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下意識拍了拍心口。
她轉頭掃了一眼皇後出來之後就關閉的密道,正要過去,卻聽到院外又有腳步聲響起。
沈清辭聽到了門口侍女行禮的聲音。
是皇後去而複返!
而且越走越快。
沈清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本以爲還能有一會兒的喘息功夫,畢竟皇後也是給盛庭昭留了時間的。
聽那腳步聲這麽急,定然是有要緊事。
沈清辭顧不得多想,提步便朝着有密道口的那道牆壁而去。
皇後身後跟着的人關閉機關的時候,沈清辭看在眼裏。
所以,她沒費什麽功夫就打開了密道。
不過,她卻并不是要離開的。
她再轉頭掃了一眼床榻,發現盛庭昭身上的香囊還在床上。
沈清辭快步趕了回去,一擡手就将那香囊朝密道一丢。
她還怕位置不夠顯眼,特意丢在了入口處。
做完這一切,怕自己身上的媚藥效果褪去叫人看出來,她還用力揉了揉臉頰,才又一次用繩索将自己手腳綁了起來。
這時,皇後的腳步聲已經停在了門外。
“阿昭。”
“且等一下。”
“還有件要緊事。”
畢竟這時機不太好,皇後似是也有些尴尬,她在外面輕咳了一聲,才又喚道:“阿昭?”
可是屋子裏沒有半點兒反應。
按說,這時候該……
皇後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她提高了聲音:“阿昭!”
這次依然沒有半點兒回應。
皇後一擡手直接推開了房門。
可屋子裏除了躺在床上面色潮紅的沈清辭,哪裏還有盛庭昭的身影。
皇後的面色一沉,也顧不得身份了,她一擡手直接丢掉了手中的帷帽,提步進了屋子,冷聲向沈清辭質問道:“阿昭呢?”
沈清辭“費力”的擡起頭,狀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密道的入口,便很快轉過了眼神冷冷看向皇後,一言不發。
皇後自然注意到了沈清辭的那一眼,她也跟着看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一次開啓的密道,再看到入口處落下的盛庭昭的香囊的時候,她的眼神蓦地一松。
隻是,她仍舊有些想不通,都這種時候了,盛庭昭去密室做什麽?
還沒等她細想,又有人來了。
這一次來的是建安長公主,盛雅音。
“皇嫂。”
“怎麽了?底下的人剛說你來了,我才趕過來,你又要走?”
還沒等進屋,建安長公主俏皮的笑聲已經傳進了屋子。
她先是掃了一眼院中的那棵大槐樹,又才看向門口若有所思的皇後。
“奇怪,那蠱蛇呢?”
建安長公主嘟囔道:“沒有青衣大人的吩咐,那蠱蛇不該亂跑才是。”
話說到這裏,建安長公主的目光才終于落到床榻上動彈不得的沈清辭的身上。
她的神色從容自若,對沈清辭這般狀态出現在這裏,全然沒有半點兒意外。
比起沈清辭來,她似乎更關心那條蠱蛇。
“蠱蛇?”
皇後轉頭看了一眼,她的目光順着槐樹落到了沈清辭故意留了一道縫隙的窗口。
窗沿上還有一道晶亮的劃痕。
皇後若有所思道:“難不成那蠱蛇跑進了密道,昭兒怕他那寶貝兔子出事,跟着去了?”
建安長公主應該也看出了些門道,她笑道:“差不離了,這院外都有暗衛把守,院中還有蠱蛇,阿昭還能去哪兒?而她……”
說到這裏,建安長公主掃了一眼沈清辭。
言外之意,就沈清辭這模樣,根本翻不出什麽浪來。
莫說她不能将盛庭昭怎麽着,就算她真的能動彈,哪有人第一時間不自己跑路還在這裏坐以待斃的?
更何況,她身上還中了媚藥。
那東西的效果建安長公主可是比皇後更清楚。
畢竟,這東西說是盛庭泾的,但實際上卻是林雲海費了很大功夫叫人搜羅來的。
當初這東西在林雲海先給盛庭泾之前,先送到了她這個嬸娘這裏。
原是用作他們夫妻二人之間*情**的。
“若嫂嫂實在不放心,叫個人跟過去看看。”
建安長公主提議。
皇後深以爲然,她随手指了一名婢女,“跟過去瞧瞧阿昭在做什麽。”
至此,沈清辭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她賭,哪怕是在建安長公主府,盛庭昭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住着。
這裏肯定有密室一類的。
而照皇後從密道裏出來看到盛庭昭的表情,那密室說不得就同這密道相連。
既有逃生的出處,又有藏身的地方。
再有,她還記得盛庭昭将他那隻兔子看的尤爲重要。
他在這裏,他那隻兔子可能也在這裏。
青禾的蠱蛇可不隻是一條,外面自是不安全,能藏好兔子的地方……
剛好流蘇扛着蠱蛇走的時候,那蛇剮蹭到了窗台上,留下了一道晶亮的印痕。
沈清辭才當機立斷,做出盛庭昭慌忙趕去密室的假象。
建安長公主的到來是個意外,她本以爲還要自己引導的,不曾想建安長公主的話,反而還幫了她。
眼看着那婢女也進了密道,皇後也回身到椅子上坐下。
沈清辭想着這密道一定不會那麽簡單,哪怕等那婢女回來複命,這拖延出來的片刻功夫,也能讓她身體恢複不少了。
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可卻在這時候,皇後将目光轉向了她。
“把她架下來。”
之前跟在皇後身後的兩個同樣穿着大氅帶着帷帽的人也已經取下了帷帽和大氅。
露出兩張沈清辭相熟的臉來。
正是皇後身邊的高嬷嬷和大宮女聽竹。
得了皇後的吩咐,兩人立即上前幾步,一左一右的将沈清辭從床上架了起來,直帶到皇後跟前。
沈清辭因爲手腳被綁縛,身上還中了藥,哪裏能有力氣站穩。
這兩人也沒有半點兒憐香惜玉的意思,直接一把将她丢到了皇後面前。
皇後坐在太師椅上,居高臨下的看着面容妍麗的沈清辭。
她微微俯身,一擡手便捏住了沈清辭的下巴,并冷笑道:“倒是生的一副好皮囊,難爲我那兩個兒子都對你上了心。”
一旁的建安長公主也附和道:“可不是呢,我之前聽說,就連我家阿峥都是被她蠱惑了,不然在雲州……”
說到這裏,她觀察了一下皇後的面色,确定皇後面上并無不悅,才繼續道:“長着這樣一張禍水似的臉,就不該留着。”
皇後點了點頭,随手松開了沈清辭。
她并沒有用什麽力氣,但那塗着長長寇丹紅的指甲還是在沈清辭的面上留下了一道劃痕。
就算沒有見血,但在沈清辭那樣一張臉上也是格外顯眼。
皇後啧啧道:“寫吧,若是你能識時務些,本宮還能多留你幾日。”
沈清辭故作不知,皺眉道:“寫什麽?”
皇後冷嗤:“愚蠢!”
一旁的建安長公主幫腔道:“随意寫什麽,最好是同你家王爺互訴衷腸的話,稍後我們會派人送出去。”
沈清辭驚訝道:“我家王爺?你們怎知他還活着?”
皇後似是沒了耐心,她一記冷眼掃了過來。
若眼神能殺人,隻怕這會兒沈清辭身上已經多了幾個窟窿。
“你這點兒小聰明,在本宮面前可不夠看的。”
“本宮既然能綁了你來,就自然能确定他還好好的活着。”
“你若肯老實配合,本宮還能留你些時間,叫你見上他最後一面,否則的話,本宮就隻有割了你的舌頭給他送過去了。”
沈清辭的眼神一暗。
她苦笑道:“就算阿烨還活着,皇後憑什麽覺得,他會爲了我而冒險?”
建安長公主似是對此也有疑問,聽到這話,也下意識的轉頭看向皇後。
皇後自嘲的笑了笑,随後輕飄飄道:“他們父子倆一個德行。”
“你是不是他的軟肋,我做個做母親的,還看不出來?”
這話幾乎要把沈清辭氣笑了。
她反問道:“原來皇後還知道阿烨是你兒子。”
就她做的這些事,哪怕是一個陌生人也不會如此殘忍。
更何況還是母子。
這麽多年的冷待,利用,打壓也就算了,如今卻還要他的命,他的一切!
甚至在他的王妃被小兒子看上想要欺辱的時候,她也是放任不管。
這樣的人,也配以母親自居!
沈清辭不知道當年聖人同皇後之間的具體恩怨。
就算如盛庭烨所說,是聖人的錯,當年他使了卑鄙的手段得到了皇後,并叫她不得不委身于他,還有了盛庭烨。
站在這個角度,聖人固然可恨。
可是,盛庭烨做錯了什麽?
他的出生是他不能選擇的。
冤有頭,債有主。
若是不喜他,放任不管就是了,又何必将對聖人的憎恨都轉移到他的身上。
話音才落,皇後面色一沉,
她揚起了巴掌,就要朝沈清辭打去,可在擡手的一瞬間想到了盛庭昭。
她轉而笑道:“差點兒被你激怒了,阿昭既然喜歡你這張臉,本宮當然不能毀了。”
“不過,若是你再不動筆,缺胳膊斷腿什麽的,相想必阿昭不會怪本宮。”
說着,她一個眼神遞過去。
高嬷嬷連忙将紙和筆送到了沈清辭跟前。
沈清辭遲疑了一下,遂顫顫巍巍的拿起了筆,在高嬷嬷和聽竹的攙扶下落了墨。
在她寫字的空擋,建安長公主在一旁好奇道:“嫂嫂,咱們也不知道阿烨的行蹤,這信該送去何處?”
皇後淡淡一笑。
那鬓角的皺痕都加深了幾分。
她咬牙道:“他可是将這禍水寶貝的緊,送去甯王府,自會有人遞到他手上。”
“隻要他來……”
後面的話皇後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這時候,她周身上下的殺意毫不掩飾。
建安長公主似是也不意外,她笑眯眯道:“那我就放心了,正好也叫我看看那傳說中的換顔之術是否真有那麽神奇!”
雖然已經猜到了,但親耳聽到她們談話的沈清辭還是不寒而栗。
換顔之術。
其實就是人面蠱。
之前看到了蠱蛇,猜到了青衣,再聽盛庭昭說他要取代盛庭烨……
這些線索加在一起,已經足夠沈清辭拼湊出來一個殘忍但卻毋庸置疑的真相了。
皇後,盛庭烨的親生母親!
她是想用東夷族的秘術,人面蠱……将盛庭烨的面皮換給盛庭昭!
讓已經失去了皇位繼承人資格輪爲過街老鼠的盛庭昭,頂替盛庭烨的身份!接管盛庭烨的一切!
這也就是爲什麽盛庭昭明明已經沒有勝算,可建安長公主卻還是将寶壓在他的身上!
而這人面蠱,沈清辭并不陌生。
之前在淼川,她曾親眼看到帶着孫知敬面具的蕭聞晏,也曾親耳聽到爲了養那人皮蠱,孫知敬的血親孫懷安那撕心裂肺的慘叫。
不知道皇後等人是如何同青衣扯上了關系,但沈清辭并不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
旁人或許不知道這種東西。
但青衣一定知道。
當初的淼川孫知敬一事,很有可能就是出自他的手筆。
畢竟那時候,他就是供蕭聞晏驅使的。
沈清辭想過皇後的冷血和歹毒,但如今她們所做的一切,還是遠遠的超出了沈清辭的認知。
她不僅要殺盛庭烨,皇室嫡系都不放過。
小九,端王,盛宜珍,甚至聖人……因爲需要他們的血來養人面蠱!
沈清辭僵在了原地,隻覺得如墜冰窖,遍體生寒。
皇後看到她的反應,哈哈一笑道:“看樣子,青衣說的沒錯,你在淼川果然見過人面蠱的。”
青衣!
又是青衣!
沈清辭咬牙。
她就說。
就連聖人都未必能肯定重傷墜入冰湖的盛庭烨的生死。
當初皇後和盛庭昭又是親自派的人去刺殺的,他們怎麽可能如此笃定盛庭烨沒事,而且還随了她回到京都。
因爲青衣。
在幽冥谷外,青衣見過他們。
皇後笑的明豔無雙:“說起來,還得感謝你,我們都以爲你們死了呢,你剛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冒出來,叫青衣正巧認了出來。”
“不然的話……”
後面的話她沒說。
但沈清辭已經猜到了,她皺眉道:“不然的話,你們原本要下手的對象是端王,盛庭昀。”
皇後笑笑:“是呢。”
“比起盛庭昀那個隻能幹坐着的廢物,顯然阿烨更适合昭兒。”
“他能跑能跳,手下暗衛死忠無數,比起另外兩個嘛,儲君之位與他,毫無懸念。”
“既然他還活着,誰願意去裝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本宮可真是要謝謝你了。”
皇後嘴角的笑意越深。
沈清辭早已經停下了筆。
她被聽竹和高嬷嬷強按着也不過才寫下了阿烨兩個字。
而且,她手腳“乏力”,寫出來的字迹都是顫顫巍巍的。
不過,這并沒有什麽要緊。
高嬷嬷随手摘了沈清辭頭上的一根發簪,用這張紙随意裹了,轉身就帶出了門。
等高嬷嬷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皇後才收回了目光。
她微微側首,掃了一眼密道入口。
“怎地昭兒還沒回來?”
她正奇怪,沈清辭身上中的媚藥等不得,按說盛庭昭不該放着沈清辭去那麽久才是。
而且,去找盛庭昭的丫鬟也還沒回來。
皇後才要開口,卻聽原本緊閉的院門被人砰的一腳踹開。
“郡王!”
随着門外守着的丫鬟幾聲驚呼,一身寒意的林雲峥闖進了院子裏。
“母親你!”
此時,沈清辭跌坐在皇後腳邊,她跟前恰好有聽竹遮擋,并未叫林雲峥第一眼看到她。
林雲峥是奔着建安長公主來的。
可在看到建安長公主的同時,掃到了一旁端坐的皇後,林雲峥的身子明顯一僵。
“舅……舅母?”
“您怎麽在這裏?”
一旁已經有丫鬟個皇後沏了茶,她接過茶盞,卻并未飲下,而是含笑看向林雲峥:“怎麽,這長公主府,本宮來不得?”
林雲峥被問的一怔,他身子晃了兩下,才有些爲難道:“倒也不是,我隻是聽說皇帝舅舅下了禁足令,而且……”
就算沒有禁足令,一國之後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長公主府的偏院裏。
怎麽想都不對
更何況這氣氛着實詭異的很。
林雲峥的身體似是有些撐不住,他一個趔趄,後退半步,下意識捂住心口,皺眉看向建安長公主。
“母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到底對孩兒做了什麽?”
建安長公主站起身來,朝林雲峥走近兩步,才道:“阿峥,母親就你一個孩子,又怎會害你。”
“你身體尚未恢複,快些回去養着,等養好了傷咱們再細說。”
說着,她冷眼看向門外的暗衛:“杵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送郡王回去休息!”
她一道令下,那兩名暗衛立即上前,就要攙扶林雲峥。
不曾想,卻反被他奪走了腰際的佩劍。
長劍在手,林雲峥一身銳氣,他冷眼看向建安長公主:“母親今日一定要給孩兒一個說法!”
那兩名暗衛近不得身,而且也礙于林雲峥的身份,不敢下重手。
場面一時間有些相持不下。
就連之前一直都是玩笑态度的建安長公主也不由得急了。
“阿峥,你聽話,乖乖回去,這裏不是你能攙和的,回頭母親給你解釋!”
然而,林雲峥哪裏肯依。
眼看着他長劍如虹,将兩名暗衛逼退,卻在這時候,院牆上突然響起一道婉轉悠揚的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