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提脫兒很快得到了枞首在鹹水口全軍覆沒的消息。
他的部下們立即像炸了鍋一樣,紛紛跑到他的大帳内,要求撤軍。現在局勢非常明了,此次入侵的南北兩路大軍都已全線潰敗,九鈴兒甚至深入庫賽特開境内反擊,我們孤立無援能堅持多久?趁着卡拉德軍隊喘息未定休整之際,早日撤出才是明智之舉。
提提脫兒轉着一雙陰險的小眼睛,好整以暇的望着部下在自己面前大吵大叫,他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
“怕什麽?你們無非懼怕馬利齊俄斯和那個野人九鈴兒對我們兩路夾攻。可那個野人能有多少人?”坐在下首的遄結趕忙答道:“據說九鈴兒在寶駒城損失慘重,最多還剩一千多人。”
他的話立即遭到一片謾罵。遄結高舉雙手,示意大家聽他說完。
“鹭騰飛大概也是一千人左右。按道理,九鈴兒兩千多人襲擊枞首的六千大軍根本是找死。但他既然能獲勝,這其中肯定有什麽訣竅?”
“我認爲庫吉特部在那種生死存亡的情況下,傾其所有至少可以組織一支将近五千人的部隊。墨速宜趁枞首輕敵之際,和卡拉德人裏應外合,這樣,能夠打敗枞首也在情理之中。”
“但打敗枞首的六千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九鈴兒和庫吉特的部隊損失一定很大。而最近我們也沒有收到他們有援軍的消息。所以短期内,我們不可能遭到馬利齊俄斯和九鈴兒的同時攻擊。大家無須過分擔心。”
提提脫兒冷冷一笑道:“遄結的話大家都聽明白了嗎?大家耐心一點。回到馬凱布少不了大家的好處。”
馬利齊俄斯是依靠軍功逐步遷升到督軍的一個原則性很強的小貴族軍人。像叙拉托斯厄毗諾薩這樣的邊境城市,一般都不派市政官,讓督軍全職管理,就像伽遜劄德的雙河督區行政主官一樣,所以馬利齊俄斯的職權較大,手下從屬官吏較多,是個很有實權的職位。他爲人比較和善,對待蠻族的态度很寬容。但也講原則,尤其是對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不喜歡的部落。
他和大多數帝國官吏一樣,喜歡錢财。但他和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就是他不主動伸手要,他喜歡人家巴結他,主動送給他。他前前後後娶了七房妻妾,家裏開銷大,靠他的秩俸和收受賄賂自然不夠。于是他又有另外一個兼職,安普雷拉地區的馬幫都要向他定時孝敬,否則不出三月,必叫其抛屍荒野。所以庫賽特的入侵對他的打擊非常大,幾個月下來,使他損失了許多财産。提提脫兒和他之間的仇恨有不少年了。原因就是馬利齊俄斯覺得他有富有,每次都暗中指使馬匪搶劫他的部落。搶了就搶了,他還開天價贖金。
提提脫兒雖然從屬馬凱布,但他和其他納察罕人一樣靠近邊境生存,提提脫兒受氣不過,就買通刺客去暗殺,結果差一點把馬利齊俄斯殺了。于是兩人之間的仇怨越結越深。
馬利齊俄斯見到羽誓之後,還是很客氣的,但言語之間多次露出不願意九鈴兒插手。叙拉托斯城是他的駐地。上次給庫賽特人趕了出來,馬利齊俄斯将這視爲奇恥大辱,這個臉面他要自己争回來。
雖然九鈴兒的官職比他小,資曆聲望身世更是不能比,但九鈴兒一直在打勝戰,這一點卻是整個東土都知道的事實。假如九鈴兒的部隊來到叙拉托斯,大家一起趕走敵人,奪回了叙拉托斯,按照如今東土百姓的看法,這肯定都是九鈴兒的功勞,和他自己一點關系沒有。沒人會記得他。這是他私心裏不能容忍的。
庫吉特部的使者趕到安普雷拉和俄尼拉,分别拜會了廖福斯安和法戎。他們得到了暫住的文書。至于帝都的正式遷居文書,還需要等待漫長的一段時間。
現在整個東土都知道庫賽特汗國發生了内亂。法戎和廖福斯安兩人看到庫賽特汗國四部鼎立,庫賽特可汗的權利被極大削弱,嘴都笑歪了。
現在庫賽特汗國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境地。四部大伯克都忙着劃分自己的勢力範圍,争得不可開交。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再次聯合出兵入侵周邊國家。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偏偏是名震天下的庫賽特重臣穆勒剋。理想和現實的巨大落差,讓這個爲庫賽特鞠躬盡瘁的智者感到力不從心,再難力挽狂瀾了。
不久,關于穆勒剋和卡拉德人秘密勾結,陰謀政變推翻蒙楚格,分裂庫賽特的消息慢慢的在東土傳了開來。而庫吉特部對汗國的突然背叛,似乎爲這個傳言做了一個不容置疑的诠釋和佐證。
同時東土各地官吏的捷報和秘信如雪片一般飛向帝都。矛盾的焦點慢慢地集中到督察法戎的身上。法戎突然病倒,而且是卧床不起的重病。
法戎果斷請辭督察一職,回家養病。他第一時間命令手下将自己的文書送達帝都。同一時間,廖福斯安也以自己年老多病,難以繼續在安普雷拉主持軍政爲由,請辭安普雷拉執督察一職。此時,東土的事情尚未在帝都傳開。女皇直接就批準了,讓法戎和廖福斯安告老還鄉,回家養病。
法戎在辭官之前,說服科雷尼亞市政官盧澤斯,遷升九鈴兒爲科瑞尼亞要塞的首席聯隊指揮官。
九鈴兒這個官職加上首席的頭銜後,職權就大了一些,他可以和督軍一樣合法領軍出征了,有了軍隊的正式指揮權,而且首席聯隊指揮官有個特權,可以依據不同的情況統領更多的人馬。像九鈴兒現在統率四千多人就完全合法了。
法戎還利用手中的權利,和廖福斯安兩人在辭官之前,聯名向宮廷舉薦九鈴兒爲厄毗諾薩地區的督軍。厄毗諾薩之前的督軍是當今國務助理官的侄子,從任命那天開始就沒有看到過他,至今那個督軍是什麽模樣兩人都不知道。這次庫賽特入侵,戰還沒有打,一紙公文就把他調走了。
邊疆的督軍一般有家世有權勢的人都不願來做,這裏離大都市太遠,荒涼,危險,油水少,生活條件差。在這裏任職的大部分都是邊郡當地人,或者得罪了朝中權貴被貶到這裏的,再不就是挂個名,等待升遷。
法戎知道以九鈴兒的資曆和出身,無論軍功多少,想坐這個位子,根本就是天方夜談。以伽遜劄德爲例,他的家世可比九鈴兒高十萬八千裏,他還是聞名遐迩的大學士盧知爾的學生,他同樣軍功無數在東土聲名顯赫,但遷升到雙河督區行政主官,也花了他十幾年時間和大量财物。
九鈴兒的運氣好,适逢庫賽特人入侵,連番大戰,連番大捷,連番立功,爲擊退庫賽特人的入侵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幾位上官的照顧下飛速遷升,以九鈴兒那虛無缥缈的身世,能升到首席聯隊指揮官這個位置已經是個奇迹了。但兩爲上官覺得九鈴兒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立馬舉薦,至于能不能成,那就不是兩個人所能決定的了。督軍及以上的官職的任命是宮廷和議會的事。
九鈴兒率部退回到厄毗諾薩城和提紮老伯彙合後。赫居和鹭飛率部返回了白鹭部落營地。墨速宜也領着庫吉特部遷入塔農山區尋找安居點。
因爲法戎和廖福斯安已經辭官卸任,都沒有派人聯系九鈴兒。已經是首席事務官之長的德歐弘斯暫時主持着安普雷拉的大小事務,忙得不可開交,隻給九鈴兒送過一次補給,便再也看不到他的人了。科雷尼亞的市政官盧澤斯倒是記着他,派人給他送來升職文書,囑咐他在厄毗諾薩好好待着,聽從安普雷拉方面的指令,直到把敵人趕出國境爲止。九鈴兒率部在戰場上勝仗連連,現在東土的人都在盛傳科雷尼亞出了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聲望已經超過了伽遜劄德的雙河鐵騎。這讓盧澤斯争足了面子,他非常高興。
提紮帶回的傷兵陸續傷愈編入了部隊裏。安普雷拉地區的一些馬賊也紛紛跑來投軍。部隊的人數擴充到了大約五千人。
九鈴兒把部隊再次整編,連斥候隊和後衛隊都擴充到了三百人。這樣一來各級隊長的人數急劇增加,軍饷的按時發放成了問題。九鈴兒和大家商議之後,開始動用拓土部落送來的那筆财産發放軍饷。雖然食物由庫吉特部和白鹭部落暫時提供,但五千人的軍饷不能不發。九鈴兒按帝國軍律足額發放,大家喜笑顔開。
到了中旬,九鈴兒覺得士兵們的單兵訓練效果不理想,随即邀請白鹭部落、庫吉特部出兵趕到寶駒城,聯合進行戰術兵陣的實戰演練。兩個部落的首領欣然答應。鹭騰飛依舊讓赫居和鹭飛水帶着一千士兵趕來。墨速宜讓額速爾和納延泰兩人帶着兩千人前來參加九鈴兒的訓練。
九鈴兒大喜過望,随即帶着八千人的大軍在科斯昂河兩岸,方圓百裏的草原、山林、谷地裏,展開了艱苦的拉練。士兵們被九鈴兒這種新穎别緻的訓練方法吸引了,大家天天精神飽滿,興趣盎然地參加一個又一個的伏擊,沖鋒,對陣,沒有人覺得辛苦或者疲勞。
遄結飛快地跑進大帳,打斷了提提脫兒的午睡。
“大人,九鈴兒的部隊已經出現在亂石谷。”
提提脫兒猛地站起來,面色大變。“昨天他不是在牛角山嗎?怎麽過了一夜他就到了亂石谷?”
“大人,這十幾天以來,九鈴兒軍在塔農山區神出鬼沒,來往飄忽,行蹤不定,實在難以準确找到他們的位置。”遄結爲難地說道,“不過,今天所有的斥候都禀報說,九鈴兒軍隊出現在亂石谷,威脅我們回家之路”
“大人,繼續占據叙拉托斯已經不太現實。我們趁早撤軍吧?”
提提脫兒的一雙眼睛閃爍着詭異的神色,面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大人,我們就給大長老一個面子吧,他老人家已經派人跑了幾趟了,早撤遲撤都是要撤的,何不做個順水人情?蒙楚格對他逼得太緊,長老的日子也不好過。現在給他一個人情,将來有什麽事也方便些。”遄結小心翼翼,以幾乎哀求的語氣說道。
提提脫兒冷冷一笑,陰陰地說道:“那個老鬼爲什麽不幹脆一些直接把位子讓給我統禦馬凱布的納察罕部族,跟着蒙楚格那個廢物有什麽用?”
“還是和老頭子走近一點吧。等過一段時間,我們再逼逼他。”遄結沉吟着,緩緩說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解決九鈴兒。”
提提脫兒在大帳内走來走去,焦躁不安。
“大人,蒙楚格最近回到柴坎,已經把枞首監禁了。我們少了柴坎的支援,還是小心一些好。”
遄結繼續小聲說道,“那個九鈴兒善打夜戰。博虜績,博虜侵都死在夜襲中,枞首這次也差點死在鹹水口,南北兩路大軍都回家了,我們還守在這裏幹什麽?趁早帶着東西回去算了。”
“我要殺了馬利齊俄斯?”提提脫兒惡狠狠地說道,“我就是走,也要殺掉馬利齊俄斯。想起他我就想殺人。他是個什麽東西,不殺了他,實在難消我心頭之恨。”
“九鈴兒的部隊借着訓練的名義,不斷地接近我們,給我們施加壓力,其目的非常明顯,就是想趕我們走。他這個辦法的确不錯。他和馬利齊俄斯一明一暗,不打,也能把我們吓走。”
“好,我們就遂了他們的心願。不過要顯得大難臨頭,慌慌張張,非常匆忙的樣子,把貴重财物都放在大軍後面,誘使馬利齊俄斯上來追。”
“我們在白樹谷伏擊他。這次一定要他死得難看。”
馬利齊俄斯正在小睡。
“大人。今天上午提提脫兒棄城跑了。他們突然拔營起寨,提匆匆忙忙撤離。”
斥候一臉的興奮和緊張的跑來告訴馬利齊俄斯一個好消息:”叙拉托斯城裏的守軍更是驚惶失措,好像大難臨頭似的,把所有搶來的财物都放到車上,急急忙忙就出城了。”
馬利齊俄斯,四十多歲,身體發福的厲害,身材臃腫早就沒有了年輕時的英雄氣概。他一張紅潤的臉上長滿了濃密的胡須,眼睛大而有神,面色和善,怎麽看都是一個很熱心的人。
他摸着濃須想了半天,突然問道:“科瑞尼亞九鈴兒的部隊在什麽位置?”
“禀大人,昨天夜裏,他們在亂石谷出現後突然又消失了。”斥候遲疑了一下,小聲說道。
“哦?”馬利齊俄斯笑了起來:“這個九鈴兒神出鬼沒的。突然消失了?我不是叫你們盯緊嗎?”
“大人……”斥候爲難地叫了一聲,覺得不好開口辯解,于是馬上說道:“我們馬上再去……”
“算了。他一定出現在提提脫兒的撤軍路線上,迫使提提脫兒不得不趕緊棄城而逃。對了,你剛才說什麽?駐守叙拉托斯城的部隊走在後面?”
“是的,許多大車,行動比較緩慢。”
馬利齊俄斯笑起來。“命令騎兵部隊,立即随我出發,追擊敵人。”
遄結率領一千騎兵早上就出了城。往回家的方向飛馳。昨夜九鈴兒大軍的突然消失,讓他提心吊膽,忐忑不安。早在九鈴兒回到厄毗諾薩的時候,遄結和一些部落首領就不斷地提醒提提脫兒,盡早回去的好。但提提脫兒鐵了心就是不回去。
其實提提脫兒不願意撤軍有一個重要原因,他一直認爲九鈴兒沒有多少部隊,根本就沒把他放在心上,他認爲這是卡拉德人在虛張聲勢吓唬自己。他和自己的手下算來算去,加上斥候的偵察,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九鈴兒的部隊最多不會超過四千人,三千多人的可能性最大,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千白鹭部落的部隊,一千庫吉特的部隊。
九鈴兒非常有耐心,他帶着騎兵在科斯昂河兩岸方圓上百裏的區域四下活動,從來不在一個地方待上兩天。這讓敵人的斥候疲于奔命,很難跟蹤。
九鈴兒的部隊一直也沒有出兵叙拉托斯的迹像。其實督軍馬利齊俄斯不開口,九鈴兒的部隊無論如何也不敢違命,私自進軍叙拉托斯城。馬利齊俄斯吃準了提提脫兒,他知道提提脫兒早晚堅持不住要從叙拉托斯滾蛋,所以他根本無意開口求援。五千人遠遠的待着,等着提提脫兒滾蛋,三方到最後還是提提脫兒忍不住。
塔農山脈,白鹭谷。這裏大大小小的山谷水草豐美,溪水長流,風景優美,環境極佳。
“大人”
九鈴兒還在癡癡的欣賞着美景,古爾丁的提醒打斷了他。
赫居和鹭飛水一左一右,必恭必敬地陪着一位長者走過來。這位長者須發皆黑,身形高而瘦弱,額頭和眼角處皺紋密布,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臉上總是帶着些含蓄的笑意。
九鈴兒疾步迎上去,隔着幾步遠就開始躬身行禮。“科瑞尼亞要塞九鈴兒拜見黑羽大王。”
黑羽王勒安勒歐急忙搶上幾步,一把扶起九鈴兒,連道不敢當。
“百聞不如一見。大人如此年輕,就有這樣的成就,真是罕見哪。”
“大王謬贊了。我一介武夫,沒有什麽本事,隻是運氣特别好,又有幾斤蠻力罷了。”九鈴兒笑着,再次躬身行禮感謝黑羽王地稱贊,非常有禮貌。
勒安勒歐望着他,面顯驚奇之色。他和卡拉德人打交道幾十年,第一次看見一個不到二十歲的指揮官級軍官,而且他的出身還是一個從庫賽特汗國逃回來的奴隸,據說還是某個不知名的域外國家流放來的。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和他心中所想的九鈴兒差得何止十萬八千裏。這個人年輕,雖然已經看不出稚嫩,但那張充滿朝氣的臉上卻掩蓋不了他的真實年齡。普普通通的相貌,一張國字長臉,濃眉大眼,突出的就是他高大威猛的身軀,即使在東土,像他這樣渾身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武士,也是很難看到的。
九鈴兒看上像是一頭待人而嗜的猛虎,撲面而來的首先就是一股殺氣,不能不讓人心生畏懼,尤其是在他勝戰越打越多,殺人越來越多的威名之下。如果不是他放蕩不羁的長發,不是他臉上豁達灑脫的笑容,不是他眼睛裏的真誠和熱情,沒有人會感覺到他的善良和親和。
現在勒安勒歐發現他還是一個謙遜知禮的人。卡拉德人中武勇有力者驕橫無禮得多,學問高深者自命清高得多,像九鈴兒這種看上去勇猛無敵的大漢能夠做到猶若謙謙君子,彬彬有禮,在卡拉德人中也是非常罕見。
“按照大王的要求,我的部隊已經進入埋伏區域。”
“多謝了。大人在納察罕族危難時刻出手相助,這份恩情日後定當報答。”勒安勒歐笑着說道。
九鈴兒無所謂地搖搖頭,“大王言重了。大王爲了兩族長久的和平相處,毅然出手大義滅親,這份豪氣實在讓我等小輩深爲欽佩。”
勒安勒歐點點頭,笑着說道:“此戰過後,邊境短期内将不會再有戰亂,百姓們可以過上一段安穩日子了。”
黑羽王望着遠處的群山,聞着山谷内樹木的清香,不由的又想起了讓他咬牙切齒的提提脫兒。憤怒了,他的絕對權威受到了提提脫兒的嚴重挑戰,他要殺掉提提脫兒。于是他找到鹭騰飛。鹭騰飛立即推薦了九鈴兒。納察罕内部的事情比較複雜,以勒安勒歐的德高望重,如果他親自出面,收拾在庫賽特和帝國兩邊橫跳的提提脫兒,未免有點說不過去。大小部落的首領們會認爲勒安勒歐是迫于帝國的壓力,出手鎮壓同族的同胞,這肯定會激起部落首領們的不滿,從而激化納察罕人内部的矛盾,嚴重點可能造成納察罕人的分裂。所以必須要借助外力。
馬利齊俄斯這個人黑羽王十分不喜歡,甚至有些厭惡。他的貪婪讓勒安勒歐有些難以招架。勒安勒歐如果借助他的力量,傾家蕩産不至于,脫層皮那是肯定的了,而且馬利齊俄斯也沒那麽大本事。隻有九鈴兒和他的倪海鐵騎可以一用。
鹭騰飛受命親自趕到厄毗諾薩城,和九鈴兒秘談這件事。九鈴兒大喜,滿口答應。于是就有了召集大軍野外訓練的事。具體的部隊人數,鹭騰飛也不知情。因爲關系到機密,他也無意了解。對九鈴兒,他是極其信任的。九鈴兒通過部隊拉練這種辦法,迷惑麻痹敵人,意圖敲山震虎,逼迫提提脫兒撤軍,從而完成黑羽王安排地伏擊消滅提提脫兒的計劃讓鹭騰飛佩服的五體投地。
然而,他們還沒有伏擊到提提脫兒,提提脫兒這邊,卻已經成功伏擊了馬利齊俄斯。
馬利齊俄斯破口大罵,恨不能生吃了提提脫兒。他的部隊很快就追上了車隊,卻被保護車隊的納察罕騎兵纏住,更槽糕的是車隊裏什麽都沒有。他們上了提提脫兒的當。
“收兵,收兵,撤……,撤……”
馬利齊俄斯氣急敗壞,怒聲狂吼。然而已經來不及了,提提脫兒的伏兵從白樹谷的兩側高地上同時撲了下來,幾千個騎兵像黑色的山洪暴發一般,洶湧澎湃,鋪天蓋地地一瀉而下,其聲勢之大,令人魂飛魄散,肝膽俱裂。戰馬的奔騰聲驚天動地,士兵的喊殺聲震耳欲聾,白樹谷突然之間顫抖起來。
馬利齊俄斯畢竟久年輕時也算經沙場,知道眼下要想保命,當務之急就是要沖出敵人的包圍。他心内雖然驚駭不已,臉上卻沒有絲毫懼色。他狠狠地朝草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臉上的肌肉神經質地扯動了幾下。
“擊鼓,擊鼓……”馬利齊俄斯縱聲狂吼。戰鼓擂響,聲若奔雷,密集而狂烈。心慌意亂的士兵們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聽到激烈的戰鼓聲,立即精神大振,急速向馬利齊俄斯的中軍聚攏。
“收縮布陣,收縮布陣……”馬利齊俄斯再次狂吼起來。
“弓箭兵居中,長矛兵在外,結陣……”
“左翼爲前部,急速移動……”
馬利齊俄斯身邊的旗語兵高舉不同顔色的大旗,輪番搖晃,向各部騎兵發出一道道指示。卡拉德軍的騎兵在生死關頭,表現出高度的戰術素養。他們臨危不亂,在各自戰旗的率領下,迅速完成集結,并且開始了移動,雖然速度沒有起來,但他們的戰馬已經開始奔跑了。
巨大的牛角号聲破空而出,激越高昂,撼人心魄。敵人發起了沖刺。提提脫兒的士兵神情興奮,面對着處于劣勢的卡拉德軍,他們士氣如虹,一個個縱聲高呼,嗚嗬聲直沖雲霄。
馬利齊俄斯高舉長刀看着迎面沖來的敵人,縱馬狂呼“急速前進……殺啊!”
士兵們受到激勵,無不心潮澎湃,同聲應和:“殺……啊……”
雙方瞬間接觸。戰場上爆發出一聲巨響。
提提脫兒的八千人大軍中,有一千人由遄結率領他們撤退。一千人先期撤退押運真正的财物辎重車隊走了。現在圍攻馬利齊俄斯的部隊隻有六千人。六千鐵騎圍殺兩千人的卡拉德騎兵,在人數上占有絕對的優勢。
戰馬的撞擊聲,長箭的呼嘯聲,士兵的狂吼聲,戰鼓的重擊聲,牛角号的凄厲聲,混雜在一起,響徹在戰場的各個角落。犀利的長槍長矛互相穿透了對方的聲體,士兵們紛紛摔落馬下,随即他們就被沖上來的戰馬肆意踐踏而死,中箭的士兵在臨死之前擲出手上的長矛,戰刀帶起一蓬又一蓬的鮮血在空中飛舞。
馬凱布納察罕人的兇猛攻擊給卡拉德軍造成了巨大的傷亡。卡拉德軍拼死迎敵,幾乎寸步難行。随着兩側卡拉德軍士兵不斷陣亡倒下,陣形的側翼越來越薄,随時有可能被沖破。一旦陣勢被攔腰截斷,卡拉德軍就會被分割包圍。
馬利齊俄斯的戰鬥經驗就是大家生存的機會,他居中策應,大聲的指揮部下從容應戰。
“後軍收縮,中軍補充兩翼,把敵人擠出去。”
“命令前軍,殺,一直往前殺……”
“弓箭手支援前軍,齊射,連續齊射……”
前軍的士兵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死對方,一直往前殺,直到前面無人可殺爲止。長矛兵和戰刀兵相差半個馬位,互爲補充。大家舍命相搏,沒有畏懼,沒有退縮,他們的眼睛裏隻有敵人,武器上沾滿了敵人的鮮血。
弓箭手的齊射立即發生了效果,前軍突擊的速度猛然加快。納察罕人發現了異常,立即展開了反擊。他們在大部隊的支援下,三五成群,攔截,突擊,包抄,圍殺,以大量殺傷卡拉德軍士兵爲目的,雖然在步步後退,但每退一步,卡拉德軍的士兵就要減少幾個。
提提脫兒站在山谷的上方,笑容滿面,心裏好不得意。他暗暗念叨道:馬利齊俄斯,今天不把你剝皮抽筋,從此我就不走了。
“大人,看不出這個胖子指揮部隊還很有章法,短時間好像拿不下來。”
提提脫兒點點頭,對手下說道:“這兩千騎兵是他的老本,他橫行這麽多年,仗的就是這支部隊。上次在厄毗諾薩和叙拉托斯,他甯願棄城而走,都舍不得動用這支部隊來守城。”
“把這麽好的騎兵當步兵守城用,的确太可惜。”
“不過和我們的騎兵比起來,他這支部隊還是差一點。”
“他現在采取密集布陣防守,我們的優勢很難發揮。大人,你看他的突擊箭頭還在猛烈前沖,我們是不是從兩翼抽調人手加強正面的阻擊?”
提提脫兒搖搖頭,堅決地說道:“集中兵力打他的兩翼,截斷他的陣勢。陣勢一破,他就完了。”
“命令兩翼後陣騎兵,列隊齊射,就射他的中軍,那個死胖子一定在那裏,給我射死他”
馬利齊俄斯猝不及防,連中五箭,幸好他皮糙肉厚,沒有傷到要害。但周圍的侍從,傳令兵卻倒下了一大片。
“收縮,收縮……”
“後軍全部進入兩翼,中軍補充前軍,殺出去……”
“大人,撤除後軍,我軍防守就有了破綻。”他的一個部下大聲提醒道。
馬利齊俄斯痛得整張臉都變了形,他惡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瘋狂地叫道:“兩翼都要破了,還要後軍阻擊什麽?帶上親衛隊,我們趕到前面,撕開敵人的阻擊,沖出去。”
在戰鼓的指揮下,正在阻擊敵人的後軍士兵立即撤入陣勢中間,随即一分爲二,補充到傷亡嚴重的兩翼戰場上。已經被壓得變形的兩翼再次反彈起來。納察罕士兵被連續擊殺,不得不緩緩後退。突擊部隊傷亡嚴重,幾乎停滞不前。就在這時,馬利齊俄斯帶着三百親衛突然沖了上來。他的親衛隊實力雄厚,士兵們身高馬大,盔甲鮮明。他們怒吼着,就像出籠的野獸一般,在最危急的時候發動了最淩厲可怕的一擊。
提提脫兒面色大變,驚叫起來:“不好,馬利齊俄斯變陣了。命令左翼部隊立即抽調兵力投入正面阻擊,快。”
卡拉德軍的防禦陣形變成了錐形突擊陣勢,他們像榫子一樣,頑強地深入,前進的速度陡然加快。馬利齊俄斯在十幾個士兵的保護下,勉勉強強坐在戰馬上,血流如注。他咬牙堅持着,親自督陣在第一線。
缺口突然被打開。卡拉德軍士兵發出一聲歡呼,狹帶着已經昏迷在戰馬上的馬利齊俄斯,蜂擁而逃。
提提脫兒氣得破口大罵,打馬跑下山崗親自督戰。缺口随即被瘋狂的納察罕人堵上了。馬利齊俄斯和親衛帶着一小部分突前部隊逃亡之後,剩下的卡拉德軍失去指揮,很快就被殺戮一淨。戰鬥結束。
此役馬利齊俄斯的騎兵軍僅僅逃出了數百騎,餘衆盡沒。納察罕人付出了将近千人的代價,大獲全勝。
遄結在柏嶺和滿載财物辎重的車隊會合後,率領兩千騎兵部隊,一路飛馳。按照正常速度,他的部隊可以在稍晚的時候到達桓嶺。翻越桓嶺,就是邊境。過了邊境,就萬事大吉了。
斥候接連回報,桓嶺沒有人迹,一切安全。遄結回頭望望身後綿延不絕的辎重車隊,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過了橫嶺就是庫賽特大草原了,心裏感覺踏實多了。“命令大家走快一點,我們到桓嶺宿營。”
索拉信一路小跑,找到了在山谷内洗馬的九鈴兒。古爾丁和乞兒察帶着十幾個親衛隊的士兵正在附近的草地上睡覺。
“小信,你跑什麽?”九鈴兒看到他大汗淋漓,笑着問道。
“萌貨,事情有些蹊跷。”索拉信小聲說道。九鈴兒聞言趕忙丢下小黑,走到索拉信身邊。
“黑羽王告訴我們提提脫兒的撤軍路線,是從牛角山撤退。但庫吉特的額速爾告訴我,他們的斥候發現遄結押着大批車隊往恒嶺方向去了。”
九鈴兒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沒有做聲。
“從恒嶺撤退要比黑羽王告訴我們牛角山路線近得多。假如提提脫兒從恒嶺撤走,我們想追都來不及。我懷疑黑羽王告訴我們的消息是假的。”
九鈴兒笑笑:“黑羽王爲了協調兩方的行動,特意秘密入境到榉山和九鈴兒見面,仔細商談其中的細節。他有親信在提提脫兒身邊,情報準确,應該不會出現這樣大的失誤。”
“黑羽王的部隊在境外松鼠山,明天遄結部隊越過恒嶺,黑羽王恰好可以率部趕到邊境,吞下這批東西。”
“你爲什麽要這麽想?”九鈴兒奇怪地問道。
“那是一筆巨大的财富,爲什麽不搶?黑羽王利用我們幹掉提提脫兒,部落内部難免有人閑言碎語不服氣。他隻要拿點東西堵堵大家的嘴,立即就能平息這場風波。有了這筆巨額财富,什麽事搞不定。”
“如果提提脫兒的大軍今夜也到恒嶺呢?”九鈴兒問道。
索拉信不屑地一笑,“萌貨,我們打賭,提提脫兒不會到恒嶺。黑羽王一定把我們都賣了,誰伏擊誰還說不一定呢?他的目的無非是想鏟除提提脫兒,所以無論是我們伏擊提提脫兒,還是提提脫兒伏擊我們,他的目的都能達到。因爲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血戰,雙方都會死傷慘重。”
九鈴兒笑起來
索拉信皺着眉:“反正我覺得這裏頭有鬼。”
九鈴兒大笑起來,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你說的非常有道理,我軍的具體人數一直是個機密,各部隊也是分開行動。敵人怎麽也不會想到我們有八千人。這也許就是提提脫兒想和我們打一戰的原因。這裏頭有鬼。記住回頭要重賞那名庫吉特斥候,他的這個發現太重要了。”
索拉信大喜,立即問道:“是不是同意我的推測?”
九鈴兒點點頭,嚴肅地說道:“卡拉德的東西豈能給這些強盜搶走,我們今夜襲擊恒嶺。”
随即對古爾丁和乞兒察喊道:“去把各部大隊長,還有赫居和納延泰兩位部落大人請來。”
索拉信笑起來:“萌貨,你不怕提提脫兒的部隊今夜也趕到恒嶺?”
“一鍋端了更好。”
黃昏時分,部隊收拾好行裝,不慌不忙地上路了。九鈴兒,索拉信,食指帶着十幾個侍衛駐馬停在路邊,和額速爾,納延泰說着什麽。
這時鹭飛水打馬跑了過來,笑嘻嘻地問道:“大人,今天夜裏我們訓練什麽?”
“夜襲。”九鈴兒笑道,“也許我們能碰上提提脫兒的大部隊,你可要小心。”
鹭飛水大笑起來,和額速爾,納延泰一起縱馬而去。
索拉信望着他的背影,低聲對九鈴兒說道:“黑羽王連鹭騰飛都騙,他的王位到底想傳給誰?”
“當然是他的兒子。”九鈴兒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繼續說道:“你難道沒有看見庫賽特各部的大人真在這麽做嗎?”
索拉信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半夜,九鈴兒部隊到達距離恒嶺四五之外的一片小山區裏。今夜,半邊圓月在雲層裏閑庭信步,柔和的月光輕輕地灑在大地上。星星都躲了起來,偶爾有幾顆從雲層的間隙裏探出頭來,眨眨眼睛又頑皮地跑開了。
九鈴兒接到白樹谷的消息後,憤怒地跳了起來。他狠狠地踹了身邊的小樹幾腳,差一點就要破口大罵。他不是罵提提脫兒,而是罵馬利齊俄斯。在這麽好的形勢下,竟然還中了敵人的誘敵之計,被人家打了個伏擊,全軍覆沒。這有點太窩囊了。
“馬利齊俄斯大人有消息嗎?”索拉信立即問道。
“沒有。提提脫兒大獲全勝,都在歡慶勝利。現場沒有俘虜,卡拉德軍士兵全體陣亡。如果督軍大人沒有逃出去,估計也……”報信的斥候回答道。
索拉信搖搖手,示意斥候不要說了。“他們現在的位置?”
“柏嶺。提提脫兒的大軍下午開始從白樹谷出發,黃昏時在柏嶺宿營,他們是行軍方向是恒嶺。十公裏範圍内都有他們的斥候在活動,我們按照大人的要求,沒有靠得太近,以免暴露了自己。”
索拉信滿意地點點頭,叫他下去休息。
偵察恒嶺的斥候們紛紛返回。敵人正在休息。兩千人分散在車隊的前,中,後三段,沒有結成防禦陣勢。敵人人大概以爲自己已經到了家門口,非常麻痹大意。九鈴兒立即命令部隊出發,要求各部悄悄潛行至車隊附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解決敵人。
羽誓和納延泰,額速爾一隊。烏爾罩法提斯阿特佐一隊,紅胡子赫居鹭飛水一隊,分别對付看守車隊的三處敵人。九鈴兒自己帶着親衛隊,後衛隊,斥候隊随後掩進。
遄結從睡夢中驚醒。還沒有等他睜開眼睛,自己就糊裏糊塗的被一班庫吉特部的士兵連踢帶打,揍得鼻青臉腫,差一點被打死了。恒嶺的襲擊戰還沒有一盞茶時間就結束了。
敵人大部分都躺在帳篷裏睡覺,一小部分站崗放哨的也靠在馬車邊睡得香噴噴的。已經到了家門口,這麽安全的地方,誰還會想到被卡拉德軍隊襲擊?除了一部分站崗放哨的士兵被襲殺之外,其餘的全部在睡夢中做了俘虜。遄結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直強忍着疼痛不敢大聲呻吟,生怕惹惱了對方被一刀砍了。
九鈴兒還沒有走到恒嶺,就接到禀報,恒嶺的襲擊戰已經結束了。
九鈴兒笑起來,對身邊的提紮說道:“老伯又要受累了。那麽多戰利品,夠你們後衛隊忙一陣子的。”
提紮喜笑顔開,臉上的皺紋好像都沒有了。“跟在萌貨後面打仗,才知道打仗是怎麽回事。我從軍四五十年,真是白幹了。”
赫居和鹭飛水在俘虜中找到遄結,看到他的狼狽樣子,不由地放聲大笑。
遄結看到他們,就像看到救星似的,連聲大叫起來:“黑羽大王在哪裏?在哪裏?”
赫居搖搖頭,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找我家大王有什麽用,還不是一樣掉腦袋。”
“我是黑羽大王的人,一直給大王提供消息。不信我們一起去找大王對質。”
赫居和鹭飛水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十分懷疑地望着他。
“我們憑什麽相信你的話?”鹭飛水問道。
遄結搖晃着已經逐漸腫大的腦袋,大聲說道:“你們不是和九鈴兒的部隊埋伏在榉山嗎?怎麽跑到恒嶺來了?”
赫居和鹭飛水大吃一驚。遄結知道這個機密,說明他真的是黑羽大王的人,而且還是很信任的人。
“相信我了吧?”遄結得意地問道。兩人連連點頭。
“那還不把我放開,帶我去見黑羽大王?”遄結看到兩人沒有動手放人的意思,趕忙喊道。
赫居望着他抱歉地笑笑道:“我家大王不在這裏,九鈴兒倒是在這裏。所以我們無權放了你。”
遄結吃驚地喊了起來:“九鈴兒爲什麽不在榉山,跑這裏來幹什麽?”
鹭飛水警覺地望着他,低聲問道:“我們爲什麽不能到恒嶺?你和大王有什麽約定?”
遄結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雖然分居兩地,但我們都是納察罕人,告訴你們也沒有什麽關系。黑羽大王和我已經約好,明天他在邊境的那一邊劫奪辎重車隊。這件事肯定要瞞着卡拉德人,如果讓他們知道了事情就很麻煩。你們不在榉山設伏,卻跑到這裏來襲擊我,說明九鈴兒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赫居和鹭飛水面色大變。鹭飛水吃驚地說道:“你們竟然敢算計……?”
赫居也連連搖頭,怒氣沖天地說道:“我們在榉山伏擊提提脫兒大軍,流血流汗,你們卻在一邊劫奪提提脫兒的财物,你們……”
遄結冷笑一聲道:“爲什麽不行?卡拉德人貪婪無厭,不知道要了我們多少東西。這點東西算什麽?你們都是大王的部下,不要站錯了地方,壞了好事啊?”
赫居和鹭飛水頓時無語。
遄結接着問道:“提提脫兒的部隊可有什麽消息?”
“提提脫兒的大軍朝恒嶺來了,他根本沒有到楓谷。估計天亮後沒多久就可以趕到這裏。”
遄結頓時目瞪口呆,面無人色。
恒嶺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好像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美麗而又非常的甯靜。
九鈴兒慢慢地走在草地上,來回踱步,對于要不要攻打提提脫兒的大軍,九鈴兒心裏委決不下。
提提脫兒的部隊就在二十公裏外的柏嶺,到了早上,他的部隊輕裝疾行,随時可以追上來。自己隊伍帶着這麽多東西走,速度緩慢不說,而且還會嚴重影響部隊的機動性。雙方一旦接觸,就是一場大戰,根本難以避免。部隊從昨天黃昏開始連續行軍,到現在都沒有休息,士兵們已經很疲勞,如果要進行一場血腥厮殺,體力上恐怕難以保證。此地都是丘陵山區,大家地形不熟,而且也不合适騎兵展開隊形。如果和敵軍糾纏在一起陷入混戰,傷亡一定巨大。雖然提提脫兒的部隊昨天在白樹谷打了一戰,但他以六千人圍攻兩千人,在占據絕對優勢之下,部隊的傷亡不會太大,士兵的體力消耗也有限,更重要的是他們還在柏嶺休息了一個晚上,部隊的戰鬥力已經基本恢複。如果他們看到辛苦了三四個月的成果被洗劫一空,其憤怒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和其對戰,的确不利。
羽誓,烏爾罩一班人打馬而來,納延泰,額速爾,赫居,鹭飛水也随後趕到。九鈴兒立即征求他們的意見,是戰還是不戰?若戰,就是一場苦戰?若不戰,則用不戰的辦法迎敵。出乎九鈴兒的意料,大家一緻要求在恒嶺和敵人決戰一場,死亦不惜。
“大人,這次外族入侵,從科瑞尼亞要塞開始,是我們科瑞尼亞要塞的邊軍打響的第一戰。今天,我們在恒嶺結束,也由我們科瑞尼亞要塞的邊軍完成最後一擊,想想,這是一件多麽激動人心的事情,大人難道不激動嗎?”屁懶大聲喊道。
九鈴兒的心突然劇烈地顫栗起來,他想起了德瑞卡斯,想起了吉米斯,淚水忽然就湧了出來。
“你看看,看看這支邊軍,科瑞尼亞要塞的老戰士還有幾個?大人,報仇哇!”屁懶再次吼叫起來。法提斯,索拉信,提紮的眼眶濕潤了,一個個戰友的音容笑貌像閃電一樣從腦中飛過,他們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此戰之後,很難再有機會讨回血債了。
“打。”羽誓吼道,“我們八千人,狠狠地殺他一場,也讓這些蠻子知道,卡拉德人的疆土不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大人,厄佩提斯山的馬幫兄弟已經在俄德律薩城沒了一半,今天,就讓另一半葬在這裏吧。這地方風景不錯,是個埋骨的好地方。”紅胡子哈哈一笑,朗聲說道。
九鈴兒悄悄轉身,伸手抹去眼淚,心裏湧起誓死一戰的決心。他望向納延泰,額速爾。
納延泰二十多歲,容貌清秀,射術和他母親一樣高超。他和乞兒察一樣,都不愛說話,但他比乞兒察顯得更内向一些。他看到九鈴兒詢問的眼神,立即拉着額速爾單腿跪下,大聲說道:“庫吉特部已經發過誓,隻要大人吩咐,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九鈴兒趕忙把他們兄弟拉起來,用力拍拍兩人的肩膀。
赫居和鹭飛水對視一眼,也單腿跪了下去。赫居沉聲說道:“大人拯救白鹭之恩,今生今世難以報答。臨行前,大王說了,一切以大人馬首是瞻,誓死相随。”
九鈴兒俯身把他們拉起來。“好。今日血戰恒嶺。”
提提脫兒真正願意撤軍,是因爲黑羽王要對付他。黑羽王不動聲色的召集了一萬大軍,埋伏在松鼠山。提提脫兒等得就是這個機會。他早就買通了幾個有影響力的大首領,隻要黑羽王親自出面對付他,和他對壘草原,他們就轉而支持提提脫兒做卡拉德境内的黑羽王。勒安勒歐老了,不但膽小,而且還總是巴結卡拉德人,奴顔婢膝,實在有辱納察罕人的臉面。
勒安勒歐高興的不得了,能在卡拉德做納察罕人的大王,還回馬凱布幹嘛?去吃冷言冷語嗎?。
提提脫兒自然不會愚蠢到繼續走榉山回家。但他對所有部下都說自己要走榉山回家,他命令遄結護送車隊從恒嶺走,卻沒有告訴他自己也要從恒嶺走。現在雙方的叛徒太多,有些事隻有自己知道最安全。他雖然相信遄結,但他不相信遄結的手下。直到白樹谷伏擊之後,他帶着部隊往恒嶺方向行軍,大家心裏才有數。提提脫兒躺在獸皮上閉目沉思,仔細推敲着可能發生的每個細小環節。他不想因爲小事出錯,導緻功虧一篑。
參矜飛步沖了進來。“大人,大事不好,遄結和車隊在恒嶺遭到卡拉德軍襲擊。”
提提脫兒心裏一抖,渾身立即冰涼。他猛地睜開雙眼,望着一臉驚慌的參矜,問道:“消息怎麽來的?”
“從恒嶺逃回來的士兵說的,千真萬确。卡拉德軍隊突然出現,遄結和他的部隊措手不及,大部分士兵都做了俘虜。估計是九鈴兒幹的。現在斥候已經出動。部隊正在集結。”
提提脫兒慢慢地站起來,神色有點緊張地說道:“自從遇上這個九鈴兒,我們的黴運就沒有斷過。他難道真有傳言中說得那麽厲害嗎?”
“我們得到的消息是他的部隊埋伏在榉山,怎麽突然出現在恒嶺?走恒嶺這條路線是我們臨時定下的,怎麽會洩露?”随即他搖搖頭,眼睛内露出絲絲殺氣。“不想許多了。你知道這批東西對我的重要性,一旦失去,意味着什麽你也知道。遄結死了不要緊,那批東西千萬不能丢,否則這次就徹底玩完了。卡拉德軍隊的人數不多,搶了東西以後肯定要逃竄回厄毗諾薩。我率三千人先去野鹿溝攔截他們。你帶兩千人趕到恒嶺,仔細查看現場之後,從後尾追。要快。”
“大人,這時候分兵出擊好嗎?假如敵人比我們多怎麽辦?”
“除非九鈴兒能讓死人活過來,否則他就不可能有那麽多部隊。馬利齊俄斯已經大敗而逃,自顧不暇,剩下這麽一支小部隊,怕他什麽?”
“參矜啊,他們一旦逃進厄毗諾薩,據城堅守,我們一時半刻根本攻不下。我們沒有補給,隻帶了三天的幹糧,三天後隻能撤回。到那時我們兩手空空,損兵折将回去事情就會相當麻煩。爲了攔住他們,隻能這麽辦。難道你有辦法嗎?”
參矜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低聲說道:“我也沒有。九鈴兒神出鬼沒,速度極快。假如他先逃進厄毗諾薩,我們就真的毫無辦法了。不如直接回家吧。雖然兩手空空,但大人的實力猶在。”
提提脫兒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雙眼睛恨不能殺了他。“此次出征,耗盡了我們所有的儲存,如果失去了戰利品,我們就一貧如洗,除了每人一匹戰馬,什麽都沒有了。實力猶在個屁?”
“卡拉德軍隊押着俘虜,帶着辎重大車,速度不可能很快。我們來得及。知道嗎?恒嶺和野鹿溝相距二十公裏左右。你務必記住,一定要和我保持聯系,有事立即支援,保證萬無一失。和白樹谷一樣,我們争取在野鹿溝再伏擊他們一次。”
“我們一定能奪回來。”提提脫兒望了參矜一眼,安慰他道。其實他也在安慰自己。九鈴兒随意一擊,就把本來形勢一片大好,前景光明的提提脫兒送進了絕境。這恐怕是九鈴兒也意想不到的事。
九鈴兒把戰場選擇在恒嶺的入口處。這裏有超長距離的斜坡,适宜騎兵沖刺。斜坡不是很直,而且多樹。九鈴兒命令士兵們把樹盡數伐去,拓出一片巨大的空地。在這片入口的兩側,都是丘陵小山。雖然隐藏部隊較好,卻不利騎兵展開,無法運用騎兵的速度進行沖擊。小山環抱的草地方圓一公裏多,一直延伸到另外的一片小山區裏。
九鈴兒站在斜坡頂部,想起了馬頭山。那是他第一次參加大戰的地方,當時自己非常緊張,穆勒剋還教自己如何調整情緒。命運就是這樣捉弄人,現在大家都成了敵人,連好朋友都做不成了。冰露。他又想起了冰露。不管怎麽說,冰露都是自己的朋友。雖然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但總是想起她,想忘都忘不掉。如果再有機會見到她……
“大人……”食指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想起。九鈴兒吃了一驚,從冰露的笑靥裏蓦然驚醒。
“大人,斥候來報,提提脫兒兵分兩路,一路往野鹿溝而去,一路往恒嶺而來。”九鈴兒笑了起來。
“好,如我所願。提提脫兒怎麽都不會想到我們敢跟他決戰。”
食指點點頭,“大人,野鹿溝是我們回厄毗諾薩的路。提提脫兒大概想到那裏堵我們。”
“提提脫兒很有頭腦,也很果斷,厲害。”九鈴兒笑道,“可惜他們這些人總是認爲我們沒膽,不敢和他們決戰,結果導緻判斷失誤,想不敗都不行。命令斥候密切注意去野鹿溝敵人的動向,防止他們突然殺回來。”
上午,斥候來報,參矜帶着兩千騎兵正向恒嶺飛速奔馳而來。
“大首領,我們的斥候進不了恒嶺。”一名手下打馬跑到參矜旁邊,大聲叫道。參矜聞言眉頭緊皺,半天沒有做聲。
“我們一直接近不了恒嶺,進去的斥候沒有一個回來。我懷疑恒嶺上有埋伏?”
“祟幼,你用點腦子好不好。如果敵人在恒嶺設伏,當然希望我們盡快趕去鑽進他們的伏擊圈,還殺斥候幹什麽?故意告訴我們那裏有埋伏,叫我們不要去嗎?”參矜輕蔑地說道。
祟幼有些心虛,沒敢吱聲,等着上官繼續說話。
“卡拉德人搶了我們的東西,跑都來不及,還會在恒嶺設伏?我們有五千大軍,他們想伏擊我們,除非是想找死。命令部隊加快速度。”
“大首領……”祟幼大聲喊道,“我們還是派一支小隊先去看看吧。”
參吟嫌棄的吐了口唾沫,點點頭。
九鈴兒望着身邊的小黑,想起了穆勒剋,心裏頓時覺得很牽挂。他想再次看到穆勒剋,看到他溫和的笑容,聽到了他低沉的聲音。九鈴兒把阿達庫·魯姆九鈴兒和穆勒剋當作了自己的親人。這是無法理解的一種感情,一種親情。穆勒剋站在馬頭山上指揮戰鬥時,自己很羨慕,盼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他那樣,鎮定自若的指揮千軍萬馬沖上戰場。現在美夢成真,他真地站在高坡上,指揮身後的八千大軍。
他忽然覺得自己沒有辜負穆勒剋的淳淳教誨,他把穆勒剋交給他的知識都領會了,也都用上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天才。過去在庫賽特,穆勒剋誇他是天才時,他還認爲是穆勒剋調侃他。現在看來,大元帥說的話從來都不會錯。
馬凱布納察罕人一支兩百人的鐵騎像旋風一般沖上山崗試探攻擊。
他們驚呆了。在山嶺上,由數百上千部大車密密麻麻排成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車陣,縱深三排,距離竟然達到了百步。車陣内稀稀拉拉有上千名卡拉德軍,正持弓而立,嚴陣以待。當頭一人卻是一個花白頭發的老頭。
提紮看到納察罕騎兵出現在山崗山,擡手朝天射出一箭,縱聲大吼:“擂鼓……”
車陣内鼓聲轟然震響。
納察罕人臉色大變,呼嘯一聲,撥轉馬頭順着來路如飛而去。
遠處樹林内的九鈴兒微微一笑,大聲叫道:“吹号……”
牛角号聲沖天而起。
馬凱布納察罕騎兵大吃一驚,紛紛回頭望去。卻杳無人迹。他們估計是車陣中的卡拉德士兵所吹,沒有在意,依舊打馬疾馳而去。
樹林内,密密麻麻的騎兵陸續走出,開始在車陣前面列隊。兩千庫吉特部的騎兵,兩千卡拉德騎兵。九鈴兒率領親衛隊排在最前列。食指高舉血紅的野人大旗。古爾丁高舉紫色的帝國大旗,乞兒察高舉藍色的倪海大旗。
九鈴兒吸取上次教訓,再也不居中指揮了。他要做突前部隊的箭尖。不過這次部隊在狹窄地帶上作戰,不進行陣勢作戰,自然也不需要居中指揮了。
參矜聽到小隊騎兵的描叙,心裏疑惑不定。卡拉德軍隊還在恒嶺,車隊也在恒嶺,是不是說所有财物也在恒嶺?他們想幹什麽?
“大人,我們殺過去吧。”祟幼興奮地叫起來。
卡拉德軍想和我們決戰?參矜腦中的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随即想到,這些人是不是在虛張聲勢,掩護其他的人撤退?趕去偵察的鐵騎并沒有看到車中的東西。大車都是空的。一定是這樣,這些狡猾貪婪的卡拉德人怎麽舍得放棄眼前成堆的财物?他們想擺個破陣勢來騙我,誘我上當,給其他的人争取時間溜走。
“快馬通知大人,我們在恒嶺發現一部分留守卡拉德軍,正在剿殺。戰鬥結束後,我們立即趕來。各部騎兵,列隊,準備殺上去……”
奔雷一般的馬蹄聲,激昂的牛角号聲,伴随着地面的劇烈震動越來越近。
“嗚嗬……嗚嗬……”納察罕人的吼叫聲突然從遠處響起,在山嶺之間久久回蕩。
九鈴兒高舉長槍,聲後的号角兵随即吹響了沖鋒的号角。戰鼓也随即在車陣裏擂響。恒嶺霎時間被一股濃濃的緊張氣氛所籠罩。大戰即将開始。
納察罕人的身影出現在地平線上,接着各色戰旗躍入卡拉德軍士兵的視野内。
九鈴兒轉首高吼:“爲我卡拉德,殺……”
身後的士兵高舉武器,同聲呼應:“殺……”
更多的士兵聽到喊聲,人人神情激奮,無不竭盡全力,縱聲狂呼:“殺……”
喊殺聲直透雲霄,仿佛要把恒嶺震碎一般驚天動地。
九鈴兒輕踢馬腹,小黑開始邁步,開始小跑,開始奔馳……士兵們一字排列,緊随其後,打馬前進。恒嶺的山坡上突然風起雲湧,卡拉德軍士兵像潮水一般,呼嘯着,像波濤一般,掀動着,像飓風一般,怒吼着。戰馬奔騰的轟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終至于掩沒了士兵們的呼喊聲。
參矜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發現眼前瘋狂湧來的卡拉德軍根本就不止上千人,而是幾千人。
“中計了。”這是他驚愣之後的第一個念頭。卡拉德軍什麽地方都沒去,就埋伏在恒嶺等着他們。
“撤退?”來不及了,部隊的速度已經上來了,而敵人也已經像閃電一般射來,根本沒有回頭的餘地。自己的後軍還在山嶺後面疾馳而來,想退都沒有路。
“求援?”這是他第三個念頭。自己有兩千精騎,支撐幾個小時應該沒有問題。實在不行的話,還可以突圍。但要打敗卡拉德人奪回财物,必須要支援,要提提脫兒的主力部隊及時趕到來。
“立即通知大人,卡拉德軍主力在恒嶺,速來救援。快,快……”參矜回頭對身後的傳令兵狂叫起來。一名傳令兵撥馬回頭突然加速,斜向向部隊的側翼靠去,準備脫離大隊。
“命令後隊加速,向中軍兩翼靠攏,以錐形陣勢迎敵。”
九鈴兒聽到納察罕人的牛角号聲密集響起,警覺地擡頭看去。敵人的後軍突然加速,并且迅速向部隊的中軍兩翼靠攏,逐漸形成一個攻防兼備的錐形密集陣勢。九鈴兒心裏暗暗地叫好,蠻族的騎兵素質實在令人驚歎,他們在高速行進中從容變陣,士兵們一個個舒展自如,處驚不亂。卡拉德軍士兵的确和他們有差距。如果卡拉德軍士兵訓練不出來,不如直接用蠻族組成一支騎兵軍,這樣要省事多了。
九鈴兒正在想着,忽然發現納察罕人的變陣已經基本上完成了。他大吼起來:“前軍密集集結。後軍兩翼出擊。”
要正面應戰錐形陣勢的箭頭,擋住敵人的榫頭嵌入,就必須用鐵闆去抵擋。隻要狠狠地砍掉他的箭頭,錐形陣勢的攻擊就會瓦解,剩下的也隻有防守了。
“加速,加速……”九鈴兒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羽誓、屁懶,胡子、大拇指、小鳥的鐵騎吼聲雷動,他們緊緊地聚在一起,組成一道道毫無縫隙的鐵闆人牆,以接近極限的速度奔馳起來。納延泰,額速爾各自率部突然從左右兩翼沖出,像兩支離弦的長箭,射向了錐形陣勢的兩條斜邊。卡拉德軍的沖鋒大隊形成了三支箭頭,兇猛地撲向了敵人。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相差一百七十米。
參矜舞動長刀,正準備命令士兵上箭,他的嘴巴張開了,卻沒有喊出聲音。他看到了滿天的黑雲一般的長箭。他突然覺得自己非常愚蠢,莫名其妙的掉進了敵人挖好的陷阱裏。一個死亡的陷阱。
山嶺兩邊的樹林裏射出了無數的長箭,它們就像一片巨大的黑雲,突然降臨在恒嶺上空,長箭在空中飛行着,發出刺耳的凄厲嘯叫,尖銳的聲音回響在士兵耳旁,直接鑽進了他們的心底。死亡臨近的恐懼讓他們渾身顫栗起來。
“舉盾……”參矜終于吼了出來。牛角号聲沖天而起。長箭從天而降。士兵的慘叫,哀嚎聲,屍體的墜地聲,戰馬的痛嘶,仆倒聲,馬蹄從肉體上踐踏而過的沉悶聲,長箭擊在盾牌上的噼啪聲,頓時交織混雜在一起,血腥而恐怖。對面的卡拉德軍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湧澎湃,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參矜憤怒了。不論敵人有多少,他都不管了。卡拉德人,他要殺盡卡拉德人,殺盡那些投靠卡拉德人的人。他已經全然不懼。
“全速前進……”他轉頭大叫起來,“全速,越過箭陣……”納察罕人頂着箭雨,踩着傷亡士兵的軀體,狠命地驅打着戰馬,幾乎飛一般地殺向卡拉德軍。
九鈴兒長槍前指,縱聲狂吼:“殺……”
接觸。巨響。
九鈴兒随着小黑高高躍起的龐大身軀,奮力刺出長槍,一名納察罕士兵慘哼一聲,濺血的身軀從戰馬上騰空飛起,重重地摔落到地上,接着就被無數隻飛騰的馬蹄淹沒了敵人的箭頭輕易的就被折斷了。
古爾丁和乞兒察帶着兇狠的親衛隊士兵跟在渾身濺血的九鈴兒後面,一路酣呼鏖戰,無人可敵。九鈴兒的長槍就像嗜血的幽靈,肆意吞噬着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
羽誓、屁懶的部隊在左,胡子、大拇指的部隊在右,阿特佐領着士兵緊随在親衛隊後面,大家密集地聚集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就像一柄無堅不摧的鐵錘,瘋狂地揮舞着,瘋狂地砸着,把納察罕人的箭頭很快砸成了齑粉。
納延泰和額速爾的部隊随即沖進了敵人錐形陣勢的中間,犀利無比地鑽進了敵人的心髒地帶。
祟幼戰刀飛舞,連殺兩騎,接着他就碰上了乞兒察。乞兒察被鮮血噴射了個滿頭滿臉,看上去兇惡獰猙,他像猛獸一般低低哼了兩嗓子,身形随着戰馬飛撲而來。兩刀相錯,發出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之聲。祟幼從來沒有被這麽狠的一刀劈過,這一刀沉重無比,他心口如遭重擊,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跟上來的一個庫賽特戰士再劈一刀。祟幼再擋。他感到自己頭昏眼花,好像要堅持不下去了。兩把刀幾乎同時從前方剁了下來。祟幼奮盡餘力,大喝一聲擋住一刀,跟着一顆頭顱張大着一張嘴飛了起來。戰馬繼續沖出了十幾步之後,馬背上的無頭屍體終于墜于馬下。
箭陣停下來之後,兩邊的小山上密密麻麻地沖出來數不清的卡拉德騎兵,他們好像沒有窮盡似的,不停的從小山上湧出來。雖然距離隻有一百五六十米,但因爲山丘上高低不平,騎兵無法展開速度,他們沖到戰場上的速度并不快。但他們已經無需速度,他們隻有堵住納察罕人的後路,然後加入圍殲敵軍的戰鬥即可。
參矜幾乎是慘叫着,閉上了自己的雙眼。他驚呆了。九鈴兒的軍隊一下子冒出來這麽多人,幾乎有上萬的軍隊。這戰還有什麽可打的?情報?這都是什麽狗屁情報。早知道這樣,不如直接回家。
他不由得想起早上和提提脫兒的争執。提提脫兒他想幹掉黑羽王,要做卡拉德境内的納察罕大王,所以他要這批巨額的财物。而自己在納察罕人的這場權利鬥争中會撈到什麽?除了賠上部落的士兵,部落的财産,什麽都撈不到。這趟入侵,提提脫兒答應他們的報酬,到現在都沒有兌現。如今看上去,不但自己小命難保,恐怕提提脫兒也難逃一死。是不是黑羽王秘密派出部隊支援九鈴兒呢?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參矜的腦海,他頓時恍然大悟。
遊牧騎兵,到處都是髡頭遊牧騎兵。一定是黑羽王知道了提提脫兒的計劃,他爲了除掉提提脫兒,偷偷派出部隊加入了九鈴兒的卡拉德軍,務必要将他殺死。這樣納察罕内部幫助支持提提脫兒的人就不會懷疑是黑羽王從中做了手腳。納察罕内部也不會因此而産生内讧。黑羽王根本就不是埋伏在松鼠山,卡拉德軍也不是埋伏在榉山,這一切都是陰謀。我爲什麽要陪着提提脫兒死得不明不白?
參矜猛地睜開雙眼,大聲吼道:“投降,立即投降。”
納察罕人的牛角号聲嗚咽着,像哭泣一樣低沉無力地吹響了。
九鈴兒大喝一聲,竭盡全力收回刺出的長槍。古爾丁和乞兒察大聲叫喊着,親衛隊的士兵們紛紛停下手上揮舞的武器。納延泰和額速爾兩支攻擊部隊的前方忽然就失去了敵人。
納察罕人迅速後退,集結到參矜的戰旗下面。納察罕士兵看到鋪天蓋地的卡拉德騎兵,嚣張的氣焰早就煙消雲散,本來以爲今天必死無疑,沒想到他們卻聽到了投降的号角聲。沒有人放棄生存的機會。他們在參矜的指揮下,一個個眼明手快,紛紛丢下武器,跪在了地上。
誰都想不到,參矜竟然命令投降。一場剛剛開始的血戰,忽然就結束了。
九鈴兒和身邊的食指,古爾丁,乞兒察面面相觑,覺得有點太突兀,太不可思議了。
剛剛沖上來準備展開血腥厮殺的赫居和鹭飛水恨恨地罵了兩句,随即各自率部打馬狂奔,一路暢通無阻竟然沖到了敵陣中間耀武揚威起來。
烏爾罩,法提斯,列吒的部隊還沒有接觸到敵人,戰鬥結束了。他們驚喜地駐馬而立,但還是指揮手下嚴陣以待,防備敵人使詐。
參矜看到了赫居。他是鹭騰飛手下大将,互相之間都認識。參矜舉手喊了起來。
“喲,你倒是很果斷嘛?”赫居冷冷地笑了一下,調侃道。
參矜毫不畏懼,反唇相譏。“白鹭部落什麽時候成了卡拉德人了?殺起同族人來利索的很啊?”
“你媽的!你們一路上,自己的族人殺得還少嗎?老子活劈了你!”鹭飛水看到他很鄙視自己的樣子,火冒三丈,舉起戰刀就要砍!
“黑羽大王是不是也率部趕來了?”參矜沒有理會鹭飛水,一邊解下戰刀扔到地上,一邊大聲問道。
赫居戒備地望着他,奇怪地問道:“你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卡拉德軍根本就沒這麽多人,一定是黑羽大王帶部隊過來了。你們聯手要消滅提提脫兒,是不是?”他自作聰明地說道。
赫居笑了起來。九鈴兒部隊的秘密他當然知道一些,那都是不能露光的事,随人家怎麽想好了。
“少廢話!來人,給我綁了!”鹭飛水大聲叫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