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初相中謝雲姝當太子妃,完全是權衡利弊的考慮,他敏銳的覺得她當這個太子妃比任何其他貴女更加合适。
合适、不讨厭,這便夠了。
後來情愫漸生,漸次歡喜,再至鍾情,心态卻也變了。
他知道“太子妃”這個位置并非這三個字所代表的身份表面上那麽光鮮亮麗、高高在上,其中的殘酷與血腥、無聲的厮殺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屍骨不存。
他也曾一度糾結過、遲疑過,到底要不要将她拉入局中,然則到底是舍不得放手。舍不得将已經讓自己動心之人屬于别人。
他自私了這一回,也決定用自己的所有成全這一份自私。
有他在,總要千方百計護她周全。
謝雲姝勾唇輕笑:“放心。”
太子爺攬着她:“你也一樣。”
原本太子爺便打算這幾日見一見謝雲姝,擇日不如撞日,便索性留下一道用午膳,将東宮許多事情說給她聽。
還沒指婚時,有些事還不方便說,如今卻再無顧忌。
直到下午将近四點,太子爺不得不回東宮,這才戀戀不舍分别。
東宮位于皇宮東南方,兩進大院落,主殿配殿皆爲重檐歇山頂式,雕梁畫棟,上覆琉璃瓦,威嚴莊重。另還有東西兩處跨院、下人房、侍衛處、庫房、雜物院等等一應俱全。主殿後還有獨立的東宮花園,其中花木扶疏,山石玲珑,亭台樓閣廊庑點綴銜接,精緻幽靜,與皇宮中禦花園相比又是另一種風格。
東宮前門臨街,東宮裏的下人們出入、或者有客拜訪送往迎來皆從此門,另一面又有後門連通宮中。
出了後門,走過一條長約二百餘米的長巷,即有一道宮門名喚月華門,門内外自有禦林侍衛們把守,入月華門便是真正的皇宮了。乾清宮便近在咫尺。
太子爺回到東宮不一會,管着内院的春嬷嬷求見。
春嬷嬷是太子爺的奶娘,也是當初皇後爲太子爺挑選伺候的人,對太子爺忠心耿耿,她的丈夫方木恩和兒子方小滿管着東宮名下最大的三處田莊,女兒方小柔跟着她住在東宮,錦衣玉食,奴婢伺候,比多少人家的千金小姐還要嬌貴。
人心易變,便是再如何忠心耿耿,一旦對權力的欲望漸漸攀升,尤其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女之後,這一份忠心,往往很難抵得過歲月流淌而永遠不變。
春嬷嬷便是如此。
當然,她自認爲自己對太子爺的忠心是從來未變的,她一如既往的護着太子爺、爲太子爺着想,盼着太子爺越來越好。
這些與她對自己的兒女家人更好、更爲自己兒女家人着想,并無沖突。
她認爲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太子爺,如今太子妃也定下來了,您看,是不是該挑兩個教習嬷嬷送去平北侯府,好好教導教導準太子妃宮裏的規矩禮儀?”
太子妃之位終于塵埃落定,松了口氣的何止太子爺?
這個人選對春嬷嬷來說,也不滿意也滿意。
不滿意的是謝雲姝身份明顯配不上太子爺,她替太子爺委屈不平,總覺得必定是三妃吹了枕邊風搗鬼,皇上便是再寵太子爺,終究不能不受一點兒影響。
滿意的也是謝雲姝的身份——鄉下農女一般長大,來京時日尚淺,娘家沒有什麽根基背景,這樣的太子妃,對她這種管事嬷嬷來說是有極大好處的。
至少她過門之後必須仰仗自己才能打理好東宮。
她若是狂妄自大不給自己面子,哼,到時候自作自受出了醜,可就别怪旁人了。
至于京城中傳的沸沸揚揚的什麽青雲美食坊,春嬷嬷倒是知道,不過她不以爲然,并沒有當一回事兒。
再如何賺錢也不過是一間鋪子罷了,管着一間鋪子而已,算什麽本事?
況且,那麽點兒地方,跟東宮的産業比起來算的了什麽?
皇上疼愛太子爺,她丈夫兒子管着的三個農莊,上好的良田便有兩萬多畝,還有果園、牧場,産出無數。
春嬷嬷迫不及待向太子爺如此提議,也是試探太子爺對這位太子妃的态度。
太子爺知道自己這位奶娘都幹了些什麽事兒,隻是不大不小的事兒,他也不好發作。
奶娘撈點兒好處,欺負欺負下人,這算什麽呢?
但她想要管到太子妃的頭上,那卻錯了主意。
“不必了,太子妃到底是平北侯府嫡長女,又經了選秀,規矩禮儀自然是好的。大婚的各事項,禮部和内務府那邊自會安排妥當人教她。東宮不必多此一舉。”
春嬷嬷當即笑道:“哎喲我的爺!老奴鬥膽,話可不是這麽說的,禮部、内務府是他們,東宮是東宮,東宮派了人去,到底是自己人,豈不教得更用心、更仔細?更叫人放心?誰知外人會不會偷奸耍滑呢!這要是萬一将來錯了一點半點兒别說太子妃叫人笑話,太子爺和東宮豈不也要讓人嘲笑?這可不成呀!”
“不是老奴多嘴,畢竟太子妃的出身.還是周全些更好,您覺得呢?”
太子爺唇角噙笑,眼神卻冷了冷。
宮裏的庶母們從小到大給他挖過無數的大坑小坑,後宅陰私各種陰謀算計手段他見過無數,春嬷嬷這番話看似句句都是爲他好,實則他腦子裏已經想到了無數種由此衍生的挑撥。
太子爺不可能親自管着後宅、算計後宅的事兒,他沒有心腹的教養嬷嬷,若是春嬷嬷挑了人送去“教導”他的太子妃,他不用想都知道那會是一些什麽情形。
是教導還是軟硬兼施的打壓、敲打、甚至不動聲色的羞辱與嘲諷,想必春嬷嬷自己心裏邊也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