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艾華斯此世的記憶,德羅斯特大臣是老莫裏亞蒂的朋友。他們私交還算不錯。
他是一位忠誠的女王派實權大臣,與莫裏亞蒂家族的關系很好。而且他還是一位工作能力很強、清廉而又沒有權力欲望的大臣。沒有足夠證據的話,這種王國棟梁鐵定是扳不動的——甚至有了證據也未必能直接扳動。
“工作能力很強、清廉而又沒有權力欲……”
艾華斯默默在心中咀嚼着老德羅斯特的關鍵詞。
他之前就感覺哪裏不對勁,但因爲莉莉這個行走的黑曆史、所以他沒反應過來。
現在想想,德羅斯特大臣在私生活以外的領域,似乎有些太完美了:
一個工作能力很強又清廉的官員,那麽他多少會有些向上走的野心;一個工作能力很強而不打算繼續晉升的官員,多半不會有多麽清廉;而一個清廉而又沒有權力欲望的官員,他通常就沒啥能力可言。
這基本上是個不可能三角,而老德羅斯特卻同時滿足這三條。
怪不得。原來他是個内鬼,那就合理了。
……難道老德羅斯特,也是莫裏亞蒂所操縱的棋子之一嗎?
艾華斯坐在輪椅上,右手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着扶手、陷入了沉思。
而另外一邊,戈登局長帶着監察局的人,在白舞鞋俱樂部二樓對每一個人進行仔細盤查。
他對艾華斯給出的意見相當重視。因此帶着兩個經驗最豐富的監察,親自檢查着所有會員的包裹與貼身物品中是否藏有文件。
安靜站在角落裏的克羅艾輕輕推了推眼鏡,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有着姣好明豔的容貌,以及一頭給人以溫暖甜蜜感覺的焦糖色短卷發。此刻的她并沒有穿着校服,而是穿着在夏天、亦或是在宴會上才會穿的露背式白色連衣裙,胸前還别着水晶舞鞋的徽章。
在十一月的初冬時節,這樣的打扮絕對會令人印象深刻。
但克羅艾身邊的所有人卻都像是沒有看到她一樣。她的容貌與衣着在那眼鏡的影響下,都變得平凡了下來。
就仿佛她與其他任何人都沒有任何不同。視線隻要從她身上離開一瞬,就再也看不到她的存在,如同夢幻泡影一般。
克羅艾抱着懷中的一沓書,躲在角落裏安靜看着這一切。
……監察局裏有能人啊。
不,準确的說,應該是那個叫艾華斯·莫裏亞蒂的年輕人有些神奇。克羅艾心想。
直到剛才爲止,局面都在克羅艾的把握之下。
假如她不使用“鷹羽”、而是單純下毒的話,阿瓦隆人很難意識到拉夫秘書是被專業刺客所殺的。她如果在拉夫家中将他毒殺,恐怕也是同樣的結局——他的死因會被貿易大臣所掩蓋。
而她作爲一名殺手的任務,是需要讓拉夫死得顯眼,要讓他以可疑的姿态死在衆目睽睽之下。
因爲拉夫的特殊死因、加上他殘留的文件,阿瓦隆人就會開始懷疑……拉夫是在與外國人進行情報交易,并在給出關鍵情報後就被立刻滅口了。
那麽他們就會開始對那些文件進行調查。
雖然那些文件基本由暗語構成,但克羅艾相信赫爾墨斯家那個年輕人的分析與解碼能力。他已經查處了“毛衣兄弟會”、發現那一些煉金炸彈。想必很快就能意識到,這份文件必然與港口走私案有關。
在那之後,貿易大臣就會順理成章的被牽扯進來。他與星銻人的聯系就可能會被發現,甚至其他與星銻有聯系的大臣也會連帶着被發現。
而這是克羅艾作爲特工的任務。
雖然對鸢尾花王國來說,阿瓦隆與星銻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如今正在鸢尾花的關鍵時刻,阿瓦隆最好不要在這個時間點出問題。
他們需要盡量讓阿瓦隆與星銻人保持敵對,但與此同時還要維持雙方均衡。确保不進入戰争狀态,卻又能不斷損耗兩國的力量。
在阿瓦隆,像是她這樣混進來的特工還有不少。
她們的目的就是在阿瓦隆境内緩解阿瓦隆人對鸢尾花人的敵視,并且增加阿瓦隆人對星銻人的仇恨。在合适的節點,幫助那些被身上的盔甲約束的騎士們掙脫他們身上纏繞着的諸多束縛——
阿瓦隆的騎士們隻是受限于道途約束而必須服從命令;并且受限于忠誠誓約而無法傷害王室。
但其實隻要不産生“取而代之”的念頭,他們就不會偏離道途。
換言之,他們隻是不能篡奪君權而已。
那麽,隻要讓王室仍舊存在、但失去控制他們的力量就好。
隻需要王室不再擁有威權道途的力量,騎士們就可以脫下盔甲、效仿鸢尾花組建内閣了。
屬于威權道途的力量,終究是自上而下、層層壓制的——威權道途的神秘技藝是“領導”與“演講”,與忠誠完全無關。
縱使有騎士發自内心願意臣服于王室……但若是有好心人幫他們掙脫束縛,他們也絕不會爲此而感到難受。
如同美之道途可能傾斜于均衡或是黃昏道途,威權道途也可能趨同于超越與愛。
權力會增長野心,放大欲望。她太知道怎麽對付愛之傾向的人了。
克羅艾的主要任務,就是在阿瓦隆宣傳月之子的危害與恐怖。
這是爲防止月之子被鸢尾花驅逐後,順勢加入阿瓦隆而提前進行的準備。
而在前幾天,她突然接到了來自上級的任務——
上級要求她想辦法出手阻斷星銻王國的陰謀,并且盡量将貿易大臣暴露出來、至少要讓他進入蟄伏狀态。作爲線索,她的上級給了她“拉夫”這個名字與聯系方式。
她想辦法偷到了監察局裏存放的那枚“高貴之紅”戒指,用假貨進行了掉包。用它來僞造自己的身份,把戒指與緊急約見對方的信件,一同寄給了拉夫秘書、約他在這裏見面。
幸好“毛衣兄弟會”這個據點被夏洛克·赫爾墨斯發現了,不然她還真不好約。
好不容易才将帶着文件的拉夫秘書騙了出來。
隻是可惜。
……如果今天艾華斯沒有出現在這裏的話就更好了。
克羅艾眉頭緊皺。
她剛剛其實已經看到了伊莎貝爾公主。保險起見的話,其實自己最好不要出手。
但她畢竟不是高貴之紅結社的人,如果拉夫秘書回去之後與貿易大臣進行交流、很容易識破自己的假身份。下次再把他約到公共場合就要變難了。
于是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冒險行事。
這是風險,但毫無疑問同時也是難得的機會。
因爲這件事直接涉及到公主殿下的安危,有不知身份的超凡者刺客混入俱樂部……拉夫必然會被徹查。
但讓克羅艾沒有料到的是,艾華斯居然第一時間就意識到她可能拿走了一部分文件。
來自适應道途的超凡之力,讓她能夠隐藏自己的身影、也讓她隔着如此之遠也能聽清楚下面的對話。
她心中充滿了疑惑與驚奇。
——艾華斯是怎麽推理出來的?
她拿走一部分的文件,完全是臨時起意。
因爲伊莎貝爾公主在這裏,克羅艾擔心貿易大臣會反應太快、第一時間安排人将所有文件收回。因此她特地留下了一部分來作爲證據。
那文件在拉夫墜落時散落一地,缺失一兩頁也很正常。說不定就是在場的什麽人将其偷走了呢。
要是貿易大臣收拾幹淨了手尾,克羅艾就可以将自己偷偷拿走的文件匿名登報。繼續給貿易大臣施加壓力。
她心中滿是疑惑。
克羅艾在行動前還特地用偵探思維捋了一遍自己的行爲。
從邏輯上推理,假如有人爲獲取情報而滅口、那麽他大可拿走所有文件。他拿走一部分而留下更多的,反而會變得顯眼;因此這個行爲是不符合邏輯與第一利益的。而如果他拿走所有文件,那麽恐怕監察局還得調查一陣子才能發現文件丢失……
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假如艾華斯真的是一位合格的偵探、他應該在第一時間就排除“有人在與拉夫進行情報交易後将其滅口”的可能,而會把問題想得更複雜。
——結果艾華斯還真就隻停在了這一步,要求戈登局長檢查他們随身文件。
不是,你到底懂不懂啊?
拉夫拿着一大堆文件墜樓,這怎麽看都很不自然啊?真正的殺手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嗎?
從知曉一切的克羅艾的視角來看,她意識到艾華斯的推理明顯不自然。
難道他真是徒有虛名?
可那樣的話,他又爲什麽要主動出聲幹涉戈登局長的調查?
甚至他還直接說出了,文件就夾在書裏——就仿佛他看見了自己的所作所爲一般。
因爲她還真将文件藏在書裏了。
那情報本就是暗語。隻是一兩張的話,折疊起來放到書裏也不容易被人察覺。
沒有人偷竊情報的時候,從一沓文件裏隻偷一兩張的。如果隻讓戈登局長自己調查,他的經驗一定會告訴他這是不可能的。
艾華斯卻偏偏說服了戈登局長親自上來搜查。
那可就不妙了。
這裏最大的問題是,戈登的實力很強。
她的眼鏡中附魔了常駐【不可直視】這個威權道途的法術,賦予了她無法被人們用目光捕捉的能力。那些能級太低的監察們根本就看不見她。就如同那些會員們也都沒能看到究竟是誰殺死了秘書一樣。
戈登未必能打得過她,但他的實力與她相近。并且他才是真正屬于威權道途的超凡者。
他有可能會識破自己的心理學隐身。
雖然作爲精銳特工,克羅艾自信戈登肯定殺不掉自己。一對一的話,自己大概率能在短時間内反殺。
可她也聽見了,外面就是一個大隊的空騎兵。
她可不想與軍隊那些人碰上。
但因爲艾華斯的指示,戈登已經親自找過來了。
克羅艾現在根本無法行動。她動一動就會被察覺,而戈登走到她身邊之後,也能注意到她。除非戈登恰好在走過來之前就轉身離開,否則可以說她已經暴露了。
不過克羅艾倒也不是很緊張。
因爲她還有底牌!
雖然外面已經完全被空騎兵包圍,她不可能正面闖出去。但作爲一名适應道途的超凡者、一名精銳刺客,她有的是潛入失敗後苟活下來的辦法。
這麽想着,她看向了艾華斯。
在戈登接近之前,克羅艾再度推了推眼鏡。抱着一沓書本的她,身體就悄無聲息的融化成一團濃重的陰影。
這是她的道途特性,整整重複選擇了三次的“陰影親和”。
——也是克羅艾自信自己絕對能夠逃走的底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