄭仁湘的提議。。
直到鄭仁湘說出了這樣一番話：“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唯有我和我的十二個兄弟犧牲，将軍才能安全。”
“如若不然，喪心病狂的鬼子全城戒嚴，展開大搜捕，必定會引發一場腥風血雨，到時候誰都跑不掉。”
“将軍對于國家的意義和價值，遠比我們十三個人要大的多的多。”
“我們接到任務，從山城出來的那一天，就已經抱着必死的信念了，必要時刻，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将軍。”
“今天的犧牲不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我們十三個人都是這樣選擇的，因爲在我們出發前，已經做了這樣的預案。這不是我個人的決定，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好了，不要再廢話了，時間久了日本人該起疑了，趕緊走吧。”
見法本豪林還不肯定挪窩，鄭仁湘掏出槍，頂在自己的太陽穴上：
“将軍，我數三個數，如果您還不下車，我就立馬開槍自殺。”
“我給您當衛士長已經半年了，您知道我這個人從不開玩笑，向來都是說到做到的，我真的會開槍。”
“如果您不想我死的這樣沒有價值，能讓我當個青史留名的烈士，讓我的家人能領一份撫恤金，請您馬上下車離開！”
法本豪林雖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但還是被鄭仁湘和其他衛士生拉硬拽下了車……
這才有了剛才法本豪林安然無恙的站在那裏的一幕。
此刻，不論是王亮、鹞子，還是法本豪林和廖玉仁，心情都是無比沉重和傷感的。
在時代的洪流之下，渺小的個人該何去何從？
鄭仁湘少校和他的十二名部下給出了最好的答案。
這個時代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從自己心底裏給出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
顯然，這十三名中國軍人做到了。
看着勇敢而且正直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王亮的心情非常複雜。
在這個世界裏，王亮還是第一次産生這樣的無力感。
這讓王亮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不是神，很多事情都是無法左右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殺鬼子。
告慰犧牲的人，同時也讓活着的人過得更安全更好。
許久過後，法本豪林這才張口：“謝謝你，山口亮先生。”
“我并沒有做什麽，應該感謝的是鄭仁湘和那十二個兄弟。”
王亮又道：“王亮。”
法本豪林緊緊地握住王亮的手，或許在今天之前，這還不是真正意義上屬于他的戰争。
但今夜過後，這已經是他的戰争了。
——
PS：還是希望這不單單是一本無腦爽文，寫點有血有肉的英雄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