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實是沒想到,時至今日,還能遇到與骸道人這位屍中王者相關之人。
雖說他現在碰到敵手,都喜歡用骸道人做參照物,但本想着快要更新換代了,未料還能再起波瀾!
不過,陳淵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荒人供奉的身上還有很多疑點,尤其是死前的動作和話,仿佛是在打啞謎。
其中最關鍵的部分,就是《九注陰符經》的來曆。
在剛聽聞此人之名、察覺其人有屍修正法時,陳淵本以爲那法門是骸道人成就屍王時得天地所授,但在深入了解此界天道後,陳淵就意識到不是。
此世之天道,沒有那個能力。
那就隻能是自界外傳來。
“你怎知我與骸道人有關?”陰郁男子反問了一句。
“若不是察覺到了我身上的少陰氣息,你大概不會突然出手吧?不過,你的招式中沒有殺氣,也沒有敵意,與其說是偷襲,不如說是試探。”陳淵眯起眼睛,“伱是想試探什麽?”
陰郁男子沒有說話。
陳淵不以爲意,繼續道:“你出手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的身上死氣濃郁,氣勢洶湧,宛如活屍,偏偏又肉身完備、氣血陽剛,是如假包換的活人。一個活人,是怎麽駕馭死人的功法的?”
見對方還是沉默,陳淵歎了口氣,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喜歡浪費時間。不要覺得你沒有殺意,這事就能這麽過去,出手就是出手,沒有個合适的理由,就隻能把你當成敵人。”
“我本打算用謊言來搪塞過去,但剛才見識了你的道心。”陰郁男人說話的時候,眼中閃爍着莫名的光輝,“你對權貴的斥責與輕蔑,讓我知道,你與骸道人是不同之人,由你執掌《九注陰符經》的殘蘊,最适合不過了。”
“殘蘊?”陳淵眉毛一挑,“骸道人不是見到了殘篇,把内容記憶下來,而是直接吸收了殘蘊?”
殘篇、殘蘊,一字之差,截然不同。
殘篇,顧名思義,就是一部書冊的殘留篇章,隻要拿到,就能閱讀,但能不能理解、參悟,就不好說了,需要水磨工夫、天賦和機緣。
殘蘊,則要複雜的多。
陳淵從鳳鳴台中獲得的一縷真火,算是火鳳殘蘊,不光殘留着火焰,更蘊含着境界碎片、神通碎片,才能讓光陰鏡的修補進度大大增加,若是需要,他甚至能從中領悟出某種法訣、功法。
同樣,一部玄門正法被人修行後,參悟理解通透了,這些理解了功法的念頭獨立出去,就有可能形成殘蘊,被其他人吸收後,便近乎直接掌握了功法,越過學習、理解、參悟的過程,一步登天的速成!
不過,這樣的速成,沒有感悟和體驗,缺陷也不少,就如趙喜兒一樣,繼承力量,缺乏打熬磨練,同級交手尚可,一遇高手則破綻百出。
沒想到,陰郁男子接下來的話,讓他更加吃驚——
“他不是吸收了殘蘊,而是繼承了殘蘊!”
“這話是什麽意思?”陳淵隐隐有了猜測。
陰郁男子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道:“你先布下禁制,接下來的我要說的話,絕對不能傳出去!”
“好!”陳淵倒也幹脆,絲毫也不擔心此人耍花樣,揮手之間,璀璨星光籠罩庭院,讓外面迎着冷風吃着熱面的衆人一陣嘩然。
陳淵根本不管外面的變化,隻是盯着陰郁男子,問道:“何爲繼承?”
“骸道人的身體,雖是他的身體,但又不是他的身體。”陰郁男子說到這,頓了頓,意味深長的道:“就像你一樣!”
陳淵心中終于有了波瀾!
他自鹿首山中走出,一路披荊斬棘、乘風破浪,莫說是尋常的武者、大妖,就算是此界帝君,界外的心魔、修士,都不曾看穿他的根底,沒想到會在這毫無征兆的前提下,被一個先天修士叫破了!
“你到底是誰?”
陳淵的神色凝重了幾分。
那人卻道:“莫擔心,我能看出你是屍身成精,是因天賦本能,你的隐匿之法十分玄妙,旁人可看不出來。”
隻是看出我是屍祖成精,不知更深隐秘?
陳淵默然不語。
“我名荀中庭,”陰郁男子見狀,忽然壓低了聲音:“但你也可以叫我最初的名字,狐道人。”
“狐道人?你和骸道人是什麽關系?”陳淵眯起眼睛,“你認識死亡前的骸道人?”
狐道人點頭:“認識。”
生前若是死了,死後屍變,并不意味着是原本的那人,很多時候,原身的魂魄真靈早已不存,是餘下的屍體、血肉成精。
屍變,并非重生。
“我聽人說過,骸道人曾是前朝一位将軍,死後屍體成精,你若認識原本那人,豈不也是從前朝活到現在,但……”陳淵眼中金光閃爍,洞徹了對方的血肉根本,“你這具身體最多隻有三十多歲。”
頓了頓,他問道:“是施展了轉生之法?所以你身爲活人,卻滿身死氣,該是轉生太多,将每一世的死氣都注入了新身。”
“連這個都能推出?”狐道人面露驚訝,“這麽來看,即便我沒有來,你遲早也會窺破玄機。不錯,我是轉生,但并非簡單的轉生,而是基于九尾借命之術投胎,不是奪舍,因此死氣融入本命,不用擔心屍化。”
陳淵攝了張椅子過來,也坐了下來,道:“我不喜歡打啞謎,你既然決定說了,不如就說個明白吧。”
“好!”狐道人捂着胸口,壓下心頭波瀾,“我與骸道人實乃仇人,此番轉生後,一直閉門苦修,好不容易築基入門,想再去試探他一番,卻聽聞了他的死訊!”
“仇人?”陳淵眯起眼睛,“所以你來尋我?你和他是什麽仇?”
“不死不休之仇!”狐道人神色漸漸冷厲,“他能繼承玄門正宗之法,哪怕隻是殘篇,亦是莫大機緣!理應以此爲憑,完善殘法,化生爲死,掃清殘篇隐患,重振威名!但他卻一心隻想走捷徑,沉不下心修行,将主人之身修成了那副鬼樣子,令神功蒙塵,肉身蒙羞!主辱臣死,此乃大仇!”
“主人?”陳淵咀嚼着話中之意思,“狐道人,你的本體莫非是靈狐?是他人的靈獸?此界可不見得能有這等修行配置,你的主人是外界之人?”
狐道人點頭承認道:“你說的不錯,主人乃勾陳界的正統修士、名門之後!”
沒有提及八宗?
陳淵安靜聆聽,忽然意識到,既然此界與勾陳、羅睺兩界糾纏的曆史悠久漫長,那麽與界外的聯系,自然不是從八宗入侵才開始,肯定有許多痕迹。
“說起來,不管是北嶽帝君,還是那位司馬修士,都說有隐秘要告訴我,不知他們口中的隐秘,和我現在聽的這個比起來如何。”
陳淵這邊想着。
狐道人則繼續說着:“主人在一次試煉中遭遇意外,未能歸去,滞留神藏,本想等着下次旗山試煉開啓,沒想到等到的卻是場浩劫!有人攻破了神藏界膜,戰火波及整個神藏,主人雖竭力隐藏,還是深受重傷。”
陳淵心中又一動,想到了四百年前的浩劫。
“……幾百年間,主人多次變幻身份,以入世求情之法療傷,确實做過某個王朝的将軍,但時間都不長。”說着說着,狐道人的語氣低沉下來:“他的傷勢太重,隐患難除,尋常法門已無恢複可能,隻能去找傳聞中的虛王殿,可惜啊,剛入其中,便重傷爆發,中道坐化。”
沉默了一會,他才繼續道:“主人隕落時,以本命法寶将我送出,令我與法寶器靈轉世。我還算好的,有九尾奪命之法,可惜我那器靈好友,怕是早就前塵蒙蔽,再無自我了。”
後面的事,無需狐道人再言,陳淵也能猜到,無非是他那主人死後,屍體屍變,令骸道人誕生!
《九注陰符經》的來曆也就清楚了,該是那修士的修行功法。
陰符經修三陰正法,并非屍體專精,活人亦可修行,隻是屍體修行時,因死氣陰血之故,更易入門,但不容易掌控。
更何況,修士一死,魂魄兩散,記憶破碎,骸道人所得的隻是殘蘊,殘缺不全,偏又有感悟,半瓶子水晃蕩,最易走火入魔。
隻是……
陳淵問道:“所以,骸道人的本體,是界外修士的身體?那爲何如此孱弱?你那主人存活幾百年,最後身體還能屍變,近乎肉身不朽了,結果屍變後的骸道人不過先天。”
“這也正常,一者是主人所受重創不斷侵蝕血肉根基,二者,虛王殿太過特殊,若非是在殿中,以主人的底蘊,又豈能屍變?”
狐道人深吸一口氣,又道:“除此之外,骸道人得了主人肉身與神功殘蘊,卻也受困于此,無法修行此界功法,又沉不下心去鑽研神功殘蘊,隻走偏門捷徑,傷了本源,每過一甲子就得沉睡一次,每次醒來便如新生屍王,前塵盡忘,思緒雜亂,要許多年歲才能恢複,因此蹉跎了時光。”
陳淵不免好奇起來,就問:“虛王殿中是怎麽個情景?聽你的意思,似與屍鬼魂魄相關?高深的修士在内隕落,屍身都會被強行屍化!”
狐道人正色道:“虛王殿,可謂此界最珍貴之物,乃是兩件至寶合一而成,内裏名喚虛焰鍾,外殼則爲造化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