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裏,霍刹允和幾個聯隊長圍坐在一起,正在說笑。
阿特佐喝了一口開水,難受地說道:“這時候,如果能喝上一口酒多好。”
大拇指立即附和,大聲叫道:“大人,馬上我們就要打進坦努姆城了。進了城,能不能破一次例,給我們喝些酒?”
霍刹允舔了舔嘴唇,小聲說道:“小聲點。這種事要偷偷摸摸的,不能宣揚。”
幾個人看他故作神秘的樣子,大聲笑了起來。
“你不要騙我們?”阿特佐說道,“還有,假如提紮老頭知道了,你可要一個人承擔責任。”
“對。給提紮老頭知道了,不死也要脫層皮,那個馬夫整人的花樣特别多。你隻能說你一個人喝了,可不能帶上我們。”紅胡子趕忙嚴肅地對霍刹允說道。
霍刹允氣急,劈手拿起一根燒着的木頭砸了過去。“不喝了。我怎麽和你們這一幫土匪混在一起。”
大拇指立即跳了起來:“紅屁股,你怎麽說話像放屁,你……”
他話還沒有說完,霍刹允虎吼一聲,翻身躍起,拿一根燒火棍就沖了上去,嘴裏狂呼:“誰敢再喊我的綽号……”
大拇指怪叫着,抱頭狂竄而逃。其餘衆人頓時笑倒。
“哎!小小鳥……”霍刹允沖着阿特佐比着小指頭,挑釁似地叫道。
阿特佐笑得淚水橫流,哪裏管他叫什麽。
這時衆人看見大拇指急匆匆地又跑了回來,一邊跑,一邊大叫:“不好了,壞事了,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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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鈴兒帶着宜安魉的親衛隊,納延泰的近衛隊,避開大路往拉齊赫方向移動。阿塞萊軍在官道附近的斥候的斥候明顯增多,九鈴兒帶着部隊一直藏在坦努姆城西南部的丘陵之中,直到斥候發現蘇克魯一支大概一萬五千人的運糧部隊,九鈴兒立即連夜奔襲上百裏,他們在多卡城附近成功襲擊蘇克魯的這支一萬五千部隊,随後再次急行軍,出其不意,攻下了庫車城。
然而九鈴兒想抓的人,蘇克魯和阿德拉姆,他一個都沒有抓到。他襲擊運糧隊後審訊俘虜知道蘇克魯還在庫車城。結果到了庫車城還是沒有抓到蘇克魯。再仔細審訊之後,才知道蘇克魯帶人去駱駝古道接應阿德拉姆去了。九鈴兒大喜,立即帶人沿路搜尋。抓住這兩人,阿塞萊軍立即就完蛋。
“大人,這裏的馬蹄印記非常多,好像前不久有許多人在這裏活動?”納延泰突然指着身後的一段地面說道。
九鈴兒也注意到了,隻是不敢肯定,對馬蹄這一類東西的認知,他遠遠沒有庫賽特人熟悉。
“停……”九鈴兒狂叫一聲,撥馬回奔。他們在附近仔細搜了一番,很快發現了明顯不久才被簡單掩埋的遺骸。
“大人,往東南方向這一片是獅子山,獅子山是塔爾瑪山一部分支脈,估計庫車城中逃出來的敵人找到了阿德拉姆和蘇克魯。他們得到消息,知道庫車城被我們搶占,而大路上難以避免被我們突襲,隻好往獅子山逃竄了。”宜安魉說道。
“哦?獅子山的大獅子!你這外号就是在這裏開始的嗎嗎?你可熟悉路?”九鈴兒問道。
“熟悉。”宜安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點頭道。
“哈哈,那獅子你帶路。”九鈴兒立即說道:“大家上馬。抓住他們,可以少打許多仗,可以少死許多兄弟,可以更快地平定叛亂。大家務必窮追不舍,明白了嗎?”
周圍的騎兵戰士們轟然答應。
黃昏時分,臨近獅子山的時候,終于發現前面有一群人在策馬狂奔。
九鈴兒興奮起來,舉刀狂吼:“兄弟們,殺上去,殺……”
“殺……”衆人也興奮異常,徑直加速直沖而去。
前面狂奔的那群人突然降下了速度。九鈴兒率領近衛隊像飓風一般席卷過去,激昂的牛角号聲霎時間沖天而起,直飛雲霄。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宜安魉忽然手指前方,大叫起來:“大人,那好像是我們的人。你看他們的戰旗。”
九鈴兒一直想着捉住阿德拉姆和蘇克魯後怎麽處置,此時聞言吃驚地擡頭仔細看去,果然看到前面的騎兵隊伍裏的帝國戰旗格外醒目,他們的速度正在逐漸減慢,好像馬上就要停下來了。
九鈴兒高舉長槍,大聲吼道:“左右分列,圍住……”
古爾丁和乞兒察立即各領一隊騎兵,從兩側包抄上去。那支騎兵隊伍裏随即傳出一聲聲号令,配合着各色戰旗的揮動,士兵們不慌不忙,在長官的号令下井然有序地擺出了一個堅實的桶形防禦陣勢。
九鈴兒帶着親衛隊士兵慢慢壓了上來。
眼前這隊人馬大約一百多騎,衣裳不整,甲胄不全,有的士兵甚至皮甲都沒有,隻是單薄的穿着普通衣物。武器也是各種各樣的,刀槍劍戟,長矛長戟比較雜亂。對方士兵面對幾百名來勢洶洶的騎兵隊伍,不但沒有顯出絲毫的驚慌,反而迅速做出反應結陣防禦,這讓九鈴兒對這支小小的騎兵隊伍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大人,對方臨危不亂,布陣娴熟自如,顯然是久經戰陣的老兵,陣内可能有騎戰高手。”納延泰陪在九鈴兒身邊,很謹慎地說道。
九鈴兒笑着點點頭,“你說得有道理,是有高手,不過阿塞萊這地方本來就是藏龍卧虎之地,自古以來,豪傑輩出,英雄遍地。你看,我們的大獅子兄弟不就是嘛。”
宜安魉不好意思地揮揮手,“大人誇獎了。前面不知道是自己人還是阿德拉姆故弄玄虛,大人,你看我們是先沖一下還是先問一下?”
九鈴兒遠遠看到古爾丁和乞兒察帶着隊伍已經包抄到位,距離那支騎兵軍陣大約一百五六十米,而自己距離對方也有一百五六十米,再往前,可能就在敵人的弓箭精準射程範圍内。
“你們等在這裏,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阿德拉姆還能玩出什麽新花樣?”
九鈴兒對宜安魉和納延泰說道,“看我手勢,我叫你們沖你們就立即給我殺上去。”
宜安魉大聲叫道:“大人,我和你一起去。”
九鈴兒剛想拒絕,宜安魉已經回身搶過掌旗手手中的戰旗,高高舉在手上,一臉堅決。九鈴兒笑起來,對宜安魉招招手,打馬向前沖去。
納延泰對九鈴兒就是崇拜,認爲他就是天下第一,他沒有什麽事做不成的,沒有人可以擊敗他,所以他連半句勸阻的話都沒有。
納延泰轉身狂吼:“搭弓上箭…小心戒備…”
牛角号陡然凄厲地叫起來。
親衛隊士兵和近衛隊們同時張弓舉箭,緊張的氣氛頓時籠罩在戰場上。
就在這時,從對方桶形陣勢裏突然沖出來一人一騎。那人騎在一匹白馬上,布衣甲胄,左手高舉帝國大旗,右手提槍,不急不慢,徐徐而來。
“大人,白馬醫生?好像是白馬醫生。他舉着卡拉德戰旗幹什麽?要來投降嗎?”宜安魉看到白馬騎手,突然叫了起來。
九鈴兒搖搖頭,他哪裏知道爲什麽。他也非常奇怪地望着那個迎面而來的人。
“阿德拉姆是不是逃了?這個白馬醫生是不是要假投降,拖延我們時間啦?”宜安魉低聲說道。
“獅子,你認識白馬醫生嗎?”九鈴兒突然問道。
宜安魉搖搖頭。“他騎白馬是天下皆知的事,肯定是他,不會錯。他以爲自己換身打扮就能騙過我們嗎?笑話。等一下我直接砍了他,不和他羅嗦。”
雙方逐漸接近。對面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高大健壯,眉清目秀,英俊飄逸,皮膚白白淨淨的,一雙漂亮的大眼睛顯得極具靈性,看上去就是一個文武兼修的小青年,氣度穩重而又不失儒雅,英氣逼人。
九鈴兒心中暗暗贊歎一聲,如此俊雅的長相,他還是第一次看見,自慚形穢。這人就是白馬醫生?宜安魉一看是個剛剛成人的大孩子,心中也是狐疑不定。那個少年雙眼一霎不霎,死死盯着九鈴兒,面色凝重,那份成熟顯得和他的年紀非常不配。
九鈴兒和宜安魉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均覺有點不妥。這人是白馬醫生?
少年拉住白馬,戒備地望了兩人一眼。宜安魉高舉大旗,顯然是個侍從。九鈴兒披頭散發,一身破舊的皮甲,還血迹斑斑,一臉的殺氣,也不像什麽好人。
少年冷笑一聲,右手長槍前指,大聲說道:“你們這群馬匪強盜,趁我卡拉德戰亂紛起之時,勾結庫蠻,燒殺擄掠,犯下累累血債,該當何罪?”
九鈴兒和宜安魉頓時目瞪口呆。
“你們冒充東土的九鈴兒騎軍,到處爲禍百姓,死不足惜。”
九鈴兒笑了起來。他突然覺得這真是笑話。
“賊人,今日遇上,定教爾等死無葬身之地。”少年突然厲聲叫了起來,中氣十足聲若驚雷。
宜安魉看看九鈴兒。九鈴兒則擡頭看看天色。黃昏已至,估計是追不上阿德拉姆了。他們比自己早早動身,想追上很不容易,尤其在這山區裏,恐怕更難。
九鈴兒随即萌生退意。他望着眼前這個少年,心裏非常喜歡。但他不想耽誤時間,趕忙解釋道:“你們是那位大人手下?我是行代理督軍九鈴兒……”
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少年突然大吼一聲:“投降!或者死!”。随後他用力将帝國戰旗插于地上,驅馬提槍就殺了過來。
宜安魉虎吼一聲:“小屁孩!你會得到我的劍,但是它會插在你的胸口”,他一手舉旗,一手倒提着長刀,催馬就迎了上去。
“當……”刀槍相接,發出一聲震響。兩馬相錯,各自沖出快二十多米才停下。
宜安魉沒有想到這個少年看上去文質彬彬,力氣卻是驚人,他大意之下,單手執刀去剁他的槍,結果被人家崩得差一點連刀都丢了。他惱羞成怒,用力将戰旗反手擲于遠處地上斜斜插住,撥馬回身,舉刀再剁。
那少年夷然不懼,挺槍再戰。兩人立即殺在一起。這種馬上纏鬥很麻煩。兩人每次交手過後都要催馬跑出近十幾二十米遠,然後再返身調頭,催馬加速,等戰馬提到一定速度的時候,再次過招。過招也就是瞬間的事,一擊過後,戰馬早就帶着他們跑遠了。于是回頭再戰。
九鈴兒還是頭一次看到戰将騎馬面對面地交鋒。但看他們過了幾招之後,九鈴兒有點不耐煩了。什麽玩意?這麽打下去,要多少時間才能決出勝負?恐怕戰馬白沫都跑出來了,兩個人還沒有打出汗呢?他再次擡頭看看天色,心裏更加着急了。庫車城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哪有時間在這裏墨迹下去。
九鈴兒打馬跑回本陣,大喝一聲:“吹号,集結。”
牛角号聲立即響徹了夜空。古爾丁和乞兒察帶着部隊迅速聚集到親衛隊兩側列陣。
“叫獅子回來。打什麽打,都是自己人。叫他回來。”
正在交戰的宜安魉不敢違抗軍令,迅速撥馬而回。
少年看見對方部隊突然撤掉包圍,開始集結,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也趕忙跑回自己的部隊。
九鈴兒随即命令部隊啓程,立即返回庫車城。撤退的号角随即響起。
“大人,那個少年又來了。”宜安魉忽然叫道。
九鈴兒回頭看去。那個少年跟在一個全身铠甲的軍官後面,正打馬疾馳而來。
“怎麽?他們相信了?”宜安魉奇怪地問道。
“去看看……”九鈴兒拍拍座下小黑,帶着宜安魉,納延泰以及幾個侍從迎了上去。
“前面可是宜安魉大人?”全身铠甲的軍官高聲叫道。
宜安魉仔細望去,突然驚叫起來:“勒瀚兒,你還活着?我是宜安魉,我是宜安魉。”
“大獅子,大獅子……”那個軍官驚呼一聲飛身下馬,一連摔了兩個跟頭,一路大喊着跑了過來。宜安魉也下馬迎面跑去,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九鈴兒帶着納延泰和侍從,還有剛才和宜安魉大戰的那個少年都下馬圍了過來。那個少年非常難爲情,牽着馬,站得遠遠的。
宜安魉帶着他的好友拜見九鈴兒。那人肩寬體闊,濃眉大眼,一臉的絡腮胡子,看上去非常彪悍勇猛。
“下官勒瀚兒拜……拜見督軍大人。剛才情況不明,多……多有沖撞,得罪,得罪。”确認眼前的就是名震東土的九鈴兒,勒瀚兒顯得非常激動,說話有些結巴。
九鈴兒趕忙把他扶起來:“你好像受傷了,傷還沒有好吧?看你剛才下馬不穩,連摔兩下。今晚叫獅子請你吃酒,壓壓驚。”
勒瀚兒臉頓時紅了。
宜安魉大笑起來:“大人,勒瀚兒是我兄弟。當年我們一起剿匪時他是鎮護官,我是他的下屬。後來他升職做了市府的兵事事務屬官。”
宜安魉介紹道,“今年阿塞萊叛軍攻打拉齊赫,市政官大人和一班市府官吏全部給阿塞萊軍殺了。”
“我以爲你也死了。”宜安魉對勒瀚兒說道,“你怎麽出現在這裏?”
“我帶着一幫兄弟逃了出來。當時阿塞萊叛軍和官軍正在胡比亞一帶打仗非常混亂,我們隻好一路向東逃跑。但拉齊赫不久出現阿塞萊主力大軍,我們待不下去,隻好北上,準備逃往侯森富勒格。誰知我們還沒到進入坦努姆地界,坦努姆城就讓阿德拉姆打下來了。沒有辦法,我們隻好逃到獅子山暫時落腳了。”
勒瀚兒趕忙解釋道:“最近這一帶經常有各族的馬匪強盜冒充督軍大人的倪海鐵騎軍到處殺人越貨騷擾百姓,剛才一場誤會,請大人多多諒解。”
“你能帶着這麽多士兵堅持到現在,非常不容易。”九鈴兒贊道:“現在侯森富勒格地區的阿塞萊叛軍已經被我們徹底擊敗,你可以帶着部隊離開獅子山了。你可有什麽打算?”
“我能有什麽打算。拉齊赫沒有了,市政官大人他們都死了,我這個逃兵到哪裏都沒有人願意收留。”勒瀚兒沮喪地說道:“如果有人告發了我,我就是臨陣脫逃的死罪。”
“那你也不能一直落草爲寇啊”宜安魉擔心地問道。
勒瀚兒苦笑一下,指着遠處的士兵說道:“他們都是随我一起逃出來的,他們沒有罪。如果督軍大人願意收留他們,我就感激不盡了。我一個人,到那裏都能混到飯吃。”
九鈴兒笑起來,望着宜安魉說道:“你這個兄弟不錯。”随即他拍拍勒瀚兒說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帶着部隊跟着我。将來打回去,立了軍功,你将功折罪,不就沒事了。”
勒瀚兒大喜,激動地跪倒在地,要給九鈴兒磕頭,被九鈴兒拉住了。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兄弟,沒事少磕頭,多做事。”
“勒瀚兒,那個小孩好厲害,叫什麽?”宜安魉指着站在遠處的牽馬少年說道。
勒瀚兒埋在心裏的陰霾突然散去,情緒頓時好了許多。他立即對着那個少年連連招手。“他是我老鄉,今年才招募的新兵,隻有十七歲。因爲他從軍時武藝高強,所以直接進了我們市府的衛隊任十人長。”
這時,少年趕忙跑過來,紅着臉,給九鈴兒和宜安魉分别行了一禮。
“下官童仔見過兩位大人。”
“童仔,這位是名副其實的九鈴兒大人,不是假的。”勒瀚兒大聲說道:“以後我們就跟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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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刹允帶着部隊飛速趕到坦努姆城附近。
深夜,阿塞萊軍士兵密密麻麻地圍在車隊兩邊,幾萬個火把在夜色裏熊熊燃燒着,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霍刹允望着前方阿塞萊軍的糧草辎重車隊,一籌莫展。他們接到斥候的消息,說阿塞萊軍早上離開坦努姆城,第二天下午突然調頭返回坦努姆城,不再繼續南下了。霍刹允和部下們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阿塞萊軍不撤了,爲什麽?艾及特戰場出現了變故?
“督軍大人可有消息?”霍刹允問道。
沒有人回答。沒有接到九鈴兒的消息已經有好幾天了。他最後傳來的消息隻有兩個字:“尾随。”尾随而不是尾追,這讓霍刹允幾個人很難受。
“大人不會瞞着我們奪下庫車城,關門打狗吧。”阿特佐突然說道。
霍刹允,紅胡子,大拇指互相看看,搖搖頭。
“此去庫車城,除非把阿塞萊軍的斥候全部殺了,否則是人都能看見。我們不就是看沒有希望,才返回來看看坦努姆城有沒有機會嘛?”紅胡子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說道,“你不要瞎想許多,哎,督軍大人到底去了哪裏?”
“阿塞萊軍連夜撤進坦努姆城,這下坦努姆城的阿塞萊軍增加到三萬人。我們這點人圍也圍不住,打也打不動,還留在這裏幹什麽?”大拇指喪氣地說道,“算了,不想了,回去睡覺吧。”
霍刹允哈哈一笑,沖着大拇指一伸大拇指,大聲說道:“這主意高!真高!走!,我們回去睡覺。”
第二天早上阿塞萊軍全部撤進了坦努姆城。
第二天中午,霍刹允終于接到了九鈴兒的文書,九鈴兒率騎兵主力在多卡城附近成功伏擊蘇克魯部一萬五千人運糧隊,随後奇襲庫車城,徹底切斷了敵人的回撤之路。九鈴兒要求霍刹允部大膽包圍坦努姆城。同時将此文書送到侯森富勒格城,達努斯提卡,請求市政官毋昂汝,督察雅爾遲汶兩位大人盡一切可能再籌集兵馬趕到坦努姆城,參加圍殲坦努姆城阿塞萊軍的戰鬥。
奪取拉庫車城的第三天,九鈴兒命令希奧宜嬰部駐守,自己帶着羽誓部和可薩近衛隊等大約四千騎兵,趕回到了坦努姆城下,和霍刹允部會合。七千大軍将坦努姆城團團圍住。
阿塞萊軍也無意突圍,死守城池。
黃昏,九鈴兒站在空曠的原野上,望着雄偉巍峨的坦努姆城樓,看着城樓上阿塞萊軍大旗迎風狂舞飛舞,心裏頓時感覺輕松了許多。整個侯森富勒格地區,我們終于奪回來了,哈哈!我怎麽這麽厲害!。
突然,他想到了圖裏亞多斯。心情一下子失落起來,圖裏亞多斯那夜在河邊說的話,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裏。這些人都是走投無路的百姓,我殺了一撥又一撥,到底做得對不對?我到底是什麽人?我爲什麽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九鈴兒陷入了苦思。他好像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茫茫人世中,到底應該做什麽?應該怎麽做?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九鈴兒一動不動的站着,任長發飄拂,狂野而淩亂,一時間想得癡了。
提紮帶着幾個部下站在遠處,望着九鈴兒日漸消瘦的身軀,心中充滿了對他的無限敬佩。這個小夥子帶着一萬騎兵,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内,力挽狂瀾,把十幾萬阿塞萊叛軍消滅了個幹幹淨淨,這種膽識和氣魄,這種智慧和勇氣,天下能有幾人?自從認識這個野小子以來,他就一直在戰場上殺,殺,天天和戰馬,戰刀生活在一起,沒有一刻停止。這個傻乎乎的小野人也許就是爲了戰争而生的。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宜安魉從行囊裏翻出牛皮缛子,準備給九鈴兒送過去。提紮從他手上拿了過來,大步向九鈴兒走去。
“萌貨……”
九鈴兒蓦然驚醒。
提紮給他披上有些破舊的褥子,笑着說道:“什麽時候,我給你拿一件皮毛大氅吧,冬天快到了。”
九鈴兒歎了一口氣,說道:“老伯,給傷兵吧,他們更需要。我們太窮了。”
“你天天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身體會頂不住的。”
九鈴兒輕輕一笑,“我和士兵吃一樣的東西,穿一樣的衣服,他們能頂住,我爲什麽頂不住?”
“你和他們都回去吧,我還要想一些事情。”
提紮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欲走。
“老伯……”提紮回過頭來看着他,等着他說話。
九鈴兒躊躇了一下,問道:“我們殺了這麽多阿塞萊士兵,對嗎?”
提紮苦笑了一下,小聲說道:“對他們而言,餓死也是死,戰死也是死,反正都是死,無所謂怎麽死。”
說完他調頭大步而去。
九鈴兒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荊棘山戰場上那個被活活踩死的阿塞萊老兵。他的心不自覺地抽搐起來,猛烈而痛苦。
“獅子頭……”九鈴兒大聲叫起來。
宜安魉飛跑而來。
“叫霍刹允大人立即派人趕到侯森富勒格城,把阿塞萊軍的那個兵事事務官赫烏汀接到坦努姆城來。”
“那你……”宜安魉遲疑着問道。
“童仔在這裏,沒事的。你趕快去吧。”
夜色裏,九鈴兒的營帳邊上,童仔牽着一黑一白兩匹戰馬,駐槍而立。
過了幾天,拉齊赫裁判官圖裏亞多斯,督察府兵事事務官希奧逸夫帶着三千部隊匆匆趕到坦努姆城下。
兩人的目的一緻,要求九鈴兒立即出兵拉齊赫。現在艾及特戰場卡拉德官軍的形勢非常不好,艾及特總督賈兀沃義安送到東土的後續文書就是告訴東土督察雅爾遲汶,自己的部隊在胡比亞周邊打了好幾次硬仗,部隊損失比較大,已經無力再發動猛烈攻擊,希望他盡快擊敗阿德拉姆,出兵拉齊赫相助。
九鈴兒當然答應。隻是坦努姆城的敵人不解決,說什麽都是白搭。坦努姆城位置十分重要,是侯森富勒格的西部門護。從拉齊赫北上的敵人大多會在坦努姆堡被遏制住,不得不穿越塔爾瑪山林之間的駱駝古道再北上侯森富勒格,這次阿塞萊軍十八萬人馬就走的這條路,但阿德拉姆還沒走到侯森富勒格,坦努姆城就被阿塞萊軍奪了下來。不過阿德拉姆大軍如今損失慘重,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在排兵布陣上也是捉襟見肘。現在艾及特送來的消息還是半個月之前的,誰知道現在艾及特怎麽樣了?也許因爲阿德拉姆在東土戰場的慘敗,艾及特戰場上的阿塞萊軍人心惶惶,也許已經接連敗北了。
幾天後,希奧宜嬰派人送來了消息。阿德拉姆和蘇克魯都安全回到了胡比亞城。阿塞萊軍在兩人回去之前,就已經大亂了。賈兀沃義安的部隊初戰失利之後,立即伏擊了阿塞萊軍古齊德的部隊。現在賈兀沃義安的軍隊正在以亞基斯休整。而古齊德卻在攻打阿塞萊軍另外一個首領駱駝王,他們自己人打起來了。塔拉斯突然放棄以亞基斯,逃進了沙漠綠洲裏。芬裏爾白白撿了一個大便宜,他的部隊如今正在賈邁耶城做攻擊胡比亞的準備。現在艾及特戰場阿塞萊軍因爲初戰失利,兵力不足,無力再發動攻擊。而卡拉德官軍因爲連續攻擊半個多月,部隊急需休整和補給,所以暫時也沒有大的攻擊行動。
九鈴兒長出一口氣。不管怎麽說,艾及特方面出兵攻擊阿塞萊軍,是東土戰場取得勝利的關鍵。現在東土戰場擊敗了阿德拉姆十八萬大軍,也間接的減輕了艾及特軍隊的壓力。如果艾及特戰場尚能支持,東土方面目前就無需出兵。現在最要緊的是解決坦努姆城内的三萬阿塞萊軍。解決了他們,沒有了後顧之憂,就可以集中所有力量南下攻打拉齊赫了。
霍刹允帶着赫烏汀匆匆趕了回來,同時他還帶來了市政官毋昂汝對部隊将士的犒勞。
九鈴兒和希奧逸夫立即以上賓之禮接待赫烏汀。希奧逸夫完全同意九鈴兒的意見,能夠勸降阿塞萊軍,兵不血刃的解決坦努姆城問題,的确是上上之策。赫烏汀是白馬醫生帳下的兵事主官,兩人私交頗深。現在坦努姆城内的阿塞萊軍就是白馬醫生說了算,找說客,當然赫烏汀最合适。赫烏汀不會武功。他在荊棘山戰場上被抓了,就是因爲騎術太差匆忙間掉到馬下面了。
赫烏汀三十多歲,長相普通,唯一有特色的地方就是他的胡子,一黑一白的,像斑馬條紋一樣。但他在俘虜營裏待長了,胡子沒有修剪,亂糟糟的,像鳥窩一樣。
侯森富勒格城的俘虜大營裏有一萬三千多名俘虜,赫烏汀的官最大,他負責日常管理。希奧逸夫押他們回侯森富勒格城時,和他天天打交道,還算熟悉。但他卻是頭一次看見九鈴兒,心裏非常害怕。
九鈴兒直接對他說了侯森富勒格地區戰場的現狀,以及艾及特地區阿塞萊軍的現狀。赫烏汀越聽越心驚,漸漸的頭上冒汗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喊你來的意思。“九鈴兒笑着說道,“你去一趟坦努姆城,告訴白馬醫生現在的狀況,問他投降不投降?什麽樣的條件他才投降?”
赫烏汀看了看他,膽怯地問道:“大人能做主嗎?”
希奧逸夫在一旁說道:“東土總督察大人已經把這裏的事全權交由九鈴兒督軍處理,你放心吧。當初督軍大人說保證讓你們活着,讓你們吃飽穿暖。現在你看看,你們被俘後,不都在侯森富勒格城活得好好的嘛。”
赫烏汀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絕望地說道:“将來呢?将來我們怎麽辦?”
九鈴兒笑道:“你想知道嗎?”
赫烏汀頓時睜大了眼睛,臉上那種企盼的神色讓九鈴兒的心沒來由地抖了一下。
“戍邊屯田農兵護國。前朝就有先例,本朝也不一定非要殺了你們。隻有這一條路了,我也隻能保證做到這一點。”九鈴兒溫和和看着他說到。
赫烏汀沉默了半天,神色逐漸平靜下來。他突然站起來,走到九鈴兒面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九鈴兒趕忙把他扶起來,笑着安慰道:“赫烏汀兄,人總要活下去,無論你們造反也好,投降也好,内心裏都是希望自己能夠活下去,活得好一點。你們這麽想是沒有錯的,你們的阿塞萊親王作爲大軍統帥,他也不會希望你們毫無意義地死去。雖然你們投降了,但能夠活好好下去,他應該也會同意的。”
赫烏汀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走出了大帳。
晚上赫烏汀就回來了,真快。
九鈴兒趕忙把他迎進大帳,急切地問道:“赫烏汀兄,怎麽樣?”
赫烏汀臉色很難看,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被罵回來了?”
赫烏汀搖搖頭,苦笑一下道:“罵肯定是要被罵的。要不是考慮到我死了,俘虜營的許多兄弟要陪葬,他們早把我剁成肉醬了。”
九鈴兒好像早有準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他們怎麽說?”
“城内有四個主要阿塞萊軍首領,白馬醫生,圖盧勒,佐伊爾,還有一個是奎瑟的部下弗比奧。圖盧勒反應最激烈,他要死守待援。其他三個好像都很猶豫,尤其是弗比奧。”
“弗比奧?”九鈴兒問道,“他是奎瑟的部下?奎瑟給阿德拉姆殺了,他是不是不想在阿塞萊軍混了?”
“他過去是卡拉德官軍的一個中隊長,是被我們說反的。”赫烏汀說道,“他一直都不做聲。”
九鈴兒笑着點點頭,“那你可有什麽建議?”
赫烏汀想了一下,緩緩說道:“我和白馬醫生是生死之交,他的許多老部下都在侯森富勒格城俘虜大營裏,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爲難我。這次他敗在你手上,感覺自己愧對阿德拉姆的信任,一直不願意面對阿德拉姆。如果坦努姆城真的沒有出路,他投降的可能性很大。佐伊爾這個人總是抱怨自己懷才不遇。現在他看到阿德拉姆隻身逃回艾及特,對阿塞萊軍的前途恐怕很不看好,想投降找條活路也很正常。隻有圖盧勒,不過他年少輕狂,完全可以理解。”
九鈴兒再次問道,“你直說,不要拐彎抹角。隻要他們能夠投降,很多條件我都可以答應的。”
赫烏汀仔細看了九鈴兒一眼,他實在看不出九鈴兒有什麽欺騙自己的迹像。但他實在想不通,這個殘忍嗜殺的野人怎麽這樣仁慈,和傳說中描述的差距太大了。
“如果大人答應放走不願意投降的阿塞萊軍将士,坦努姆城可能馬上就會舉城投降。”
九鈴兒隻是微微一笑,沒有絲毫的驚訝。
赫烏汀心裏暗暗吃驚。如果九鈴兒連這種事他都敢做,這個年輕的督軍大人真的非同一般,其膽識和胸襟不得不讓人敬佩。他這個提議,也是事先和白馬醫生,佐伊爾商量過的。現在這個情況強行突圍基本就是死路一條。指望艾及特方面的阿塞萊軍來救援,更是癡人說夢。在沒有救援的情況下堅守坦努姆城同樣沒有出路。城中現有的糧草最多支持四五個月。但四五個月之後呢?餓死嗎?投降也是唯一可以挽救三萬阿塞萊軍士兵性命的一條路。但就這樣投降,阿塞萊軍中的一幫少壯派軍官還是不答應。所以這個條件最好。讓他們回艾及特彙合阿塞萊主力大軍去。
“赫烏汀兄可願意再入城一趟?”九鈴兒笑道,“我隻要求阿塞萊軍士兵留下,其餘所有的阿塞萊軍軍官全部可以離開,馬上就可以走。”
赫烏汀瞪大了眼睛,吃驚地看着九鈴兒。
“還有,越快越好,以免夜長夢多。”九鈴兒其實心裏巴不得他們明天就走。
希奧逸夫走進大帳。九鈴兒正趴在地上看地圖,拉齊赫的地圖。這是希奧逸夫特意從達努斯提卡給他帶來的。
“逸夫兄,赫烏汀兄回來了嗎?”九鈴兒頭都沒擡,大聲問道。
“沒有。”希奧逸夫坐旁邊,小聲問道:“你這麽做,将來怎麽向督察大人解釋?”
九鈴兒翻身坐起來,笑容滿面,好像坦努姆城已經拿到手一樣,開心得很。“這件事還要麻煩逸夫兄親自跑一趟達努斯提卡。”
九鈴兒端給希奧逸夫一碗水,笑着說道:“放阿塞萊軍的軍官回去,有許多好處。首先,他們回到阿塞萊軍之後,阿塞萊軍的士兵們知道現在卡拉德官軍不會再像之前加利厄斯将軍那樣,抓到俘虜就殺,最起碼知道我九鈴兒不會殺俘虜了。那麽下次打仗,阿塞萊軍士兵就會主動投降,不會像在拉邁薩一樣,戰到最後一個人都不肯投降了。現在我們連阿塞萊軍軍官都不殺,直接放回去,那就更不會殺普通士兵了。那麽多軍官回到阿塞萊部隊裏,這都是事實,是活生生的例子,士兵們一看就會相信,這直接就會動搖阿塞萊軍的軍心。”
“其次,就是坦努姆城中的那批糧食了。侯森富勒格地區今年顆粒無收,冬天已經到了,幾十萬流民怎麽生活?艾及特的援助去年就沒有了,今年他們自己的流民問題都解決不了,更不要說幫我們了。所以這批糧食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弄到手,那可以救活幾十萬人。我們不但要弄到手,而且還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手。因此我們要想盡一切辦法促使城内阿塞萊軍盡早投降。隻要可以接受的條件,我們統統答應。”
“還有好處就是……”
“你不要說了,就這第二個理由就綽綽有餘了。”希奧逸夫立即打斷了他,由衷敬佩地說道:“我沒有你考慮得多,不管是打仗,還是這件事,我都沒有你想得這麽周全,我的确不如你啊。”
九鈴兒故意調侃道:“逸夫兄,你這是誇我,還是嘲諷我?是不是下次我有難你不救我了?”
希奧逸夫無奈地連連搖頭,“是誇你,誇你的。”
九鈴兒大笑起來,“逸夫兄,圖裏亞多斯大人都在忙什麽,怎麽看不到他?”
“我有意讓他回避我們的事。”
“爲什麽?他有問題嘛?”九鈴兒奇怪地問道。
“他這個裁判官當不長了,遲早都要被罷職的。有些事他還是不知道的好。”希奧逸夫淡淡地說道。
第二天淩晨,赫烏汀回來了。
一切如九鈴兒所願,阿塞萊軍同意投降。但白馬醫生增加了要求,他要求九鈴兒再釋放三千名士兵。
九鈴兒看到赫烏汀吞吞吐吐,難以啓齒的樣子,隻說了一個字:“行。”
不要說九鈴兒怕夜長夢多,白馬醫生更怕夜長夢多。他和佐伊爾極力說服了圖盧勒等一幫主戰派,連夜召集了中隊長以上級軍官說明此事。在可以順利回去的情況下,許多極力叫嚣要血戰到底的軍官不吱聲了。白馬醫生,圖盧勒和弗比奧讓所有願意回去的軍官都回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有幾乎一半的軍官選擇了留下。這裏有的是要誓死跟随自己主帥的,有大概對阿塞萊軍失去了信心不願意回去的,還有是怕敵人反悔或者耍陰謀在半路上被殺了的。
白馬醫生随即在部隊裏挑選了三千名精銳士兵,讓圖盧勒帶回去。這三千人的戰鬥力完全可以抵得上一萬大軍。弗比奧選擇了留下。佐伊爾選擇了留下。白馬醫生也選擇了留下。
圖盧勒幾乎要跪下來求白馬醫生一起走了,但白馬醫生堅決選擇了留下。
“如果那個野人反悔,我帶着大家守城,一直到戰死爲止,決不給阿塞萊軍丢臉。我沒臉見親王。這樣回去,更無臉見親王,知道嗎?如果你一定要這樣做,你可以帶我的人頭走。”
圖盧勒當天中午就帶着三千多人出了城。佐伊爾和赫烏汀一路想送。一路上,倪海鐵騎的騎兵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了,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
第四天,坦努姆城門大開,阿塞萊軍士兵從北門出,官軍從南門進。坦努姆城順利拿下。九鈴兒和希奧逸夫在軍營大帳内宴請了白馬醫生,佐伊爾,弗比奧,赫烏汀。
白馬醫生終于看到了野人九鈴兒。他長時間地默默望着,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看上去應該也就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已經是代理督軍了,而且已經名震東土了。
“你是不是認爲我太年輕了?”九鈴兒笑道,“也許我的真實年紀比看上去的大。我和你們的埃米爾蘇克魯相比,誰的年紀要大些?”
白馬醫生被他的熱情和坦率感染了,心情逐漸放松了下來。他笑着說道:“蘇克魯埃米爾今年二十七,比你大上幾歲。但他打仗不如你。臨走了,還在庫車附近被你伏擊了。”
九鈴兒微微一笑,說道:“戰場上的事誰說得清楚。今天我打勝戰,明天興許我就戰死了。不必在意這個事,生生死死,沒有一定的。”
白馬醫生幾個人心中一動,不由對九鈴兒刮目想看。年紀輕輕,就能看透生死,果然不同于常人。
“大人,你在茅屋山剛剛出現,怎麽突然又跑了?我們一直想不明白。你的主力當時是在茅屋山嗎?”弗比奧問道。
九鈴兒一聽,立即指着他道:“在茅屋山充當先鋒的就是你啊。是的,當時我們的主力全部埋伏好了,準備伏擊你們。可你們埋伏的部隊被我們的斥候發現了,所以我們立即就溜之大吉了。”
九鈴兒笑呵呵的指着他:“我也要問你一件事。我們在坦努姆到底比斯山口這段路上設了三道埋伏,就等着你出城。你怎麽一轉眼就跑了?你早就知道我們埋伏在路上?”
弗比奧臉色頓時大變,半天說不出話來。白馬醫生,佐伊爾,赫烏汀三人暗暗心驚。
“我……”弗比奧想說實話可又怕被笑話,漲紅了臉,想了半天才說道:“我怕被伏擊,就跑駱駝古道南岸去了。”
九鈴兒一時愣然,簡單實用。
大家邊吃邊聊,彼此慢慢談得都很投機。
“諸位先随希奧逸夫大人到侯森富勒格城。等到了明年春天,戰事結束,我們一同北上。安普雷拉有大片大片的草地,森林,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将來我們在一起,相聚的日子多了。”
童仔突然走了進來,俯身湊到九鈴兒的耳邊說了兩句。九鈴兒吃了一驚,趕忙站起來向白馬醫生四人禮節性的躬躬手,急步走出了大帳。
卡拉德1085年12月。
列吒安靜地站在大帳外面。看到九鈴兒出來,列吒趕忙跪下行禮。“大人……”
“艾及特方面有情況?”九鈴兒一把扶起他,焦急地問道。
“蘇克魯在恰布拉蔔一帶加強了巡邏,在薩赫爾城也布置了重兵,完全切斷了我們和艾及特的陸路聯系。”列吒小聲說道,“阿塞萊軍最近調動非常頻繁,好像有什麽大動作。”
九鈴兒吃了一驚,立即問道:“是進還是退?”
列吒搖搖頭。
九鈴兒微微沉吟了一下,繼續問道:“小信怎麽沒有親自來?”
“索拉信隊長親自去拉齊赫偵察軍情了,一直不在庫車城。”
“宜嬰和食指、屁懶他們都還好吧。”
“指揮官大人和兩位聯隊長托我向大人問問好。”列吒很感動地說道。
“庫車城的俘虜全部押到了嗎?”
“回大人,今天都押到了。另外,按照大人的吩咐,我們已經和艾及特總督取得聯系。這是督艾及特總督大人的回書。”
九鈴兒接過列吒手上的文書,急不可耐的當即打開。
賈兀沃義安的要求非常簡單,立即出兵拉齊赫。坦努姆城可以用部分兵力暫時圍住,不影響大局。如果能在春天到來之前,徹底消滅阿塞萊軍,就可以保證明年的春播,可以保證明年下半年百姓的生活。賈兀沃義安最後一連用了幾個“急”字,表達了他對這件事情的急切心情。
列吒很感興趣地看着童仔。這個白淨文雅的小夥子不但長相英俊,而且顯得老練沉穩,給人的第一印像非常好。
他忍不住悄悄問道:“你是大人的新侍衛統領?”
童仔腼腆地一笑,很禮貌地躬身回道:“不是。我是拉齊赫府上的兵衛十人長。”
“拉齊赫?”列吒驚訝地反問道。
“拉齊赫被阿塞萊軍攻占之後,兵事部屬官勒瀚兒大人就帶着我們一路北上。直到前幾日才投到督軍大人帳下效力。”
“哦。”列吒恍然大悟,新來的,還沒有納入倪海鐵騎的建制。
“我過去也是大人的侍衛,我叫列吒。你……”
“在下童仔。”童仔趕忙答道,“我聽老伯說過你,你和阿特佐大人,過去都是督軍大人的侍衛。”
列吒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督軍大人武功驚人,沒事的時候要多多讨教,多學一點,将來受益匪淺。”
童仔趕忙再施一禮,感激地說道:“謝謝大人。”
九鈴兒看完賈兀沃義安的書簡,稍稍想了一下,說道:“列吒,你暫時留下,不要着急返回庫車城。”
“童仔,立即通知幾位聯隊指揮官、聯隊長到偏帳等我。”
坦努姆城内所有的阿塞萊軍士兵,加上車隊的馬夫,雜役,再加上列吒從庫車城押回來的五千多名俘虜,總共三萬五千多人,在白馬醫生的統率之下,很順利的集中到城外,紮下俘虜大營。
九鈴兒現在非常頭痛。艾及特總督賈兀沃義安在催他出兵,希奧逸夫和圖裏亞多斯也在催他出兵,甚至有幾個部下都在催他出兵。但他無兵可出。部隊在庫車的兩場戰鬥中損失七百多人,至今沒有補充。而且庫車城,坦努姆城現在都需要兵力守衛。三萬多俘虜也要部隊看守。大量的糧食要士兵押運到侯森富勒格和達努斯提卡。到處都要人,他現在怎麽湊都湊不出五千人出來。他天天命令快騎趕到侯森富勒格城、達努斯提卡,催讨援兵,可至今連個回音都沒有。督察雅爾遲汶倒是派人來了,不過是來嘉獎犒勞部隊的,一個兵都沒有。
大雪,他現在就盼望早一點下一場大雪,以解他的燃眉之急。九鈴兒把希奧逸夫帶來的三千步兵重新組建了步兵隊,由希奧逸夫統領。這三千人都是各個小城、小鎮臨時拼湊出來的,由希奧逸夫的老部下伏其爾臨時充當大隊長,把他們帶到了坦努姆城前線。爲了指揮方便,九鈴兒安排勒瀚兒,宜安魉,伏其爾三人分别擔任步兵隊的三個大隊長。
按照九鈴兒的意思,步兵隊雖然是步兵,但必須要騎馬,以馬代步,否則部隊沒有機動性,也跟不上騎兵的節奏,發揮不了威力。現在部隊的戰馬非常富餘,不利用也是浪費。勒瀚兒的一百多名騎兵全部并入親衛隊。親衛隊擴大到了兩百多人,九鈴兒指派童仔任隊長。
東土無兵,這是事實,九鈴兒隻有另想他法。九鈴兒找來赫居,鹭飛水,額速爾,納延泰,征求他們的意見,準備再次向兩個部落借兵。
如果再次開口向兩個部落要騎兵,得看白鹭部落的鹭騰飛和庫吉特部落的墨速宜會不會答應。九鈴兒不想因爲自己一再征兵,削弱了兩個部落本身的力量,那就有點強人所難了。四個人商量了以後,覺得兩個部落在一起,再湊千把人估計差不多。
赫居出主意說,可以向黑羽王勒安勒歐要兵,上次黑羽王欺騙了九鈴兒,欠了大人的人情。雖然上次大人把納察罕俘虜全部征用了,但那都是提提脫兒的部下,并沒有動勒安勒歐本部人馬。這次可以借機向他征調。九鈴兒大喜,随即派出信使,日夜兼程趕往塔農山。
但遠水救不了近渴。艾及特總督賈兀沃義安再次派人來催,要求九鈴兒率部,立即擊退占領拉齊赫的阿塞萊軍,爲艾及特軍隊掃清後顧之憂,威脅胡比亞的阿塞萊軍。
督察雅爾遲汶也接到了賈兀沃義安的書信。賈兀沃義安在信中威脅他,如果再不勒令九鈴兒出兵,他要上書彈劾雅爾遲汶延誤軍機。雅爾遲汶氣得破口大罵。要不是九鈴兒能打,現在阿塞萊軍還在侯森富勒格地區耀武揚威,哪有餘力可以幫助你?也不看看東土實情,就知道彈劾,彈劾。
雅爾遲汶生氣了,命令各地市政官,立即抽調所有兵力趕到坦努姆城。如果沒有,就自己拿着兵器,帶着屬下官吏,家人奴役去。誰不聽令,彈劾誰,告他抗命不遵,姑息同情阿塞萊叛軍。
九鈴兒又接到督察雅爾遲汶嚴厲的命令,知道拖不下去,隻好帶着羽誓部的騎兵趕到庫車城會合希奧宜嬰部。
希奧逸夫和霍刹允部暫時留駐坦努姆城,看守俘虜,等待援軍。九鈴兒帶着親衛隊,斥候隊,後衛隊,可薩近衛隊,羽誓部,希奧宜嬰部六千多人挺近拉齊赫。
騎在小黑寬大的背上,九鈴兒好奇地四下張望着。“老伯,這就是哈撒沙漠,這就是哈撒大沙漠嗎?”
提紮不屑地哼了一聲,大聲說道:“我覺得這一點沒有我們那裏好,我們那裏一望無際,山也大,水也清,草原也遼闊,到處都是森林,美麗的塔倪西斯湖更是天下第一。可你看看這裏,到處都是黃沙,雖然也一望無際,但沒有什麽山,也沒有什麽樹,和我們老家比起來,差遠了。”
九鈴兒笑起來:“你沒來過哈撒大沙漠嗎?”
“我當然沒有來過。我在邊關當了四十多年的兵,從來沒有出過東土,這是第一次。”提紮淡淡地說道。随即他想起來九鈴兒跟他說的過去,趕忙關切地問道:“你小時候見過嗎?可有什麽印象?”
九鈴兒搖搖頭,“我感覺對這地方非常陌生,什麽都想不起來。不過我覺得這地方更加寬廣,更加雄渾,更加具有氣勢。”
提紮四處看看,故意皺着眉頭問道:“氣勢?什麽氣勢?我倒覺得它更加蒼涼,更加悲壯。”
九鈴兒頓時想起了阿塞萊軍,想起了無數流離失所,餓死路邊的百姓,心情立時差了許多。
提紮回頭看了看緊緊跟在後面的童仔,提紮特别喜歡他,看到他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
“童仔,昨天給你的那件铠甲怎麽不穿?還有,那件白色毛皮大氅呢”
童仔不好意思地笑笑,“謝謝老伯。”
“爲什麽不穿?”提紮笑眯眯地追問道。
“老伯,你們都沒有,我一個侍衛穿着太難看了,而且我想……”他看看旁邊的九鈴兒,沒有說下去。
“沒事,說給我聽聽。”提紮看着童仔,怎麽看怎麽喜歡,嘴都笑裂開了。
“等戰事稍歇後,我想帶回去給我母親。”童仔輕輕說道。
提紮用力一拍戰馬,大聲叫道:“好,好孩子。離家這麽遠了,還惦記自己的父母,知道孝順自己的長輩,好孩子,好孩子。”
他一個勁地喊着,童仔的白臉霎時就紅了。
九鈴兒轉頭望着提紮,大笑起來:“老伯,跟着我的有幾個侍衛統領了,好像你對童仔最好,你不怕給其他幾個知道,折了你那把老骨頭。”
提紮回頭望了一眼童仔,笑道:“沒法子,這小子知書識禮溫文爾雅,非常招人喜歡,就像墨塔基亞的小神童馬尼德一樣,看着就舒服。”随即他沖着九鈴兒一瞪眼道:“他們幾個敢找我麻煩?你去問問,他們敢找我?躲我還來不及呢!”
九鈴兒笑着搖搖頭,知道他是拿着自己糾察的身份吓唬人。現在誰都不願意得罪他。提紮是倪海鐵騎的糾察,誰犯錯都要經過他處理,誰願意得罪他?
“上次大獅子想要那套铠甲,你爲什麽不給?現在你給了童仔,大獅子知道了可能不高興。”
提紮馬上叫道:“萌貨,這副铠甲本來是我留給你的,給不給在你。現在你給了童仔,關我什麽事?”
九鈴兒實在說不過提紮,啞然失笑。“好,好。老伯,真有你的。對了,部隊現在人多,軍官也多,你可要注意軍紀。違反軍紀的,要嚴懲不怠。”
“你放心。斥候隊的人鬼精鬼精的,到處幫我盯着,很少有人逃得過。”
“你不要總是盯着士兵犯錯,要注意軍官們,可有克扣軍饷的,可有鞭打士兵的,可有仗勢欺人的,可有暗中搶劫的,或者其他違法亂紀的,像這些人抓一個殺一個,絕不姑息。”九鈴兒嚴肅地說道。
“我做了幾十年的士兵,飽受其中之苦,怎麽會不注意這些事?說起來要感謝你,老都老了,還給個官幹幹,而且還是個糾察,謝謝你呀。假如我死了,這個糾察的職務你一定要給一個忠心可靠的人,否則亂了軍紀,勝仗就難打了。”
九鈴兒慎重地點點頭。
索拉信打馬迎面趕來。
由于在荊棘山戰鬥中,蘇克魯的部隊突然出現,差一點導緻倪海鐵騎全軍覆沒,這件事給他的刺激非常深。雖然九鈴兒沒有懲罰他,其他的戰友也沒有哪個站出來指責他,但他覺得自己過失太大,心情一直不好,總是躲着九鈴兒。現在隻要是他認爲不正常的消息,他都不辭勞苦的親自去複核。
九鈴兒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他了。索拉信比前一段時間瘦多了,人也黑了。
九鈴兒心痛地說道:“你是斥候隊的主官,不是斥候。你這樣亂跑,假如有什麽緊急軍情需要處理,怎麽辦?”
索拉信趕忙說道:“我知道,我會注意的。最近斥候隊都在庫車城,事情多,人少,忙不過來。”
“穆索姆城有什麽消息?”九鈴兒問道。
“阿塞萊軍突然棄城而逃。現在穆索姆城四門大開,除了城中的百姓,一個阿塞萊軍士兵都看不到。”索拉信笑道,“大概是聽到倪海鐵騎來了,阿塞萊軍吓破了膽,一哄而逃了。”
“拉齊赫方向呢?”九鈴兒立即追問道。
“拉齊赫現在由蘇克魯的部下樊伊利爾駐守。”
“有多少人?”
“如果加上逃到拉齊赫的阿塞萊軍,樊伊利爾手上大概有一萬多人。”
九鈴兒稍稍想了一下,轉身對号角兵說道:“命令部隊休息,暫停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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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奧宜嬰和羽誓趕到中軍所在。九鈴兒正坐在地上看地圖。
“宜嬰,羽誓,穆索姆城的敵人現在都逃到拉齊赫城去了。穆索姆城沒有阿塞萊軍,我們趕去幹什麽?直接去拉齊赫,你們看怎麽樣?”九鈴兒問道。
希奧宜嬰和羽誓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回答,低頭望向地圖。
“我們沒有攻城的力量。”希奧宜嬰說道,“補給我們帶的也不多,現在趕去拉齊赫城,是不是太倉促?”
“如果我們不攻城,趕去幹什麽?拉齊赫城距離穆索姆有一百裏,補給必須要走更多的路才能到達拉齊赫城。如果他們在路上耽擱幾天,我們在拉齊赫城就很被動了。”羽誓大聲說道。
“總督大人的意思是要在今年徹底解決阿塞萊軍,所以我估計他們攻打阿塞萊軍的戰鬥很快就要再次打響。我們現在快速追上去,死死咬住他們,可以保證對拉齊赫的阿塞萊軍形成威懾,逼迫他們無法增兵胡比亞方向。如果我們做出一萬大軍的假像,更有可能逼迫他們放棄拉齊赫城,退回薩赫爾城。”
九鈴兒指着地圖上的薩赫爾城說道:“你們看,薩赫爾城扼守住胡比亞和拉齊赫的邊境,地形十分複雜險要。還有薩赫爾城西部的港口城市恰布拉蔔,這兩座城池配合耶什姆山脈的複雜地形很好的分割了胡比亞與拉齊赫,如果我們一直壓上去,可以給胡比亞的阿塞萊軍造成巨大的壓力。”
希奧宜嬰盯着地圖看了一會兒,用手比劃着說道:“拉齊赫城的敵人如果要撤退,要麽走水路從多卡城港口,要們向西去恰布拉蔔。現在多卡城港口雖然還在阿塞萊軍手裏,但他們糧草辎重基本走的差不多了,而且庫車城在我們手上,對他們威脅很大他們不會走這條路。假如我們在耶什姆山脈和拉齊赫城之間設兵伏擊,也許能消滅他們。薩赫爾城距離這兩地池很遠,不可能及時出兵支援。”
羽誓立即反駁道:“阿塞萊軍早被我們騎兵伏擊怕了,一定不會給我們機會。”
索拉信指着拉齊赫城說道:“如果我們飛速趕到拉齊赫城,雖然我們有伏擊他們的機會,但我們兵力不夠,糧草補給不夠,恐怕抓不住這個機會。”
希奧宜嬰點點頭,“小信說的不錯。我們佯攻拉齊赫城需要一定數量的部隊,伏擊他們更需要有足夠的人馬。看樣子我們隻能到拉齊赫城吓吓他們了。”
“小信,艾及特答應給我們的糧草,是加西拉的先到,還是撒納拉的先到?”九鈴兒問道。
“說不準。”索拉信苦笑道:“這裏到處都是阿塞萊軍的人,聯絡非常不方便。說實話,我懷疑他們按時趕到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不能肯定艾及特的補給明天到,我們就不能到拉齊赫城去。”提紮嚴肅地說道:“如果因爲補給的事,部隊遭遇不測,士兵受到損失,那就是我的責任。”
九鈴兒笑道:“如果我來承擔這個責任呢?”
提紮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顯得非常惱火。“如果你一定要到拉齊赫城去,也要找幾個當地人帶路,免得走錯了方向,被阿塞萊軍伏擊了。我們對這裏的地形不熟,但阿塞萊軍熟悉,他們都是這裏土生土長的人,閉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九鈴兒一拍手,大聲說道:“老伯說的有道理。小信,到拉齊赫城方向的斥候什麽時候能回來?”
“恐怕要到夜晚半夜才能趕回來。”
“那就先去找幾個當地的百姓,問他們願不願意給我們帶路?”
“隻要給點糧食,沒有人不願意。”索拉信一邊飛身上馬,一邊笑着說道。
突然,後軍方向傳來急促而凄厲的報警号角聲。号聲驚動了所有的士兵,大家紛紛上馬,以最快的速度排成了戰鬥隊列。
九鈴兒望着提紮,覺得他簡直神了。
羽誓和希奧宜嬰立即翻身上馬,向各自部隊疾馳而去。
九鈴兒大笑起來,他對提紮說道:“老伯,如果真是阿塞萊軍來襲,你就是半個神了。”
提紮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洋洋得意地說道:“我都打了幾十年的戰,派兵布陣不如你,但這打仗經驗肯定比你足。”
神色凝重的童仔站在兩人旁邊,看到九鈴兒和提紮這時候還氣定神閑有說有笑,心裏十分敬佩。他很想平靜下來,但心髒就是不争氣地猛跳,微微感到有點窒息。他有一股強烈的沖動,想立刻跳上馬,躍馬挺槍而戰。他從軍半年不到,一直跟在市政官大人後面做衛兵,沒有參加什麽戰鬥。跟随勒瀚兒突圍,那是他經曆的第一戰,第一場血戰。後來随勒瀚兒四處流竄,和零星阿塞萊軍也打過幾次戰,但都是幾十人的小戰鬥。那天在獅子山下部隊被倪海鐵騎的近衛隊圍住,勒瀚兒在寡不敵衆的情況下,讓部隊裏武功最好的童仔單獨出戰。勒瀚兒是想憑仗童仔出衆的武功挑殺對方幾員好手之後,部隊趁機突圍。沒想到,童仔第一次單獨出戰,就碰上了赫赫有名的大獅子宜安魉。
童仔一直沒有參加過大戰,他渴望跟在威名赫赫的野人九鈴兒後面鏖戰沙場,建功揚名。幾千人的騎兵大軍,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沖殺起來,那是多麽激動人心的一件事。
童仔緊緊地握緊劍把,手心開始冒汗。
九鈴兒突然聽到他稍稍粗重的呼吸,沖他微微笑道:“童仔,放松一些。”
童仔臉一紅,爲自己的過度緊張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九鈴兒走到他身邊,親昵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幾千人,上萬人的部隊打仗,不像那天我們在獅子山幾百人之間的戰鬥,他們之間的區别很大。幾十、幾百人的小戰鬥,士兵們的武功和勇氣,大家之間的配合非常重要,是緻勝的關鍵。但幾千、幾萬人的大戰卻講究派兵布陣,需要靈活指揮,需要各部隊之間的默契配合,個人的力量和勇武已經沒有太大作用了。”
“童仔,多打幾戰,多看幾次血肉模糊,死屍遍野的戰場,你馬上就會成爲一個骁勇善戰的老兵。”提紮毫不在意地說道,“時間長了,對打仗就習慣了。”
一個斥候匆匆打馬而來。
“怎麽回事?”索拉信怒氣沖天地問道,“怎麽又出了這事?遊弋在外圍的斥候呢?”
那名斥候看到索拉信發火了,吓了一跳。
“大人,是加西拉的部隊,他們押運糧草補給過來的。”斥候慌忙回道。
九鈴兒頓時松了一口氣。看樣子這趟運氣不錯,想什麽,它就來什麽。
索拉信一聽是自己人,一顆懸起來的心立時落了地,神情馬上轉怒爲喜。
“他們從我們的後面趕來,而且還是從小路趕來的。我們的斥候都在大路上,所以忽視了。”斥候忐忑不安地解釋道。
索拉信理解地點點頭,揮揮手說道:“下次小心了,小心了。你回去吧。”
九鈴兒轉向索拉信,鄭重地說道:“到了這大沙漠地帶,山川河流,村莊城池都變化太大,你要督促斥候們及時适應環境,這種疏忽可不能再有了。”
索拉信紅着臉,輕聲說道:“我們在荊棘山時就已經注意到了,但變化太大,斥候們也需要一個熟悉的過程,所以難免百密一疏。”
九鈴兒自己就是做斥候出身,當然知道斥候們的難處。
“有可能的話,在這邊招募一些士兵補充到斥候隊。”九鈴兒對索拉信說道:“這個加西拉負責押運糧草的軍官很有手段。如果是敵人,今天我們就要被打個措手不及了。”
索拉信苦笑道:“是個厲害角色。上次蘇克魯差點吃掉我們,這次又冒出來一個。都說阿塞萊這地方人傑地靈,人才輩出,着實不假,我算是見識了。你看大獅子,武功之高不在你之下;阿塞萊軍的阿德拉姆,蘇克魯,心智計謀都令人敬佩;你旁邊的那個童仔,武功好,人品好,長相好,學問也好,不用猜都知道,将來肯定成就非凡,這種鳳毛麟角的人好像阿塞萊多的是。佩服佩服,真是好地方。”
提紮“噗嗤”樂了。“你小子才活二十年,知道什麽?我看你就非常不錯,也是我們東土的……”
“好了,好了。”索拉信對着提紮連連作揖,“我是什麽種我知道,你老人家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九鈴兒和提紮大笑起來。這時,遠處傳來解除警報的牛角号聲。
一個全身甲胄的軍官帶着幾個随從飛馬趕來。九鈴兒和索拉信,提紮下馬迎了上去。
那個軍官遠遠看見,立即飛身下馬,緊走幾步。他好像一眼就認出了走在中間的是督軍九鈴兒,隔着很遠就停步行禮,非常恭敬。
“下官穆紮伊拜見督軍大人。”
九鈴兒趕忙上前扶起。此人非常年輕,大約十八九歲,身材高大健壯,膚色稍黑,一張臉棱角分明的臉,神情剛毅不卑不亢,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睿智深邃,氣質儒雅而又不失英武。
九鈴兒見狀立即心生好感,笑着問道:“你們是加西拉的部隊?”
“正是。下官奉市政官大人之命,帶五百人押運糧草,從加西拉日夜兼程趕海路趕來。”穆紮伊說話語調不快,娓娓道來,讓人聽起來很舒服。
“你是……”九鈴兒不知道他身居何職,故意拖慢聲調問道。
“下官現爲加西拉城的城門隊長。”
“臨行前,市政官大人可曾對你說,糧草送到之後,你的部隊就留下,參加攻打穆索姆城的戰鬥?”九鈴兒問道。
“恰布拉蔔的鎮長對我交待過,見到督軍大人交割糧草之後,就留在大人帳下效力。”穆紮伊非常恭敬地說道,“下官軍職小,見不到市政官大人。”
九鈴兒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你是哪裏人吖?”
“下官是加西拉人。去年從軍,一直跟随總督大人的軍隊參加讨伐阿塞萊軍。三個月前在戰場上受傷後回家養病。這個月剛接到任命,準備到恰布拉蔔任任鎮護官一職。”
“哦,原來是這樣。你出其不意的從我們背後出現,吓了我們一跳。你這個行軍路線很隐蔽,如果是阿塞萊軍,我們就要被突襲了。”九鈴兒贊賞地說道。
穆紮伊趕忙解釋道:“阿塞萊軍現在非常猖獗,出沒無常,防不勝防。爲了糧草安全,我特意提前率部從海路出發,我們發現多卡城的阿塞萊軍混亂無比,随即攻占了渡口,現在希奧逸夫大人已經派人前往多卡城接收城池,我們繳獲了阿塞萊一部分還沒來得及運走的糧食,我率部帶足糧草馬料,随即繞到倪海鐵騎大軍後面。前面有大人的倪海鐵騎開道,我在後面自然高枕無憂,一路順暢。”
九鈴兒聞言大爲驚訝,這小子才幾百人,把多卡城渡口都打下來了,簡直英雄啊!九鈴兒再次仔細看了看他,心裏暗暗稱贊,不由的對他刮目相看。九鈴兒随即把索拉信和提紮介紹給他。
“你和提紮老伯立即辦理交接,把糧草和部隊都交給他。”
“那,我……”穆紮伊遲疑着問道。
“我們初來咋到,許多事情不清楚,我要仔細問問你。你暫時跟着我。一個小時後我們再出發。”
穆紮伊怔怔地望着九鈴兒的背影,眼睛裏充滿了疑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