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分明他剛剛擊退兩名暗衛的時候,身子尚且能撐住,隻這瞬間的功夫,竟然已經搖搖欲墜。
大滴大滴的汗珠子順着他的額頭淌了下來。
沒說沈清辭了,就連建安長公主也察覺出了他的不對勁。
“阿峥!阿峥你怎麽樣?”
這時候,她哪裏還顧得上儀态,幾乎是下意識的提步便朝林雲峥追去。
隻是,那笛音未停。
林雲峥的身子越發撐不住,最後他長劍直刺入青石地面,他半跪在地上,借着劍柄做支撐,才沒有倒下去。
但隻這一下,又牽扯了他心口處一陣氣血翻湧。
随着一口鮮血吐出,他的呼吸都加重了幾分。
“阿峥!”
建安長公主才奔出幾步,似是才反應過來,她蓦地一轉頭,對着虛空大聲道:“青衣大人!”
“手下留情!”
然而,那笛聲依舊未停歇。
建安長公主轉頭看向皇後,質問道:“嫂嫂,這是怎麽回事?”
“你當初不是說,隻是困住阿峥,能叫他休息一段時間,對他身體并無大礙嗎?”
“他怎麽會……怎麽會這麽痛苦?”
皇後将建安長公主的慌亂看在眼裏,卻面色不改道:“是啊,本宮說的是隻要他能乖乖休息。”
“如今他既然不乖,自然該吃些苦頭才是。”
話音才落,笛音加重。
林雲峥甚至已經連劍柄都握不住了。
建安長公主面如土色,她這也才終于意識到自己被皇後擺了一道。
“王靜枝,你算計我!”
被指名道姓的皇後也不惱,她笑笑:“阿音多慮了,本宮隻不過是想多一層保障罷了,若不能拿捏了阿峥在手,本宮又如何能完全确定你和驸馬能爲本宮所用?”
“放心,隻要你們按照我們之前約定好的去做,本宮不會傷了他性命。”
“畢竟,本宮以後還得仰仗你們。”
建安長公主氣的渾身發抖,然而,此時她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她本是想困住林雲峥,想叫他遠離這場紛争,不曾想,還是将他牽扯了進來。
“阿峥,對不起。”
建安長公主道,“是母親錯了。”
笛聲已經停了。
林雲峥的五髒六腑都像是被挪了位。
然而,他此時卻顧不得疼了。
因爲他在看向皇後的時候,不經意的看到了皇後身邊的那道身影。
林雲峥下意識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阿菀!
林雲峥如遭雷擊。
他哪裏能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沈清辭。
而且,看沈清辭的模樣,情況顯然不容樂觀!
一時間,林雲峥怒從心底起,他原本已經快要到極限的身體,突然又爆發出了力氣。
這一次,他直接攥緊了劍柄,提劍就朝沈清辭所在的位置而去。
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那要人命的笛聲再起。
天旋地轉的感覺突然鋪天蓋地襲來,林雲峥眼前一黑,身體再撐不住,竟直接暈死了過去。
“阿峥!”
建安長公主驚呼了一聲,一個箭步撲到了林雲峥身邊,“别吹了!别吹了!”
“都依你們!隻要放過阿峥!”
其實,笛音在林雲峥徹底暈倒的那一瞬間就已經停了。
沈清辭原本緊緊揪着的心,也在這時候稍稍放下。
她看出來了,青禾不可能真要了林雲峥的命。
皇後還要用林雲峥威脅建安長公主和驸馬,青禾此舉隻是爲了阻攔林雲峥的步子。
不過,這蠱毒也夠林雲峥受的了。
然而,眼下沈清辭也不敢貿然行動,倒不是說她不敢,而是她還在等。
時機未到。
“好妹妹,你這是做什麽呢?”
剛剛才對建安長公主背後捅刀子,轉眼皇後就能像沒事人一樣同她說笑。
“本宮這般也是爲了磨練阿峥的心智,你不是總說阿峥頑劣嗎?鍛煉鍛煉他,叫他知道敬畏二字,也并非是壞事,你覺得呢?”
林雲峥的命已經被皇後拿捏在手上,建安長公主哪裏還能說什麽。
即使又心疼又悲憤,卻也隻能強顔歡笑:“嫂嫂說的極是。”
“哪怕沒有阿峥,我和驸馬這邊也是不可能出狀況,隻是不知道阿烨到底肯不肯爲這個女人铤而走險了。”
皇後放下茶盞,淡淡一笑:“他會的。”
話音才落,卻聽院外一聲驚呼;“長公主!”
“甯王來了!”
那句話還沒說完,一道黑影已經掠過院牆,一個幹脆利落的翻身,轉眼就到了庭院。
那人一身黑衣錦袍,腰際系着玄色绶帶,長身玉立的站在那裏,哪怕一言不發,也已經占盡了春色無雙。
盛庭烨終于來了。
在場各懷心思的幾人俱都松了一口氣。
皇後眼底笑意最深。
她挑眉看着盛庭烨,好整以暇道:“你總算來了。”
“還要等到母後派人送信過去才能找到地方,當真是母後高估你了。”
盛庭烨從一進來,最先找的是沈清辭。
待看見沈清辭虛軟無力的跌坐在皇後腳邊,那一瞬,他想暴起殺人的心思都有了。
不過,沈清辭卻在那時候調皮的對他眨了眨眼。
盛庭烨立即明了。
他轉過了頭去,冷眼看向皇後,語氣冷淡道:“抱歉,有些事情需要孩兒處理,所以耽擱了些時間,叫母後久等了。”
“哦?”
皇後如青蔥般的手指劃過青玉茶盞的邊緣,漫不經心道:“還有什麽事情能比你這位王妃更重要的?本宮想不出。”
盛庭烨笑笑:“自然沒有。”
見他并不遮掩,皇後手指一轉,落到了沈清辭的面上,“本宮也隻是想請你過來坐坐,好好叙叙我們之間的母子情分。”
“畢竟你回來這麽久,都還沒有來看本宮呢,若不是本宮将她請了來,你還要死遁到什麽時候?”
盛庭烨上前兩步,面上帶着一絲歉意道:“是兒臣的不是,還請母後能原諒兒臣這一回。”
“阿辭無辜,母後若要生氣,要罰就罰兒臣。”
聽到這話,皇後的眼底已經滿是毫不掩飾的笑意。
她轉頭笑看一旁的建安長公主,頗爲得意道:“本宮就說吧,再沒有人能比本宮了解這個兒子。”
建安長公主也笑道:“是呢,阿烨重情重義,實在難得。”
她們都演上了,沈清辭當然也不能落後。
“阿烨,别過來!她們……”
她張了張嘴,就要提醒盛庭烨不要過來是陷阱,她身邊的聽竹已經反應迅速的捂住了她的嘴,叫她喊不出半個字。
盛庭烨微微蹙眉。
皇後卻還笑道:“你放心,人在母後這裏,好的很。”
“她過來的時候,被人下了上不得台面的毒,算起來,還有不到一個時辰,若不解毒,必然七竅流血而亡,她這般模樣,母後也是怕她鬧出些動靜,有損皇家顔面。”
盛庭烨冷笑:“是嗎?”
皇後從容不迫:“當然,不然你以爲母後還會害了你們不成?”
“不過,倒是你。”
“既然要一個人擔下此事,這罰還是要的。”
說着,她将手上的茶盞放在桌上,往盛庭烨的方向推了推。
“隻要喝了此茶,母後就原諒你們了。”
“她你也可以帶走。”
用腳想也知道,這茶不可能是好東西。
以盛庭烨的聰慧又怎麽可能想不到。
盛庭烨被攔在屋檐下。
高嬷嬷端着茶朝他走了過去。
“甯王,請吧。”
盛庭烨卻沒動,隻是冷眼看向皇後:“母後确定要這麽做嗎?”
“我怕母後會後悔。”
皇後也冷笑:“本宮從不後悔。”
盛庭烨從高嬷嬷手上接了茶盞過來,卻沒有立即飲下,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被聽竹捂住嘴的沈清辭。
“你确定要我喝?”
沈清辭:“……”
對上盛庭烨的眼神,她毫不懷疑,但凡至極一個眼神,盛庭烨當真就會喝下去。
雖然之前他備受絕情蠱折磨,但現在蠱毒被壓制下去之後,也算是因禍得福。
他中過絕情蠱的身體,也能抵抗毒物。
就算蠱毒被壓下了,這好處依然還在。
所以,這杯毒茶按說不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困擾。
但叫沈清辭頭皮發麻的是他的眼神。
他即使沒有明說,但那小表情已經在告訴她……他中了毒,回頭得多辛苦她解毒。
至于解毒的法子……沈清辭沒臉想了。
她臉頰瞬間紅了個徹底。
當即再也裝不下去,一個肘擊,直接将剛剛還困住她的聽竹放倒。
還沒等皇後反應過來,沈清辭已經拔掉了頭上僅剩的那根發簪橫亘在了皇後的脖頸間。
這一切變故發生的太快,莫說建安長公主傻眼了,就連皇後都愣住了。
而她出手的一瞬間,盛庭烨一把拽過正要往後退去的高嬷嬷,擡手直将那一盞倒進了高嬷嬷的嘴裏。
“你!”
“你好大的膽子!你敢!”
她睜大了眼睛看向沈清辭,雙眸幾乎要噴出火來。
沈清辭就着太師椅的扶手坐下,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攥着簪子以防止她亂動。
她笑道:“皇後娘娘動一下,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皇後心有餘悸,自是不敢動。
她冷眼看着沈清辭身後已經蓄勢待發的聽竹,冷笑道:“殺了本宮,你們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沈清辭無所謂的轉了轉簪子,“是嗎?”
“咳咳咳咳……”
盛庭烨已經嫌棄無比的丢開了高嬷嬷。
被強灌了一盞茶的高嬷嬷猛地咳了起來,她伸出手指不住的挖着喉嚨,似是想将剛剛被迫咽下去的茶水給吐出來。
然而,扣着扣着,她腳下不穩,突然一頭栽倒了下去。
大口大口的白色唾沫自她喉頭湧出。
還沒等到一刻鍾,她就沒了氣息。
盛庭烨面無表情的站在她邊上,等她徹底咽了氣,才轉而看向皇後。
“原來,母後想要的是兒臣的命。”
皇後冷哼了一聲,“是,你的命都是本宮給的,本宮收回去何錯之有?”
話音才落,皇後的呼吸一窒。
原是沈清辭一把卡住了她的喉嚨。
卡的她幾乎不能呼吸不說,沈清辭還忍不住用力踩了她一腳,并咬牙道:“我以前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你這般惡毒的母親!”
要不是還有别的事情,暫時不能叫她死,沈清辭恨不得親手剮了她。
但她到底還是有一絲理智在的。
隻掐了一把,就松開了手。
即使已經有些狼狽,但皇後的臉上依然沒有半點兒慌亂。
她甚至有些得意的看向沈清辭:“你敢殺本宮?你們全部人都要陪葬。”
“你以爲你拿捏住了本宮就勝券在握了?”
“本宮還有第二手準備。”
說到這裏,她的眼神往院外的牆上掃了一眼。
拿着碧玉笛的青衣就站在牆頭,然而她的性命被沈清辭拿捏在手上,青衣那邊卻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不要緊。
皇後冷笑道:“隻要本宮出事,不出一個時辰,驸馬必然帶兵入城!”
話音才落,早已經被這一變故吓到的建安長公主這才回過神來。
她提步一邊朝皇後所在的位置挪,一邊威脅盛庭烨:“阿烨,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若你母後這邊不能得手,等到你姑父動手,你們的下場……”
聞言,盛庭烨若有所思道:“長信侯手握三萬京畿營精兵,就算對外姑父作爲驸馬不掌兵,不掌權,但姑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父皇會不提防他?”
林家密不可分。
這話一出,建安長公主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還沒等她再問,盛庭烨展顔一笑。
他本就生的俊美,這一笑越發俊朗無雙,攬盡芳華。
一笑之後,他随時一揚,将一枚玉佩朝建安長公主丢了過去。
“很抱歉,姑母,你們期待的驸馬,他不會來了。”
在看到那枚玉佩的一瞬間,建安長公主就已經徹底傻眼了。
那是驸馬的随身之物,也是他們當年的定情信物,他從未離身。
“他……他……”
怎麽樣了。
最後這幾個字,她已經無力問出口了。
因爲盛庭烨的表情和這枚玉佩已經說明了一切。
建安長公主雙腿一軟,直接癱軟在地上。
“混賬東西!”
皇後也終于慌了神:“盛庭烨,你是想造反嗎?”
盛庭烨淡淡開口:“想造反的不是一直都是母後嗎?”
“兒臣剛來的時候,就已經說了,兒臣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耽擱了些時間。”
“母後覺得,兒臣是去做什麽了?”
盛庭烨面色清冷如霜,眼睛也似是一汪看不到底的幽潭。
他直直的望進皇後的眼底,然後一字一句道:“驸馬的精兵不會來,骁騎營的人也不會來。”
“母後,可以放心了。”
說是放心,但這話幾乎要将皇後氣死。
她甚至都顧不得沈清辭放在她脖頸上的簪子,一個激動站起了身來。
還好沈清辭反應夠快,及時收住了簪子,才避免了叫她血濺當場的結局。
而也正是沈清辭這一收,不遠處的青衣突然吹動了碧玉笛。
下一瞬,沙沙沙的聲音突然自四面八方響起。
不用看,沈清辭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一個箭步退開,再一腳将朝她襲擊過來的聽竹踹出去老遠之後,她翻身利落的朝盛庭烨撲去。
而盛庭烨也在第一時間朝她伸出了手去。
“好可怕!”
蠱蛇!
鋪天蓋地的蠱蛇就要來了。
沈清辭光是看到一條,就後脊梁骨直冒冷汗,更别說想象一下當初青衣利用蠱蛇圍攻顧秋離的情形放到自己身上。
她渾身汗毛倒立。
盛庭烨一把将她護在了懷裏,并伸出一隻手輕拍這她的後背,不同于剛剛對上皇後時候的冷冰冰。
他柔聲安撫道:“沒事的,它們不會出來。”
聞言,沈清辭一怔。
還沒反應過來,盛庭烨已經帶着她飛身退開兩步。
一路退到了庭院中。
沈清辭站定之後,才看到他們剛剛站的位置突然竄出來兩條碗口粗的蠱蛇。
而且正氣勢洶洶的朝她吐着信子。
她正要抱怨盛庭烨都這時候了,還在唬她,不曾想下一瞬那兩條蠱蛇突然耷拉了腦袋。
因爲那笛音停了。
沈清辭下意識朝青衣所在的牆頭看去,隻見盛庭烨身邊的暗衛青玉已經纏鬥了上去。
青玉輕功絕倫,逼的青衣連連後退,根本無暇催動玉笛。
同時,盛庭烨的暗衛流雲已經将劍鋒擱在了皇後身前。
看着這般局面,皇後不怒反笑道:“盛庭烨,你以爲,你就赢了嗎?”
“你父皇他不可能殺本宮!”
“而且,本宮還能叫他下旨殺了你!若本宮死了,你會是第一個陪葬的!”
“昭兒一定會替本宮報仇!”
說着,皇後竟主動要往流雲的劍上撞。
見狀,沈清辭冷笑道:“皇後娘娘,都過去這麽半天了,你的昭兒還沒從密室中走出來,您不覺得奇怪嗎?”
話音才落,皇後蓦地僵在了當場。
她之前隐隐覺得不對勁了,可是先有林雲峥打岔,後來盛庭烨又跳了出來,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至此,她才反應過來,錯了!
面前的沈清辭唇紅齒白,神色從容,哪裏有半點兒之前那般中了媚藥的模樣。
若她之前是演的,那麽昭兒……
皇後蓦地睜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沈清辭:“你把昭兒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