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蔽日,黑鴉傾城。
玉海城上空籠罩着一層不詳的氣息。
漫天的細雨已經連日不停,落到城牆上沿着牆壁滑落,落到湖水中濺起一朵朵水花,落到屋檐下彙聚成渠,整座城市都仿佛在流淚,城市上空籠罩了一層暮色的悲哀。
人去樓空,大抵如此,僅僅兩天時間,城裏跑了3成人口。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夫妻尚且如此,更何況隻是同城。
剩下的人裏,隻能等待。
等待生。
或者等待死。
有人甚至已經在身邊放上了菜刀,獵槍,隻待城一破,便立馬自盡,死也不做龍人的奴隸。
但凡現在還在城中的人,都是把希望寄托在了守城軍上。
此時玉海城守城軍,沒有站在城牆上守護,而是選擇直接出來正面應戰。
因爲沒有偉大城牆的能量,現在的城牆不過是被龍族的龍息一噴就碎的豆腐渣罷了。
與其在城裏作戰,傷及平民,倒不如直接出來拼個魚死網破。
赢,則全城安。
輸,則全城亡。
這也是李文鴻對于自己城池,對于自己子民的愛惜。
李文鴻一身儒裝長衫披風,騎着白馬,立于三軍最前方。
平日乍看文質彬彬的他,此時身姿挺拔,氣度不凡,配上腰間那一柄長劍,别有一股奔放豪邁之氣,有着文人的溫潤,又有着戰士的骁勇。
他本就是文韬武略,經天緯地之才,有氣吞山河之志,一身武技更是神鬼莫測。
但此時面對壓境而來,黑壓壓一片的黑龍軍,他也沒有必勝把握。
思索間,旁邊一個士兵騎馬跑來。
單膝跪下,小聲說道,“報城主,李鼎,跟李善德長老……帶着家眷親人跑了。”
李文鴻嘴角一撇,心中冷笑,好家夥,還沒開打,自己這邊最高層,最信任的八大長老已經跑了兩個,連他們都不信任我。
旁邊同樣騎着戰馬,一身铠甲的李正武大怒道,“兩個狗東西臨陣脫逃,看老子下次遇見他們,不親手宰了他們。”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再見的機會了。
李文鴻擺擺手,示意士兵退下,然後把目光投到左側的李塵光身上。
一身輕衣簡裝。
也是這次,唯一跟着他出來的平民。
李塵光!
還有他提供的計策。
不得不說,勇氣與謀略俱是上乘,難怪連天銘都從他身上感受到壓力。
李塵光甚至給李文鴻一種,“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的感覺。
李塵光就站在李文鴻左側前方,軍隊領頭的位置。
能跟李文鴻齊平,不是因爲李塵光地位高,是因爲他不知道三軍站位的規矩。
李塵光擡頭望向灰暗天空,這毛毛的細雨,讓他感覺渾身冰涼一片。
他其實很想要把傘,奈何大家都沒撐傘,搞的他也不好意思撐。
背後一群士兵的壓力,大的他壓根不敢回頭看。
城牆前這巨大的方陣,以及左右兩側山道,密林裏埋伏着的,全是士兵。
李塵光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站的腿有些麻,心想早知道就帶張凳子出來了。
“城主大人,那個信使,應該送到了吧。”
李文鴻随口回答,“送到了。”
“那爲什麽沒回信啊。”
“應該是被殺了。”
李塵光心中一跳,“不是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嗎。”
李文鴻淡淡回答,“那是人類規矩,黑龍王不一定遵守。”
所以既沒有回信,也不知道對方态度,那我這計劃到底還有沒有用啊。
能不能提前跑路啊。
李塵光心中沒底。
思索間,就聽李文鴻輕聲說了句,“來了。”
那黑壓壓一片如排山倒海般的大浪軍隊,便奔騰而來。
此起彼伏的身影,如萬頃怒濤撲擊群山,轟隆隆的腳步聲,響徹整片天地。
黑龍軍飄揚的囊旗于風中獵獵招展。
遠遠望去,便是兩隻如山一般巨大的領主龍,一隻在前,一隻在後。
半空中飛舞着無數隻飛龍,以及龍人。
地面上則是各色軍隊異獸皆有,龍人,半龍人(與龍人不同,身體詭異,強行融合龍與人,是失敗的作品),地龍,猛獸等等。
乍望眼,李塵光以爲山海經的怪獸都跑出來了呢。
一大堆異獸。
李文鴻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城主,從對方陣型上看出了點端倪,“黑龍王作戰,從來是站後邊的,這次他讓領主龍拉他到了前邊,看起來是有交談的意思。”
“誰去交談?”
一句話,讓李文鴻,李正武,後邊的幾位長老齊齊看向了李塵光。
李文鴻淡淡道,“不是你出的計謀嗎?”
李正武大聲說道,“我們可做不來這麽卑鄙的事。”
卑鄙?
好家夥,壞事我幹,污名我擔,功勞你們享是吧。
說話間,黑龍軍在遠處停下腳步。
兩軍相隔千米,遙相對望。
幸運的是,那派出去的信使,騎着快馬跑回來了,快步奔到李文鴻身前,下馬行禮報告,“黑龍王答應給我們5分鍾時間交談,5分鍾後要麽降,要麽死。”
然後李文鴻大手一揮。
勾獰便被押送上來。
勾獰跪在木闆囚車上,身上被各種鎖能拷鎖着,兩隻腳上更是有兩個巨大鐵球,由兩個士兵按着押送上來。
兩個士兵人手一把鋒利的大刀,站在勾獰左右,安靜等待命令。
李文鴻看向李塵光,“到你了。”
同時一個士兵把一個聲音放大的麥克風,交給李塵光,讓他别到衣領。
再遞給他一匹白馬,示意他上馬。
李塵光别上麥克風,尴尬回道,“我不會騎馬,到時候跌下來就出醜出大了。”
尤其是兩邊加起來20多萬人的場合。
自己可就真成贻笑大方了。
李塵光走出幾步,又轉頭看向李文鴻,“那我去了,伱記得保着我點。”
李文鴻一手搭上長劍,沖李塵光示意了下,“放心去就是,我看着呢。”
“咱們說好的,事情不成你也得把我救回來,讓我自己走,買賣不成仁義在。”
“……”
李文鴻很是無語,“我騙你有什麽用,戰場上缺你一具屍體嗎?”
“也是。”
李塵光這才快跑向前,大聲喊道,“黑龍王,是我,别攻擊,先别攻擊,我是來談判的,我是來談判的,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大丈夫行走天地間,一言既出驷馬難追,你殺我也沒什麽好處,還會落人口舌。”
話音剛落,就聽一道妖媚的聲音響起,“閉嘴,速速上前,有事快禀。”
李塵光看到說話的正是上次差點砍了他的鬼魅嬌。
他快步上前,那領主龍看到他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這也是李塵光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欣賞這如小山般的帶翅膀的西方巨龍,一根龍爪的手指比自己人都大,嘴中不斷往外噴着熱氣。
它一口龍息,人族得死上千人。
而在這最前方的領主龍所拉着如房子般巨大的馬車上,則站着5個人。
這5個人,便是黑龍王最親信的幾個部下。
他的四個護法,以及軍師。
李塵光問過妃姒,妃姒也向他介紹過黑龍王座下最強的這四大護法。
軍師,千人千面,詭計多端的落粲(can)。
座下第一刺客,鬼魅嬌,奔走于暗夜中的殺手,一身黑衣包裹着她玲珑婀娜的身段,柳腰盈盈一握,該凸的凸,該翹的翹,僅僅露出了一雙動人的眸子,
旁邊是黑龍王座下第一力士,饒驚,力能搬山,一身蠻力,僅僅穿着一條背心,短褲,站在馬車邊緣。
然後是他旁邊與他那壯碩身材截然相反,也是輕薄黑衫長裙,看起來身材婀娜多姿,曼妙惹火,很容易勾引男人遐想的妖婦,罂雲。
最後是一個看起來仿佛隻是30來歲的俊秀男人,卻是頭長雙角,眼如利劍,抱着雙手,靠在馬車上,用着一雙無比銳利的視線盯着李塵光,幾乎光用眼神就能把李塵光身體給刺穿的黑龍王座下第一高手,焰翔。
這裏随便一個人,一個手指都按死李塵光了。
李塵光隻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他還要回家的,蝶汐還在等自己。
說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他知道,現在兩軍的視線都在自己一個人身上,尤其眼前黑龍王座下最厲害的幾個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李塵光隻能深吸一口氣,拼着一股少年意氣,眼睛隻看着那巨大馬車,快跑過去說道,“黑龍王,我有重要的事與您商量,想必信使已經告訴你了。”
不過對方并沒有順着他的話。
黑龍王威嚴而低沉的聲音傳來,“見到本王還不跪下!”
“你是龍族的王,與我人族何幹。”
話音剛落,李塵光身前就出現了那鬼魅嬌的身影。
鬼魅嬌的身材不高,大概1米6左右,一雙充滿殺氣的眼睛盯着李塵光,沉聲道,“吾王讓你跪就跪,是你自己跪,還是要我砍了你的腿,讓你永遠跪着。”
你别說,這樣近距離不到一米距離跟鬼魅嬌相對,李塵光心中的恐懼更甚。
因爲這女人可是會二話不說斬過來的。
說起來,當初在主控室的那個弟子也使用了跟她一樣的招式,然後被殺,這是爲什麽,她的分身?
“我不會跪的!”
李塵光能明顯感覺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手掌也在微微發抖。
他把雙手放到了身後,防止被敵方看出他怯場。
盡量擡起下巴,一副居高臨下的表情看着鬼魅嬌,冷哼一聲傲然道,“我跪天跪地跪父母,就是沒有跪異族王的道理,我隻是個傳令小兵,殺我可以,拿我一個無名小卒換你們龍族三太子的性命,我賺大了!”
一番話說的慷慨激昂,實則後邊手心全是汗。
李塵光很清楚,自己是絕對不能跪的。
現在人龍交戰,他代表的是整個人類,是玉海的使臣,也是人類的使臣,黑龍王讓他跪,是故意當着玉海城衆多将領的面,打擊他們的信心,踐踏人類的尊嚴,向他們展示自己的權威。
李塵光哪怕腳斷了,趴在地上,他都不能跪!
鬼魅嬌微微眯起眼睛,直接拔出背後的彎刀,語帶威脅冷聲道,“你找死!”
但是卻沒有二話不說就動手。
畢竟牽連龍族三太子呢。
李塵光面無懼色,對着麥克風大聲說道,“我是來和談的,你們大可以随意殺了我,讓大陸上其他種族,其他龍族知道,你們老大黑龍王,連一點誠信都不講,說好談事,上來先殺對方使臣,你看其他種族怎麽說。”
“就算你伶牙俐齒,口舌如簧也沒用。”
鬼魅嬌已經恨的牙癢癢,偏偏還真不敢直接動手宰了李塵光。
這就顯得自己主子背信棄義了。
黑龍王的聲音再次傳來,“你想拿我兒性命,來苟全你們整個玉海城,未免過于癡心妄想,身爲我們龍族的猛将,隻要出征,就沒想過活着回來。”
“說什麽拿一個人的性命換我們全城人苟活,我就算再天真,也不至于此,我隻是,爲龍王您的将來考慮啊,有些話,我覺得不适合大庭廣衆之下說,我申請與龍王單獨會談。”
鬼魅嬌沉聲,“你配嗎,要麽說,要麽死。”
“你要這麽說,那我可說了。”
李塵光對着麥克風說道,“我聽說,自上次與九頭龍王一戰之後,龍王已經很久沒與夫人同床了啊……”
話沒說完,隻見一道微小的黑光從馬車中疾射而出,擊碎了李塵光胸口的麥克風。
李塵光被這突然打出的黑光吓了一跳,愣了半晌,低頭看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一點沒事。
黑龍王聲音傳來,“你,上來說。”
李塵光臉色蒼白,暗自吞了口口水,盡量平靜的回道,“你看,我開頭就這麽說了吧。”
隻是他說出去的話都在打顫。
李塵光來到馬車前。
這領主龍拉着的巨大馬車仿佛是用黃金鑄造,金碧輝煌的以黃白爲主基調,在這昏暗天空下,是全場最亮的光。
馬車也太大了,如三層樓高的房子一般,光車闆就比李塵光人都高一倍。
李塵光夠不到,也上不去。
感覺像是自己站在一樓,上邊的四大護法站在二樓望着自己一般。
怪怪的。
也不說給個梯子。
李塵光隻能轉頭看向旁邊的鬼魅嬌,“扶我上去。”
鬼魅嬌先是有些驚訝的瞪大眼睛,随即眼神中殺氣一閃,然後别過視線,看向了一邊,裝做沒聽見。
要不是有黑龍王之前的話,就憑李塵光現在的态度,他已經人頭落地了。
誰想到黑龍王再次發話,“扶他上來。”
鬼魅嬌隻得答應,“是,王上。”
她強忍一肚子氣,來到李塵光身邊。
李塵光直接伸手搭在她肩膀上,“你看,我早說了,你不聽,非得别人說。”
搭上去才發現,因爲下雨的關系,鬼魅嬌漆黑的緊身衣幾乎完全貼到了身上,那纖毫畢現的身材曲線惹人浮想聯翩,那嬌小的身子柔軟的仿佛什麽姿勢都不在話下,讓男人多看一眼都容易心猿意馬。
隔着面紗,李塵光都能感受到鬼魅嬌後邊冰冷的小臉。
後背被提起一個起躍,就跳到了馬車闆上。
那美麗的眸子中滿是殺氣盯着自己,說出的話跟她的刀一樣冰冷,“呵,珍惜這最後的時光,等兩軍交戰,我第一個殺你!你别想跑。”
李塵光頓時頭皮發麻。
一時間,四大護法,一個軍師,前後左右齊齊盯住了李塵光。
黑龍王的聲音也再次傳來,“你有何話要說?”
——
在遠處的山巅。
黑蠻與赤鸢,兩人一身黑袍,站在山頭,沐着細雨,吃着東西,靜靜望着這兩軍對峙的畫面。
黑蠻一手拿着個巨大的比他人都大,烤的爛熟的龍後腿肉,生啃一大口,邊嚼邊說道,“怎麽還不開打,就等着看戲呢。”
赤鸢伸過青蔥嫩白的右手,輕輕從左手上的龍肉塊上撕下小片,遞到那柔軟而豐滿,散發着誘人光澤的紅唇中,輕啓貝齒,咬出點湯汁。
她的容顔藏在了黑袍之下,看不真切,但是那如花瓣般細膩嬌嫩的紅唇,那微微伸出舔舐嘴唇的丁香小舌,都充滿了一種妖娆的妩媚,“那個傳令兵有點意思,真不怕死啊。”
“說是來這看看有沒有使用太古秘技的人,怎麽半天了還不動手,我都看膩了。”
女人誘惑的嗓音再次響起“那五帝身上可有太古秘技,你敢去拿嗎?”
“那不是拿,那是送命啊,啊不對,咱倆一起上,有機會。”
黑蠻又是一口咬下一大口肉,“老大讓我們來找太古秘技,這玉海城要被破了,咱們是不是就找不到了。”
“你覺得有太古秘技,還能不明不白被殺嗎,好好盯着就是,有沒有聽過這麽一句話。”
赤鸢擡起一條大長腿,跨在身前的石頭上,露出不少欺霜賽雪的大腿肌膚,視線直勾勾盯着遠處場中的雙方,玩味道,“有句話叫做,鹬蚌相争,漁……漁夫收網。”
黑蠻很實誠的搖搖頭,“雖然俺沒讀過書,但不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嗎?”
赤鸢頓時一瞪眼,“沒讀過你就給我閉嘴,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黑蠻咬了口龍肉,一臉真誠的回道,“可俺聽說,你也是貧民窟出來的,沒讀過書。”
赤鸢被激怒了,“我以前上小學的時候,回回都是100分,要不是那幫爲富不仁的畜生,我還能上初中,你個小學沒上過的拿什麽跟我比?”
“……”
黑蠻仔細想了想,自己确實沒辦法跟人家比。
赤鸢在學曆上碾壓他。
她小學畢業。
自己沒上過學!
說話間,後邊一隻霸王龍沖上來張開血盆大口,朝赤鸢咬了下來。
赤鸢轉頭一瞪眼,“閉嘴,你也想跟我比學曆嗎?”
話音剛落,那隻碩大的霸王龍身體頓時被切成了無數塊,散落一地,如同玩物。
黑蠻覺得赤鸢平時什麽都好,優雅,性感又智慧,唯獨一提到學曆,她就會暴走,據說她曾是她們那一段學習成績最好的,本來她是能升學的,這話他已經聽100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