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顧秋離之間的恩怨總算徹底做了了結。
那一瞬,一直以來壓在沈清辭心頭上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她還沒有來得及好好體會那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口處卻蓦地一痛,緊接着是四肢百骸。
那種乏力的感覺如潮水般,鋪天蓋地朝她襲來。
她其實并沒有離魂香的解藥。
料到了顧秋離會用這東西對付她,她提前準備的藥雖然能克制離魂香,但也有一定的毒性,再加上她在這滿是離魂香的屋子裏待久了,幾樣毒物夾雜在一起,在她身體裏橫沖直撞,雖然最後都會被她特殊的體質解除,但這個過程無疑是痛苦的。
之前對上顧秋離,撐着一口氣,如今顧秋離已死,随着這口氣卸下,她的精神一旦松懈下來,身子便有些撐不住了。
殿外的喧嚣聲越來越大,腳步聲紛至沓來。
随着殿門被打開,明晃晃的光亮突然從外間湧入,刺的她幾乎有些睜不開眼。
他就是這樣,猝不及防的闖入了她的視野。
盛庭烨。
看到他的一瞬間,沈清辭那顆飄忽不定的心像是突然有了落腳處。
任這世間的明槍暗箭,驟雨狂風,有他在,即是心安。
沈清辭看到了他眸中的在意和緊張,向來沉着冷靜的人,奔向她的這一刻,腳步竟然慌亂的很。
沈清辭就要開口說自己沒事,不曾想,她還一句話沒說出來,眼前一黑,竟直接暈了過去。
再睜眼,依然是在重華殿。
不同的是,那煙霧袅袅的博山爐已經撤去。
明晃晃的陽光透過窗台灑了進來,刺的沈清辭幾乎有些睜不開眼。
若不是床邊那個寸步不離守着的人是盛庭烨,沈清辭都要懷疑自己殺顧秋離的那一幕是不是在做夢。
明亮的春光打在他的身上,襯着他如玉挺拔的身形越發宛若神祗,英氣逼人的眉宇間似是籠罩着濃濃的愁緒。
那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溫柔又深情。
她才稍稍一動,他就發現了。
“阿菀?”
“可好些了?”
不過一夜功夫,他的眸中竟然有紅血絲。
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沙啞無比。
沈清辭點了點頭,她想撐起身子坐起來,才發現身上竟然還是乏力的很。
盛庭烨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他俯身扶着她肩膀,一手穿過她腋下,直接将她抱着靠坐在他懷裏。
“好多了,别擔心。”
沈清辭擠出一抹笑意來,反過來安慰他:“隻是這藥效後勁兒太厲害了些。”
外面天光正盛,至少也是一晚上過去了,她卻還沒有完全恢複。
這藥勁兒可比她之前的幾次還要厲害的多。
盛庭烨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從旁邊的小墩上取了茶水來給沈清辭喂下。
“你之前爲了救女君,失了太多血,身子沒有那麽容易恢複,這次又同時惹上幾種毒物,可不是鬧着玩的。”
說起這個,盛庭烨的眉頭已經忍不住皺了起來。
沈清辭的計劃有些冒險,他本就不贊成。
他也知道,她這麽做是不想讓她們母女間産生不必要的嫌隙,她執意如此,他也就隻能順着她。
他下意識攥緊了手上的茶盞,“這樣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以後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了。”
還不等盛庭烨說完,沈清辭已經主動做出承諾。
她的唇上還沾着茶水,眉眼裏帶着幾分乖覺讨好的笑意,如桃花飽滿誘人的唇帶着水漬近在咫尺,盛庭烨的呼吸一窒。
那鑽心噬骨的疼痛瞬間自心口處湧出,還沒等他分神去壓制,一口腥甜便不受控制的湧上了喉頭。
即使他遮掩的再好,沒叫沈清辭看出他幾乎要溢出嘴角的血迹,卻機敏聰慧如她,此時還正窩在他懷裏,又怎會感覺不到他此刻身體的僵硬和古怪。
“夫君?”
沈清辭轉過了頭去,下意識擡手就去抓盛庭烨的手腕。
這一路過來,她也學了一兩分診脈的本事,之前在馬車上趕路無聊的時候,她也常常拿着盛庭烨的手腕,和自己的脈象做對比。
給他診脈,對她而言,是再順手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
不曾想,這一次盛庭烨竟然躲開了。
他就着去放茶盞的動作,不動聲色的避開了沈清辭要去抓他手腕的動作。
“沒事,隻是這兩日憂心你,沒有休息好罷了,别擔心。”
他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眉宇間也早已經舒展開來,看起來就像沒事人一樣。
但沈清辭哪裏可能會那麽輕易就此放過,她攥着他的袖子,追問道:“是不是毒發的更嚴重了?”
盛庭烨微微一笑:“沒有的事。”
沈清辭挑眉:“手給我。”
盛庭烨在她的眼神注視下敗下陣來,隻得無奈的将手腕遞了過去。
眼看着沈清辭的眉頭越皺越深,他另外一隻手拉過沈清辭的手,将其放在他心口處。
“隻是因爲太想你了,才會這般。”
“會心動,才會心痛。”
“等我緩緩就好了。”
話雖這樣說,可是在感受到他越發虛弱淩亂的脈象的瞬間,沈清辭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哽咽道:“之前不是這樣的。”
盛庭烨的蠱毒分明越發嚴重了。
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她得立刻去找阿爹。
哪怕再冒險,也必得救他!
這樣想着,沈清辭攥着盛庭烨的手就要起身,卻在這時候聽到殿外噗通一聲悶響。
兩人剛剛剛剛說的太過投入,都沒有注意不知道什麽時候門口冒了個毛茸茸的腦袋尖兒。
不知道是腳底打滑還是别的原因,他腳下一個沒站穩,直接一頭摔了下去,小小的腦門兒正好磕在門檻兒上,發出一聲咚的一聲悶響。
而沈清辭兩人也終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正是被趙佶救下的那個孩子,清河王府的庶子。
沈清辭甚至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待他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對上沈清辭和盛庭烨兩人探究的目光的時候,瞬間又羞又窘又不知所措。
“周掌印……”
應該是被特别交代過,他顧不上自己腦袋上被撞的包,忙不疊的上前給沈清辭行了大禮。
“聞安見過周掌印。”
他腦袋上還頂着大包,臉上還有之前被蕭聞珏鞭子抽打留下的深淺不一的傷痕,但這行禮的架勢卻做的一絲不苟,甚至透露出跟他的年齡完全不相符的穩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