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伊娜學姐?”
艾華斯有些訝異:“這麽巧嗎?”
他倒是知道哈伊娜是從小地方來的,而且應該是個商業不怎麽發達的鄉鎮。
最好的證據,就是她不會化妝、也基本不懂護膚和穿搭。
哈伊娜完全是靠着自己底子足夠好,才會被那麽多同學追求的。她平時的常服,甚至就隻是一套淺棕色的襯衫配上棕色皮馬甲。唯一稱得上是首飾的,也就是一個繡有棱形圖案的皮質護腕。
——别說是女孩子,這年頭甚至連男生出門也不會這麽穿。倒像是幾百年前在偏遠地區探險的雇傭兵或是探險家。
但沒想到,他的親生父親朱裏奧也是從那個地方來的。
“不是巧合……”
夏洛克的瞳孔無神,甚至面色都有些蒼白。他搖搖晃晃走到桌前,自顧自翻找着蜜糖罐子:“蜂蜜在哪裏……?”
“你低血糖嗎,夏洛克?”
米娜夫人第一個反應了過來,給夏洛克倒了一杯有些溫涼的紅茶、緊接着又加了好幾勺蜂蜜進去。
夏洛克将其一飲而盡,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後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其他人也都不說話,隻是擡起頭,一動不動的安靜看着他。
過了好一陣,他才緩了過來。
夏洛克後仰了一下上半身,下意識的将手摸向自己胸前的口袋——那裏原本應該有一個口袋,裏面裝着他的雪茄或是香煙。但他現在卻隻是摸了個空。
“都這麽看着我幹嘛?”
像是爲了緩解尴尬,他冷淡的說道。
看着這熟悉的态度,艾華斯也就确定他是真的好了。
“我想你需要點熱的白蘭地,夏洛克先生?”
馬瑟斯主教開口問道。
“非常感謝,”平時不喝酒的夏洛克,此刻卻意外的沒有回絕,“可以的話,請再給我一點餅幹。”
隻是一杯蜂蜜紅茶,僅僅隻能喚醒他這個人。卻不足以讓他進入平時的那種高強度思考狀态。
米娜夫人點了點頭:“我馬上拿來。”
“主教,”有着一頭淩亂黑發的男人,用他那種夢呓般飄忽而輕淡的聲線問道,“你抽煙嗎?”
“謝謝,我不抽。”
馬瑟斯主教平靜的答道:“而且伱也不該抽,照明術的治療并不是完全沒有副作用的。它灼燒了你體内的傷痛、填充在裏面的僅是虛假的光。你的身體需要自行運轉,來補充、恢複它的虧空。”
“我知道,該死的。我是說……算了……”
夏洛克有些懊惱,他的語言還是有些混亂:“我能喝酒,卻不能抽煙。這沒道理的……”
“當然,”馬瑟斯主教那頗具節奏感,如同講述經文般抑揚頓挫的聲音響起,“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歡有人抽煙。尤其是在我家裏——我對煙味很敏感,會打噴嚏。”
“好吧,我尊重你的習慣,主教大人……謝謝你,米娜夫人。”
夏洛克接過米娜夫人給的小餅幹。
米娜輕聲開口解釋着,聲音溫柔:“酒正在熱,你先吃點餅幹墊墊肚子。”
“謝謝,”夏洛克輕聲謝道,“已經可以了。短時間内攝入糖分太高的話也容易眩暈。”
他一邊咔哧咔哧嚼着餅幹,一邊緩緩跟艾華斯開口解釋道:“我之前調查過你和哈伊娜,她會來王立律法大學上課,就是因爲她以前曾認識你祖父。
“你的祖父叫做雅各布,是一位并不出名的詩人,同時也兼任一名童話作家、小說家。很久之前,他是一位地方記者,負責《牛與港灣》——那是牧灣郡發行的報紙。在他還是個記者的時候,雅各布就接觸到了很多超凡者,他甚至親身經曆過‘高貴之紅’前身的成立。”
“高貴之紅?”
聽到了熟悉的名詞,艾華斯眉頭微皺、低聲重複道。
夏洛克下意識的嗤笑一聲:“說來你可能不信……最初的高貴之紅結社,僅僅隻是民間一些超越道途的非法超凡者聚集在一起互相取暖的組織。那時他們還不叫這個名字,而叫做‘無鱗之手’,意爲‘不穿戴盔甲之人’。
“那時索菲亞陛下尚未登基,國王還是都铎三世。”
他說着說着,語氣逐漸變得銳利而清晰:“他被人們稱爲‘絞刑王’。都铎三世時期,最具盛名的産物就是‘絞刑廣場’。整個廣場都挂滿了被執行絞刑的人,絞刑架的數量比現在要多得多。
“通常來說,被施以絞刑的犯人在死後應當被懸挂示衆,但都铎時期甚至有時會不夠用——當天絞死的犯人就會被放下來,來給後續的人騰地方。
“當時其他類型的死刑尚未被廢除,絞刑僅僅隻是諸多死刑之一。按照阿瓦隆的律法,死刑需要國王或是女王簽字才能執行。而都铎三世制定的律法極爲苛刻,一次偷竊十四紅燭以上就能被判處死刑——這個數值甚至不到一白冠。
“因爲這個标準太低,所以很多法官會修改犯人的證詞,把偷竊額改到13紅燭9銅沙漏、以免被執行死刑的人太多。諷刺的是,這個偷竊标準卻隻會被拘役十日。而在小偷的拘役結束後,法官會将他們立刻再送進監獄,來補上缺少的偷竊額——也就是把原本偷竊的金額拆分成多次拘役。”
“确實是這樣。”
馬瑟斯主教點了點頭:“我小時候還流行過一個笑話:一個小偷被法官說‘你将被判處十一日拘役’,那位小偷涕淚橫流的表示自己不想死,請法官網開一面。法官疑惑的問,‘隻是十一日拘役而已,還不至于如此吧’?”
“然後呢?”艾華斯饒有興趣的問道。
到他那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聽不到這個笑話了。
主教笑了笑,接着繪聲繪色的說道:“那位小偷說:‘您一定是剛就職不久。衆所周知,我們的國王陛下隻能數到十,超過十他就急得要殺人了。’還有一個關于主教與國王的笑話:主教勸誡國王,我們應該交好我們的朋友,剪除我們的敵人。而國王點了點頭。”
“‘感謝您的教誨,我一直都堅持這樣做,時至今日我已經沒有敵人了,’國王虔誠的說道,‘那些人都已經被我殺光了。’”
“……聽起來是一位暴君呢。”
艾華斯銳評道。
他這話其實也不符合阿瓦隆的規矩。但在場的人裏,唯一走過威權道途的夏洛克還不具有任何官方職稱,因此沒有人對此有什麽意見。
夏洛克甚至點了點頭,贊同道:“所以我們贊美索菲亞陛下。她繼位之後所進行的諸多政策改良,很大程度上舒緩了阿瓦隆的緊張氛圍。反過來說,也正是因爲人們對老國王的反感,所以才會狂熱的支持女王陛下。
“如果沒有這樣的基礎,女王陛下想要在短時間内進行如此之多的改革,要承受的政治阻力也一定是很大的。”
“但即使如此,”馬瑟斯主教補充道,“還是有很多人對王室産生了怨恨。”
“高貴之紅結社就是那個時期的産物。”
夏洛克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從米娜夫人那接過了熱酒。
“我記得你不是‘從不喝酒’嗎,夏洛克?”
艾華斯挑了挑眉頭。
夏洛克點頭:“我不把酒精當做飲料,它隻會損傷我的大腦。但在難受時也會喝一杯熱的白蘭地,我把它當做是一種藥。”
“我猜你今早起來是頭疼吧?它應該能起到不錯的治療效果。我加了大量的蘋果汁,還有肉桂粉、姜片和檸檬皮。除了能提神應該還能驅寒,你昨天多少有點受涼了……”
米娜夫人溫柔的輕聲說着:“如果炖煮的時間再久一點的話,應該還會更好喝。但現在應該味道也不錯。”
“贊美您,米娜太太。”
夏洛克鄭重的低頭感謝道,笑着奉承她的手藝:“我隔着很遠就聞到了香氣。能娶您的人一定很幸運。”
“确實,我當初能追求到米娜是我運氣好。”
馬瑟斯主教露出笑容,自得的笑道:“如今我每天都很幸福……真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
而艾華斯追問道:“後來呢,夏洛克?那些民間超凡者的自發組織,怎麽就變成高貴之紅了呢?”
“看來你應該是知道‘高貴之紅結社背後是星銻人’這件事了……并且我猜愛德華應該沒告訴你高貴之紅結社的高層都是什麽人。那我替他跟你說吧,如今你也該知道這件事了。”
夏洛克挑了挑眉頭,抿了一口熱蘋果酒輕聲說道:“你的祖父雅各布就是一位超越道途的咒儀法師。他曾經就是‘無鱗之手’的一員。”
“——什麽?”
聽到這話,艾華斯驟然睜大了雙眼。
“竟然如此?”
馬瑟斯主教也很是意外:“咒儀法師……我很久沒有聽過這個職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