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德1083年,夏。
庫賽特汗國東部大雪山。
暖洋洋的陽光越過延綿的雪山,照耀在山谷裏稀疏的草地上,草木間晶瑩剔透的露珠折射出炫彩的光暈。
夾雜在野草之間不知名野花,吸引着各式各樣的飛蟲上下起舞;冰雪融後化彙成的小溪蜿蜒細長,不時還有幾隻鳥兒低飛而起又迅速消失;遠方延綿的雪山巍峨壯麗,像一位傲然屹立的武士注視着大地。
一匹烈馬疾馳而來,打破了剛剛的甯靜與祥和。
馬上匍匐着一名騎手,他大腿插着長箭,手裏握着一柄血淋淋的彎刀。不多久,那名逃騎後方追出來一隊騎兵,大約二十多人,他們高聲怒罵,時不時射出一隻長箭,長箭幾乎擦着前方騎手的身體飛過,沒入草地。逃騎胯下的戰馬明顯也是受了傷,雖然極力的奔跑,但其速度和耐力正被後方的追兵一點一點的持平和耗盡。追擊者,勢在必得!
突然,逃騎前方五百米左右的小土坡上沖出來一支五十多人的騎兵隊伍。他們穿着破舊的皮甲,皮甲外套着黑乎乎毛茸茸的獸皮大衣。他們中很多人不戴頭盔也不束發,看上去非常原始野蠻,像是是某個野人部落外出遊獵的隊伍。裝備倒是很精良,人人都帶着強弓長刀,有幾個還手持着差不多四五米的長矛,遠遠的看去非常明顯。
野人騎兵們一字排開各持武器沖下土坡和追兵迎面而去。追擊的那群騎兵發現了他們,但他們隻是稍微遲疑了一下,便全然不顧的繼續追擊。兩隊騎兵速度越來越快,距離越來越近。馬蹄聲變得越來越急促。
相距大約兩百米時那支野人騎兵隊伍裏突然有人高聲号令着什麽!随後一小片箭雲從野人騎兵隊伍裏射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遠遠的向迎面而來的追擊騎兵飛去。箭簇撕破空氣發出“咻咻咻”的嘯叫聲,不一會又是一聲号令,又一片箭雲從野人隊伍裏呼嘯而起。隻顧打馬狂奔的追擊騎兵隊伍顯然愣了一會,這時候才回射一片的稀疏箭雨。
不一會兒,長箭入體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雙方都有個别騎手人仰馬翻,但更多的人仍舊高速疾馳。
雙方的距離近五十米的時候,野人騎兵隊伍的一名年輕騎手大喊一聲
“殺!”
聲音洪亮而高亢,傳的很遠很遠,竟然在山谷裏蕩起回音。
野人隊伍的騎手們紛紛收了強弓,拔出腰間長刀,目視前方。轉瞬間戰馬重重地撞到一起發出的沉悶的撞擊聲;長矛刺入肉體;戰刀砍進身上的碎骨。撕心裂肺的嚎叫伴随着高聲呵斥和怒罵迅速傳遍山谷,不絕于耳。
那個号令的騎手正是九鈴兒,他最後一個收起強弓,并看着對面中箭者摔落馬下。兩隊交錯之際,他伏在馬腹上躲過了一支飛刺過來的長矛,抽出懸于馬上的長刀仰面反手一刀劃過對面一名騎手胸腹,餘光瞅着那名騎手交錯而過後墜落馬下。随後他像松鼠一樣靈巧的回到馬背上,而前方已近空無一人,他和同幾名伴們沖過了接戰點。
九鈴兒迅速掏弓返身搭箭,“嘣”箭矢直飛而去射入對方一名騎手的後頸。九鈴兒調轉馬頭再次拿起長刀驅馬沖了上去!更多的野人隊伍騎手們沖過了接戰點,他們很快也調轉馬頭發起沖鋒。九鈴兒戰刀劃過低空,呼呼作響的長刀削掉一名落馬追兵的半個腦袋,他再次沖過了接戰點。回頭再看時,追擊隊伍已無人站着。野人隊伍兩個來回就将這夥追兵殺了個幹幹淨淨。
九鈴兒收起了長刀,同伴們紛紛三三兩兩四散開來,有的下馬收揀武器,有的檢查有無死透的敵人随時補上一刀,有的爲受傷的同伴包紮,或掩埋死去同胞的屍體。還有一些人翻檢死去騎手的錢财。
九鈴兒驅馬跑到不遠處一個小山崗,站在場外看着高松的雪山一動不動。他本是群山之外一個極其遙遠國度的人,他随同家人被那個國度流放到這極西之地,父母在流放途中就失去了音訊。一個路過的彪形大漢用九個鈴铛把他從奴隸市場買了回來。從此他便被喚作:九鈴兒。
那位彪形大漢是一個小部落的族長,他的小兒子非常喜歡九鈴兒,特别對九鈴兒那遙遠國度的神秘身世更是充滿了好奇,天天崇拜的跟着他問東問西形影不離。族長愛屋及烏,經常帶着九鈴兒出去圍山打獵、騎馬射箭!甚至親自教授九鈴兒武藝。一年前族長應部落王的征召參加和另一個部落的争鬥,但部落王連連慘敗,被對方捉住殺了頭。悍勇無敵的族長也跟着死在了戰場上,然後大家被趕得到處跑,九鈴兒隻好護着小族長随同部落的其他族人一路西行,回到了祖先居住的群山之中。一天,群山裏來了一名穿着華麗的人,據說部落曾受過他的巨大恩惠。他請求族長派人出山去護送一位大人物,并重金許諾。繼任的小族長毫不猶豫的指定九鈴兒了領隊出發。
九鈴兒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後,回頭看了一望打掃戰場的衆人。今天一仗損失了四名兄弟,多是被弓箭射殺。另外還有十幾個都受不同程度的傷。對方有些頑強,即使被突然伏擊也不退縮,至死追擊着那名逃騎。九鈴兒一把丢掉戰刀坐在地上癡癡望着大雪山。到時候一定要看看那個什麽大人物,
這時一名同伴在遠處喊他并招手示意他過去。
九鈴兒答應一聲,拿起戰刀大步朝同伴走去。在同伴的指引下,他看到剛剛那個逃跑的騎手現在正躺在一匹死去的戰馬旁邊,胸腹有一個巨大的創傷,明顯活不成了。那名騎手看到他,艱難的遞給他一個小令牌,告訴他去一個叫阿達庫·魯姆·亞特蘭蒂斯的地方,随後便斷氣了。
九鈴兒小心的收起那塊黑色的小令牌,愁容滿面。這個逃騎應該是這次任務的見面人,但還沒多說幾句話人就沒了。
九鈴兒帶着隊伍走出延綿的大雪山,在荒無人煙的草地上漫無目的轉悠了三天才遇到一位放羊的老牧民。
老牧民一臉的慈祥笑哈哈的告訴他們:“你們這三天走過的地方都是阿達庫·魯姆·亞特蘭蒂斯!”
九鈴兒氣暈。随即拿出那個黑色的小令牌問他認不認識。
老牧民滿臉微笑,雖然一嘴的花白胡子,但身子骨看着非常健朗。他稍微看了一眼令牌,然後盯着九鈴兒和他身後的隊伍打量。
眼前這支隊伍,年輕的領頭人大概二十來歲,清澈的眼睛透露着一股仙靈之氣非常好看,他身材高大,一身健碩的肌肉非常結實,胸膛鼓鼓的似乎要撐破那破舊的皮甲,一頭長發披在腦後給人一種狂野的氣勢。他身後的隊伍同樣個個高大健壯手持長矛腰懸戰刀和強弓,基本都穿着破舊的皮甲,有幾位還披着黑乎乎的熊皮毛衣。大概在大雪山裏待久的緣故,所有人都一襲長發狂野的随風搖曳。
老牧的盯了好久,看得九鈴兒心裏有些發毛,剛要開口,老牧民先說話了。
“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九鈴兒”
“把令牌給我”
九鈴兒随手丢給他。
老頭接住令牌又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半天不說話。
九鈴兒實在忍不住了!
“這是啥?我拿着這玩意來這鬼地方可以幹嘛?”九鈴兒說着一把握住刀柄。
他想吓吓這個放羊老頭,他早就覺得這個老頭不對勁了。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放羊?笑話!他的羊呢?
老牧民看看他握着刀柄的手,輕輕哼了一聲。毫無懼色說道:“這是追殺令!在大草原上追殺罪大惡極之人用的。”随後他轉身就走,并招手示意九鈴兒跟上。
九鈴兒吓一跳!追殺令?他覺得眼前這個老頭好不簡單,應該知道更多!或許就是接頭的見面人。
他馬上追了上去氣嘟嘟的說道:“你是什麽人?這什麽鬼追殺令?我的人在大雪山走了半個多月,爲了那個見面人死了四個兄弟,我得問清楚!不能讓我的兄弟死的不明不白。”
老牧民生氣了,“你這年輕人話真多!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九鈴兒也生氣了,他威脅到:“你說不說,不說我就馬上返回大雪山,我沒工夫陪你閑扯!”
老牧民無奈!突然大聲的說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護送的人就是令牌要追殺的人,現在我帶你去見你要護送的人!”說完他騎上馬就走,理都不理九鈴兒。
九鈴兒又驚又喜,終于接上頭了!可老頭已經跑遠,他不得不招呼隊伍跟上那個讨厭的放羊老頭。九鈴兒追上老牧民和他并肩騎行并爲剛才的魯莽誠懇道歉。老牧民豁達而開朗毫不在意,反而開他玩笑問他是不是野人?
九鈴兒腼腆一笑!對他的印象大爲改觀。反問老牧民:“你不是個放羊兒的老頭嗎?你的羊兒呢?”
老牧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來接人還趕什麽羊?”
一路上,老牧民非常健談,好像他跟九鈴兒很熟一樣。九鈴兒終于接上了任務的見面人,自然也十分高興。
老牧民向九鈴兒一邊介紹着周圍的美景,一邊說着奇聞異事。逗得九鈴兒和他的隊伍哈哈大笑!老牧民看在眼裏,也自鳴得意的哈哈大笑!他越說越遠。慢慢講起了庫賽特汗國的種種往事。
他說這整片大草原都是庫賽特汗國,幾十年前大草原出了一個英雄人物:兀兒渾可汗。
他告訴九鈴兒,兀兒渾可汗帶領一群能征善戰的悍将,在大草原上征服了所有部落并擊敗了西邊的帝國軍團,建立庫賽特汗國。跟随兀兒渾征戰四方的三大部落庫吉特部落、阿契特部落、帖克力特部落戰功最爲顯赫,可汗慷慨的賞賜了他們大片牧場幫助可汗穩定疆域。
老牧民特别講述了一個叫穆勒剋的傳奇人物!
他告訴九鈴兒,穆勒剋勇猛無敵十六歲就讓自己的名字響徹庫賽特大草原,然後他棄武從文遠赴遙遠的帕迪沙阿拜入名師門下。學成歸來後投奔兀兒渾可汗的長子阿爾石南,成爲阿爾石南可汗的左臂右膀。穆勒剋文能提筆,武能舉矛。爲庫賽特汗國立下赫赫戰功。後來阿爾石南可汗遠征那個叫帕迪沙阿的國家,但是戰敗了,不久便逝去。阿爾石南可汗死後,汗位傳到了兀兒渾的孫子現任可汗蒙楚格的手上。
但蒙楚格是昏庸的人,他懼怕穆勒剋的威名,便無恥的将穆勒剋滅族,穆勒剋在曾經的戰友和兄弟幫助下逃了出來,蒙楚格便發布草原追殺令想把穆勒剋趕盡殺絕,但蒙楚格一直未能得逞。因爲穆勒剋朋友遍布大草原,沒有人能抓住他!
九鈴兒對那些複雜的人名記不住,也懶得關心。不過他對這片廣闊的天地漸漸有一些憧憬和向往。特别對那個叫穆勒剋的英雄人物非常佩服,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人物。九鈴兒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成爲穆勒剋那樣名震天下的大英雄。
“你一個放羊的老頭子怎麽知道這些?誰告訴你的?”九鈴兒随口問道。
“因爲我當年就跟随穆勒剋南征北戰屢立戰功,曾任軍中千夫長一職。”老牧民十分傲氣的說道。
九鈴兒聽到這,對老牧民非常佩服。看老牧民那健朗的身體,年輕時候應該是個悍不畏死的勇士,不過千夫長什麽的這種大官,怕是有點難?但九鈴兒仍舊崇拜的看着老牧民。
老牧民看着九鈴兒大大的眼睛和一臉的崇拜,得意的仰起頭的說道:“嗨!小野人!我可是庫賽特汗國能排前十的神箭手,三箭同射還是五箭同射我都能箭箭中靶,無論天上的雄鷹還是地上的兔子,我都能一箭射中。”
“放羊老頭又瞎吹!”九鈴兒不信。
老牧民誇張的示意:“看到剛剛路過的一塊大石頭沒有?,要是上面現在有隻兔子,我能一箭射中它的眼睛。”
九鈴兒回頭看了看,憑記憶搜尋着大石頭,但大石頭早已經融入草地根本看不到。九鈴兒嗤之以鼻,也跟着随口胡扯:“那我能射到兔子的屁股,比你差一點!”
老牧民哈哈大笑:“小野人,你吹牛!”
九鈴兒也哈哈大笑“放羊老頭!彼此!彼此!”
就這樣他們一路胡吹亂侃,越走越遠。九鈴兒告訴了老牧民自己小時候關于遙遠國度的記憶和被賣爲奴隸的事。老牧民突然很嚴肅的告訴他,不要活在過去的痛苦裏,西邊草原的盡頭有個同他記憶裏很像的國家,那個國家的臣民,一個人就能養活一大家子,女人美得像天上的仙女,土地裏能長出無盡的糧食和黃金,人人都穿着絲綢一樣衣服。
老牧民帶着他們走出草地,穿過茂盛的林地來到一條巨大的斷崖下,他們沿着斷崖向南行進。九鈴兒擡頭看着斷崖,斷崖筆直而陡峭,像是被一把鋒利的戰刀斬斷後陡然下落,宛如一條巨大的長蛇一直延伸下去,似乎沒有盡頭。
傍晚他們抵達一處的營地。營地裏幾個警戒的部落民早早的發現他們,他們大聲的招呼:“阿達庫·魯姆·亞特蘭蒂斯族長”,老牧民給他們每個人都來了個熱情的擁抱,随後招呼九鈴兒衆人在此處安營紮寨等待下一步指示。九鈴兒崇拜的看着老牧民,原來這塊牧場是以老牧民的名字命名的。
營地依托斷崖下的一個山洞搭建,一排歪歪斜斜的木栅欄圍着洞口繞了一大圈。栅欄入口處一排削尖的粗壯木樁倒插在地上。栅欄裏的一小群羊,咩咩咩的叫着,還有幾匹拴着的烈馬,它們見到有人靠近立刻就前蹄刨地、打着鼻嚏。而整個營地四周,除了一些進出的羊腸小道,剩下全是茂密的叢林。這是一個極佳的藏身之處。
九鈴兒立刻安排同伴在營地周圍巡邏。并幫助同伴搭建帳篷,又跑去爲受傷的同伴換藥包紮。老牧民從山洞裏拿出一大堆食物,生起篝火招呼大夥宰了幾隻肥羊。晚食過後大家圍着篝火狂歡了好一會才慢慢休息。
九鈴兒和同伴們在這個營地裏一呆就是兩個多月,老牧民天天派人出去帶來各種各樣的食物和消息。九鈴兒也不急,反正搭上線了還有吃有喝,等着就是了。
這期間九鈴兒和阿達庫·魯姆·亞特蘭蒂斯老牧民越來越熟悉,他也确認了老牧民真的是千夫長這種大官。他迅速改口叫阿達庫·魯姆·亞特蘭蒂斯老牧民爲老伯。
他和老伯無話不談,天天胡吹亂侃。老伯好像非常喜歡九鈴兒,他教九鈴兒熟悉草原上遊牧部落的各種習俗。老伯和九鈴兒切磋武藝時還發現并糾正了九鈴兒的許多錯誤,老伯親自示範,嚴格督促。這讓九鈴兒的武藝有了長足的進步,能夠更加了如指掌的運用。沒多久,九鈴兒馬也馴的好了,箭射得更準了,摔跤搏鬥也樣樣拿手,各種武器練的更是爐火純青十分精通。九鈴兒有時候無聊扛着根巨大的木頭來鍛煉自己,老牧民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哈哈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