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内,阿德拉姆趴在案幾上,就着微弱的燭光,看着一張破舊的地圖。白馬醫生就坐在他旁邊。
白馬醫生隻是外号,根本不是什麽醫術高明之人,他原名舒姆桑,是來自極南酷熱之地的貝都因人,他在拉齊赫經營一家雜貨店,爲人仗義,好打抱不平,在當地有些名氣。後來遇上了阿德拉姆,被阿德拉姆人格魅力感召,溫吉德起事後,阿德拉姆将他推薦給溫吉德。勇猛的白馬醫生很快成了溫吉德手下七十二小首領之一。因爲他喜歡騎一匹白馬,還把戰場殺敵時的開膛破肚戲稱爲外科手術,所以阿塞萊軍的士兵都叫他白馬醫生。
白馬醫生下午接到阿德拉姆的命令後,停止了追擊,立即趕來見阿德拉姆。
“舒姆桑,斥候的消息準确嗎?”阿德拉姆擡起頭來,小聲問道。
“親王請放心,我們的部隊得了侯森·富勒格當地百姓的全力支持,消息來得快,來源也非常可靠。九鈴兒的倪海鐵騎軍的确已經趕到克羅索尼斯河邊,估計現在正在渡河。”白馬醫生神色凝重地說道。
白馬醫生三十多歲,面色焦黃,身體瘦弱,唯獨一雙眼睛非常有精神,不怒自威。
“我們沒有和大規模騎兵作戰的經驗,部隊和他們接觸,恐怕要吃虧。去年伽遜劄德的五千鐵騎就給了我們極大的壓力”阿德拉姆緩緩說道,“一萬騎兵,它的戰鬥力應該非常驚人。猶甚雙河鐵騎”
“怕什麽,過去帕迪沙阿人,烏懷特人,庫賽特人屢屢寇邊,幾萬甚至十幾萬鐵騎,卡拉德官軍基本上都是聞風而逃,再死守關隘城池,罕見和他們對決沙場的。但最後還不一樣被卡拉德帝國的軍隊打敗了。曆史上步兵逼退甚至殲滅騎兵的例子也很多,可見騎兵肯定有騎兵的弱點,步兵有步兵的長處,隻要應用得當,完全可以戰勝敵人。親王不必過于擔心。去年伽遜劄德對陣大蘇丹之子怒卡爾,不也因爲糧草不足退了回去”白馬醫生豪氣的說道。
阿德拉姆看了一眼信心十足的白馬醫生,笑了起來:“舒姆桑真是好氣魄。我們十五萬人,對付他們一萬騎兵和希奧逸夫的一萬步兵,在人數上的确占據絕對優勢,雖然裝備和實力都差一截,但是消滅他們應該沒有問題。現在的關鍵是時間,我們拖不起。要想年下兵臨達努斯提卡城下,這個月我們就必須拿下侯森富勒格。我希望能和他們在侯森·富勒格附近直接正面對決,一戰定勝負。”
“現在卡拉德官軍雖然勢弱,但他們非常狡猾,估計不會這麽做的。不出意外的話,留在侯森·富勒格的卡拉德官軍最多不會超過兩萬五千人。俄德律薩的五千援軍趕到達努斯提卡城就不走了,看情形他們對守住侯森·富勒格城沒有信心,準備随時放棄侯森·富勒格,和我軍在達努斯提卡決戰。”白馬醫生笑着說道,“安普雷拉的援軍很快也要趕到,據蘇丹秘使送來的消息,他們大約有三千多人。奎瑟和毒蠍子明天就全面發動攻擊,他們一左一右很快就能掃清北方的幾個小城,爲我們提供警戒和安全保證,我們再以十五萬人全部推到侯森·富勒格城下。打下侯森·富勒格城後,整個侯森·富勒格地區就是我們的了。”
“蘇丹秘使的消息還是天天送到嗎?”阿德拉姆問道。
“非常準時。不過九鈴兒軍趕到克羅索尼斯河的事,他的消息就相對要慢些了。”白馬醫生不服氣地哼了一嗓子說道,“親王不要把情報的希望都寄托在這條線上。現在部隊已經打到了侯森·富勒格地區,不在拉齊赫,他的作用沒有過去那麽重要了。”
“他的地位特殊,每次送來的消息都準确及時,誰都代替不了。”阿德拉姆嚴肅地說道,“務必保持和他的聯系。能不能在年底拿下俄德律薩,再攻下達努斯提卡,全靠他了。”
“他在那邊是個大官吧?”白馬醫生遲疑了一下,問道。
“我不知道。他是溫吉德大蘇丹的八大弟子之一,誰都不認識。現在大大蘇丹不在了,他還能主動聯系我們,爲我們提供情報,可見他對大蘇丹還是很有感情和忠心的。”阿德拉姆搖搖頭,很欽佩地說道。
“蘇克魯有消息嗎?”阿德拉姆接着問道。
“蘇克魯的部隊已經到達拉齊赫,十幾天之後,就可以到侯森·富勒格。估計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攻打到達努斯提卡城了。”
“奎瑟送來消息,說他準備吃掉九鈴兒。你覺得怎麽樣?”
“哦?有詳細部署嗎?”
“暫時沒有送來,不過即使他吃不掉九鈴兒軍,也可以狠狠殺殺他的嚣張氣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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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羅索尼斯河邊的草地上,帳篷林立,說是河,其實是個大湖。倪海鐵騎大軍就在拉文尼亞堡東南部連夜渡河。
九鈴兒在大帳内設宴招待拉齊赫府的一群官吏。雖然沒有什麽美酒佳肴,但烤肉還是有的。
拉齊赫的大裁判官圖裏亞多斯,是沃斯特魯姆人。他很有才學,武功也不錯,哲學音律算術占蔔樣樣精通,很有名氣,在卡拉德帝國像他這樣文武全才的并不是很多。他做裁判官多年,爲政寬和,體恤民情,公正廉潔,口碑甚好,深受百姓的擁戴。
圖裏亞多斯四十多歲,中等身材,比較瘦,大概因爲操勞過度的原因,臉色非常差,眼窩深陷,額頭上的皺紋也多,一道道就像刀刻一樣,看上去既滄桑又蒼老。
圖裏亞多斯好像非常喜歡九鈴兒,和他十分的親近,談笑間贊賞不止。九鈴兒看到圖裏亞多斯這麽欣賞他,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内心裏還是很感激的。兩個人感覺彼此都很相投,話就多了起來。
散席之後,九鈴兒陪着圖裏亞多斯在河邊一邊散步一邊繼續閑聊。很自然,兩個人談到了眼前的現狀。
九鈴兒對阿塞萊叛軍揭竿而起,燒殺搶掠非常反感,他最早接受的就是法戎,盧澤斯,希奧逸夫他們的說法,認爲是刁民反叛,爲禍國家,塗炭生靈。他說得很直接,鎮壓是正确的,也是必不可少的。當然對于加利厄斯那種屠殺十萬阿塞萊降兵,他認爲就太過分了。
對于九鈴兒來說,穆勒剋或者法戎對敵人采取的措施,他最能接受。打赢了就讓他們投降,能招爲己用的就爲自己所用,不能用的,就安撫,讓他們過上安穩日子,讓社會穩定下來。
圖裏亞多斯皺着眉頭,說了一番讓九鈴兒覺得既新鮮,又需要時間去理解深思的話。
圖裏亞多斯問他,老百姓爲什麽造反?當然是沒有活路了。爲什麽沒有活路?沒有吃的沒有穿的要餓死了。老百姓終年忙忙碌碌,爲什麽不但沒有吃的穿的還會餓死呢?
九鈴兒答不出來。這個問題他倒是一點都沒有仔細地想過。一個五口人的農民家庭,如果一個家庭的收入達不到他們所需要的最低生活費用,他們就不免要陷入饑寒交迫的境地,更不要說維持來年的耕種了。也就是說,耕種百畝土地的五口之家,全年可收獲糧食也就勉強夠用,略有盈餘,但是不少農民家庭占有的土地實際上都不足百畝,一般隻有幾十畝甚至幾畝,一年的糧食收入,扣除各種租稅之後,已經所剩無幾,還要參加各種徭役根本無法生存。
你知道皇親國戚,列侯貴族,官僚富豪的收入一年是多少嗎?
九鈴兒搖搖頭。他當然不知道。皇親國戚,列侯貴族的收入主要來自各人的封地租稅。封邑越多人口越多,租稅也越多,有的列侯每年租稅收入就達上萬錢。至于諸侯王的收入,更是驚人,上億的比比皆是。大貴族大富豪們占有的土地,多者達數百頃,甚至千頃以上,他們的收入遠遠比官吏要高。而且這僅僅是大家都知道的,不知道的就更加不可計數了。和貧苦百姓的最高收入相比,一個小小鎮長和他們之間最小的差距都有四五倍。
爲什麽會這樣?土地。土地都給有錢有勢的權貴們搶去了。他們在城裏有大片的豪宅,在鄉裏有數不清的田地。他們擁有成千上萬的奴婢和附庸。而農民在喪失了自己的土地之後,多數淪爲有錢人的附屬。他們除了交納高額地租和服徭役外,還是他們的“奴隸”,現在沒有這個說法,卡拉德帝國不允許有奴隸,但他們和草原上的奴隸有什麽區别?家主要他們死,他們還能活嗎?
帝國曆史上,除了少數幾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其他都是平庸無能之輩,其權利被家族勢力和宦官輪番把持,有時候還美名其曰搞個什麽共治皇帝,就這樣朝綱日趨腐朽,許多地區的官僚有時一月輪換幾次。官吏到任後,就聚斂搜括,橫征暴斂,敲詐勒索。自涅雷采斯皇帝以後,長期對巴丹尼亞用兵,耗費軍饷高達四百多億,這一沉重負擔又全部落到了百姓的頭上。若是碰上災年,就更慘。田中顆粒無收,大批農民沒有收成,隻好四處流亡,造成餓殍遍野的慘狀,連帝都都出現死者相枕于路的情況。
但是那些有錢的貴族富豪官僚們呢?他們每天都過着豪華奢侈,紙醉金迷的生活。因爲國家财政枯竭,所以皇帝經常削減百官薪資,甚至借貸王侯貴族富豪的租稅,以應付國家的急需。涅雷采斯皇帝時期還公開地賣官鬻爵,大肆聚斂。當今女皇更加變本加厲,她宮裏服侍的仆人都幾千人,衣食之資日費數千乃至上萬,所以她拼命的搜刮錢财,無所不用其極。她公布賣官的價格。甚至不同的對像也可以有不同的議價。既然可以用錢買官,貪污就成了合法行爲,官吏一到任,就盡量搜刮。宮廷爲了多賣官,就經常調換官吏,甚至一個地方官,一個月内就調換幾個人。爲了刮錢,女皇還規定,買官時要向大司庫(掌管國家财政)、小司庫(掌管皇家财政)上交一部分,謂之“牽引錢”。又在帝都造富麗堂皇的宮殿,把國庫的金帛錢财以各種理由調走,作爲她的私藏。她還把錢寄存在一些宮廷太監那裏,各有數千萬。
皇帝都這樣,何況其他王侯大臣富豪貴族。
造反?這都是官逼民反啊。這幾十年來,造反的人少嗎?在東方和西北,還出現了卡拉德帝國的百姓和境外蠻夷聯手造反的事。
大家沒有活路了,所以才要造反。我也不願意看到老百姓造反,我也痛恨老百姓造反,可他們不造反就是死,造反也是死,相比之下,不如造反得了。造反後可以殺死貪官污吏,可以殺死家主惡霸,可以燒掉有錢人的房子,分掉有錢人的财産,大家可以暫時吃飽肚子,臨死之前也能享受一下生活。
九鈴兒驚呆了,他們不想想将來嗎?
将來?這些人誰還有将來?你知道跟随溫吉德的人爲什麽至死不降,爲什麽五萬多人在塔舍巴投海而死嗎?沒有将來,永遠都不會有将來。所以他們殺,燒,搶,毀壞一切可以毀壞的東西。因爲沒有将來,隻有今天。
那,皇帝,王公貴族,大臣議員,還有大人您,爲什麽不改變一下?
改?改什麽?這就是皇帝的天下,皇帝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是法律。百姓就是賤民奴隸,就是該做該殺的種。
九鈴兒看着圖裏亞多斯憤怒的臉,瞠目結舌,再也不敢說一句話。他感覺眼前的這位大人好像就是阿塞萊叛軍的首領,他也要揭竿而起了。
下意識裏,九鈴兒覺得這不應該是一位剛剛失去轄地的帝國官員應該講的話。但這番話對他的震撼太大了。他好像在黑夜裏突然睜開了眼睛,慢慢地看清了周圍的一切。自己曾經也是别人的奴隸,是該殺的種,是賤民,應該逆來順受,應該永遠過着低賤的人生,被人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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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鈴兒看到宜安魉飛步跑來。宜安魉現在是九鈴兒的侍衛隊首領。
九鈴兒把圖裏亞多斯交給他的一百多人單獨成立了一個親衛隊,就是随從侍衛隊,是主将的親兵。
現在到了南方,遊牧部落斥候的發飾衣着太明顯,已經不再适合做斥候和随從了,所以九鈴兒把斥候隊裏的部落戰士全部抽調到近衛隊。可薩近衛隊擴大到将近六百人,直接由九鈴兒指揮。
九鈴兒看到伽遜劄德的雙河衛隊很威風,也想模仿成立一支自己的衛隊,隻忠于自己一個人,聽自己一個人的命令。所以他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就叫九鈴衛隊,這讓古爾丁和乞兒察感動得熱血沸騰,心潮澎湃,跟着這樣的主人,從此征戰四方,也将威名天下。
但羽誓幾人當即就差點笑掉了大牙,九鈴兒紅着臉很是氣惱。圖裏亞多斯趕忙打圓場,九鈴衛隊這叫法太張揚啦,有些不自量力啊!你們都出自可薩海,就叫可薩衛隊如何。
九鈴兒一聽,臉更紅了,确實太過張狂,那就叫可薩近衛吧。羽誓幾人見九鈴兒氣嘟嘟的,同時也不好駁了圖裏亞多斯的面子,便不在嘲笑九鈴兒。
宜安魉心裏很敬佩九鈴兒,不僅僅因爲九鈴兒的威名和戰績,也因爲九鈴兒的信任。僅僅是一面之交,九鈴兒竟然放心到把自己的性命和機密都交給自己,讓自己做親衛隊長,這種胸襟和氣魄實在不能不讓人産生誓死效勞之心。
圖裏亞多斯就在當場,聽到九鈴兒的安排他也是目瞪口呆,覺得這個九鈴兒和傳言中的人真是非常接近,不是一個白癡,就是一個天才。
“督軍大人,希奧逸夫大人和霍刹允大人到了。”
九鈴兒看到了霍刹允。火紅色的戰馬,火紅色的大氅,威風凜凜的。他驚呼一聲,快步走上去,大聲叫道:“兄弟!别來無恙啊……”
霍刹允飛身下馬,緊跑幾步,用力抓住九鈴兒的大手,連連搖晃道:“萌貨,你要是再不來,我們就要逃之夭夭了。”
九鈴兒笑起來:“侯森·富勒格城還在我們手上,兄弟還有再戰之力,何來逃跑一說?”
“這個阿德拉姆太厲害,阿塞萊叛軍的确不可小觑。他們有十萬人馬已經陸續集結,後續五萬人馬正在趕來。和他們相比,我們的實力太薄弱了,根本無力反擊。”霍刹允有些氣餒地說道。
九鈴兒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去年,東土阿塞萊起事,攻占侯森·富勒格,甚至打到達努斯提卡城下,還殺了原來的督察,聲勢那麽駭人。你們在法戎大人的指揮下,不也是戰勝了他們,消滅了阿塞萊叛軍嗎?”
霍刹允搖搖頭,苦笑道:“去年沒有這麽多人,大多阿塞萊軍也都是平民百姓,打起來容易多了。現在這支大軍,實力和人數都不可與去年同日而語。”
兩人正說着話,希奧逸夫匆匆走過來。和上次兩人見面相比,他消瘦多了。
“你要注意身體。”九鈴兒關心地說道,“一兩個月不見,你瘦多了。”
希奧逸夫憂心忡忡,有氣無力地揮揮手。“戰局發展太快,我們連戰連敗,哪有心思睡覺。聽說你來了,我和刹允兄弟連夜趕來,就是想問問你可有什麽退敵之策?”
九鈴兒拉住希奧逸夫的手,笑着說道:“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養足了精神,我們再商議。”
“走,走,進帳,進帳。你的傷完全好了嗎?”霍刹允問道。
“好了,多了幾塊疤而已。”
三人親熱地走在一起,年長一點的希奧逸夫被二人夾在中間。
看到九鈴兒,希奧逸夫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極度的疲勞好像也減輕了不少。
“要是一直跟着你就好了。”霍刹允遺憾地說道,“你到了安普雷拉,打了許多戰,場場精彩,酣暢淋漓。我留在俄德律薩,隻撈了幾場小戰打,一點意思都沒有。”
九鈴兒不好意思地笑笑。當時俄德律薩市政官赫爾伊堅持要求霍刹允留下守俄德律薩城,霍刹允礙于情面,不好推辭,結果錯過了和九鈴兒一起北上殺敵的機會。他一直耿耿于懷,至今都頗有怨言。
九鈴兒看到跟在後面的宜安魉,立即想起來沒有給他介紹。
“來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時我的新侍衛統領,他叫宜安魉,是拉齊赫裁判官圖裏亞多斯大人過去的侍衛,今天才到我這裏。”
希奧逸夫和霍刹允停下來朝宜安魉望去,臉上都顯出詫異之色。
宜安魉沒有想到九鈴兒會突然停下來,專門把他介紹給兩位大人,心裏一暖。被自己的上司看重總是一件很令人激動的事。
“下官拜見兩位大人。”
希奧逸夫上下仔細打量了宜安魉一眼,還了個禮,笑着對九鈴兒說道:“裁判官大人還在嗎?”
九鈴兒點點頭,“在大帳内。剛才我們還在河邊閑聊。”
“他好慷慨,這等好手都放到你的帳下。你知道宜安魉外号叫什麽嗎?”霍刹允笑着說道。
九鈴兒搖搖頭,望着宜安魉奇怪地問道:“兄弟,你很有名嗎?”
霍刹允見狀大笑起來。
“宜安魉外号叫獅子頭,善使一把巨型長刀。十八歲的時候,他想混碗飯吃,就馱着這把大刀殺遍東土。結果因爲太猖狂,手下沒有十合之人,反而得罪了東土許多高手,最後無人要他,落得個狼狽而回。”
宜安魉面色微紅,站在一邊神情尴尬。
九鈴兒好奇起來,趕忙追問:“後來呢?”
希奧逸夫接着說道:“後來他回到拉齊赫老家,幫助鎮裏剿匪,曾經一個人,一把刀,斬殺一百多名沙漠強盜。鎮長嫌棄他殺氣太重,拒絕把他留在鎮裏,派他做了個小村子的護民長。但宜安魉獅子頭的名聲立即盛傳東土。”
“獅頭老弟什麽時候跟了拉齊赫的裁判官?”希奧逸夫轉而問宜安魉道。
宜安魉恭敬地回了一禮道:“去年老家阿塞萊軍鬧的厲害,待不下去,我帶着母親逃到侯森·富勒格。今年開年看看情況尚可,就準備返回老家。就看到拉齊赫市政官正在募兵,随即就去應征。後來我被裁判官大人看中,調到他手下做了個侍衛統領。”
“原來你這麽有名。”九鈴兒贊歎道。
宜安魉神色更加尴尬,十分不好意思。
希奧逸夫和霍刹允見過圖裏亞多斯後,幾個人坐在大帳内,商議軍情。
九鈴兒的意見很明确,目前和阿塞萊叛軍的實力差距太遠,正面對陣,毫無勝算。參照去年加利厄斯,堤諾普斯,盧孔幾位大人剿滅阿塞萊軍的辦法,無非就是先相持,然後以奇計勝之,待部隊達到一定數量之後,再伺機與其決戰。但是現在連相持都做不到,部隊隻能一味退卻,這個戰就很難打了。
希奧逸夫頓時灰心喪氣。他沮喪地問道:“一點轉機都沒有?”
九鈴兒緊皺眉頭,苦笑道:“的确沒有。即使有轉機,這個轉機也要我們自己去創造。要創造這個轉機,就要部隊。沒有部隊,說什麽都是枉然。”
圖裏亞多斯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們現在沒有部隊了。就是臨時招都招不到?”
“爲什麽?”
“阿塞萊叛軍每占領一個地方,都向當地百姓開倉放糧,他們很得民心。現在各地百姓都在盼着阿塞萊叛軍打到自己的家門口,這樣就可以燒官府,殺惡霸,搶有錢人,有糧食吃有衣服穿。如今老百姓都站在阿塞萊叛軍一邊,幫助他們,給他們傳送消息。現在還有幾個人願意當兵去打他們?除了那些大貴族和富豪們自己的私人部隊。”
九鈴兒一聽頭都大了。
“大人的意思,是說侯森·富勒格的地面上已經沒有百姓願意幫助我們了,是嗎?”九鈴兒着急的問道。
圖裏亞多斯面無表情。
九鈴兒轉目去看希奧逸夫和霍刹允。
兩個人神色凝重,同時點頭。
“不管怎麽說,我們必須遲滞敵人的進攻速度。如果能在侯森·富勒格把他們拖到下雪,也許情況就會出現轉機。”圖裏亞多斯沉吟良久,慢慢說道。
大帳内幾個人沉默無聲。
“如果安普雷拉的希奧宜嬰部三千人及時趕到,我們尚有兩萬五千人的部隊,這其中有一半都是騎兵。我們可以充分利用騎兵的機動性,有效打擊敵人的補給線,實施小範圍的突襲活動,以達到我們遲滞敵人進攻的目的。步兵據守侯森·富勒格城,一萬多人守一座城池,即使阿塞萊叛軍投入十萬人強攻,估計也要打上一段時間吧?”
圖裏亞多斯望着案幾上的地圖,對三人說道:“艾及特總督在加西拉戰場上隻能勉強支撐,宮廷的主力部隊現在西北巴丹尼亞戰場上,前途爲蔔。援軍我們指望不上,隻能自己靠自己了。”
“此次阿塞萊叛軍突然殺過來,他們的戰略意圖非常明顯,就是想占據整個東土。他們想紮下根基,鞏固自己的勢力範圍,爲将來占據更大的地盤,奪取更大的利益建立一個穩定的大後方。”
“東土地處東疆,離京都都很遙遠。這次如果讓他們得逞,将來我們想徹底殲滅他們就非常困難了。一旦成爲尾大不掉的狀态,對百姓,對卡拉德帝國,都是一個災難。”
“所以我們大家都要堅持下去,堅持把阿塞萊叛軍留在侯森·富勒格。時間長了,阿塞萊叛軍的補給就很困難,攻城也就無法繼續下去,轉機也許就會出現了。”
“去年,幾個大人完成對阿塞萊叛軍的最後一擊,不都是這樣嗎?今年也許情況同樣如此。”
九鈴兒,希奧逸夫和霍刹允都連連點頭,同意圖裏亞多斯的意見。他們都很佩服圖裏亞多斯。最早以爲圖裏亞多斯迅速無比的敗出拉齊赫,是因爲他昏庸無能,現在看來不是這樣。此人還是有些才實學的,估計還是阿塞萊叛軍的攻擊太猛烈了。他一個拉齊赫能湊出多少軍隊?沒有部隊,誰都打不赢敵人。
九鈴兒覺得圖裏亞多斯絕對是一個好官。他在河邊的那番話,表明他在感情上很同情阿塞萊叛軍。阿塞萊叛軍裏的士兵都是普通百姓,如果不是爲了活下去,誰會主動求死去造反。造反是什麽罪,株連九族的罪。圖裏亞多斯對這個黑暗世道的憤憤不平,并不妨礙他繼續做宮廷的官,繼續拿宮廷的秩俸,繼續努力殲滅阿塞萊叛軍。公私分明,情法分開,這種人肯定是個好官。
四個人随即商量細節。圖裏亞多斯決定馬上啓程到達努斯提卡拜會總督察雅爾遲汶。雖然沒有援軍,但送到前線的補給千萬不能出問題。
此去達努斯提卡城,圖裏亞多斯自告奮勇,主動提出承擔籌措,押運糧草辎重的任務。
進入侯森·富勒格之後,已經沒有好的草場,戰馬的草料全靠後方運輸。一旦戰馬沒有草料精心飼養,戰馬掉膘極快,九鈴兒的倪海鐵騎就真的可以改成步兵了。所以九鈴兒特别重視這個問題。
希奧逸夫和霍刹允回侯森·富勒格城,向侯森·富勒格市政官通報圖裏亞多斯和九鈴兒的意見,準備守城大戰。
九鈴兒率部遊戈在侯森·富勒格周邊的大片山林平原之間,對敵人的補給和小部隊實施打擊,遲滞敵人的進攻速度。
希奧宜嬰部如果趕到克羅索尼斯河,暫時留在克羅索尼斯河,伺機而動。
阿德拉姆的主力部隊三天後穩步推進到侯森·富勒格城下。阿德拉姆率領五萬人在侯森·富勒格西城們紮營。白馬醫生率軍三萬駐紮在南門。
阿塞萊軍的毒蠍子部三萬多人渡河之後,一個叫薩其爾的阿塞萊将領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配合内應當天就拿下坦努姆城,毒蠍子得到消息再無顧慮,迅速向拉文尼亞堡方向推進,以對主力攻城部隊的左翼進行保護。
阿塞萊軍奎瑟的三萬部隊渡河之後,快速北上,兩天就推進到波利西亞小城駐紮。稍作休息立即東進,迅速向俄德律薩方向攻擊前進,以對主力部隊的右翼實施有效保護。
現在弗比奧率領五千大軍做爲前鋒,行進在距離克羅索尼斯河還有一百裏的茅屋山。他是奎瑟的部下,按照奎瑟的要求,明天早上他必須要趕到克羅索尼斯河。但此地已經是卡拉德官軍的活動範圍,所以弗比奧命令部隊小心行動,密切防備敵人的突襲。
弗比奧接到的消息說,卡拉德的代理督軍九鈴兒率領一萬騎兵已經渡過克羅索尼斯河,已經深入侯森·富勒格鎮地域,要時刻防備被他的部隊襲擊。此人善打襲擊戰,最善夜襲。
弗比奧沒有放在心上。他正在生氣。他是第一個攻進波利西亞城内的,原先以爲可以大撈一筆,沒想到誰都沒等喝口水,奎瑟的命令就來了:立即開拔。憑什麽自己努力打下的地方,自己卻連一根毛都撈不着。
斥候飛一般趕到。
“大人,距離我們四五公裏的地方,發現敵人騎兵。”斥候滿頭大汗地說道。
弗比奧吃了一驚,緊張地問道:“多少人?有多少人?”
“估計有幾千人?”
“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密集結陣,準備阻擊敵人。”
弗比奧大聲吼道:“派人通知奎瑟大人,迅速向我部靠攏,敵人的騎兵部隊出現了。”
傳令兵打馬而去。阿塞萊軍士兵接到命令後迅速集結在一起,擺下防守陣勢。
“大人,我們不撤退嗎?”這時阿塞萊軍的幾個軍官馬驅馬趕來,紛紛詢問。
“大人,敵人有幾千騎兵,我們恐怕對付不了。”
弗比奧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奎瑟大人已經料到敵人可能襲擊我們,所以跟在我們後面的其實就是全部主力,兩萬多人都在,現在距離我們也就幾公裏的路。在我們的右翼還有三萬人,距離我們也是幾公裏路。我們隻要在這裏稍稍阻擊一下,便佯裝敗退,将敵人誘進包圍圈,由主力部隊去打就行了。”
“我們的右翼怎麽會有部隊?”一個軍官吃驚地問道。
弗比奧眼睛一瞪,大聲罵道:“服從我的命令就行了,問許多幹什麽?想死嗎?”
九鈴兒看到索拉信火急火燎的沖了過來,趕忙打馬迎了上去。
“萌貨,阿塞萊軍弗比奧部的右側四公裏處發現大量敵軍蹤迹。”
“右側?”九鈴兒吃驚地重複道,“右側,右側也有敵軍?”
“對,消息非常準确,是當地的一個村長親自跑來報告的。我已經派人複核過,大概有三萬多人。”
九鈴兒展開地圖,臉上顯出驚駭之色。“弗比奧的位置是個伏擊圈。”
“是的。我們必須立即撤退,遲恐不及。”
“撤。”九鈴兒對着傳令兵大叫,“通知各部隊長,立即撤退。”
傳令兵立即一哄而散,狂奔而去。九鈴兒和索拉信兩人互相望着,眼睛裏的恐懼越來越濃。
九鈴兒和索拉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的部隊内出了内奸,他們的伏擊地點是經過反複磋商和查看地形後确定下來的,明确知道具體位置的人也就是幾個聯隊長,沒有其他人。
索拉信懷疑内奸就在親衛隊裏。最近部隊除了他們沒有新面孔。九鈴兒想想覺得不可能,大帳議事的時候連宜安魉都不能進,其他的侍從就更沒有機會了。
接着他們兩人都想到了希奧逸夫。部隊出發之前,希奧逸夫曾經來過一次。針對阿塞萊叛軍的進攻态勢,他和九鈴兒再一次商量了具體的應對辦法。在如今這種絕對劣勢下,要想反敗爲勝,将阿德拉姆趕出侯森·富勒格,根本沒有可能。但想守下去,也是死路一條。必須尋找解決的途經。
九鈴兒認爲,把思路局限在侯森·富勒格顯然不是辦法。阿塞萊叛軍的戰略目标肯定是拿下達努斯提卡占據整個東土大部。他們爲了實現這個戰略目标做了精心細緻的準備。在阿塞萊軍看來,如果傾盡主力攻打東土,艾及特地區在撒納拉的官軍肯定會猛攻胡比亞斷其退路。所以他們先打艾及特地區的首府撒納拉,逼迫艾及特地區軍隊集中和他們決戰。一旦形成僵持之局,艾及特地區的局面也就暫時穩住了,再轉而集中主力猛攻東土。這個時候不但後路無憂,而且艾及特地區的部隊也無力支援東土。阿塞萊叛軍這麽做,顯然沒有在兩條戰線上同時作戰的能力和信心。現在艾及特地區戰場上雙方的僵持态勢正是阿塞萊叛軍故意制造出來的,也是他們需要的。要想擊敗阿德拉姆,突破口應該是在艾及特地區。假如艾及特地區總督得到支援,軍隊達到一定的數量,他們就可以對胡比亞的阿塞萊叛軍發動反攻。阿德拉姆如果進攻東土受阻,而老巢又遭到艾及特地區軍隊的攻擊,在這種情況下他最擔心的就是補給。如果補給不能及時跟上,部隊面臨的可能就是全軍覆沒的命運,唯一的辦法就是撤軍,撤回去了,不但主力部隊沒有損失,也鞏固和穩定了老巢,明年可以繼續再戰。
九鈴兒向希奧逸夫詳細解說了自己的想法。侯森·富勒格方向以守城爲主,自己的騎兵部隊在野外遊擊對方,以拖住敵人,把阿塞萊叛軍留在克羅索尼斯河以南爲主要目的。同時,必須請東土督察和侯森·富勒格市政官等幾位大人出面,向艾及特地區總督賈兀沃義安大人求援,務必請求艾及特地區軍隊盡快發動對阿塞萊叛軍的反攻,威脅敵人的老巢和補給。東土和艾及特地區的軍隊如果都能堅持一兩個月,戰局就會出現轉機。阿塞萊叛軍補給發生困難後,攻城就會難以繼續,阿德拉姆一定會撤退。這樣三方在漫長的冬天裏,就會形成僵持局面。明年的事,明年再說了。假如艾及特方面做不到,不能夠湊夠反擊的人馬,東土方面可以考慮放棄侯森·富勒格,退守達努斯提卡城。
希奧逸夫接受了九鈴兒的提議。也就是在這個晚上,他們和希奧逸夫一起,定下了伏擊阿塞萊叛軍奎瑟部的計劃。同時,九鈴兒建議将已經趕到克羅索尼斯河附近的希奧宜嬰部三千人馬,緊急調到來。如果伏擊成功,他的部隊立即南下,會合希奧逸夫部,參予對阿塞萊軍毒蠍子部的阻擊。希奧逸夫當然不會是内奸。如果他是内奸,估計阿塞萊叛軍已經打到俄尼拉了。但是希奧逸夫回到侯森·富勒格城之後,會和幾位大人商議求援之事,其中必然要提到這次行動。而幾位大人身邊的吏,誰能保證其中沒有阿塞萊叛軍的人。
九鈴兒當機立斷,迅速撤離。撤軍的路上,他突發奇想:既然阿德拉姆知道這次計劃,注意力都集中在茅屋山,爲什麽不能突襲毒蠍子呢?毒蠍子部必然沒有防備。他立即找來幾位聯隊長,說了自己的想法。
大家仔細商量之後,覺得勝算很大,可以打一戰。隻是有幾個難點,一是毒蠍子部隊的準确位置。如果他已經退回到坦努姆城,自然也就無從突襲了。二是此時突然攻擊毒蠍子,爲了趕時間,必須日夜不停的急行軍。如果在這種情況下突襲敵人,士兵和戰馬都非常疲勞,戰鬥力肯定要大減,傷亡也會增加。如果傷亡太大,這戰是否有必要打。
九鈴兒認爲有必要打,而且必須要打。打掉毒蠍子部,可以連下希巴勒祖姆爾城,再圍住奎瑟的部隊收複波利西亞城,攻打侯森·富勒格城的阿塞萊叛軍主力側翼就完全暴露在官軍面前,對他們有一定的威脅。希巴勒祖姆爾掌握在官軍手裏,和侯森·富勒格,和波利西亞連起來,三城互爲犄角,互相支援,可以有效遲滞敵人的進攻速度。如果和毒蠍子部糾纏在野外,對堅守侯森·富勒格城的官軍是沒有任何幫助的。打掉阿毒蠍子的部隊對阿塞萊叛軍攻打侯森·富勒格城影響很大,如果能把坦努姆城也收複就更理想了,所以突襲毒蠍子部對後續戰局發展遠遠大于殲滅奎瑟部。
九鈴兒很幸運。毒蠍子部隊的行軍節奏掌握的非常好,他們一直緩緩而行。毒蠍子認爲這樣可以保證士兵們有旺盛的戰鬥力和充沛的體力,到了拉文尼亞城之後,可以迅速拿下城池,兵峰直接威脅達努斯提卡。今天他到達拉邁薩,距離達努斯提卡一百二十來公裏。
藍色的天空,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白色的浮雲三三兩兩,悠閑地飄在空中。花白的太陽嬌弱無力,懶洋洋地望着下面一望無際的平原。
拉邁薩在東土很有名氣,它是一塊巨大的平原,一塊膏腴之地,肥沃的土地像彎月一樣。聽說阿塞萊大軍要來,地裏的莊稼已經被附近的居民收割一空。
毒蠍子站在大平原上,放眼四望,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舒暢和歡悅。那種空曠,那種雄渾的空曠,讓人心曠神怡,忍不住要放聲大喊。
“啊……”毒蠍子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吼起來,長期郁積在心中的仇恨和憤怒好像都在這一瞬間突然噴發了。他想起了無數死去的戰友,想起了大蘇丹溫吉德,想起了飄揚在空中的黃色戰旗。他竭盡全力地大吼着,任由淚水浸濕了眼眶。
他是一個孤兒,一個乞丐,連名字都沒有。後來他遇到了溫吉德,才知道一個人應該怎樣過完自己的一生。庸庸碌碌,乞讨一輩子,最後也是死無葬身之地。舉起戰刀,和這人世間的不公做生死搏鬥,最後也是死。那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所以他拿起了戰刀,跟随溫吉德走遍了天下,成了溫吉德手下的一員悍将。溫吉德大軍敗亡後,他率領部下聚集到了阿德拉姆的身邊,他被稱作毒蠍子,并不是因爲他多麽狠毒,僅僅是因爲他的背上有一個巨大的蠍子紋身。
他感覺到大地在震動,感覺到太陽在顫抖,感覺到天空在旋轉。他縱聲狂呼起來:“阿……塞萊……”
狂風暴雨一般的馬蹄聲打破了平原上的甯靜,也驚醒了沉浸在悲痛中的毒蠍子。阿塞萊軍的斥候們像驚弓之鳥一般,從大軍的從七八個不同的方向,狂奔而來。
毒蠍子剛剛得到釋放已經輕松惬意的心,猛然之間劇烈地跳動起來。大事,出大事了,這麽多斥候同時跑回來,一定出了大事。
毒蠍子身材不高但強壯有力,一張滄桑的黑臉上布滿了密密的細小皺紋,短須似針,一雙憂郁的眼睛裏似乎有說不完的悲哀。他默默地站在平原上,默默地望着疾馳而來的士兵,突然感覺到地面是真的在震動,而不是自己的幻覺。
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猛地吼了一嗓子:“準備迎敵。”
猛烈而激昂的戰鼓聲沖天而起,響徹了空曠的平原,回蕩在空蕩蕩的天地之間。
“敵人的騎兵,敵人的騎兵……”最先到達的斥候渾身汗透,上氣不接下氣,吞吞吐吐。
毒蠍子面色如常,沉聲問道:“多少人?”
“數不清,數不清……”
“大人,敵人的騎兵突然從我們的背後殺了過來……”其他的斥候陸續趕到,一個個面如土色,緊張地都喘不過氣來。
“多少人?誰的旗幟?”毒蠍子不動聲色,平靜地問道。
“太多了,一眼望不到頭,大約有上萬人,絕大部分都是庫賽特人,光着腦殼。”
“是九鈴兒。我看到了野人戰旗。”
“距離我們隻有兩公裏,隻有兩公裏路了。”斥候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毒蠍子的心突然就沉了下去,一股涼意直沖腦門。九鈴兒?昨天親王送來的消息還說九鈴兒軍在茅屋山附近,怎麽一夜之間他們橫跨一百多公裏,跑到了拉邁薩?難道用飛嗎?
“你們可看清楚了?”毒蠍子嚴肅地問道。
幾個斥候一起點頭,大聲說道:“大人,我們的确看清楚了,是九鈴兒的倪海鐵騎軍。”
毒蠍子的心随着地面越來越強烈的震動幾乎要跳出心髒。九鈴兒!倪海鐵騎,我們終于要和倪海鐵騎對決了。名聞天下的九鈴兒本身就是一團血腥,一把戰刀,一個傳奇。和這樣的人對決,未嘗不是一件人生的快事。毒蠍子臉上顯出一絲笑意。戰,直至戰死。
“傳令,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準備應戰。”
“三軍立即密集布陣,梯次防禦,縱深越長越好。”
“後軍的長矛兵,盾牌兵立即集結到前軍列陣,弓箭兵緊随其後。”
“把所有車輛都推到最前面去,組成車陣。”
毒蠍子連續下達命令,戰鼓聲一陣密似一陣,從大軍的各個角落裏不停地響起,此起彼伏。各色戰旗在空中飛舞,五彩缤紛,讓人眼花缭亂。傳令兵就像暴雨來臨前田野上的飛燕一般,在大軍擺下的陣勢裏進進出出,忙忙碌碌。
命令一道接一道下達後,毒蠍子慢慢心如止水,再也不泛波瀾。他一直望着大平原上的天際之間,期盼着萬馬奔騰的壯觀場面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遠處的地平線就是藍色天空和黑色沃土的分界線,泾渭分明。下午的風稍稍有些大,旌旗飄揚之間發出巨大的啪啪聲。頭巾不時被風吹到臉上,柔和而溫暖,這讓毒蠍子想起了溫吉德的慈愛,想起了溫吉德的微笑,想起了溫吉德溫和的聲音。他的心顫栗起來。溫吉德的突然病逝,間接導緻了阿塞萊軍在很短的時間内,基本上也就一個月的時間内,瞬間分崩離析了,失敗了。他生前想創造一片人間樂土的夢想随着他的死去成了南柯一夢。千千萬萬的百姓,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溫吉德身上的百姓,突然之間再次失去了所有的希望,重新跌回到無邊的黑暗和苦難裏。
毒蠍子擡起頭來,望着藍色的天空,望着無盡的蒼穹,眼睛裏充滿了絕望。爲什麽?爲什麽蒼天如此不公?天下這麽多的百姓在受苦受難,他爲什麽視而不見?天下的惡人那麽多,蒼天爲什麽還要保護他們來繼續殘害可憐的百姓?他爲什麽還要奪去天下蒼生唯一的希望?
轟鳴聲漸漸可聞,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巨大。
毒蠍子突然猛踢馬腹,沿着大軍的前沿陣地飛奔起來。
他高舉黃色阿塞萊大旗,縱聲狂呼:“阿塞萊…死戰…”
阿塞萊士兵們同聲呼應,“阿塞萊…死戰…”
聲音霎時間響徹平原,響徹天空,傳去很遠很遠。
随之所有的士兵都竭力高呼起來:“死戰…死戰…”
聲震雲霄。
天地之間突然沖出一杆大旗,一杆紫色的帝國大旗。它就像幽靈一般,破天而出。接着火紅色的野人大旗沖了出來,接着密密麻麻的騎兵戰士湧了出來。
“準備……應戰……”毒蠍子用盡全身力氣揮舞着戰旗,策馬狂奔,嘴裏不停的高聲叫喊着。
阿塞萊士兵們在主帥的連番鼓動之下,在戰鼓的激勵之下,一個個熱血沸騰,士氣如虹,視死如歸。
九鈴兒接到斥候的消息,内心狂喜。人要是走運,那運氣就像洪水猛獸一樣,擋都擋不住。能夠如願以償的在拉邁薩的平原上截住毒蠍子的阿塞萊軍,這本來就是一種奢望。騎兵在平原上可以盡情發揮自己的所有優勢和長處,對步兵,尤其是像阿塞萊叛軍這樣缺乏足夠訓練的步兵,可以盡情的展開攻擊和殺戮。奢望能夠變成現實,這就是奇迹。
沒有那個瘋子會讓三萬步兵在平原上對陣一萬鐵騎,除非在絕對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現在就是這樣。毒蠍子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挽救自己的部隊。他通過鼓聲告訴士兵們,血戰,隻有血戰才是生存之路。投降?投降了也是死。加利厄斯在古亞茲坑殺十萬阿塞萊降兵,對大家的印像太深了,早已根深蒂固。自此以後,誰敢投降?
九鈴兒就像出沒于山林之間的野獸,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拉邁薩平原上,打了阿塞萊叛軍一個措手不及。阿塞萊叛軍的将領們都知道九鈴兒以往的戰績,知道他神出鬼沒,每次都是以奇襲取勝,以少勝多,所以大家都很小心地防範着。但他還是故技重演,并且一擊中的。
低沉的牛角号聲在天際之間“嗚嗚”的響着,激昂而悠長。
九鈴兒的騎兵大軍排成整齊的隊列,奔馳在平原上,不急不慢,遠遠看上去,就像迎面撲來的洶湧波濤,起伏之間,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其磅礴的氣勢,雄渾的力量,好像都要随着這驚天動地的一擊徹底爆發。
毒蠍子面色蒼白,無可奈何地望着天地之間黑壓壓迎面撲來的一團巨大黑雲。
倪海鐵騎沒有出現在阿塞萊叛軍的正後方。他們非常聰明地選擇了阿塞萊大軍的側翼做爲沖擊的正面。毒蠍子安排在最前面的車陣,縱深梯次防禦陣形,随着官軍突擊方向的改變,變得毫無意義。相反,他們長達上千米的單薄陣線,成了他們緻命的弱點。
時間,時間太少了。倪海鐵騎出現的太突然,阿塞萊軍根本足夠的時間進行密集陣形的調整。三萬人的大部隊不是三千人,說密集結陣就能密集結陣。三萬人,僅僅是傳達命令都要打馬跑上幾百步更不要說命令大家迅速向中軍靠攏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阿塞萊軍的士兵們面對鋪天蓋地的敵騎,沒有畏懼,沒有退縮。他們抱着必死之心,從容面對即将開始的厮殺。
倪海鐵騎在飛奔,像洪水一樣一瀉而下。
阿塞萊士卒在飛跑,以最快的速度在飛跑,靠攏,密集集結。士兵們也看出來了敵騎的進攻方向是自己的側翼。一觸即潰的側翼。死亡的陰影突然之間籠罩在整個平原上。
沖鋒的牛角号聲撕破了雷鳴一般的馬蹄聲和敵軍陣裏渾厚的戰鼓聲,像一道閃電一般,掠過所有戰士的耳畔。倪海鐵騎軍的戰士們聽到沖鋒号角後就像被人砍了一刀一樣,突然之間瘋狂起來,咆哮起來,一個個歇斯底裏地怒吼着,揮舞着手中的武器,兇神惡煞一般,如狼似虎地撲向平原中間那條顫抖的黃色長龍。
巨型長矛沖擊騎兵兵在前,戰刀長刀騎兵兵在後,弓箭兵跟随,大軍呈現出一個巨型的雁形沖鋒隊列,排山倒海一般,轟隆隆地碾壓過來。雁頭,犀利的雁頭就是九鈴兒的可薩近衛隊。最前面的,就是九鈴兒。
宜安魉還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大規模騎兵的沖鋒。身後是黑壓壓潮水一般的騎卒,眼中是明晃晃密密麻麻的武器,耳邊是巨大到無法忍受的轟鳴,渾身的熱血好像都要随着瘋狂的吼聲噴薄而出。他興奮地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但随着士兵們一起竭盡全力地大吼大叫,還左一下,右一下用力揮舞着自己的大刀。
九鈴兒突然直起身軀,高舉長槍,回首對着号角兵狂吼起來:“加速,加速前進……”
毒蠍子手執長槍,站在中軍大旗下,望着越來越近的鐵騎,平靜地說道:“擂鼓。長矛兵上前,弓箭兵準備齊射。标槍手上前準備标槍”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腳下的地面已經開始劇烈地抖動了。阿塞萊士兵們臨危不懼,在最後的時間内完成了各部的集結,在長達上千米的距離内,形成了三十個密集的千人方陣。雖然方陣和方陣之間沒有縱深,沒有保護,但他們認爲這已經足夠支撐一下了,隻要不被鐵騎在第一時間内沖垮,就有反擊敵人的可能。
無知者無畏。這些阿塞萊士兵都是第一次和上萬騎兵部隊作戰,并不知道成千上萬的鐵騎狂奔而來所造成的沖擊力是多大,其造成的毀滅性又是多大。隻有傳言,沒有親眼所見,誰會真正的相信呢?
“放……”毒蠍子一聲大吼,驚雷一般的戰鼓聲霎時間沖破萬馬奔騰的轟鳴聲,萬箭齊發,沖天而起。
凄厲的箭雨報警号角聲在同一時間響徹了整個騎兵大軍。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的騎兵戰士舉起了圓盾,沖在最前面的九鈴兒也毫不例外。此時兩軍相距一百到兩百米,這個距離正是步弓有效射擊範圍。
步弓巨大,不适合騎兵攜帶。騎兵戰士基本上都是普通的輕型弓,射程在八十到一百來米之間,除了個别神箭手,有效射程達到一百四五十米的都很少,那樣威力不但大打折扣,命中率還很低。
密集的長箭所形成的烏雲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它們凄厲地嘯叫着,迎着蜂擁而來的騎兵們射去。霎時,烏雲鑽入波濤洶湧的浪尖上,化作一團團的水花四射飛濺,随即融入了浪濤中,無影無蹤。
倪海鐵騎三百人一橫排,一字排開大約八百多米,縱深更長,前後大約相距一千五六百米以上。面對如此龐大的沖擊陣勢,多少長箭投進去,都是泥牛入海,蕩然無存。鐵騎在狂奔,速度越來越快,猶如山崩地裂一般,驚天動地。
“射……,齊射……,密集齊射……”
毒蠍子被眼前排山倒海一般洶湧撲來的鐵騎震駭了,平靜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恐懼,眼睛内的絕望更加強烈。他瘋狂地叫起來,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額頭上的青筋劇烈地跳動着。下達命令的各色旗幟随着毒蠍子的叫喊,瘋狂地重複着同一個動作。
各個方陣内的弓箭手神情興奮,他們飛速地從将自己的箭壺内拿出一支又一支的長箭,盡情地傾洩出去。滿天都是密密麻麻的長箭,肆無忌憚的長箭。
倪海鐵騎給死死地壓制在盾牌下面。不時有士兵中箭墜落馬下,或者随着中箭摔倒的戰馬一起飛出去,後面狂奔的戰馬随即将他們踐踏的血肉模糊,再也找不到蹤迹。騎兵們憤怒了,吼叫聲越來越血腥慘烈,仇恨在每一個士兵心中劇烈地燃燒着。
“全速……,全速前進……”九鈴兒全身緊緊地貼在馬背上,聲嘶力竭地狂吼着,悲涼的牛角号聲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顫抖的原野上。沖過死亡箭陣,隻有沖過死亡箭陣,才能避免傷亡。
當前軍的十幾排士兵越過敵人的強弓射擊範圍之後,就輪到他們射擊了。此時九鈴兒已經清清楚楚地看到阿塞萊叛軍的長矛兵們一張張恐懼的臉。
兩軍相距七八十米。
“上箭……”九鈴兒再一次仰身而起,一手舉槍,一手舉盾,雙臂展開,仰天狂吼。長長的号角放聲厲叫。錯位狂奔的前兩排士兵突然放下盾牌,端起了騎弓,後面幾排已經脫離強弓射擊範圍的騎兵戰士們引弓待射。
“放……”九鈴兒縱聲狂吼,手中槍盾相擊,發出一聲巨大的響聲。長箭撕破空氣的嘯叫聲凄厲而刺耳,它們平行地飛入空中,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射向對面嚴陣以待的長矛兵們。霎那間阿塞萊叛軍的前沿陣地上倒下了數百名戰士。長箭呼嘯而出。它們掩伏在敵人的長箭下面,發出撕裂心肺一般的厲嘯,張牙舞爪地撲向了方陣内的士兵們。
倪海鐵騎轉瞬及至。戰場上好像失突然之間去了所有的聲音,戰馬奔騰的轟鳴聲,雙方士兵的吼叫聲,長箭的呼嘯聲,戰鼓聲,牛角号聲,全部消失了,歸于一片沉寂。耳中隻剩下了撞擊聲,驚天巨浪撞擊在堅硬如鐵的磐石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毒蠍子看到了在空中飛舞的成片成片的士兵,标槍手剛剛根本沒有時間反應,就直接對上了可洶湧撲來的鐵騎大軍。毒蠍子睚眦欲裂,心如刀絞,戰士們就像狂風中的落葉,又像四濺的水花,無力而無助,被嗜血猛獸一般的倪海鐵騎肆意地吞噬着弱小的生命。
“殺……”毒蠍子高舉長槍,帶着自己的親衛隊士兵,義無反顧地沖了上去。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殺上去,不死不休。戰鼓聲若巨雷,猛烈而激昂,他就像一個天神,鼓舞激勵着無數的阿塞萊士兵,殺,殺,至死方止。
“殺……”倪海鐵騎的士兵們縱聲狂吼,一個個像下山餓虎一般,帶着滿天的煙塵,卷入了阿塞萊士兵的方陣之中。狂奔的戰馬,狹帶着巨大的力量任意撞擊着一切可以碰得到的東西,摧枯拉朽一般,毀去一切擋住自己前進的障礙。戰馬上的士兵揮舞着戰刀,長矛,任意劈砍挑殺,忙碌得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弓箭手跟在後面,将一支支犀利無比的長箭任意的射出,面對密集的人群,每箭都能奪去一條無辜的生命。
鮮血在飛濺,殘肢在翻飛,屍體在翻滾,戰馬在踐踏。血肉模糊的戰場上,無處不是戰刀在飛舞,長槍在厲嘯,長箭在呼号,戰馬在嘶叫。武器撞擊在一起的金鐵交鳴聲,士兵們鏖戰時的吼叫聲,臨死前的慘叫身,渾厚猛烈的戰鼓聲,激越高昂的牛角号聲,戰馬奔跑撞擊的轟鳴聲,痛苦之下的悲嘶聲,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在藍天下,在飛揚的塵土裏,最後随風飄蕩在空蕩蕩的大平原上,濃烈的血腥味沖天而起,熏得面色蒼白的太陽頭昏腦漲,躲進了一片厚厚的雲層裏。
阿塞萊士兵的密集陣形就像一塊鐵坨子,長槍兵長戟兵在外,刀斧手在中間,弓箭兵居中,頑強而堅決地承受着一撥又一撥的鐵騎兇狠地沖擊和砍殺,他們就像矗立在河岸邊的堅石,任由奔騰的河水沖刷撞擊,我自巍然不動。
倪海鐵騎士兵就像狂放的河水,暴虐的洪峰,兇猛地撞擊着敵人的陣勢,他們一次又一次,瘋狂地砍殺着,肆意地吞噬着。前浪剛剛打過,後浪洶湧呼嘯而來,一浪高過一浪,沒完沒了地沖擊着,每一個浪頭都是雷霆萬鈞的一擊,帶走了數不盡的鮮血和生命。
随着倪海鐵騎長達千步的縱深隊列,像鐵耙一樣兇狠地,飓風一般犁過阿塞萊叛軍長龍般的粗壯身軀,阿塞萊軍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粗壯的身軀開始變得傷痕累累,血肉模糊,随之逐漸失去抵抗力,很快長龍就變成了一條奄奄一息的軟龍。
阿塞萊士兵的防守陣勢在無窮無盡的鐵騎沖擊之下,死傷慘重,漸漸的方形陣勢變成了不規則的鋸齒狀,威力大打折扣,鐵坨子變成了沙堆,沙堆慢慢的被河水侵蝕,沖刷,越來越小,越來越單薄。
但阿塞萊士卒們頑強地堅持了下來,陣勢沒有被沖垮,它還是一條完整的龍,沒有被分割。他們全神貫注,瞪大了眼睛,用盡一切辦法,奮力阻擊敵人,他們甚至連呼吸的時間都沒有。沖上去,再沖上去,前面的士兵被鐵騎無情地卷走了,後面的士兵毫不猶豫地填上去。殺,至死不休。
倪海鐵騎的前軍還在狂奔,但他們不是在敵人的陣勢裏狂奔,而是在前方空蕩蕩的大平原上狂奔。後面就是蜂擁而來的中軍,大家就是想減速都不行,除非你不想活了。後軍現在正在越過阿塞萊叛軍的陣勢,他們在血腥厮殺,喊殺聲驚天動地。
九鈴兒回頭看看,前軍距離戰場已經七八百米了,足夠大軍保持隊列不變,高速轉向了。
“左右分列……分列……”
“左右轉向…加速…”
“回擊……回擊……”九鈴兒竭盡全力地吼叫着,随着他的吼聲響起,号角兵用盡全身力氣吹響了号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