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跟着鹿角,在這巨大的建築空間内閑逛。摸索着這個建築的空間結構。
它看起來方方正正,卻像是迷宮一樣——每個房間的四個面,都有可能存在門或是通道。但幾乎沒有通向四個方向的房間,基本上都是通向兩個或是三個的。
根據鹿角的說法,這似乎是巨人王朝時期建築的通用風格。沒有L型的走廊拐角,整個建築完全由正方形與長方形的房間構成。
據說這是因爲巨人的視野有死角,在路過拐角時會容易被偷襲。
而堅固的牆壁加上這迷宮一樣迂回的路線,會讓大部隊進入時被迫分散、并被壓縮成很小很窄的“一束”人。巨人倒是不屑于使用陷阱,不然莉莉感覺光是靠陷阱就足以做掉一大批人了。
——結果上來說,巨人們可能的确不會被人埋伏偷襲。
因爲莉莉非常清晰地意識到,鹿角已經走迷路了——他們已經路過同一個房間三次了,但鹿角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迷路了。
莉莉倒是逐漸認清了道路。
會迷路的原因很簡單。因爲巨人的工藝似乎不太好,導緻了他們的牆不一樣厚。他們并非是修建了整個建築,然後劃分成各個房間。而應該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搭起來、然後往外擴成一個建築。
正因如此,同一個房間的四面牆壁甚至都可能不一樣厚。這導緻了一些房間是錯位的——左轉、左轉、左轉、左轉,明明應該繞了個圈,最終卻無法回到最開始的房間。
莉莉的【蛛絲感知】倒是愈發清晰地将建築的輪廓映于心底。當她能感知到這牆有多厚的時候,就不會在這裏迷路了。
而在他們繞路時,莉莉就以“灰先生”的身份與鹿角攀談。
當莉莉表示自己對圓桌廳的好奇之後,她敏銳地察覺到……鹿角似乎是将自己視爲了絞殺黨的一員。
可能是因爲莉莉的扼殺技藝看起來異常熟練,加上勞合區幫派本就有大量愛之道途和适應道途的低等級超凡者,所以才會錯認。
在那之後鹿角就在極力暗示,自己與莉莉“頭頂上的組織”有着密不可分的聯系。
他所指的,就隻能是勞合社了。莉莉心想。
雖然莉莉沒看懂這次的任務應該怎麽做,但她卻能敏銳地感知到鹿角的意圖。
他這話除了在套近乎、拉關系之外,另外就是在試探莉莉的身份……假如“灰先生”真是絞殺黨的一員,那麽他就肯定知道管理絞殺黨的人正是勞合社。
莉莉當然沒有接觸過這些勢力。但好在,艾華斯在加入勞合社的時候,莉莉也是作爲貼身女仆全程陪同的。
回來的路上,艾華斯已經給她講過勞合區那些大小幫派與勞合社的關系。
因此莉莉并沒有承認自己絞殺黨的身份,而是大膽的更進一步——她宣稱自己是勞合社的一員,并報上了一個與自己代号很像的高層名字。爲了不暴露艾華斯,她特地選擇了與艾華斯不認識的另一人。
“……灰綠女士嗎?”
鹿角顯然認識這個人,他自然的答道:“我對她倒不算很熟,畢竟她主要管理民間貸款這方面的業務,還負責管理勞合區的小幫派,經營自己名下的賭場與夜店——我說的沒錯吧?
“不過我和你們博卡副會長的關系很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摯友。”
“那我猜你應該是某位大臣。”
灰先生那低沉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博卡副會長多次暗示,他與某位大臣關系密切。你又對圓桌廳那麽熟悉……”
“不必試探了,”鹿角爽朗地笑道,“我就是那個德羅斯特。”
——既然是勞合社的人,那就是自己人了。
敢參加新月儀式,而且看起來并非是看不清自己底牌的愚蠢之人……甚至還能認識灰綠女士。從代号上來看,似乎與灰綠女士關系很好。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嫡系。
“灰綠”可不是個善茬。
作爲一名處于第四能級巅峰的超凡者,她基本上就是阿瓦隆最強的刺客了。雖然如今已經到了中年,體能稍微有些衰退、然而經驗卻變得更加豐富,人也變得愈發狡詐。反而更不好對付了。
她的手中還握有不少圓桌廳大臣的黑料,因此在遇到一些麻煩時都用不着自己出手、隻是借力打力就能解決問題。
怪不得“灰先生”想要找自己打聽這些事。大概是想要拿着情報回去讨灰綠的歡心吧。
這位“灰先生”至少應該是勞合社的中層,第一道途的強度可能在第三能級左右。雖然這是他适應道途的第一次晉升儀式,但他适應道途的技藝卻明顯比正常的新人更加精湛。
他極有可能是灰綠親自培育出的弟子,繼承了她所掌握的神秘技藝。
灰綠所擅長的,就是無與倫比的潛行能力、以及她精妙的毒殺能力。
原本鹿角還打算讓灰綠去殺死自己的秘書來滅口的。隻是灰綠女士最近有事在忙,所以沒有接單。
隻是沒想到鸢尾花的間諜實在是快人一步。在他成功發布任務之前,就搶先把拉夫秘書殺死、并順帶着把他涉及危險品走私的事情暴露了出來。
好在他平時的形象還不錯,并且在圓桌廳也有不少人的把柄。這才能勉強穩住局勢。但即使如此,他也必須收手了。
如果再鬧出事來,可能他就真要出事了。
想到這裏,他決定交好灰先生,進而通過這個關系與灰綠女士搭上線。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他必須立刻通知灰綠女士來收尾。
作爲王國的貿易大臣,他格外擅長借取他人關系網的技藝。一個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人物,極有可能在兩三次中轉之後就會扯上自己平時難以聯系的有用人士。
正因如此,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誰都不要得罪。這就是多頭下注的藝術。
但聽到鹿角的話,灰先生卻是沉默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他才謹慎的詢問道:“伱的全名是什麽?你秘書的名字是什麽?你私生子的名字叫什麽?”
這是在确認自己的身份。
鹿角聽到這些話,卻露出了笑容。
聽到這個問題時,他立刻就确認了灰先生的意圖。他也确定了,灰先生一定來自勞合社、而且就是灰綠女士的手下!
“我是查理斯·德羅斯特,我的首席私人秘書就是前不久被鸢尾花的間諜所刺殺的約翰·拉夫……也就是我通過博卡副會長聯系灰綠女士刺殺的那個人。隻是因爲女士最近太忙,所以才耽誤了一點。
“至于私生子……事實上,我并沒有私生子。我隻有一個私生女,是個妓女的孩子。那是我少數被欺詐的經曆,是我的恥辱。
“她的名字我忘記了,是那個妓女給她取的。現在她應該在莫裏亞蒂家當仆人。”
鹿角認真的說道:“那個妓女是個瘋子,還想讓我娶她……我之前處理掉她還花了不少功夫。那也是我聯系灰綠女士做的第一單生意。”
這就是“灰先生”所提到的三個問題中,背後所蘊藏的秘密。
無論是“秘書”亦或是“私生子”,都是他曾經委托灰綠女士進行暗殺的目标。
灰先生不知道其實不是私生子而是私生女,有兩種可能——其中一種是灰綠女士沒有跟他們提及細節,另外一種是他故意說錯來确認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德羅斯特。
鹿角接着說道:“那個女孩如今被她的主人帶去王立律法大學做旁聽生了。她現在有可能會接觸到我孫女……以防萬一,我還是想請灰綠女士也将她一并殺死。
“上次我稍微心軟了一些,沒有接受灰綠女士提出的‘套餐’。但我不得不說,我現在後悔了。最好讓她死得安靜點,不要讓人發現她是被人殺死的。就讓莫裏亞蒂家族把她正常安葬。
“你出去之後,就去跟灰綠女士這麽彙報。一個月内我要看到她的死訊,之後我會将錢打在約定的賬戶上。”
鹿角絲毫不擔心自己被人欺詐,在夢中洩露了自己的情報。
情報的使用是有門檻的。不是什麽人都能用得上的。
從夢中醒來,本身就會忘記很多東西……夢中的知識無法通過測謊來判斷真僞的。也就不足以作爲證據采信。
甚至哪怕是搜索記憶,也無法看見涉及到夢界的部分。
在超凡者的黑市上,經常會有人販賣一些小冊子。那些就是他們在夢界的所見所聞。其中的确會有一些失落的秘密,但大多數都是一些狂言。
大多數人的文筆都不怎麽樣,寫的颠三倒四、有些則如同夢呓。而其中的内容也摻雜了大量因爲眼瞎或健忘而忽略的細節、腦子不好使還要擅自推理、對細節的誇張與藝術加工、對自己明明沒看到的東西自顧自地補完,還有人就是故意寫錯來掩蓋秘密。
這種東西賣不了多高的價格。更算不得證據或是把柄。
别說是勞合社的灰先生了。哪怕是在紅夫人和戈登督察官面前,他也不會怕。
到了德羅斯特大臣這個層次,沒有确鑿證據的懷疑、拿他是沒有任何辦法的。甚至拿到了确鑿證據也未必有用——隻要他對索菲亞女王還有用,隻要圓桌廳不希望他被裁撤,那麽他最多也就是被女王陛下訓斥一頓。
正因如此,在夢中下單是最安全的。而晉升儀式就是最簡單的,進入夢界的方法。
無論是對國王下達的走私訂單,亦或是向灰先生下達的殺人訂單,沒有證據就是沒有證據。這裏的談話全程都不會留下任何證據,聽到的人向其他人轉述也無法确保可信性。
“我會向灰綠女士彙報的。”
灰先生的聲音變得更低、更冷淡了一些。
而就在這時,遠方突然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那并非是受到攻擊而發出的慘叫……倒更接近于失戀的癡情男子,亦或是傾家蕩産的賭徒。
——那是“雷霆”的聲音!
“去看看。”
鹿角頓時嚴肅起來,低聲命令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