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等你真正當家了,才知其中緣故。”
陳永這次沒有反駁,亦沒有接腔,而是歎了口氣,緊接着他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正是那次浩劫令山下諸國損傷慘重,大玄過去的宗室因此絕嗣,才能讓吾等這一支入主。”
他倒是不避諱,說出來的話讓陳軒都有幾分不自在了,自己卻還神色如常的道:“朕說這些,不是要強調什麽得國之正,而是要讓你知道,有的時候,高高在上之人的一點小疏忽,就有可能造成吾等凡俗王朝的驚濤駭浪,引得勢力變遷,宛如那滔滔江水、浩浩大勢,吾等面對,如同蝼蟻,隻能随波逐流。如今又到了這個時候,是生是死,無法操之于自身之手。”
他示意身邊的宣國公上前,後者會意,于是主動道:“眼下這傳來的消息,言及那位洞玄尊者歸來,而且有諸多驚人之言。比方說,尊者已爲人間真仙,還說尊者誅殺了雲門少主,更言及尊者揮手便能翻轉山脈,彈指就滅了蓋世魔君!”
頓了頓,他忽然問道:“太子以爲,這其中有幾句話爲真?有幾句話是擴大其詞?又有哪些是惑人耳目?”
陳軒眉頭一皺,道:“相國此言是何意義?消息是通過正規渠道傳來的,還能有假?”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爲裏面牽扯的問題十分嚴重!”宣國公歎了口氣,他知道這質疑洞玄老祖的話,皇帝不能說出口,隻能由自己代勞,“先不說諸國的記載中,從未有過真仙之迹,就說這與雲門的恩怨,若是真的……”
陳軒明白過來,他皺眉,依舊強調道:“你等怕老祖并未歸來,又或他老人家的修爲并無真仙之境?但這個消息是諸多宗門之人,尤其是洞玄真人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宣國公就道:“消息與真相并非一回事,過去就曾發生過以假消息惑人,待人松懈,再來攻打!焉知此次不是雲門故布疑陣?”
陳軒卻道:“他雲門行事霸道,作勢肆無忌憚,根本不在意有沒有理由,還會故布疑陣?再說了,咱們大玄還能獨立于大玄而行事?便是假的,咱們也隻能當真的!”
宣國公一愣,想了想,覺得還真就是這麽回事,不過嘴裏依舊道:“話雖如此,但我請問太子,可聽過雲門吃過虧?”
這次輪到陳軒一愣了。
宣國公繼續道:“雲門自來是受不得虧的,但凡有一點損失,都會瘋狂報複!而且他們肆無忌憚,根本不會在意報複的宗門,是個什麽,若證明雲門少主之死是真的,那可就真是災禍了!不光是宗門之災,也是吾等附屬國的劫難!更危及宗門弟子和宗室子弟的個人安全,不會因宣傳不同而避免!”
陳軒臉色微變,但旋即就道:“雲門少主的消息如果是真的,那老祖真仙之說也未必是假的,有真仙坐鎮,雲門未必就敢如何!”
“傳聞中,雲門之所以如此嚣張,就是因爲門中有仙人坐鎮!局面相同,但雲門勢大,利益牽扯更廣,伱說該不該擔心?”陳永歎了口氣,話語中帶着幾分無奈,“雲門那群人真鬧起來,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就連投降、帶路之人,都會一并斬殺!真的是肆無忌憚、百無禁忌!何況,我等根本沒得選,便是對外隻能和宗門一緻,自己去不能糊裏糊塗…”
三人正說着,忽然有人在外面禀報,說是有最新消息傳來。
“呈上來!”
陳永半點都不耽擱,眼前這局面,時間就是生命,能早一點得了消息,就能比旁人早一日應對。
傳來的最新消息有兩個,其中第一個讓禦書房裏的三人相顧駭然。
“不是一個,是三個?”宣國公吞了一口口水:“之前都隻是說,死了一個雲門少主,怎麽現在一下子變成了三個遭了難?一下子陷進去三個,這還得了!?就算真是仙人相互牽制,恐怕也得有所表現!”
一時間,連陳軒都憂心忡忡。
末了,還是陳永道:“關鍵還是消息的真假!”他拿着那第二個消息,“那幾位親身經曆了此事的内門真傳,這兩日就要回來,軒兒,你帶着老祖信物,前去迎接,再跟着入山,看能否探得消息。咱們畢竟與老祖淵源不淺,他若真的歸來,總不該瞞着你的。說到底,對外如何宣傳都是後話,咱們得先知道真相啊!”
陳軒深吸一口氣,拱手行禮,鄭重道:“孩兒明白了,一旦知曉了個中詳情,想來就能有的放矢,提前準備。”
陳永聽着,猶豫了一下,最後道:“若是局面不利,是最壞的情況,那你就不要留在山中,也不要回來了,天下之大,總有你的容身之處。”
陳軒大驚,道:“父皇,你這是哪裏話來?莫非将孩兒視作那貪生怕死之輩?”
陳永卻隻是道:“傳承血脈與過往,同樣重逾千斤。”
陳軒聞言,沉默了,最後拱手領命。
不隻是大玄王朝。
同一時間,類似的故事也在其他幾個王朝上演,更有一股莫名勢力在暗中推動,一時間暗流洶湧、人心惶惶。
畢竟,洞虛界的凡俗之人,可看不到直播、也沒有諸多圖文消息。就算是陳淵的故鄉地球,有着發達的通訊網絡,但任何一條新聞都會反轉反轉再反轉,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一個消息的真假,甚至到了最後一刻、塵埃落定,那消息是真是假都要打個問号。
這些生活在王朝中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宗室子們,又怎麽敢貿然相信,突然傳回來的、匪夷所思的故事?
最終,陳軒帶着父皇的囑托,于兩日之後,站在冷冽的寒風中,在進入洞玄山的必經之地處,等待着那幾位内門真傳的歸來。
與他同在的,還有兩人,皆是華服錦衣,神采飛揚。一個身材壯碩、留着絡腮胡,名爲秦全,乃是大景王朝的儲君;另一個名叫木飛場,是大柳王朝皇帝最喜愛的兒子,被封爲白親王。
三人坐在路邊石亭内,有仆從侍衛侍候在一旁,外面則是随行的車馬,嘩嘩啦啦的好大一群人,倒也算排場不小。
不過,這也是他們是在山外的入山之路上,如果是進了洞玄山,那再給他們兩個膽子,也不敢擺出這般排場。
就算如此,沿途有不少路人見了,都紛紛側目,低語連連。
“唉,若不是擔心遭遇不測,遇到想要巴結雲門而來的刺客、探子,說什麽我也不能帶這麽多人。”見着往來之人指指點點,年紀最小、方才及冠的木飛場忍不住嘀咕着。
年紀最大的秦全安撫道:“小心總沒錯,咱們人雖然多,但車仗并不逾制。”
木飛場點點頭,猶豫了一會,忽然壓低了聲音,道:“兩位兄長,此番之事你等是如何看的?這……到底是真是假,是福是禍?”
陳軒猶豫了一下,本想說幾句激昂之言,但想起父皇的交代,隻能生生忍着,随即搖頭道:“委實難說。”
秦全倒是毫無顧忌,先是手捏印訣,布下隔音之法,随即又壓低聲音道:“據我所知,最近這五六十年來,關于那位開山祖師的傳聞都不怎麽樣,很多他過去所爲之事,都被雲門與其他宗門接連挑破,其實是那位祖師冒名頂替,有鑒于此,此次之事……”
他話未說完,就猛然被人打斷!
“此次之事,豈是你等能随意議論的?”
那聲音遙遙傳來,仿佛有形有質,化作聲中利劍,直接刺碎了隔音屏障,讓秦全三人悚然一驚!
他們尋聲看去,見着一名少年寬袖大袍,坐雲而行,迎風而至,發絲飛舞。
“大炎的劉宏!”
一見此人,秦全就忍不住咬牙。
在他的印象中,此人純粹靠着出身好、天賦高,被洞玄看重,不僅入了正宗主幹,一月而成内門真傳,還邀天之幸,被門中至寶看上,得了那座下之雲,以至于本和自己是同屆、同代,如今卻看着有如少年,反觀自己……
可不管心裏如何不服,見着都要低頭,所以秦全最後還是站起身,與身旁兩人一同行禮,臉上更是做出了惶恐之色,道:“還望師兄恕罪,是我一時糊塗,妄議大事了。”
他們這幾位儲君、皇子,按着規矩都在山門中挂着個外門記名,見着洞玄宗人,都要以外門執事自處,若是内門真傳需要他們辦事,到了王朝之中,也會按着宗門規矩吩咐,不理會什麽凡俗權貴的身份。
“我道是誰,原來是秦全啊。”
說話間,劉宏已至三人跟前,坐于雲上,居高臨下的看着三人,道:“我知道你們過來的意思,無非是要弄清楚餒蘭山之事的真假嗎?我可以告訴你們,都是真的,行了,都回去吧。”
說着,他擺了擺手,示意幾人離開。
這下子,秦全三人都愣住了。
陳軒更是忍不住道:“吾等此番上山,也不光是爲了此事,是早就禀明了門中,特意來此處迎接幾位的,要……”
“原來是大玄太子,我是看在你和祖師的淵源,才好心提醒你們的,”劉宏搖了搖頭,意有所指,“在回來的路上,我就已經書信一封,告訴大炎不要攙和這件事,老老實實的等着,你們看,大炎的人今日可曾來過?不要操那麽多的心,這事你們知道了内情,又能如何?能改變什麽?更何況,我都說了,消息裏面都是真的,你們卻還不信,那上了山,得了一樣的消息,豈不是依舊不信?”
這話說得幾人面面相觑。
“劉宏,不得與幾位儲君、皇子這般說話!”伴随着一聲訓斥,易明钰與陳懿姗聯袂而至,後面還跟着一身青衣的冷面青雲君。
“師叔,你這話說得,我也是皇子,和他們乃是競争關系,能有好臉才奇怪!”劉宏卻一本正經的道:“你沒有學過帝王術,不知道這異論相攪的道理,我等這些各家王朝的宗室,就得相互針對,若是和睦相處、一個鼻孔裏出氣,那才是問題。”
“……”
聽得此言的衆人,都是一陣無語。尤其是秦全等人,更是面色尴尬。
這種事,怎麽能擺到台面上來說?
殊不知,劉宏這話一說完,就暗中傳話易明钰,道:“王朝宗室,自來都是其他宗門滲透的重點,裏面千瘡百孔,利益盤根交錯,稍有風吹草動,就是謠言滿天飛,不能成事,卻有可能壞事,這宗室外門個個都是隐患,得趕緊打發了才行,不可讓他們上山。”
末了還加了一句:“我可沒有私心。”
你要是沒加最後這一句,我可能就忘了你小子也是宗室子!
易明钰無奈搖頭。
秦全見着他模樣頗爲穩重,趕緊上前詢問,想從這位口中得知消息真假,尤其是牽扯雲門的部分。
易明钰一聽,眉頭一皺,道:“祖師功參造化,證道真仙,區區雲門,不在話下。”
好嘛!
您的口氣更大!
秦全、陳軒正感慨着,冷不防的,易明钰又道:“劉宏說的還是不錯的,反複問,反複不信,那也不用上山了,都先回去吧。”
秦全的臉色當即難看起來,一時竟不知如何再開口。
就在此時,山上忽有清朗之聲傳了下來——
“大玄陳氏子,帶着尊者信物,明钰,帶他上山。”
易明钰一怔,随即沖着山頂恭敬行禮,道:“遵掌教師伯之令。”
掌教師伯?
那豈不就是當今洞玄掌教,納蘭真人!?
卻隻讓陳軒上去,帶着開山祖師的信物?
秦全臉色陰晴不定,木飛場卻長舒了一口氣。
“都聽到了吧,散了吧,陳軒,你跟上。”易明钰說着,已與師妹、青雲君邁步前行,劉宏緊随其後。
陳軒如夢初醒,慌忙跟上。
“區區雲門,不在話下?好大的口氣!”
等幾人一走,山道兩邊的樹蔭中,忽然走出兩人,一人全身素白,腰間别着玉笛,看着幾人遠去的方向,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了殺意:“雲想衣、雲羅懷這幾個廢物,學藝不精,竟令他人這般看低雲門!還有這洞玄宗,仗着有個不明來曆的散仙,就敢不将我雲門看在眼裏了?”
邊上,卻是個一身青衣的年輕男子,聞言低語道:“公子息怒,咱們此來可不是直接攻打洞玄的,是要送請帖,搞清楚情況。”
素衣男子看了他一眼:“我自知曉,否則剛才就不會隐忍一旁了!不過嶽峰真人不是已經說了嗎,那人和他一樣,都是個合道中斷的散仙,若論散仙,我雲門可不缺!待得走了這一遭,回去之後,我當親領供奉,前來讨伐洞玄,将那裝神弄鬼的散仙生擒回去,廢了修爲,傳于天下,以懾宵小!”
青衣男子趕緊道:“公子今日能屈能伸,志氣吞吐山河,實乃大丈夫之相!待得弄清楚洞玄虛實,正好應對。”說着,他看向了路邊滿臉不甘的秦全。
“不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但今後如何今後再說,今日上山,我就得給他們一點小小的雲門震撼!讓他們知道,底蘊區别!”素衣男子說着,眼中寒芒閃爍,邁步前行,直往那雲霧缭繞的高山而去。
在那道路盡頭,雲霧深處,一道飄忽不定、虛實變幻的身影,忽然歎了口氣。
“師父竟真有歸來之日,也不知是福是禍。”
邊上,又有一道黑影顯現,出言道:“真假難辨,不可輕信,焉知不是世外仙人冒名頂替。”
“無妨,此番既是門中弟子以喚靈之法召喚,那自然也能用溝通陰靈的法門來驗證。”
話音落下,雲霧湧動,将兩道身影掩于深處。
“洞虛之後,謂之清靜,據說有日臨空,澄清宇内,因此無私無垢,無容無則,餘境不至此界,但當年群仙在時,亦有此境之仙。清靜之後,惑爲太玄,因其名飄忽,餘不曾見得真容,故而無可書之言。”
陸秉禮的洞府之中,陳淵依舊坐于平靜的湖水之上,翻看着玉冊,隻是周圍五行氣息變化,隐隐勾勒出許多幻形之影,散發出陣陣雜亂之念,令陸秉禮等人不得不退避、躲閃,藏于邊上的洞穴之内。
看着看着,陳淵翻開書頁,看向後面,眼中就是一亮。
“果然,這著書之人很可能是仙道有成,有那融道之仙、福德之仙的修行法門!”
他正歡愉,忽的心頭微微一動,感覺到冥冥之中,似有人在呼喚自己的真名!
恢複的不錯,再過兩三天就能拄拐下床了!
今天還是再整幾百就五千了,同樣二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