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與錫之殿離港口倒是挺遠的，如果艾華斯他們決定去看熱鬧的話，估計要借獅鹫才能趕到現場。不過離督察院就很近了。
所以艾華斯反而就不着急了。
空餘的時間，甚至能讓艾華斯洗個澡，再打理一下頭發。
艾華斯所暫住的房間雖然是客房，但它之前終究也是已故王室曾使用過的房間——這樣的空房在銀與錫之殿裏還挺多的。房間内就有角落可以泡澡，隻需要拉個屏風過來就沒問題了。
換好浴袍，艾華斯坐在鏡子前。而莉莉則在身後幫艾華斯打理頭發。
伊莎貝爾就坐在沙發上，遠遠看着這邊。
艾華斯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忍不住微微皺眉：“要不還是剪了吧。”
倒不是不好看的問題。
艾華斯其實還挺在乎自己形象的。
不是單純爲了“好看”或是“不好看”——不客氣的說，艾華斯的顔值肯定能打的。畢竟是繼承于他的父親、那位能讓來自鸢尾花的貴族大小姐私奔倒追的平民牧師的頂配顔值。而艾華斯在他那種成熟冷冽的氣質中，還混有了他母親那種給人以溫柔感的柔和五官。
艾華斯對自己形象的重視，主要是來自于“目的性”。也就是他的外表能給人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他本身的氣質就是一種如同太陽、宛如壁爐般的溫暖氣質。雖然是暖色系，卻并不顯得爆裂而強硬，而是偏向于靜态——就像是脾氣很好的老師。這本就是一種偏向于中性的感覺。
艾華斯之前也在刻意打理自己的形象。
爲了不讓自己太過鋒芒畢露、顯得攻擊性太強，所以他才留了那種蓬松微卷的發型。而如今他頭發變長之後，它們卻自行被拉直了。
如今它們還是披肩發，就已經顯得有些陰柔。艾華斯試着雙手十指交握，低頭閉眼做出祈禱的樣子——卻已經不像是之前那樣給人以耀眼的感覺。就像是熾烈的太陽，逐漸開始往月亮偏轉。
目前倒還是沒問題。但若是再長一些，長到了背部甚至及腰……恐怕那時的艾華斯就會給人一種陰險的感覺。氣質太過溫柔會給人一種違和感，反而容易引起他人的警惕心。
聽到這話，莉莉隻是平靜的幫艾華斯梳着頭。
她随手捏起兩縷頭發，手法異常娴熟的編了一縷頭發。讓它垂到艾華斯一側的鬓角。
“不好看嗎，少爺？”
莉莉反問道：“我倒是知道您在擔心什麽……但我感覺至少目前是沒問題的。”
“目前倒是沒問題。”
艾華斯思索了一下，感覺還好：“要不就換個發型？”
伊莎貝爾也跑了過來，湊近細細打量了一番：“我覺得挺好看的。要不就這樣吧，艾華斯？我想看你頭發長一點……就當換個心情？”
她溫熱的氣息随着呼吸輕輕噴在艾華斯鬓角，讓他的頭發微微擺動。
“那就這樣吧。”
艾華斯無奈答道。
難得公主殿下主動提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對于她這種自閉的性格來說，恐怕這需要不小的勇氣。
如果自己拒絕的話，說不定會把她好不容易培育出來的勇氣又打碎回去。
反正自己已經是不管部大臣了，基本上升無可升。也不需要多在乎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了。
艾華斯在心中對自己解釋着。
如今伊莎貝爾終于有勇氣能明确提出自己的想法，艾華斯還是挺高興的。不開玩笑的說，他有種養孩子的喜悅。
這說明她已經漸漸從過去的抑郁中走了出來，逐漸恢複成了正常人……而這是艾華斯一手養成的。
這次晉升儀式對她增長自信可以說是卓有成效——盡管是考驗，但這同時也是一門課。大概也就是夏洛克那邊沒有得到什麽成長吧。
不過這也正常，因爲他自己的晉升欲望就不夠強。那自然就不會觸及到儀式中真正的考驗。
但他終歸是晉升成功了，這也算是好事。
——在艾華斯看來，這其實說明夏洛克其實也有心病。
他雖然走上了智慧道途，但他内心深處始終還是對自己的選擇有所遲疑。他多半是想着“就算這次失敗了，也可以用威權道途陪自己晉升”之類的話，于是就擺了。
而這個想法的本質，其實是他希望有人否定他智慧道途這條路。或者反過來說，他希望自己這條路能夠得到他人的肯定與支持。
這或許是因爲艾華斯成了不管部大臣的緣故。
因爲夏洛克是個相當驕傲而自信的人。但他如今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有着年輕人特有的焦慮感。
他一直都很崇拜他的哥哥邁克羅夫特。而如今，他的摯友艾華斯也成爲了不管大臣，和他哥哥同級……伊莎貝爾也基本确定成爲了下一代阿瓦隆女王。再算上作爲督察長的愛德華……
夏洛克身邊所有的朋友、親近的人，都成爲了實實在在的“大人物”。
而隻有他自己，還是一個“監察局顧問”。
這會讓他感到些許迷茫。
艾華斯其實挺理解他的。
因爲艾華斯曾經也認識這麽一位朋友。
就像是一位頂級名校畢業的優秀大學生，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自己喜愛卻與專業完全無關、又沒有太大前途的職業——比如說偶像或是主播、又比如說某個遊戲公司的編劇。
然後靠着自己優秀的才能與充分的熱情，在這一行業中成爲了相當優秀而出名的人。
但有朝一日，突然聽聞自己昔日的同班同學、自己的舍友、自己的好兄弟們，要麽當上了長江學者、要麽當上了人大代表、要麽當上了副教授，要麽就當上了董事長、總經理……到了那時，總會對自己選擇的路感到迷茫。
這是人之常情。
——難道錯的是自己嗎？難道我舍棄的那些東西才是正确的嗎？
夏洛克如今就處于這個階段。
因爲他威權道途的天賦相當不錯，甚至能被梅格學部長主動提出收徒——如果他按部就班的成長，不出意外就能觸及到第五能級。到了那時候，作爲梅格弟子的他就會成爲新任大仲裁者、仲裁廳副廳長。
而他主動拒絕了那個未來。
因爲夏洛克确實對威權道途沒有興趣。
——如果艾華斯從這個角度來理解，那麽夏洛克的心理就很清晰了。
他很驕傲，昂首挺胸。他不想要放棄，但又感到迷茫。所以他就想要自暴自棄，選擇交出了晉升的主動權、來爲艾華斯他們鋪路——本質上來說，他其實是在渴求真正的失敗。
這時，一次恰當的失敗就能“打醒”他。讓他重新撿回被自己擱置的威權道途。那樣的話，他的智慧道途恐怕就會成爲大概率不會影響威權道途晉升的“兼職”、“個人愛好”了。
但是艾華斯是不會允許那種事的。
因爲那算不得是“打醒”。
——與其說，他是在尋求放棄的理由。倒不如說他是在尋求堅持下去的動機。就像是在暴風雨中孤獨騎行一般……即使被雨幕打濕身體、即使看不到前路，但他也不想要停下來。
一個真正想要放棄的人，是不會那麽驕傲而固執的。他們會爲了保護自己，而提前給自己尋找失敗的理由。
這次艾華斯幫他晉升了，但是并沒有解決問題。夏洛克心中仍然還有遲疑。
希望這次旅行能解開他的心結吧。艾華斯心中歎了口氣。
公主殿下都開始成長了，你這個前輩反而退步了可不行啊……
艾華斯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左側耳邊被莉莉編成小辮的一細縷頭發，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你這還不如幹脆給我紮個側馬尾算了。
沐浴過後，艾華斯第一次換上了自己作爲不管大臣的正式禮服，戴上禮帽便跟着伊莎貝爾走了出去。
——這次艾華斯沒有坐輪椅。
就和伊莎貝爾與夏洛克一樣——自己也要逐漸放棄那些讓他感覺到便利的東西了啊。
太過依賴輪椅與造型的自己，或許也是有所欠缺的。
我缺少的是什麽……是自信嗎？
緩步跟在蹦蹦跳跳、興奮異常的伊莎貝爾身後，艾華斯微微垂眼、陷入沉思。
他一直以來，都認爲自己是個成長完畢的完全體。
可如今看來……真是這樣嗎？
夏洛克在這件事之前，他可也認爲自己是完全體。
亦或者，自己隻是單純沒有到改變與覺醒的時刻……
而跟在艾華斯的背後，莉莉看着艾華斯也微微露出欣慰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