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冥真人王複陰,名望甚高,本就有許多豐功偉業,更得虛言真仙的真傳,若能得他指點一二,至少能少走五年的彎路!”望着城外略顯破舊的直道,劉知光壓住心中的焦躁,與好友盧甘說着話,“如你我這般修行武道的,更該抓住如此機遇!”
他自靜室内出來時,先是令人去請王複陰,随即覺得不妥,又改變了主意,要親自前往拜見,可走到半路,盧甘就迎了上來,說是人已在兩個時辰前走了。
劉知光一聽,當即顧不上其他,拉着盧甘就追了出來,可等出了汾江城後,看着這空曠大道,又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盧甘忍不住道:“不搞清楚人是往哪邊走的,你越是追擊,越是錯漏!說不定越追越遠!”他見劉知光一臉焦急,又忍不住道:“你可别怪我說伱,既知複陰先生的身份背景,爲何還挑在這個閉關?咱們都是修心武道的,講究一個打熬肉身、千錘百煉,你我也都沒有凝聚武道真丹,有什麽需要閉關參悟的?你這不是故作姿态嗎?換成我是複陰先生,也要心生不滿,能留下來幾天,都算是看你家老祖當年在鼎元,與他還有些交情的份上了。”
他還有些話沒有說完,便是那位真正與王複陰有舊的劉家老祖,也已在十年前作古,若不是死前特意留下書信一封,王複陰根本不會過來拜訪。
劉知光面色凄苦,有苦說不出。
他總不能說因着自己手上有奇物碎片,能神遊夢中殿堂,乃是一樁大機緣,既得召喚,如何能不理不顧?爲此而怠慢了王複陰,卻又是難以兼顧之事了。
煩躁之間,他揮手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不如趕緊确定了方位,追上去再說!你派出去的人,可曾有誰回複?”
“你急昏頭了吧?我從離開劉府,就一直與你同行,你可曾見過有人過來與我回禀?”盧甘毫不遮掩的嘲諷道:“況且,你也知道那位先生的手段,那是真正的神仙中人,真要是想走,是咱們派人就能找到蹤迹的?之所以和你一同追出來,無非是盡人事聽天命……”
轟隆!
他這邊話音剛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轟鳴!
随後狂風呼嘯而至,熾熱的氣流沖擊過來,如山中岩漿一樣噴湧,即便二人也算是煉體有成,但被這股熱息這麽一沖,依舊是通體火熱,皮膚表面更是生出被熱浪灼燒的痕迹!
“這是!?”
二人駭然回頭,看到身後的汾江城在轟鳴中,被熱浪狂風吹得崩塌傾倒,城中一片哭嚎,随即他們運起真氣,強撐着身軀,轉頭朝熱浪吹來的方向看去,但入目的卻是一道如同瀑布般的火紅匹練!
那匹練自蒼穹深處落下,墜入遠處的山中,立刻掀起了沖天的火光,整個大山的林木在瞬間便被灼燒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仿佛不會熄滅的火焰!
一道人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現。
“這一處半毀界域,居然有生機複蘇的迹象,也不知是何人所爲,不過離着洞虛不遠,本身就有星空道标相連,正好做個跳闆,讓我休養生息,尋機踏足其中,争奪那一絲成道之機!”
話音聲中,赤紅光輝爆發開來,轉眼掠過八方!
“七年前,火德仙君降世,将乘龍山化作火海,成了如今的火焰山。好在,仙君雖是高高在上,卻也仁厚,降臨之時毀天滅地,但那是福德之仙随身的威嚴偉力,如同天象一般,是無從避免的,但火德之光護持生靈,終究沒有造成多少死傷,令原本汾江城中的三萬居民得以幸存。”
簡陋的茶肆中,陳淵坐着喝茶,聽着大堂裏面、高台上、屏風前的說書人,訴說着過往之事,一副饒有興緻的模樣。
在他身邊,有一對少男少女站立侍候,同時又忍不住分心去聽那說書人的言語,臉上滿是好奇。
那少女更是忍不住低語道:“這就是紅塵之事?天仙降臨,改變山河,本以爲隻是神通顯現,沒想到對凡俗人間還有這麽大的影響。”
少年點點頭,并未多言。
“人間之事,可不是這般簡單,很多事隻看表面,是無法得出真論的。”陳淵搖搖頭,指點道:“這也是妖尊流空道友,讓你等跟着我的原因,但我那時候也說的很清楚了,這雖是作爲他告訴我那個隐秘秘辛的報酬,可我這人習慣獨來獨往,連宗門弟子都不能長時間教導,你們兩個最多跟在我身邊十年,如今還剩下三年,三年之後,便該離去了。”
少年正色道:“是!先生放心,吾等時刻謹記。”
少女則有些抱怨的說着:“這些吾等都知道,陳公你也不用每天都重複一遍吧?”
陳淵微微一笑,沒有再說。
他們幾人之間的對話,自然不會被周圍稀稀拉拉的幾個食客聽到,更何況他們現在的注意力,都被那說書人口中的話吸引着。
以陳淵如今的眼力,不難看得出來,眼前這個說書人看似落魄,長衫之上還有補丁,但實際上内蘊靈氣,俨然是一個凝氣有成的修士。
這麽一個修士,在一個才複蘇了沒有多久的洞天裏,本該有着符合修爲地位的身份,将大部分的時間用在修行與遊曆上,而不該淪爲一個在大庭廣衆之下的說書人。
“除非他别有所圖,又或者受人所托,當然,也不排除是在用這等方式修行,但這人的修行根基其實是玄門正宗,沒有什麽特殊之處,講究一個四平八穩、水磨工夫,而且并未觸摸到瓶頸,有這個時間在這裏磨嘴皮子,都不如找個靜室安安靜靜的打坐。”
這般想着,他複又看向那說書人。
此人這時正好說到那位火德仙君立下火焰山後,收攏兩位仆從,繼而在那二人的建議下,收攏了仙道神威,開宗立派,占據一方。
“……自那之後,火德仙君深居簡出,火焰山亦是當今天下最爲頂尖的宗門,雄踞西部,爲世人所敬仰,卻也與其他大部分新晉崛起的宗門一樣,不怎麽收攏弟子門人,這其中其實還涉及到一些隐秘,但具體爲何,卻是天機不可洩露……”
那說書人說到這裏,賣了個關子,自是引得人人呼喊,很是不滿。
他不以爲意,又說了幾句片湯話後,便将扇子一搖,笑道:“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随即便收拾了東西,在衆人的一片催促聲中離去。
“從此人的話中來看,造訪這新生勾陳界的仙魔,顯然不止一個,隻不過我這次降臨之處,離着原本的汾江城比較近,接觸到的隻有這位火德仙君而已。想要獲得更爲詳細的資料,除了自己搜集,大概也能從那說書人背後的組織中得到。”
既然一眼看穿了說書人的底細,陳淵自然也能從中分析出很多情報和信息,但對他而言,這些都是次要的,當務之急是……
“勾陳界本是死寂世界,是靠着我當初留下一些火種,如今慢慢凝聚了微弱的天道意志,重新恢複了運轉。但真要是比起強度,連整合前的神藏天道都不如,仙神魔佛之流,大費周章的來此,目的何在?即便是福德仙人,吞了這殘缺孱弱的天道殘留,也不見得能有用處,所以……”
思索片刻,他差不多就有了結論。
和在塵緣界中争奪天道權柄的降臨仙魔不同,這次來到勾陳的仙人、天魔他們本身對于勾陳并無需求和欲望。
而勾陳界在蘊靈仙、邪氣仙等人争鬥之後,就已是一片死域,連原本的天道都被蘊靈仙篡奪剝離,也沒有什麽值得這些外來仙魔觊觎的。
其唯一的價值,恐怕就是……
“離洞虛界比較近。”
一念至此,對于這些仙魔的身份背景,陳淵差不多是心裏有數了。
“如果都是沖着洞虛界過來的,又恰好在這個時間點,那很大可能,就是我在晉級半步洞虛時,察覺到的那些意志主人。也就是說,這些人很有可能也都是同樣的修爲,即便不是半步洞虛,也是壓制了自身的修爲境界,沒有貿然凝結洞天種子,而是在福德巅峰反複積累,隻爲了争奪那洞虛之機,行走在完整、完善的修行道路上。”
想到這些,陳淵搖搖頭,歎息着道:“都是有大毅力、大目标之人啊!”
按理說,這正統的修行法門,一步一個腳印,按部就班的晉級,天賦、機緣夠了,那就成就更高境界,不夠便被困于瓶頸,結果像現在這樣,非正統的邪門越級法門雖不是俯首即是,卻也大行其道,反而是秉承着正統修行之人,不得不爲了一線機會,來此争奪,将來或許還有厮殺。
“不過,我卻也不會收手,日後若有機會登臨更高境界,再回過頭來想辦法破除這些阻礙和限制吧,現在這都不是我該考慮的事。”
一念至此,他站起身來,拍下幾塊銅闆在桌上,轉身就走,身旁的少男少女立刻緊随其後。
一走出茶肆,看着那頗爲破舊的街道兩旁低矮的屋舍,以及沿街叫喊的、衣着古舊的民衆們,陳淵緩緩眯起了眼睛。
“收攏塵緣界的各處天道,煉化和完善天道法相、森羅福德之月,足足耗費了七年時光,而隻是七年,就有了這麽多的變化,原本還想着是先回洞虛,還是靜觀其變,如今看來,越是遲疑,越要吃虧!但現在既回到了勾陳,也發現了想要以此處爲跳闆、觊觎洞虛之人,那說不得還是得搜集一波情報,畢竟現在抵達的仙魔,其實還是少數,和塵緣界時不同,現在還在早期。”
此刻,距離他與邪佛一戰,已是過去了七年。
七年時間,足有一個少年長成成人,足夠一個家族的命運發生扭轉,甚至都足夠一個王朝由盛轉衰,但對于修行之人而言,可能一次閉關,再次出來,就過去了這麽多。
對陳淵而言,這七年時間,不過是夠他收攏塵緣界的天道,初步煉化出自己的天道法相,算是初窺門徑。
“雖說運用方式還比較原始,可在境界被鎖死在半步洞虛的如今,依靠這具法相,已足夠讓我發揮出清靜仙層次的力量,甚至借助塵緣界天道之力、借助幾件法寶、靈寶的時候,大概還能形成優勢!隻不過,那位妖尊道友雖是友善,隔空指點了我清靜之境的些許要點,卻不曾與我真正切磋過,所以種種思緒,終究隻是設想,但在此界,或許會有讓我實操的機會……”
想到這,他忽然皺起眉頭。
身後跟着的少男少女頓時停步,心中一緊,覺得這位前輩莫非遇到了什麽難題?
這少年名爲屠香,少女名爲曲顔,都是妖類出身,本是跟在妖尊身邊的童子童女,因故跟在陳淵身邊,與他一同跨界而來。在二人看來,陳淵與自家老爺的神通道行相近,皆是清靜之境,能讓一位清靜仙感到困難的事,那該是何等浩劫?
正當兩人惴惴不安之際,卻聽陳淵搖頭道:“雖說可能會打破我低調、謹慎的傳統,可若在大戰之前,不能有效評估自身戰力,便是不知己,真到了關鍵時刻,一時的疏忽便可能萬劫不複。”
有了決斷後,陳淵不再耽擱,邁步便行,轉眼就在遠方。
屠香與曲顔一看,趕緊運轉玄功,快步跟上,後者還不忘急切傳言問道:“陳公,咱們這是要去往何處啊?”
陳淵的聲音遙遙傳來——
“自是先去見見傳訊與我,邀我來此之人。”
幾乎就在陳淵動身的同時。
在一處古樸典雅的藏書館中,一本書冊忽的飛起,落在桌案之上,自行翻開,顯露出一張張空白書頁。
一道清氣、一道濁氣,自周遭聚集而來,落在書頁上,漸漸顯露出一列字來。
啪嗒。
遠處,傳來一陣聲響,随即一個蒼老之聲響起:“哦?居然又有煉氣之修降臨此界。”
伴随着腳步聲,須發皆白的老者走到書冊旁,凝神一看,面露疑惑之色。
便見其上寫着“秉魔心以安天地,承邪氣而定乾坤”。
“邪氣?莫非是當年負氣出走的那個小子?早就聽聞他也得了仙籍,名爲邪氣,幾百年下來不見蹤迹,最近才在此界得了一點消息,還以爲早就遭遇不測,爲那原始靈道的修者所斬,如今看來,不僅未隕,反在此時重臨勾陳,莫非也想走大道、争契機?隻是,這魔心、邪氣,可着實不是好詞綴啊,但又是安天地,又是定乾坤的……”
想着想着,他撫了撫胡須。
“得訊太少,還是得多尋些氣來,才好知曉深淺。”
一念至此,這老者将手一抓,就有一卷逐漸憑空落下,被他鋪開後,一枚枚炁符從中升起,結合成一道春燕輪廓的靈物,輕盈振翅,飛出屋舍。
那屋外赫然挂着一張牌匾,上書——
宣氣勾陳别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