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最初的驚愕後,陳淵忽然笑道:“你不是雲門之人麽?先前更是在我手上吃了不小的虧,怎會來爲我帶路?”
“不明真相,才會與仙人動手,既已知曉閣下的真正實力,又豈能做那不智之人?”嶽峰真人坦誠相告,“至于從屬于雲門,那是無稽之談,最多是托庇于雲門,躲避天劫威脅。作爲回報,我等偶會會爲他們出手擺平一些事端。”
他一揮手,灑落一片華光,籠罩周遭,将自己與陳淵的氣息隔絕于外,随即話鋒一轉:“當時我見道友有意隐藏身份,覺得或許有什麽打算,所以沒将實情告知雲門,因此引出了一點亂子,還望閣下莫要見怪。”
“這個無妨。”陳淵擺擺手,眯起眼睛,“如此說來,閣下更像是宗門客卿,但托庇于雲門,躲避天劫,有何說法?”他的眼中有華光閃爍,看出面前這人的修爲十分古怪。
交手的時候是隔空鬥法,看不出不同之處,現在面對面站着,很多隐蔽之事逐漸浮現。
乍一看似是煉虛巅峰,但細細感應,竟又有超出這個範疇的迹象!
煉虛之上,可就是合道了!
但此人又沒有合道的那股子通透人間之意。
“道友不知?”嶽峰真人略感意外,旋即又自我明白了過來,“是了,道友的經曆我已知曉,該是在合道之劫下隕落後轉生他界,所以模樣略有變化,卻也因禍得福,擺脫了這洞虛天道的限制,尋得了他界之道,得以渡劫成仙了!”
說着說着,他感慨歎息:“但這等事可遇而不可求,任誰也不能扔了多年根基,去搏一個難以測度的轉世。如我等這樣,生于洞虛、長于洞虛,洞虛的烙印早已牢牢深刻在魂魄之中,就算轉世,怕是也難以逃脫洞虛天道的路徑。”
“哦?”陳淵聞言,心中一動。
若在前往魔境之前,他對這些話還要連蒙帶猜、似懂非懂,但如今聯系前後信息,心裏已如明鏡,索性也不繞圈,就道:“道友所求的,是我的仙家之道?”
“不錯!”嶽峰真人點點頭,“我也是着手合道時,才發現洞虛天道與死相合,隻要渡劫,無論是否成功,結局都是一個死字!唯有碰到道友這般,出身于洞虛,卻又開辟了自身道路的真仙,才能引領吾等擺脫死局,有踏足他道的機會!”
說着,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陳淵,透露出熱切之意:“可惜,離開了洞虛的諸仙,多數都不知去向,便是有幾個還有傳聞的,也沒有歸來的意思。而自從三千多年前天地異變,天道合死,洞虛更無新仙誕生!我等本是面臨絕境,未曾想還有道友這等天縱奇才出現!”
天道,與死相合?
陳淵表面不動聲色,心裏卻泛起陣陣波瀾,聯想到冥土之仙,多了幾分猜測。
天道合死,是因那死仙而起,還是他爲了突破天道之死,而選擇入冥爲死仙?
一念至此,陳淵幹脆問道:“你托庇于雲門,是因爲這宗門背後的死仙?”
“若想保住性命,便隻有兩個選擇。”嶽峰真人看着陳淵,“在踏入合道之境時,将合道之劫冰封,永遠困于此境,或廢去心相宮殿的雛形,跌落境界。冥土之仙神秘莫測,與洞虛天道關系密切,才能開創雲門,橫于天上,因此掌握了凍結合道之劫的手段!若不求助于雲門,就隻能藏于下界,被稱爲洞虛叛逆。”
原來如此。
陳淵将前後情報串聯起來,突然就意識到了,一切的根源,說到底還是合道之劫。
正常情況下,度過了合道之劫就能飛升成仙,但洞虛之天道既死,合道之後也要死。
自己是被卡在渡劫中途,不至于合道,面前這位則是踏足合道,但不那麽深入,從而讓合道之劫不會到來。
“這洞虛的修行之人可真不容易,渡劫渡劫,渡不過是死,渡過了,居然也要死!”
想着想着,他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當下自己的特殊情況。
“我并未真正成仙,還受困于合道之劫,但已然有了轉機,全了幾世因果,就能擺脫牢籠。我本以爲,這是靈魂來自于異界的關系,但有沒有可能,是因爲我本質上是個死人呢?因爲我死了,哪怕是渡劫之後,與死相合,也毫無影響……”
漸漸地,更多的想法從陳淵心底湧出——
“當初我反複挑選、得隴望蜀,最後不得不就身死屍,雖說也有完美主義處女座的原因,但到底是曾經合道之人,所以想選一具根基、資質好的,才好修回合道之境,所以一再錯過,但冥冥之中也有幾分靈覺之感,指引我到了觸及這個結果,才能讓合道之劫異變……”
由此類推,陳淵心中忽然一緊。
“以我在洞虛界的身份,在上一世身死之前,都沒有了解多少屍修、鬼修的法門,以至于奪死重生後,不得不爲了一部死修之法,折騰來去,如今回想起來,這洞虛界修行之法諸多、宗門昌盛,連修魔的法門都層出不窮,在部分地域可謂主流,偏偏都對屍修、鬼修敬而遠之,鮮有人提及,更難以碰到,還有不少與之不利的傳聞,仿佛背後有人在刻意推動,壓制死修、屍修……”
想着想着,陳淵忽然擡頭對嶽峰真人道:“你若借助我的仙家之道渡劫,渡劫之後,可就要受制于我了,比起高高在上的天道,我作爲一個具體的人,未必就是個好選擇。”
“天道無私,所以前路爲死,人道有私,吾等方有出路。”嶽峰真人明顯想過這個問題,“況且,名義上雖然好聽,但不一樣要爲雲門賣命?爲雲門賣命而無前路,不如爲道友賣命而能更進一步。”
他微微一笑,又道:“想來以我等的身份、實力,不至于被道友輕視。我也不瞞道友,吾等堅持至今,所求者唯有成仙一事,才能忍受其他,所以能爲雲門奔走,自然也可爲道友前驅。”
頓了頓,嶽峰真人正色道:“再者說來,這求人成就大道的事,何等珍貴,旁人想要求取在道友門前行走的機會,怕是都找不到門路!說到底,要得好處,就要付出,天大的好處,要有天大的付出!對于道友這等仙人來說,吾等除了一身性命,又有什麽值得做此交換的?”
“伱倒是通透。”陳淵并不反感對方的直白,“但我還是要把話說在前面,你要領悟天道、渡劫成仙,得等到我真正領悟了仙道廣闊、世外之境才行。”
他這話的意思,是要等本體升仙,畢竟那仙道化身雖被掌控,但根基卻不是陳淵自己奠定,殘月無界,難免會有隐患,最壞的情況,有可能會讓那邪氣仙借體重生。
嶽峰真人卻會錯了意,笑道:“這個自然,我知道執掌的乃是殘月,未真正穩固福地,至少還要幾百年才能穩固天道,此番隻是爲了表明心意,千年都等過來了,也不差這幾百年。”
“好。”陳淵點點頭,随即問道:“你方才提到什麽末法之世?簡單說說。”
“也不算什麽,便是冥土中的那位,派了個人來,拿着個末法之界的媒介,想将道友封入其中。那人倒也知道進退,沒想着正面與你爲敵,卻也不想想,就算是背後算計,以他的鼠目寸光,又如何能謀算道友?”
“哦?”陳淵似不在意,又問了幾句,當聽得對方說到,那末法之世有鋼鐵叢林、諸多人造之物後,心中一動,生出了個念頭。
嶽峰真人這時看了一眼遠處,又道:“道友,還請随我來。”
“無需如此。”陳淵搖搖頭,朝蒼穹深處的扭曲之景看去,“我這次過來,打的就是正門!要得就是打響過去名号,至于他界陷阱,亦無需擔心,待我走上一遭,将魚都釣出來後,再與你細說!”
話落,他在嶽峰真人詫異而又意外的目光中,一步邁出,人已到了那有如水中倒影一般的鏡像跟前,目光所及,那鏡像陡然一抖,化作門扉。
“這就順眼多了。”
陳淵輕笑一聲,上前推門。
這扇門,似乎有無窮重量,以天下清氣爲根基,勾連山川河流,尋常修士來此,莫說推動,碰上去都會被門扉上附帶的重壓餘波壓得肉身成齑!
但陳淵周身雲霧湧動,籠罩門扉,扭轉了這一片天地的法則後,在洞玄天道的反噬中,輕輕松松就推開了那扇門,同時更借着神通之法,将那天道的反噬之力,直接凝聚于指尖。
門後,雲霧處處,構成山川之形,一條雲霧構成的大道,一路延伸出去,通往了一座懸浮于空中的懸峰。
那山峰重巒疊嶂,上面高低起伏,最爲奇特的是,在這座懸峰的高處,環繞着一層又一層的奇特禁制結界,将這座山分割成了多個部分,相互之間近乎隔絕。
最高點則直插雲霄,刺穿了一點界膜,似是存在于另一個界域。
“哦?又有了變化?”嶽峰真人往裏面看過去了一眼,“自道友上次鬧過一場,整個雲門之景的布置居然有翻天覆地之變化,許久不來,差點認不出了。”
陳淵并不言語,因凝聚天道反噬之力而近乎炸裂的指尖,朝前一指。
“逆天一氣劍光訣!”
嗡!
陳淵指尖炸裂,恐怖的天道威壓呼嘯而出,如同狂風一樣,将這沿途的雲霧大道徹底破碎,直指高山!
沿途更是有一個個奇特的界域出口,被餘波波及後,接連炸裂,向内收縮,形成了一枚枚奇特符篆,就要消失!
但陳淵長袖一掃,将那諸多符篆标志盡數收入袖中,随即便揚聲道:“洞玄子陳淵,前來踢館!雲門亂我宗門基業,壞我名望!百般投訴不予理會,我求告無門,無奈之下,隻好上門維權!讨還公道!”
他的聲音平和,但聲浪陣陣,起先如黃鍾大呂,随後卻是響徹各方,伴随着那天道威壓,整個雲門之境搖搖欲墜,如風中殘燭!
“怎麽回事?”
懸峰下部聚集的,多是自天下人間過來求學的各地宗門弟子,平日裏或者在洞中潛修,或者出來聽人講法、爲雲門做些瑣碎之事,不理其他風霜,幾十年來根本不知人間變遷。
前陣子已經體會過異變,好在持續時間不長,這會聽得有人自報家門,一個個驚愕莫名。
“洞玄子陳淵?那是何人?”
“洞玄子宗的開山祖師?不是早就劫下隕落了嗎?”
“管他什麽來曆,敢來雲門放肆,真是嫌命長了!”
……
可惜,他們這邊還在議論,那邊幾件模樣各異的鎮宗法寶已是落下,堪堪在關鍵時刻擋住了天道威壓!
爆響聲中,漣漪餘波掃過八方,雲門之境徹底混亂,雲霧形成的山川轉眼崩解,連帶着懸峰都搖搖晃晃,仿佛要跌落下去!
“隻是餘波,便有這等威勢?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自稱洞玄老祖的,還算有點本事……”
衆人還在議論,幾道身影已自上方飛下,一個個都是他們平日裏求而不得見的雲門高層!
“看吧,諸位長老已去迎敵,連最爲神秘、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玄女、華老,都出面了!唯獨不見門主!可見這種事,都不值得門主出面……”
還在說着,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這些下界進修者目瞪口呆!三觀震蕩!認知崩潰!
“見過洞玄仙尊!”
定仙玄女與華老沒有半點動手的意思,反而放低姿态,主動問候:“沒想到,仙尊親臨雲門,實在是令鄙門上下蓬荜生輝。”
定仙玄女小心說着,掃了嶽峰真人一眼,心頭一跳,卻沒有說什麽,隻是對陳淵以禮相待。
在他身後,那華老領着幾個雲門高層,也在恭恭敬敬行禮,同時小心觀察,眼中顯現疑惑。
此人身上的氣勢,與之前并不相同,模樣也略有變化,莫非是化身?
是了,按說此人上次來襲,到底是與主上交手,其本體自然是沾染了死氣,當會衰弱,也不會再輕易踏足人間,派遣化身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即便是化神、又或者是衰弱了的仙人本尊,其威能也不是吾等仙下修士能測度和對抗的!還是得穩住此人,等待主上,或者蘇嶽那邊給出回應!
幾人正想着,卻見陳淵面露遺憾之色。
“你們若是這麽個态度,那好多事我也不方便做了。”
陳淵的話,讓雲門衆人心頭一跳,繼而便松了一口氣,但沒想到……
“也罷!”陳淵忽然笑道:“你們這麽配合、小心,無非是懼怕,那就放開道來,我此來,是要去往那兩界深淵,拜訪你們的那位主子!”
定仙玄女等人悚然一驚。
華老更是面色肅然,歎了口氣,上前道:“還望仙尊明鑒,我等職責所在,不可讓行。”
“不讓你等難辦……”
陳淵一擡手,黑影籠罩整個雲門之景。
“我親自過去,你等擋不住!”
殘月之相顯露,恐怖威壓降臨。
定仙玄女、華老等人的臉上滿是苦笑,卻不得不捏起印訣。
“希望蘇嶽能及時馳援吧。”
“笑話,我爲什麽要爲了雲門的死活,而停下在洞玄山的布置?這可是爲了要完成主上的交代!雲門不過一工具,哪有爲了工具,而亂了主謀的道理?那是本末倒置。”
洞玄山上,一座孤峰頂上,蘇嶽坐于石亭之内,在這個本是洞玄宗地界的地方,居高臨下的看着洞玄山門。
“等我在洞玄宗的布置徹底展開,逼得那位老祖不得不來,圍魏救趙,才是正解!到時,都不用與他對上,就可送其去往末法之地!豈不美哉?現在,就等着洞玄之人輕視我的那枚棋子了……”
在他視線的盡頭,單人隻劍的花洳正在山外的道路上踽踽獨行,淡淡的黑影在他的身邊扭曲變化,與虛空相連。
“洞玄,是時候了結吾等之間的恩怨了。”
今天到家也比較晚,腳腫的像個豬蹄,還是個二合一,得先躺下消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