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一個學生？”胡霖聽到消息後有些驚訝。
他是駐印度大使館的參贊，也是這次官方商貿團的負責人。
說是商貿團其實除了他就還有三個人。
沒辦法，這個年代中國和印度做生意的人真沒幾個。
“一個學生有什麽好見的。”
“還得找孟買政府官員才行，否則這次怕是要兩手空空回去了。”
邊上在坐的三人是一些做外貿的生意人，都是胡霖從國内帶來的，想要和印度在外貿上增進交流合作。
“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見見不打緊。”胡霖笑了笑道，“人家一個高中生來采訪，勇氣可嘉，說不定登報之後，不失爲一樁美談，或許能夠改變現在這個狀況，我們沒必要拒絕。”
聽胡霖這麽一說，邊上三人點頭。
喬戈心情激動走了進來，真的成功了。
不過得到采訪的機會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還得說服他們和自己做生意才行。
胡霖等人都在打量着喬戈，尤其是胡霖對印度這邊并不陌生，看喬戈的校服便知道他是私立學校的學生，這些學生英語都十分流利。
于是他便準備用英語和喬戈交流。
“先生們好（第四聲）。”喬戈主動和在場的人打了聲招呼，他盡量讓自己的中文有些跑調，畢竟他現在是外國人身份，要是普通話太正宗難免會有些不妥。
他剛才在門口的時候聽到了裏面四人的一些話，他們之中好幾個人的普通話都不是太标準，帶着當地的一些口音。
比如其中一人帶着粵語口音，應該是廣東人，一人明顯是溫州人。
這個時候的中國，普通話其實也沒那麽普及，年紀大一些的基本上不大會講，就算會講，也會帶着口音。
尤其是南方的些農村學校的老師都是用方言教學的，是非常正常的。
“哈哈，你這句中文說得很好。”胡霖哈哈一笑道，他用的是英語。
其他三人也是哈哈一笑，在異國他鄉聽到中文還是很親切的。
“先生，其實我在學校學過中文。”喬戈能講流利的英語，不過他這次是用磕磕絆絆發音不是太标準的中文，這樣可以拉近雙方的距離。
印度的高中除了英語之外還有增設第二外語，像私立學校的要求會更高。
不過中文其實不在這些外語之中，隻是作爲一種選修外語，基本上沒人學。
哪怕是私立學校，也沒一個懂中文的老師，隻是有一些中文書本教材，真要學，隻能靠自己了。
可單單看教材，沒人指點，怎麽可能學會呢？
不過對喬戈來說，這就是對外的一個說辭，天才行不行？
喬戈的話讓胡霖愣了一下，來孟買這些天，第一次遇到會中文的印度人。
“先生，所以還請允許我這次采訪用中文，這也是我的一次中文學習機會。”喬戈繼續說道。
“好啊，這樣一來我們也能聽懂了，不然你們都說英語，我們三個豈不是坐在這裏大眼瞪小眼？”粵語口音的中年人笑道，“這位印度同學，我的話你聽得懂嗎？”
“老趙，就伱一口廣東腔，人家聽得懂才怪。”邊上一人笑道。
“如果幾位先生說話慢一點，我相信能全部聽懂。”喬戈答道。
胡霖有些意外地看了喬戈一眼道：“這麽看來，你的中文水平真的很不錯，行，那就用中文采訪。”
雖說喬戈的中文說得磕磕絆絆，有些發音明顯不準，但連起來的話，再配合上手勢比劃，基本上還能讓人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這就非常難得了。
喬戈從書包裏拿出了筆和筆記本，準備做采訪記錄的樣子。
他先做了個自我介紹，當然，胡霖也介紹了自己四人的身份。
另外三人是趙瑞，黃德樓和周福第。
“不知道三位老闆這次來印度想要做什麽生意？”喬戈已經知道胡霖是外交官員，趙瑞三人才是生意人。
“當然是棉花，棉布等生意了，孟買是你們印度最大的棉紡織品中心。”趙瑞說道。
這話讓喬戈雙眼一亮，不過對此他其實有所猜到。
正如趙瑞說的，孟買是印度的棉紡織品中心。
眼下國内工廠不斷鋪開，尤其是一些服飾之類的工廠不斷新建，對于原材料的需求還是很大的。
聽說印度這邊價格便宜便過來看看，可惜這一趟不是很順利，印度政府這邊并沒有提供任何幫助的意思，來這裏十來天了，什麽都沒辦成。
“那麽你們準備購買多少數量呢？”喬戈又問道。
“主要是棉花，我們打算購買一萬包。”趙瑞答道。
這些主要是生意方面，胡霖就讓趙瑞他們回答了。
“喬戈同學，你知道一包的意思嗎？”黃德樓問道。
這是棉花外貿的一些術語和計量單位，而且每個國家都可能有些不同。
“知道。”喬戈咧嘴一笑道，“印度這邊的一包棉花是170公斤。”
“你知道不少。”周福第在一旁道。
“我還知道現在孟買這邊的優質棉在170美元每包，也就是1美元每公斤。”喬戈又說道，“而國際上同标準的棉花大概在1.3美元每公斤，所以孟買的棉花有很大的價格優勢。”
“喬戈，看來你爲了這次采訪做了不少準備啊。”胡霖聽到後說道。
一包棉花170公斤，喬戈知道的話，他并不是太意外。
畢竟孟買這邊主要做棉花出口，身爲孟買人，尤其是國際學校的學生，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常識。
隻是每包的價格，大部分人就不一定去關注了，價格是浮動的。
“其實我父親就是做棉花及棉紡織品出口的，所以我對這些價格比較敏感。”喬戈解釋了一下道。
這話讓趙瑞三人不由相互對視了一眼。
胡霖盯着喬戈若有所思，這小子似乎沒那麽簡單。
喬戈注意到了幾人的眼神和臉色變化，他不裝了，合上了筆記本攤牌道：“如果幾位老闆有需要的話，我父親的公司可以提供貨物。”
胡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不是來采訪的吧？”
“什麽都瞞不過您。”喬戈謙遜道。
說着，他急忙拿出了名片，當然不是他的，而是他父親的，古普塔進出口有限公司。
“古普塔進出口公司？”胡霖眉頭皺了皺，這個公司名似乎有點耳熟，哪裏聽過，忽然他想起來前不久聽說的事，“你父親的公司是不是被~~”
喬戈知道胡霖知道了自己父親的情況，便承認道：“是的，三個月前，我父親被人騙了。”
胡霖将情況和趙瑞三人說了一下，趙瑞他們并不知道這件事。
“這麽說，你手中并沒有貨，而且還欠着銀行不少錢，其實就是想要拿我們的定金去收購貨物？”趙瑞問道。
黃德樓和周福第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雖說外貿很多都是這樣的，拿着客戶的定金再去找工廠下單，但古普塔公司差不多破産了，如果自己這邊的定金打過去，萬一被銀行給收走了，到時候喬戈如何給他們提供貨物呢？
資金安全無法保證，他們的風險太大了。
喬戈心中一沉，對方有這樣的顧慮很正常，誰讓自己父親的公司差不多是破産了。
“其實我之前過來的時候，沒想過量會這麽大。”喬戈解釋道，“一萬包棉花，就算全部給我，我現在也提供不了。我可以先提供200包，不要你們任何定金，貨到付款。”
喬戈說這話是咬了咬牙的。
從工廠拿貨的話不可能是170美元每包，據喬戈了解，大概是130美元每包，畢竟需要給外貿公司留出一部分利潤。
200包那就是26000美元，1美元兌換12.6盧比，那就是32.76萬盧比。
一般情況下，想要找工廠拿貨的話得先付30%左右的定金，那麽自己手中的十萬盧比差不多正好夠。
外貿出口，同樣的，一般也是先收客戶定金，30%肯定是要的。
這次喬戈爲了能夠得到趙瑞他們的信任，可以說拿自己全部的家當來拼了。
如果說趙瑞他們收貨不付錢，那他相當于被騙了，血本無歸。
不過喬戈覺得可以相信他們，畢竟這個時候出來的差不多是代表國家，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30萬盧比對自己來說是一大筆錢，可在外貿交易中，真的是很少的一筆，就算要騙也不至于騙這麽點吧。
喬戈的話倒是讓胡霖四人有些意外，他們有點佩服喬戈的膽魄了。
當然另外一個說法就是太莽撞了，他們不是騙子，若是騙子呢？
喬戈這麽做會很慘。
“200包？”胡霖問道。
“這是我現在能夠提供的最大量了。”喬戈苦笑一聲道，對方要一萬包的量，200和一萬，差太多了。
“我們需要商量一下。”胡霖沉思了一下道。
聞言，喬戈起身道：“那我到外面等下。”
喬戈現在真沒其他的選擇了，想要一下子找到值得信任的客戶太難了。
而且換做其他人，他可不敢貨到付款。
真要這麽做，肯定是血本無歸。
雖說這一次自己不收定金，但隻要這一單成了，接下來相信會變得容易多了，到時候每個月銀行的十萬盧比肯定還的上。
比如這200包的單子若是成了，各種雜七雜八的費用大概10美元左右，每包能有30美元的利潤，也就是說200包能賺6000美元左右，這就有7.56萬盧比了。
從孟買到中國的海運，平均半個月差不多了，若是耽誤點時間一般也不會超過一個月，運氣好的話，一個月能發兩次貨，就算都是貨到付款，相信很快就能将銀行的欠款還上。
說來說去還得讓趙瑞他們和他做生意才行，否則都是空談。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風險全都在自己這邊，趙瑞他們沒道理會拒絕吧。
喬戈在門外很是期待着。
五分鍾後，喬戈被胡霖他們重新喊了進去。
“喬戈，你的誠意我們感受到了。”胡霖出聲道，“不過一次200包數量有點少。”
喬戈心中一暗，這是變相拒絕了嗎？
“我們商量過了，準備讓你提供1000包，也可以先下30%的定金，隻是我們有個顧慮。”胡霖繼續說道。
這話讓喬戈心中驚喜不已。
“您請講。”
“如何保證我們打的定金不會被銀行劃走，如果劃走的話，你根本無法向我們供貨，到時候這損失我們無法得到補償。”胡霖提出了他們的擔憂。
喬戈本想說直接往自己賬戶打款就好了，隻是這是公司之間的貿易，自己就算有私人賬戶也不可能直接接受貨款，沒法律保障的。
現在這個年代不管做什麽都不如前世那麽方便，畢竟各種渠道和網絡沒那麽發達。
“銀行的證明是否可行？”喬戈問道。
“你能拿到嗎？”胡霖笑了笑道。
雖說喬戈提出的條件很誘人，對他們來說完全沒風險，但喬戈所能提供的量實在是太少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其實是拒絕了。
在他們看來，喬戈不大可能拿到銀行的證明。
“我這就去。”喬戈立即起身道。
這件事得拜托辛格叔叔了，雖說他和自己說了銀行在這個月不會劃走古普塔公司賬戶上的資金，但要是能夠有書面的證明肯定最保險。
主要還是他需要這個證明讓胡霖他們放心。
“等等。”胡霖喊住了喬戈。
“您還有事？”
“喬戈，就算有了銀行的證明，你真覺得這件事就萬無一失了嗎？”胡霖歎了一聲道。
他覺得喬戈還是太年輕了一些。
喬戈這個時候才回過神，是了，這裏是印度，而且是1986年的印度，制度沒那麽完善，哪怕銀行開具了一張不劃賬的證明，那又如何？
喬戈相信隻要老古普塔公司的賬戶上有資金，銀行肯定第一時間劃走了。
辛格和他說的那些話倒不是完全騙他，寬限一個月收房肯定是真的，至于後面每個月還款十萬也是真的。
辛格這麽說也是讓自己安心。
他大概沒想過自己能夠在短時間内在公司賬戶上存一大筆資金。
1000包30%的定金，那就是5.1萬美元，換做盧比64.26萬，如果再加上自己家的房子，差不多可以還清銀行的欠債。
那麽銀行還會遵守給辛格的承諾嗎？
顯然不可能，之前約定的分期付款，不就是想要從喬戈這邊拿回全部貸款嗎？
現在有這個數了，銀行怎麽可能再等？
落袋爲安。
至于将賬戶上的資金劃走後，喬戈會怎麽樣，銀行根本不會管。
賬戶裏若是隻有幾萬，哪怕十來萬盧比，支行行長還會給辛格面子不會劃走，隻是這筆資金太大了一些。
這麽說，還是行不通啊。
“還有一個辦法。”胡霖見喬戈的模樣，有些不忍道，“你可以自己開一家外貿公司，另開賬戶，這樣一來和你父親就沒關系了。”
國内也有很多人像老古普塔一樣被騙，胡霖有些同情，所以倒是想給喬戈一點機會，同時也想打破一下自己這邊的現狀。
畢竟十幾天了，自己這邊一單生意都沒做成。
哪怕喬戈這筆生意不大，可至少是邁出了一步，意義非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