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陳淵的問詢,那道虛影漠然無語,仿佛隻是普通的一道殘魂。
“在這種地方裝沉默,委實是找錯了地方。”陳淵也不着惱,兩手一甩,兩道時光之力匹練近乎被徹底煉化,收攏過來,在他掌中化作兩把長劍,劍刃震顫間,扭曲了時光,隐隐溝通着虛空中的曆史長河,“這裏是什麽地方?天道印記的核心所在,如此地方,又如何能藏着個殘魂?”
嗡!
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對面的虛影忽的擡手一按。
轟隆!
四面八方似是要瞬間崩潰,無數巨大裂痕在各處顯現。
嘩啦啦!
透過裂縫,陳淵赫然看到了奔湧前行的長河!
曆史長河!
圓環之根本!
浪花激蕩,自裂縫中濺落過來,每一滴都蘊含着莫名之力。
陳淵卻不閃避,反而對那虛影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你自成就圓環之道後,自身便被此道約束。其他人隻是被約束,而你幹脆就是不可違逆自身之道,徹底化入秩序之中。這次,還是我先亂掉秩序,又直入蒼天烙印之中,才得以讓你現身。不過,看伱方才的打算,是要……掌握我身?以作脫困?”
虛影沉默片刻,忽然一揚手!
呼啦!
四面空間上的裂痕瞬間蔓延各處,緊接着徹底崩塌,滾滾河水就這麽呼嘯而來!
那河水洶湧,自四方而至,陳淵就像是站在堤壩之下,根本是避無可避,其元神瞬間就爲河水所淹沒。
河流之中,時光之力侵襲而至,更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意志!
“果然如此!”
但陳淵不僅沒有感到奇怪,反而又印證了一個心中猜測。
“這蒼天之道,一直就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乍一看十分呆闆,但在許多細節上,又比之當初被天魔侵蝕的神藏天道還要靈活,現在看來,分明是那位環形仙之故!此人被困在循環之道中,雖然大部分時間爲自己的天道所制約,但還是能一定程度上幹涉天道的,所以這天道在大體上像是個呆闆的執行者,在細節上又顯得那般靈性!”
滋滋滋——
四周,時光湧動,浩浩蕩蕩,如滾滾火光,沖刷陳淵的元神!
這諸天萬界,無論如何變幻,能經受住時間沖刷的人或者事物,終究是少之又少。就算是問道長生之人,在時光之中亦會逐漸衰朽。
陳淵很清楚,自己并不能承受住時光沖刷,那滾滾而至的時光之力,如同火焰一樣纏繞,能灼燒他的一切。
“時光如火,這是用長河爲鼎爐,光陰爲丹火,要煉丹!而我,就是那個丹!”
這瞬間,他還真覺得那位背後環形仙人狠話不多,出手就要命!
“可惜,他若真能超脫圓環之道、不再被自己的天道制約,能完全施展出洞虛之境的威力,那我估計底牌盡出也未必能抵擋,何況此處隻有元神?可惜啊,他被自身捆縛,隻能動用圓環之道所駕馭的時光長河,時光于我而言固然兇險,但恰好不是毫無抵擋之力!”
他揮舞着手中剛剛煉化了的時光長劍,劍光展開,将周圍斬出一片空隙,那滾滾而至的時光長河先就跌落進去,竟不能近身。
但就在此時——
“長河爲我,我爲長河。”
一個陌生的、低沉的嗓音從河流深處傳來。
陳淵擡頭看去,入目的再也不是那道虛幻黑影,而是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高瘦男子,他的眉宇間居然有幾分恬靜、甯和之色,眼睛裏透露出無盡的疲憊。其身影雖然比之虛影要清晰許多,卻還是如同水中倒影一樣,有着絲絲波紋,仿佛一陣風、一陣水過來,便能将他帶走。
這青衣道人在河水中央。
洶湧的長河從他的兩邊繞過,獨獨留下最中間的甯靜。
此人看着陳淵,淡淡道:“你雖有準備,但此處終究是我的地方,用長河之力來對付我,本就是徒勞,哪怕你将之煉化。”話落,他擡手輕輕一點。
嗡——
一點漣漪擴散開來,迅速蔓延出去,如同無形之箭,轉眼掠過陳淵身上,頓時他手上的兩把時光之劍驟然逆轉,化作繩索,纏繞元神,猛然向下一墜,竟是直接讓他墜落到了長河之内!
霎時間,他的眼前無數光影流轉,如走馬燈一樣變幻。
時光的氣息侵襲而至,沖刷其身,讓他的元神慢慢有了沉澱的迹象。
陳淵十分清楚,眼前的變化并非幻象,而是真正的景象,是時光在流轉的證明!
整個靈仙界的曆史又在滾滾向前,而自己的元神随之一同變化,正在被長河所同化,哪怕他要掙紮,時光長劍所化的繩索,卻依舊将他牢牢捆住,讓他難以掙脫出去!
身陷長河,爲時光沖刷,僅僅隻是一瞬,外界便是滄海桑田,甚至連他那被黃光所籠罩的肉身,都在随着時光長河的推動而逐漸有了被塵封、封印的趨勢。
至于蒼天與黃天的争鬥,幾乎在陳淵被困的那一刻就決出了勝負,隻不過那位圓環之主并不能過多幹涉,因此兩天的争鬥雖有了結果,但因地處内景山中、長河之力又被調動起來,蒼天無法全心全意的對付,所以陷入了曠日持久的鏖戰!
時光一去不複返,九州大地山河變!
沒了陳淵這個變數,哪怕要分心與黃天鏖戰,蒼天大道依舊逐步将時代的變化,撥回了正軌!
長安城中起兵變,那滿心不甘的董安都再次沉淪于循環之道,很快便化名董卓,投入到了原本的曆史浪潮中。
天下烽煙四起,各處兵争不斷。
群雄萌發,華夏喋血!
偌大炎漢,迸發出了無窮力量,将以強亡!
随着那輕易道人擡手在長河中一點,進策何進而開啓亂局的袁紹,終究還是開啓了群雄彙聚的一幕,而那位命格略有偏移的魔門曹操,也随之回到了原本的軌迹之上。
虎牢關前,衆星彙聚,綻放出的人道光輝,甚至照映到了長河之内!
曆史,再歸于正常。
借着長河聯系,陳淵幾乎同步掌握了這些變化,再察覺到玄身塵封、元神沉澱的情況,他不由輕笑道:“這等情況,似乎就是爲了印證‘作繭自縛’這個成語,可惜我早有準備!雖說這本不是打算用在此時的,但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話音落下,他那胸中忽有一點華光湧出!
時光之力!
在這個關頭,光陰鏡終于是湧出時光,轉眼包裹了陳淵,将他與長河分割開來,不再承受時代沖刷。
但青衣道人對此并不意外,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陳淵身懷時光之力:“若非如此,你也不會謀取蒼天之能。不過,你的時光終究難染長河,最終隻能化入其中,不過你且放心,吾卻不會染指爾道,隻是借體而行志,将來……”
“誰說我不曾染長河?”
陳淵忽然一笑,伸手一抓,那滾滾河水中,竟有一面銅鏡虛影顯現,鏡光照耀四方,光輝所到之處,河水立刻混亂,不再循着原本的流向,炸裂中形成了一朵朵不受控制的水花!
“嗯?你是什麽時候落子的?”青衣道人略感意外,随即掐指一算,便點頭道:“原來如此,是天下萬靈之心反饋之時,生機人道加持之際,天機混沌,根本無從甄别,隻有等到你在吾面前展露手段,才能溯源逆推,知曉緣故。”
但他并無半點慌亂,還是伸手一指,就像是在棋盤上落子一樣。
“可惜,曆史大勢浩浩蕩蕩,既已撥亂反正,你便是還有伏筆,又有何用?”
話落,那時代浪潮被猛然掀起,靈仙界的曆史滾滾向前,連因蒼天無暇他顧、而依舊保持着本我念頭的許多仙人,都在這一刻被長河卷動,強行封閉了靈智,鎮在天下各處!
他爲的,就是排除一切可以大範圍扭轉局勢的力量!
浪潮洶湧,銅鏡光輝所激起的水花被接連撲滅!
待得浪花全部破滅,陳淵在長河中的伏筆便要盡數破滅,而到了那時,他除非能逃脫出去,否則就要和那黃天一樣,落入鏖戰困局。處于弱勢一方的他,則隻有敗亡之途。
但陳淵不僅沒有畏懼,反而眼中閃爍着興奮之色,笑道:“有的時候,要改變曆史,可能根本不需要耗費多大力氣,隻要在關鍵節點上推上一把,即可。”
他同樣擡手一點。
餘下的許多當即深沉如墨,沉入了曆史之中,侵染了一片河流,随後時代浪潮呼嘯而至!
那漆黑水花被接連擊破,化作泡影,卻還是有兩朵落入河中深處。
長河點墨!
青衣道人見之,目光閃爍華光,瞬息便窺破了其中玄機,而後搖頭道:“此乃注定覆滅之局,其勢與運皆難成就,莫非你以爲靠着這些人,真能扭轉局勢?他們的所作所爲,無非讓炎漢在滅亡時多幾分尊嚴罷了。”
他反手一壓,長河浪潮落下,就要覆滅那一點變化。
陳淵卻收起笑容,道:“我卻不這麽認爲,若無這群人,這漢末三國與十六國亂局、五代亂象這等亂世,有什麽區别?”
他指着長河深處,正色道:“這個時代之所以能璀璨兩千年不衰,甚至還會繼續傳承、傳頌下去,正是因爲有他們這一群人!”
時光荏苒,轉眼近乎變了人間。
北方,袁紹雄霸、曹操起勢,還有公孫瓒、田楷、臧霸、孔融等人各居一處。
但除此之外,亦有那除了漢室宗親的名頭之外,卻根本不曾有世家根基的劉玄德,機緣巧合得了徐州。
若是按着原本的曆史,自有那化名呂布的呂霸生一番作亂,令劉備失了徐州,再演繹一出轅門射戟的好戲。
偏生随着水花激蕩,令劉皇叔的抉擇略有變化。
有位格天命作祟,冥冥星空之意降臨,似是機緣巧合,又仿佛命中注定,一點星光深處自虛空飛來。
“嗯?”
陳淵與青衣道人同時心有所感,各自推算,卻是迷迷蒙蒙,不見真解!
但青衣道人還是暗感不妙,擡手一抓,就将那星光撈起,可等抓到面前,卻見星光散落,變作一張青紫臉譜。
星空心魔,僞做星空,而那心魔投影,更是化作星光,騙過了這道人。
待此人明白,已是來不及,那點星光落入人間後竟引得下邳陳氏中出現一人,化作了驚天變數!
其人以計逼着呂氏轉向,又練兵以拒曹兵,最終令劉備紮根下來。
而後其人輔佐劉氏東征西讨,合縱連橫,慢慢侵吞江東,侵染兩川,有要與北方并立、分庭抗衡的趨勢,得了陳侯之封。
期間卧龍鳳雛同歸,五虎七雄列陣,炎漢隐隐有了再起之勢!
“三造大漢!何等偉業!莫非天命便隻屬意他劉姓?”
天下人心暗潮湧動,但哪怕是幹涉其中的諸多修士,亦不免生出這等感慨,并且暗暗肯定!
河中短短幾息時間,外界已是十幾年的光景。
曆史再一次發生了偏轉!
如此一來,莫說是一時之局勢,就連整個曆史長河,都猛然震顫,居然要朝着一個前所未有的岔路湧動過去!
未來的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宋,都将化作河上泡影,幻滅不存!
轟隆!
整個圓環之道的根基,都在搖晃震顫!
青衣道人終于露出驚訝之色,跟着臉色凝重,再也不用手指輕點,而是擡起衣袖,猛地朝水中一擦!跟着一甩!
抹除!
剪除!
消除!
他先是一下點滅了那位陳侯的壽元氣運,又将這一段炎漢再起的曆史,居然被他生生從長河中抽取出來,減去了前後、褪去大部分超凡,甩袖抛向靈仙界外!
長河空缺,河水倒灌,陷入一片混亂!
陳淵落筆的墨點迅速擴張,令他與這條長河的聯系越發緊密起來!
他搖搖頭,鄙夷道:“閣下這般作爲,着實有些耍賴了!落子不悔,卻能掀棋盤?忒無風度!”想陳淵自己,大部分時間都是拂亂棋子,隻是偶爾掀盤。
鄙夷中,他更是屈指一彈,就有一道華光飛出去,融入了那段被剪裁的曆史。
那段曆史飄飄晃晃,也不知遊蕩了多久歲月,終于碰得一界,投影其中,便又是另一篇故事了,不在此書表。
卻說那青衣道人去了一段曆史後,氣息一下衰弱很多,但馬上擡手一抓,從虛空中抓出一團蒼藍光輝,填入空缺,維持着曆史連貫,疏導着長河回歸故道。
然後,他歎了口氣,擡頭看向陳淵,道:“道友手段不凡,吾本不欲傷你根本,但事到如今,卻是不得不做了。”話落,就有光輝如環,懸于身後。
轟轟轟!
四周震蕩,青衣道人虛幻的身體漸漸凝實,更有一股浩蕩氣勢自體内散溢出來。
陳淵卻也笑道:“休得虛張聲勢,真以爲我不看不出你當下如何情況?又爲何要謀奪我的元神?但你卻打錯了算盤,今日不是你篡得我這盤外命格,而是我要你助我成就法相道月!”
話音落下,他一點額頭,雄渾至極的蒙蒙之氣從中湧出!
“真以爲長河紛亂,剪除之後就沒了痕迹?錯了!但有其亂,便有我得!聚!”
轟隆!
四方轟鳴,一道八臂虛影在陳淵身後顯現。
蒙蒙之氣、長河時光、虛空漣漪盡數彙聚過來,隐隐有一輪殘月虛影升起,照耀其身!
時間關系,這張沒來得及仔細修潤,考慮到牽扯其他,後續細節上或許會有删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