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趙佶身居高位,是朝中各派争相拉攏的對象,是楚國炙手可熱的新貴。
可是,鮮少有人知道,他曾是劉國公府大公子劉業安的伴讀,是打小簽了死契被賣進國公府的奴仆。
在他八歲那年,因爲天災,家裏養不起那麽多孩子,身爲老大的他主動站了出來,叫父母用他的身契換了弟弟妹妹們活命的機會。
生死當前,人命越發顯得卑賤、微不足道。
那一批被賣進國公府的孩子不少,而他是其中最瘦小的一個。
原本是被派去了雜物房,做些搬運打掃的粗活。
因爲常年吃不飽飯,他身子骨弱,力氣又小,再加上負責看管他們的姜管事是個暴脾氣的,不管他對錯,但凡有點兒不順心的,那管事對他輕則罰站餓肚子,重則打罵。
爲了活命,他隻能默默承受。
本以爲這暗無天日忍辱偷生的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一天,在盤點庫房的時候,姜管事失手打碎了一個八寶琉璃盞。
那是二小姐的,還是她去歲生辰禮上,宮裏頭賞賜下來的。
那八寶琉璃盞不僅價值連城,還是府中最得寵的小主子最喜歡的東西。
這兩樣單拎出來哪一樣,對他們這些奴仆來說,即使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更何況那還是禦賜之物,是要掉腦袋的。
幾乎被吓丢了魂兒的姜管事爲了活命,直接将他丢出去當了替死鬼。
底下的人即使看見了,但迫于姜管事的壓力,無一人敢爲他說句公道話。
爲了将這件事坐實,姜管事甚至給負責打他闆子的護院塞了銀子,竟是要将他活活打死好來個死無對證。
他被打的皮開肉綻,氣息奄奄,眼看着這一輩子就要交代在那裏。
在生死一線之間,有人叫停了護院。
他聽到一衆人驚呼,二小姐來了。
“八寶琉璃盞再好,也不過是一件死物,哪裏能同人的性命相提并論。”
那是他這一輩子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他費盡全部力氣想要擡起頭來看看那位及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國公府二小姐。
卻因力竭,連眼皮子都已經睜不起就直接暈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換了個地方,他身上的傷也已經被人妥善處理好了。
一問之下,他才知道是二小姐叫人救了他。
不僅如此,聰慧如她,還從當時姜管事等人的反應中看出了端倪,并叫人徹查了下去,還揪出了姜管事。
而且,又憐他之前所受的欺辱,怕他回了雜物房會被人加倍的報複,便在她大哥的院子裏替他保了個書童的差事。
從一個雜物房的粗使雜役一躍成爲府中大公子身邊的書童,對于他們這些奴仆來說,無疑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可他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生怕自己有哪一點做的不好而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
他勤快,機靈,所有能做的事情都搶着做,很自然的就得到了大公子的賞識和重用。
像久旱的大地努力汲取每一滴水似得,他抓住一切機會讀書識字。
以前的他渾渾噩噩,不知道爲何而活下去,自那之後,他隻想自己站在她身邊的時候,不再卑微如蝼蟻,不再無知愚昧可憐又可笑。
她同大公子素來親近,他也因着這書童身份的關系,而多了許多能看到她,近距離接觸她的機會。
即使是府中最小的主子,被所有人捧在手心裏明目張膽的偏愛,可她身上卻無半點兒嬌縱氣息。
她真誠良善,溫暖的對待着身邊的人和事。
當然,也包括他。
她是天之嬌女,如天上月,高貴皎潔,遠在雲端。
他想,這樣的人合該是被衆星捧着,是該得到時間最好的一切。
随着年歲的增長,她越發出落的明豔無雙。
還未及笄,就已經名冠京城,前來說媒的人幾乎要踏破國公府的門檻兒。
縱然他再想将這抔月光私藏于懷,卻也知道兩人身份天差地别,他這樣的人的喜歡,對于她來說,應該是恥辱。
他将自己的想和念私藏于心底,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
卻不曾想,一次陪着大公子應酬,爲了替大公子擋酒,他醉的不省人事。
等醒來才知道,他醉生夢死間,唇齒間輕喚的是她的名字。
比起這件事被大公子和國公爺知道會面臨的嚴懲,他更擔心的是她的反應。
怕自己這般模樣,給她帶來難堪。
他甚至都已經想好了主動調去莊子上,避免自己的出現會給她帶來不适,怕底下的閑言碎語傷了她的名聲。
可不曾想,竟是她主動找到了他。
“趙佶,聽說你心悅我?”
尚未及笄的姑娘梳着雙環髻,一雙眼睛漂亮的不像話。
随着她的出現,周遭刺骨的冷意也瞬間退去,溫暖如春。
那樣明亮的眼神,仿似能将這時間所有的污垢和不堪都無所遁形。
包括他那龌龊的,卑微的,甚至見不得人的心思。
國公爺那邊差了人叫他過去。
不知道是他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見她,怕自己這番心思再無傾訴的可能,還是因爲她那雙眼睛太過明亮真摯,叫他生不出半點兒欺瞞之意。
他腦子暈乎乎的,依稀聽到自己鬼使神差的開口承認的聲音。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倒不是怕自己會被嘲笑會被刁難,而是怕自己說出來的話冒犯了她。
他都已經俯下了身去,準備謝罪,卻不曾想,她非但沒惱,反而一聲輕笑,并追問他:“那你是否想要娶我?”
那時的他連對她的喜歡都是一種亵渎和罪過,更何談喜歡。
縱然心裏早已經因爲這句話而亂了章法,千軍萬馬,可卻再不敢多說出一個字。
她兩眼彎彎,笑的明豔無雙,“你隻管回答我,想還是不想?”
正值隆冬,院中的梅花開的最盛,她一席紅衣夾襖,那灼灼的顔色将滿園的紅梅都比了下去。
他被她這一笑晃花了眼,向來沉穩冷靜的他點了點頭。
怕她覺得難堪,他就要找補,卻見她雙手背在身後,歪頭一笑:“好呀,我等你。”
隻短短一句話,幾個字,卻在那一瞬間猝不及防的叫他僵在了當場。
他以爲是自己聽錯了,想岔了,還沒等他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已經笑着跑開了。
國公爺随後找到了他,卻不是他以爲的要對他施以懲戒。
他考察了他的學問,以及對朝中實事的見地,那一天,他們聊了很多。
最後,國公爺将那一紙身契給了他,并允諾他若能考得功名,他自會替他們做主。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
國公爺雖然惜才,卻也不會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給一個寒門出身的學子。
這一切,都是她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向國公爺努力争取來的。
他本就如視珍寶,對于她這一番心意,他又怎敢辜負。
那一年,他重獲自由身。
從國公府走出之後,他就步入考場,一路從縣試、府試、院試、鄉試、會試披荊斬棘,最後到了殿試。
因攝政王的幹預,狀元和榜眼選了世家子,他雖隻得了探花,但是他的文章不僅入了聖人的眼,還被天下人文人争相謄抄,他的名聲和影響遠遠蓋過了前兩位。
他終于履行承諾,證明了自己,而國公爺也對他們的婚事點了頭。
卻不曾想,還沒等他遣的媒人過門,變故卻先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