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哥……”
“不要不好意思,又不是鬧革命,講原則很好,但不要有潔癖。你不顧着自己,娘老子買點好吃的總可以吧?再說了,贊助而已,不是讓你爲他辦事。放心收好。”
“不是,秦哥,我剛看這面額有點大,整三千。”
拿着手中的購物卡,李飛鴻感覺有些燙手。
“卧槽!給我就一千!”
秦世川當時就拳頭硬了,正待狂噴兩句張浩南,卻聽車後座吃撐了撫摸肚子的陳佳妮聲音響起:“什麽一千?什麽面額?拿出來!”
手伸了過去,秦世川臉直接垮了,然後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張購物卡:“上面油比較多……”
“給我!”
秦世川扁了扁嘴,不情不願地把購物卡遞了過去,然後道,“一張可以賣一千多的。”
之所以會有這種情況,純粹是憑此卡還能打折,而且非大客戶不能辦理。
就算有人想要辦卡送禮,沒實力也辦不成,隻能高價從有卡的人手中收,再拿去送禮。
所以秦世川說這張卡可以賣一千多,還真不是胡謅。
逢年過節,一千面值的購物卡,緊俏點賣到兩三千都不是問題。
急着送禮辦事的人,根本不差這一兩千的。
“賣個屁,老子正好去買雙新涼鞋。”
“……”
面對老婆這種敗家行爲,秦世川當時就在心中怒斥,然後轉頭對李飛鴻道:“你的不要給我吧?”
“……”
李飛鴻默默地把購物卡收好。
送了李飛鴻回住處之後,回家路上,陳佳妮好奇問道:“這個李飛鴻看上去年紀有點大啊?”
“他比我還小五歲。”
“真的假的?”
陳佳妮驚了,“怎麽看上去這麽老,頭發也白這麽多。”
“不要問,小李人不錯的。”
“張浩南這麽看重他?”
“交個朋友罷了,交朋友看脾氣的,不看年齡身份。”
到了家中,陳佳妮趕緊躺沙發上讓秦世川揉肚子:“趕緊幫我揉揉肚子,吃撐了,今天真是吃撐了。”
“隻是揉肚子對吧?”
“不然伱以爲呢?趕緊的,我今天估計吃了一頭牛。茶水都沒怎麽喝,就在那裏吃牛肉,這牛肉怎麽會真好吃。以後要是吃不到,我還有什麽活頭……”
秦世川不疑有他,拿了個小闆凳過去,老老實實地給老婆揉肚子消食,嘴上還埋怨道:“一個禮拜去一趟又不是不行,何必餓死鬼投胎。”
“好吃啊,忍不住……”
然後陳佳妮一把揪住了秦世川的領子,詭秘地笑了起來。
“說好就是揉肚子的,說好的,你不要爲難人,我還沒有……老婆,我也吃了不少喝了不少,我身上都是臭的,還沒洗澡,老婆、老婆……”
“趕緊的!”
“……”
而此時,回到玲珑苑後,張浩南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自己舅公,也就是張直軍舅舅打來的。
“是張浩南嗎?”
“舅公,是我。”
“我還怕打錯了呢。”
電話另外一頭傳來了打火機點煙聲,然後舅公蔡大夏開口道:“你大阿叔不肯,小阿叔是肯的。”
“舅公,我現在過來。”
“我沒燒飯的。”
“你想吃啥?幫你帶。”
“商家橋的羊肉,帶兩斤過來,再要一隻羊脖子,羊眼睛羊卵也要。”
“好,馬上過來。”
原本正在守《還珠giegie》的趙飛燕見張浩南又要出門,立刻好奇問道:“老公去哪兒?”
“去我舅公家裏一趟。”
“舅公?”
“辦酒時候不聲不響的那個老人家,就是舅公。”
趙飛燕有印象,但印象不深。
可她有點不理解,爲什麽不聲不響吃喜酒的老人家,能讓張浩南這麽看重。
張浩南可是對自己親爹都沒有這麽敬重的樣子,雖然至今趙飛燕都沒見過張直軍本人。
“我也去!”
趙飛燕挺着個小有規模的肚子,然後對趙黛道:“小姑姑幫我錄一下,算了不用錄,反正換個台也有得看。”
然後她忙不疊找了一身看上去寬敞舒服的衣服,急急忙忙道:“我穿拖鞋會不會不禮貌?”
“真去啊?有點遠的。”
“去的去的。”
“那就無所謂,他自己天天白背心塑料拖鞋。”
在儲藏室搬了兩箱酒放在後備箱,趙飛燕坐上車之後,又問道:“舅公吃我們喜酒的時候,爲什麽不說話?”
“不好意思,自己外甥那個樣子,他過來哪裏好意思見幾個本家爺爺。都說外甥像娘舅,多少沾一點‘教子無方’的嫌疑。”
“舅公肯定挺喜歡你的。”
“我學習成績好啊,要不是後來爲了起房子找錢,也不至于一年沒去學校,語文才考了六……咳嗯。反正他對我蠻好的,也給過我錢。”
差點吐噜嘴,張浩南開出玲珑苑之後,後面也跟着一輛白普桑,張直勤就這麽開車跟着。
趙飛燕一臉感同身受的樣子:“我好叔也對我蠻好的,我在我們家也是學習最好的。”
她老家趙巷裏離虞山市比較近,所以也把舅舅喊作“好叔”,也是美稱,以示親近,表示父母兩家不分親疏。
“呵呵。”
“你真讨厭!”
離開市區鎮,順着運河往北,在商家橋略作逗留,買了羊肉之後,又開了六七公裏,看到一處三河相會的回彎,突出的埠頭後面隻有一戶人家,宛若獨家村,這便是張浩南舅公蔡大夏的住處。
原先是澄江市糧食局的地,蔡大夏五十來歲退休那年,說要找個地方蓋房子,已經劃入沙城的這處糧站,就獎勵給了蔡大夏落戶蓋房子。
舅公蔡大夏就不是沙城本地人,祖籍澄江。
能有這樣的照顧,倒也不是說沙城地不值錢随便給,更何況還是公家的。
純粹是舅公蔡大夏本人立的功勞,還是當得起這一棟鄉下房子的。
鬼子兵鬧得最厲害的時候,他本人是可以不論白天黑夜就能往來長江兩岸的,明面上是德語翻譯,實際上在巨贊法師組織罷工罷課的時候,他是往來南北兩岸的聯絡員之一。
本名也不叫蔡大夏,當然戶口本上如今是叫蔡大夏,但回澄江上墳祭祖的時候,還是以“蔡庸”這個本名。
改名蔡大夏,是因爲他曾經在大夏大學讀商科。
稍微跟趙飛燕解釋了一下之後,趙飛燕眼睛瞪圓了驚訝道:“這麽厲害的嗎?”
“現在理解爲什麽老人家喜歡我了吧?讀書成績好的長輩,肯定看晚輩成績好也開心。”
“不是,我不是說這個厲害。我是說他做過聯絡員?”
“這話你别誇他,他不喜歡的。”
“啊?!爲什麽?”
“他就沒打過一個小鬼子,一世人生都懊惱這個。”
“……”
張浩南笑了笑,“他喜歡喝老酒,倒也不貪杯,就是愛喝一點,然後吃吃羊肉什麽的。别看他住的地方偏僻,退休工資拿雙份的,兩邊都是四千五一個月,加起來九千。”
“哇!這麽多!”
“厲不厲害?”
“嗯嗯嗯!”
“哈哈,他一個月捐一半出去的。但也過得無比滋潤,孫子孫女開銷都是他來的。”
在别人工資混個一千都無比艱難的年頭,蔡大夏退休到手的錢的确是高的驚人。
實際上張浩南在這裏的一個表弟,上大學的錢也是蔡大夏出的,大一那年更是幫他買好市區一套房子。
至于說幾個子女,混得都比較一般,遠不如張浩南舅公。
不過這次過來,張浩南還真就是爲了舅公家的兩個表叔而來。
大的那個不答應也沒關系,小的答應也行。
到了地方停好車,張浩南便夾着兩箱酒等趙飛燕拎羊肉,兩人往埠頭那邊走的時候,有個穿白背心大短褲踩着塑料拖鞋往外走的老頭兒,老遠就招了招手,然後喊道:“張浩南,河裏的籠子幫我起一下。”
“馬上過來。”
應了一聲,張浩南直接走到屋中,将兩箱酒往客廳貼牆放,然後接過趙飛燕手裏的羊肉,喊道:“舅公羊肉放哪裏?”
“放台子上就行,過一會兒我就吃點。羊眼睛有啊?”
“有。”
“有就好,有一陣沒吃了。”
然後守在河灣,看到正在靠邊停車的張直勤,蔡大夏問道:“那是啥人?”
“直勤阿叔,現在幫我開車。”
“這細棺材念書從來不用心的,當了兵應該好一點。這口這口,這口網有三五天沒起了。”
指着一處蝦籠,蔡大夏對張浩南說道。
“糠蝦多嗎?”
“我不要糠蝦,我要本蝦。”
本蝦就是長腳河蝦,水墨畫最常見的那種。
将網拖了上來,稍微抖了抖,就有小魚小蝦不斷地往下掉,整張網拉起來之後,底部密密麻麻全是魚蝦,鳑鲏、鬥魚、麥穗、鲫魚等等都有。
“這麽多啊,好幾斤啊。”
“跟你說了三五天沒起了啊,你拿點回去。”
“好,我挑點小白蝦。”
“小白蝦我要吃的,你拿魚。”
“我不要吃這種魚。”
“我也不要吃的,挑出來倒河裏。”
“好。”
倒在了一隻大盆裏,躍動的魚蝦多得跟米一樣。
坐小闆凳上先挑了小雜魚出來放進小盆,蔡大夏端了一盆小魚,就從埠頭上倒進了河裏。
甩幹淨之後,他才悠哉悠哉拿着盆走回來,步履穩健精神矍铄,完全看不出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兒。
“小阿叔從他單位出來,不要緊吧?”
“停薪留職啊,有什麽要緊不要緊的。他一個月幾百塊,半年工資還不如我一個月的。在單位算賬也算不明白,出來醒醒頭腦也好。”
“有小阿叔過來幫忙看賬,我也放心得多。”
“你現在一年能賺多少銅钿?”
蔡大夏摸了一包煙,慢悠悠地拉了一根出來叼嘴上,然後看了看一雙大眼睛好奇無比四處打量的趙飛燕,小聲問道:“肚皮裏有貨吧?”
“有。”
“弄好趕緊走,我想吃根煙。”
“馬上。”
張浩南笑了笑,趕緊把蝦挑揀出來,而蔡大夏則是有些煩躁地摸了摸自己光頭,然後從竈間取了一雙筷子出來,跑客廳桌子邊上坐下,拆了羊肉,夾了一片沾了辣醬就塞嘴裏。
細細咀嚼細細品味,然後覺得不過瘾,在八仙桌上取了一瓶酒,酒瓶子上還倒扣着一隻二兩玻璃杯。
倒了半杯,瞄了一眼牆角的兩箱酒:“啥酒?”
“茅台。”
“垃圾,醬香酒隻配用來洗腳。我過一會兒打電話喊你兩個阿叔過來拿,他們喜歡這種洗腳水。”
“……”
張浩南也是無語,明明是想賞給兒子,嘴上倒是說得刻薄。
“對了,你現在一年能賺多少銅钿?”
“頭兩千萬一年總歸有的。”
“了不起。”
蔡大夏點點頭,也沒有驚訝,然後又問道,“還念書嗎?”
“念的,混也好買也好,馬上去建康弄一個文憑。”
“嗯,蠻好。”
蔡大夏頓時面帶微笑,夾了一顆羊眼睛在嘴裏,滿意地搖頭晃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