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市。
卡其諾西餐廳。
軍統石市站情報處處長龐鐵姗姗來遲，跟寇文海打招呼：
“别來無恙啊，老寇，聽說你在邢市那邊的生意幹得風生水起，有聲有色嘛，發财了？”
見老朋友來了，寇文海趕緊起身相迎：
“發哪門子财啊，這年頭生意可不好幹，姑且硬撐着，能保證不把老婆本賠進去就已經算是萬幸了。”
點完餐，打發走侍應生後。
看左右無人，龐鐵便不再裝什麽生意人。
“什麽情況啊？老寇？這次來的人是什麽來頭啊？”
“你們邢市站的？誰啊？叫什麽？哪個培訓班畢業的？我認識嗎？”
龐鐵在得知有人又接下殺臧祥叔的活後，直接驚了。
世界上竟然還有這等主動送死之人。
他是從軍統青浦班畢業的。
據他所了解，就是爲了刺殺這個臧祥叔，他青浦班的同學都已經有五個殉國了。
青浦班的全名叫做青浦特種技術訓練班。
青浦班的學員來自于蘇浙行動委員會别動隊。
這支别動隊下設五個支隊。
每個支隊又下轄兩個團。
每個團至少有一千戰鬥人員。
再加上常凱申劃撥過來的兩千名軍政幹部，以及六百多名黃埔軍校畢業生，整個别動隊的人數超過了兩萬人。
而青浦班的學員，是從這兩萬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四百零八人。
四十九取一的比例。
戴力親自面試，親任培訓班主任。
習練戰鬥、爆破、偵察等基本技術。
大多數青浦特訓班的學員畢業後都迅速擔任了營連級職務。
可謂個個都是人中龍鳳，精英中的精英。
如此一來，五人還都全部犧牲了，可見任務之棘手程度。
龐鐵實在好奇是什麽人物敢逆流而上。
“龐處，額……這人什麽班都沒讀過，是個新加入的菜鳥，還沒系統培訓過呢。”寇文海被問得啞口無言，隻能實話實說。
龐鐵剛喝了一口咖啡，差點噴了。
“什麽玩意？想死也不用選這種方式吧？這年頭好好活着他不香嗎？再不濟找個班上也行啊。”一聽是隻菜鳥，龐鐵覺得這人腦子一定是有問題。
寇文海搖頭苦笑，王亮這人屬實有點讓他捉摸不透。
尤其剛才在火車上，能跟栾大兵這種大特務談笑風生，聊的那麽好。
由此可見王亮是有點能耐的，絕非傻子。
可他想不明白，王亮爲什麽非要幹一件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呢？
“我也搞不懂他是怎麽想的，可能是年輕氣盛吧，想出人頭地當然要幹點驚天動地的事情了。”寇文海道。
龐鐵搖搖頭：“那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也是，這年頭，命最不值錢了。”
寇文海：“盡人事聽天命吧，我們隻管做好保障工作，剩下的看老天爺的了。”
聊到這裏，龐鐵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這是臧祥叔近期的活動規律，以及身邊安保力量的部署等資料。”
接過信封，寇文海道：“謝謝龐處了。”
“客氣，到時候告訴我這位烈士安葬在什麽地方了，我去給他燒點紙錢。”
說罷，龐鐵起身拍了拍寇文海的肩膀道：
“就這樣，我還有事，先走了，有其他問題可以再聯系我。”
“……”寇文海心道，你是真的筍啊。
人還沒去，你就問人家墳在哪，打算去燒紙了。
奪筍!
……
六國酒店。
429房間。
“阿嚏!”
王亮打了個噴嚏，不知道是誰在念叨自己。
也有可能是感冒了。
近來實在是太累了，免疫力低下很正常。
他和鹞子憑借日本軍官的身份非常順利地辦理了入住。
“老大，這是剛才那個特務包裏文件的照片，我全都拍下來了，一份不落。”
鹞子從兜裏取出一個微型相機，這是王亮從寇文海那裏借來的。
本來是預備着等幹掉臧祥叔拍照取證用的。
沒想到提前派上用場了。
王亮接過相機取出膠卷，鹞子心領神會地把屋内的主燈關上，隻留下了微弱亮光的廊燈。
抽出膠卷了查看了一番，王亮非常滿意，想要的東西都照下來了。
有軍火的數目以及運輸軍列的車次及時間。
“幹的漂亮！這次給你記一功！”王亮給了鹞子一拳。
三八步槍800支，配子彈12萬發。
歪把子輕機槍80挺，配子彈8萬發。
九二式重機槍30挺，配子彈5萬發。
81迫擊炮和75山野步炮各10門，配炮彈3000發。
手榴彈500箱
……
要是能把這批軍火搞到手，王亮最少能擴編出十個連來。
到時候自己的獨立營絕對不會比主力團差。
沒想到在火車上裝了那麽一下，還能收獲這樣的意外之喜，發一筆橫财，王亮的心情非常不錯。
哼哼着小曲從行李箱裏取出日軍少佐軍服換上。
明天會議就開始了，王亮決定帶着鹞子在酒店裏轉轉，先把環境給摸清楚。
六國酒店是石市規模最大、檔次最高的酒店。
占地面積2125平米，建築面積11607平米，一共六層。
一層是前台，大廳内分别設有酒吧、咖啡廳、茶室和餐廳，可容納三百人。
安裝了三部米國進口的奧梯斯電梯
客房分布在二層至五層，共有150間。
六層是高檔客房，應該是被日本人包了，目前不對外開放。
其中五層還有一個大餐廳，可供三百人同時用餐。
會場的會址就選在了這個餐廳。
出了房間門，王亮便進入了日本少佐的角色。
用日語對鹞子招呼道：“走，我們去一樓的酒吧坐一坐，喝兩杯。”
“哈衣！”佩戴準尉軍銜的鹞子自然是言聽計從。
來到一樓的酒吧，人不多。
王亮帶着鹞子随便找了個地坐了下來。
讓王亮覺得驚奇的是，在這個地方竟然還能看到外國面孔。
顯然這外國佬肯定不是來參加僞政府組織召開的會議的。
對于日本軍官，侍應生自然不敢怠慢，上前問道：
“兩位長官來點什麽？”
現在是鬼子，自然要喝點鬼子的飲品了，王亮不假思索：
“兩杯菊正宗清酒。”
很快，菊正宗就送過來了。
就在王亮邊小酌邊觀察周圍環境的時候，那個外國佬竟然端着酒杯主動過來搭讪了。
“請問，我可以在這裏坐嗎？”
王亮近距離打量了一番此人。
一個金發碧眼，高鼻梁，五官硬朗的小老頭。
王亮推斷是德國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請便。”
對這麽個德國老頭的興趣并不大，王亮不鹹不淡地用日語道。
老頭沒有被王亮的輕慢惹惱，在秘書幫他準備好椅子後，他便坐了下來。
本以爲這外國人就是個生意人，想在日占區做買賣，見到自己是個日本少佐軍官想主動過來搭關系的。
畢竟這年頭，朝中有人辦起事來也方便嘛。
不過這外國人一開口，王亮頓時便起了殺心。
“兩位不是日本軍人吧？氣質像軍人不錯，但我覺得更像是中國軍人。”
老頭可謂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一語便道破了王亮和鹞子的身份。
此時王亮雖然還翹着二郎腿，把玩着酒杯，但心裏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剛進六國飯店住下，刺殺任務還尚未開始，自己的身份竟然就已經暴露了！
這事難辦了！
王亮在腦海裏飛速地回憶自己進入酒店的每一個細節。
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暴露的。
見王亮如此有定力，被自己識破仍舊面不改色心不跳，老頭很是欣賞：
“放心吧，我和你們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對于你們，我沒有任何的惡意。”
“之所以過來聊聊天，實在是無聊之至，如果有冒犯到，希望你們可以原諒，在這裏先說一聲抱歉了。”
這番話更是給王亮整得一頭霧水，搞不清楚老頭的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北平市内4區憲兵隊副隊長山口亮，非常高興認識你。”王亮揣着明白裝糊塗，主動向老頭伸出手。
老頭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他清楚，對方雖然嘴上還死不承認。
但握手這一舉動已經在另一種形式上默認了自己的判斷。
日本人的禮節是鞠躬，中國人見面才是握手。
“亞曆山大·馮·法本豪林。”法本豪林自我介紹道。
聽到對方的名字的格式，王亮可以百分之百斷定，對方就是德國人。
王亮開始迅速回憶曆史上德國與日本之間的關系。
1937年7月，日本發動了侵華戰争。
在戰争伊始，德國并沒有支持日本的行動，仍然向國民革命軍出售武器。
德國的軍事顧問也繼續幫助中國對日作戰，這行爲引起日本對德國的強烈抗議。
直到今年，德國才最終站到了日本一邊，不再與中國進行軍火貿易并召回了德國的軍事顧問。
德國軍事顧問？
王亮忽然意識到，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家夥，剛才自報家門，是叫……亞曆山大·馮·法本豪林!
這不就是那個軍事顧問的名字嗎？
秘書廖玉仁彎腰提醒法本豪林道：“将軍，跟日本人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我們該走了。”
法本豪林點點頭，對王亮道：
“朋友，不用擔心，我是不會破壞你們的行動的，因爲我現在的身份也是一名中國軍人。”
“不過我要提醒你們的是，日本特高課在這裏部署了很多特務，從參會人員到飯店的服務人員，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的，謝謝你，法本豪林先生。”王亮對于此人已經沒有了敵意。
他清楚地記着，德國雖然撤回了軍事顧問。
但這個法本豪林以個人身份留下來，協助中國發展了自給自足的軍火工業。
并幫助國民革命軍針對日軍建立了長江以南的防禦體系。
三個德械師也是他的傑作。
所以此人對抗戰有十分積極的意義。
在法本豪林起身之際，王亮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對了，您是如何識破我們身份的？我想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對此我十分好奇。”
法本豪林笑了，回答道：“年輕人，我今年已經六十一歲了，從軍四十三年，從事情報工作也整二十年了，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做情報工作的，時間長了，會培養出一種精準而又敏銳的嗅覺。有的時候不需要有準确的證據，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就好了。”
說罷，法本豪森便帶着秘書離開了。
王亮坐在那發愣，心道這家夥說了跟沒說有啥區别。
好好的還整上玄學了。
沒用老大吩咐，鹞子待法本二人走出去一段距離後便跟了上去。
王亮則是繼續偵察酒店的情況。
晚上十一點二十分。
王亮和鹞子先後回到了房間。
鹞子向王亮彙報自己跟蹤的成果：
“老大，那個老外進電梯後直接上了六層的高檔客房。我也跟着上到了六層，不過還沒出電梯就被那層的鬼子給攔住了。”
“他們說沒有邀請函不準上到六樓，于是我就回到了咱們的房間，爬到了六層。”
“我發現在把邊的一間套房内，剛才那個外國老頭好像是在和幾個日本人談判。”
“總之談得非常激烈，雙方劍拔弩張，火藥味很濃，最後直接就不歡而散了，大家搞得都非常不愉快。”
王亮點點頭，已經猜出了個大概。
法本豪林應該是對日本人還是抱有一絲幻想。
希望能夠通過談判的方式，讓日本人放棄繼續或拖延其南下的意圖，爲武市的會戰争取時間。
不過日本人現在已經膨脹到了極點，狂妄且自大，怎麽可能會聽得進去法本豪林的意見呢。
大老遠跑到這裏來談判不過是白費力氣罷了。
鹞子忽然又想起了件事情，道：“對了，老大，在那個外國人帶着秘書離開之後，從包間的廁所裏出來了一個日本大佐軍銜的軍官，他們似乎在讨論是不是要幹掉法本豪林。”
“讨論的結果呢？”王亮覺得此事關系重大，連忙追問。
鹞子道：“那兩個鬼子在那商量了半天，都沒能形成統一的意見，一直在那讨論，我看時間不早了，怕你着急就先撤回來了。”
“走，帶我去看看。”王亮拉上鹞子便往窗戶外面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