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會長大三次。
第一次是在發現自己不是世界中心的時候。
第二次是在發現即使再怎麽努力，終究有些事令人無能爲力的時候。
這話是……騙人的。
因爲你會在很多時候都感覺感無能爲力。
曾有一段時間，李塵光覺得自己變強了。
變得，可以獨立處理事情了。
并且可以把事情做好。
但那不過是他一時的幻覺罷了。
在面對真正困境的時候，李塵光發現自己還是那麽孤獨，無助，弱小。
他覺得世界好殘忍。
他曾親眼看到恩師在自己眼前，爲了守護人類而拖着殘軀，奮力迎戰強敵。
最終他沒輸給敵人，卻是輸給了自己人。
而李塵光，作爲見證者，對此無能爲力。
現在時過境遷，老師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依然無能爲力。
他隻能看着，看着時間流逝，看着曆史車輪滾滾，繼續行駛向那一天的夜晚，看着老師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
而他能做什麽呢？
他隻能像個孩子一樣哭泣，放聲大哭。
他守護不了。
什麽都守護不了。
父親曾說，讓自己抱着遊戲人間的态度，去盡情的領略祖國的大好河山，去欣賞沿途的山川美景，去探幽尋寶，去肆意感受這個世界的偉大與美好。
但是，父親沒說，這旅途中，自己會是如此無力，如此的弱小。
直到再一次，見到一直以來守護着人類的老師，自己才明白，之前的強大都不過是幻覺罷了。
他痛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連話都說不出來。
孟章感覺出了什麽，卻并沒有多說。
他明明不認識李塵光，依然溫柔的抱着李塵光，然後拿過紙巾輕輕拭去他臉上的血漬，一手輕撫他的腦袋，安慰道，“你已經做的很好了，沒必要悲傷自責，人不可能去改變所有事，隻需盡力而爲便好，老師看的出，你是個好孩子。”
“……”
李塵光輕輕抽泣了下，他想說話，卻是什麽也說不出口。
望着孟章那近在咫尺，那慈祥和藹的臉龐，那充滿了溫柔鼓勵的眼神。
李塵光隻覺得慚愧，
他根本沒有臉面再待在這，更沒臉見孟章。
李塵光站起身，低着頭顱，沙啞嗓音說了句，“老師，對不起”，然後跌跌撞撞匆忙離開了辦公室。
他沒辦法面對自己内心。
他根本不配被老師溫柔對待。
李塵光木然的走出教學樓，感覺腦子裏空蕩蕩的，隻能一臉茫然的朝前走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又要走向何方。
一下子就迷茫了。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馬拉松終點站。
冷觀勝，何語蘭，栀子薇等人正圍着自己呢。
“你怎麽回事啊，最後幾百米跑1個多小時？大部分人都到了啊。”
冷觀勝盯着李塵光道，“你臉上怎麽了，還有血？”
李塵光剛剛被規則反噬，七竅流血。
雖然被擦拭了不少，但眼角，耳後，領口，都還剩下點殘餘血漬，鮮紅的血液，與白色短袖形成了鮮明對比。
李塵光環顧四周，發現除了冷觀勝，何語蘭等人，還有陶雪等幾個班級裏的女生也在一旁，一臉擔憂的盯着自己。
“跑到了就好。”
“你這身上怎麽回事？”
“人沒事就行。”
“先去好好休息下吧。”
“要不要看醫生。”
“……”
幾個女生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李塵光也沒怎麽聽清。
感覺腦子還是嗡嗡的。
半晌，他才勉強從喉嚨中擠出一句，“我沒事，我休息下。”
冷觀勝本來還準備好好嘲笑下李塵光的，但看他現在一身狼狽，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沒什麽嘲笑的興緻了。
“你是不是摔倒了？沒事，下次再戰就是。”
感覺摔倒也不能這麽慢啊，這怕是摔暈過去了吧。
李塵光看了他一眼，依然是那句，“沒事，我有點累，休息下就好。”
然後撥開人群，獨自沿着橋邊湖過去。
剛剛跑出來的時候還是中午大太陽呢。
不知不覺已經到傍晚了。
李塵光沿着河邊的欄杆，一路向前。
腦子裏亂糟糟的。
孟章的出現，打亂了他的一切計劃。
外邊的世界是現實。
自己現在所在的世界，也是現實。
互相關聯的現實。
說來可笑，千年前的自己，受不了千年前的生活，好不容易來到了千年後，萬萬沒想到，千年後的自己又逃回千年前。
龍珠……
他擡起頭望着遠處已經落到地平線的金色夕陽。
陽光是那麽惬意溫柔，晚風是那麽涼爽怡人，湖面的波光粼粼，一襲晚風過去，帶起幾分漣漪蕩漾。
握着欄杆的手心傳來的是冰冷的金屬質感，口中呼吸的是帶着幾分煙塵氣息的空氣。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熟悉且真實。
因爲這就是自己曾經生活過的世界。
自己，又重新來了一遍。
這是爲什麽呢？
他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死去的人，又回來了。
而且，是回到了自己大學時期。
時空倒流了。
思索間，從身後傳來那熟悉的聲響。
“到底是怎麽回事？”
李塵光一轉頭，這才發現，栀子薇就站在自己身後。
他也不知道栀子薇是什麽時候來的，也可能一直就跟在自己身邊。
栀子薇眼神微顫，神情複雜的望着李塵光，那眼神複雜的讓李塵光完全無法去理解她的情感。
栀子薇咬着嘴唇，再次問了句，“到底是，怎麽回事？”
“……”
李塵光看了眼栀子薇在晚霞下被映照的泛着微光的美麗小臉，然後垂下視線，喃喃道，“我搞錯了，全部搞錯了。”
“……”
“我本以爲，龍珠是帶我進了什麽秘境。”
說完又是不假思索的跟上一句，“我以前跟父親修煉時，他也會用珠子帶我進秘境修煉。”
沒有什麽思索，也沒有什麽記憶。
隻是下意識脫口而出。
說完才發現，原來自己以前也跟父親一起進過秘境修煉。
“但是龍珠的力量太強大了，它直接帶我穿梭了時空，現在就是2023年，是我曾經生活過的時代，也是你們正生活着的時代，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所聽到的，即是現實，又是曆史。”
“現實，曆史？”
栀子薇眨眨眼睛，一臉不敢置信的盯着李塵光，“這是什麽意思呢？是指，世界不會重複嗎，我們死了就是死了？”
“是的，這根本不是讓人修煉的秘境，這是人類的曆史，我們正一分一秒的向前走，然後，終會走到一千年後我過來的世界，這就是現實。”
栀子薇眼神顫抖，小手握緊了小拳頭放于胸前，緊張的問道，“那過去的事呢？那之前發生過的事呢？都過去了嗎？”
“都過去了，不會再發生了。”
時間隻會前進，不會後退。
也許龍珠可以後退，李塵光自己也不知道用法。
他更沒有龍珠。
栀子薇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仿佛才認識李塵光一般，用着一副盯着陌生人的視線盯着李塵光。
就這麽盯着，盯着，一直盯了足足3分鍾，方才拼命的搖頭道，“我不要，我不要這樣，我要媽媽回來，我要時間倒回去，我願意待在永遠輪回的時間之中，我不要這樣，這樣隻會前進不會後退的時間，我才不要。”
她想回到小時候，想回到跟爸爸媽媽一起快快樂樂生活的時光。
栀子薇說完，不待李塵光開口，便轉過身，飛快跑開了。
李塵光其實想追上她，跟她說幾句話。
栀子薇那迫切，焦急，悲傷且無助的表情令他心痛。
但是，他也隻是伸出那懸在半空的手而已。
那想要邁開的腳步，卻是一步也沒跟上。
因爲李塵光也迷茫，也困惑。
他還沒從眼下震驚般的事實中回過神來。
隻能眼睜睜望着栀子薇跑開，望着那略顯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拐角。
李塵光才知道，龍珠能穿越時空。
但是來時有龍珠，現在再想走已經沒了。
在這時空中，有活了永恒時光的老師，時空悖論讓龍珠消失了。
自己也改變不了老師會戰死的結局。
什麽都做不了。
想到這，李塵光忽然反應過來。
等等，栀子？
自己之前一直把栀子當npc是因爲她與千年後的李霜一模一樣。
李塵光不信有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女生，又恰好生活在自己旁邊被自己遇到。
所以，他覺得栀子有點“虛假”，不像真人，可能是秘境根據現實構築的npc。
但是，現在已經證明這就是現實。
栀子就是活在現實，與自己同一學校的女生。
那麽爲什麽過去的自己，從沒見過栀子，大學四年都沒見過栀子。
也沒聽人談論過她呢。
他不信以栀子薇的美貌，會在學校裏默默無聞。
尤其是李塵光身邊可是一直有那麽一位，又好色又喜歡收集美女情報的吳磊。
也從沒聽吳磊談論過栀子薇。
他用力的思考，再思考，終于回憶起自己之前做過的那個夢。
旋即睜大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一下跌坐到了地上。
他上一輩子……見過栀子薇。
确實是見過的。
隻有一面。
雖然僅此一面，栀子薇從此卻是常駐自己噩夢之中。
那夢太可怕了，李塵光一直都不願意去回想。
是的，就在自己回來的那一天。
那個假警報，導緻栀子薇，從爛掉的欄杆處，摔了下來。
就在眼前。
自己眼睜睜看着那嬌小玲珑的栀子薇，從欄杆處落下。
又砰的一聲仿如西瓜落地的聲音，掉到了地上。
身下滿是血漬。
她就這麽安靜的躺在地上，睜着眼睛，雙目無神的盯着天空。
李塵光沒能救到她。
他害怕，他猶豫，他不敢。
但在最後一刻，李塵光還是伸出手去了。
他想握住栀子薇的手。
上一世，他沒能救到。
然後栀子薇最後的模樣，便融進他的夢裏，最初的幾個月，時常會夢到。
李塵光曾極度後悔，自己爲什麽沒救下她，明明覺得可以的，自己可以救到的。
李塵光終于從那被自己深埋的記憶中，挖出了關于栀子薇的回憶。
栀子薇不是npc，她就是活人，上輩子與自己一起的同學。
當時這事被簡單化處理了，栀子薇也成爲了其中的一個數字，而被人遺忘。
既沒有人上門鬧，也沒有人談論她。
“原來是這樣。”
李塵光長長的出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栀子薇與李霜長的一模一樣，是不是巧合。
但他已經想明白了。
曆史被自己改變了。
自己救下了栀子薇，所以她出現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曆史上的自己，也跟殷若笙沒有多少接觸。
她才會在三年後搬離，然後兩年後，跳樓身亡！
但是這一世被自己幹預了，自己救了她。
導緻她現在就要搬離。
自己改變了栀子薇的人生，也改變了殷若笙的人生軌迹。
曆史，不，應該是她倆的過去确确實實的被自己改變了。
可自己改變不了老師的未來。
仿佛老師的死已經是注定的曆史，無法變更。
……因爲老師不死，自己就沒有龍珠。
沒有龍珠的自己，就回不到這過去。
雙方是絕對的因果悖論。
老師不死，自己就會死！
曆史并不是無法更改，而是自己無法更改老師的死！
李塵光坐在地上思索間，就發現眼前出現一條雪白而修長的美麗雙腿。
“你怎麽坐在這裏？”
李塵光擡起頭，望着雙腿的主人，殷若笙。
殷若笙背着夕陽，一雙動人雙眸中充滿了擔憂，很是擔心的望着李塵光。
李塵光搖頭，“我沒事。”
“……”
殷若笙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麽話來，隻是擔心的望着。
倒是李塵光先開口問了，“主動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因爲殷若笙肯定是不想跟李塵光在外邊有任何牽扯的。
雖然被冷觀勝誤以爲兩人是男女朋友，但冷觀勝也沒有到處亂說。
所以并沒有他人知道。
“出事了。”
殷若笙用着略帶幾分難過而悲傷的語氣說道，“香兒死了。”
“……”
“我有個朋友打電話給我，香兒的屍體被發現，赤身裸體，墜樓而亡，讓我小心，我來告訴你，你也小心！”
“……”
不出意外，下一個就會到她了。
她擔心李塵光救過她，會殃及李塵光，所以特地跑過來告訴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這話，也讓李塵光猛然想起一句話。
“曆史，真的可以改變嗎？”
名爲規則的力量，會維持一股絕對的平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