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心的那一點朱砂痣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妖娆妩媚。
可他說出來的話卻叫人遍體生寒。
“永安王是被我說中了心思嗎?這麽着急跳腳撇清做什麽,怎麽,連個尊稱都不會用了,當真是心急的很。”
即使隔的老遠,箫青祁的面色也已經肉眼可見的難看。
蕭聞晏卻不看他,隻看向沈清辭:“你可要看看證據?”
沈清辭早已經猜到,更何況箫青祁這狗急跳牆的模樣,就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她關心的不是證據,而是她阿娘的毒到底能否解。
沈清辭言簡意赅。
“解藥呢?”
然而,蕭聞晏卻搖了搖頭。
“沒有辦法。”
他也學過巫蠱,懂些醫理,隻聽他都這般斬釘截鐵的說道,沈清辭的心也越發沉入了谷底。
而且,她也知道,蕭聞晏說的沒錯。
從昨夜至今,她的血放了一盞又一盞。
可她阿娘除了第二次吐過血之後,就再也沒有半點兒反應。
若不是她鼻息間有一絲微弱的呼吸,沈清辭都要以爲她已經撐不下去了……
隻是,氣息猶存,可又同死了有什麽兩樣。
雖然沒有人明說,但眼下阿娘的狀态就已經清楚的告訴她了。
她阿娘真的……已經撐不下去了。
想到這裏,沈清辭的臉色也一點點蒼白了起來。
縱然兩方對峙,雖然她放了太多血的身子也已經有些虛弱乏力,但若她拼死一搏,也有信心能取箫青祁的項上人頭。
更何況,還有一個流蘇随時聽候她的差遣。
要殺箫青祁并不難。
蕭聞晏等的就是她。
面對箫青祁的重兵他絲毫不懼不慌亂,因爲他知道,隻要箫青祁一死,這些禁衛軍群龍無首,很容易就被他拿下。
他這是在明晃晃的利用沈清辭,可沈清辭也沒有要拒絕的理由。
因爲,她确實想親手殺了箫青祁。
眼看着箫青祁擡了擡手,就要一聲令下指揮了衆人圍攻進來,沈清辭跨出内殿一步,就要去接蕭聞晏遞來的佩劍,卻在這時聽到内室傳來的一聲驚呼。
“女君醒了!”
一貫冷靜自持的秋娘在這一時間聲音裏也是難掩的激動。
沈清辭腳下的步子一錯,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好在一旁的盛庭烨及時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不知道她這一日放了血,亦不知道她竟然體虛至此,之前看她的面色蒼白,他還隻當是她因爲沉浸砸悲恸的緣故這種。
如今攬了她在懷裏,不經意間碰到她手腕上的傷口換得她急不可察的一聲悶哼,盛庭烨瞬間明白了過來。
他的臉色也立即沉了下來。
而于此同時,殿外正在對峙的禁衛軍也已經聽到了秋娘的那一聲驚呼。
就在衆人人心惶惶的當口,箫青祁突然拔出了一旁蕭放身上的佩劍,揚聲道:“他們不過是在拖延時間,别聽他們的,女君受人脅迫,我等自該殺出一條血路,清君側!”
随着他最後那一道聲音落下,蕭放直接接了佩劍,帶着人厮殺了進來。
擋在太極殿外的禁衛軍不過數百人,而身爲禁衛軍統領的蕭放手下能調集的足有三千人。
兩邊實力相差懸殊。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逼宮。
箫青祁就是笃定了這一點,所以在聽到女君醒來的消息,隻微微慌了一下神之後就立即号令衆人圍攻進去。
在他看來,女君怎麽可能清醒過來!
而且,就他現在這樣子,如果女君能活着,第一時間就會找他清算。
所以,無論女君能不能醒來,都不能叫她醒來。
他選擇快刀斬亂麻!
可是,眼看着厮殺聲四起,如潮水一般的禁衛軍齊刷刷向太極殿湧來,卻聽太極殿的大門突然轟隆一聲被人踹到。
殿門厚重,落地的聲音響亮無比,竟驚的兩邊正在厮殺中的人都下意識暫緩了手中的動作,并很快退回到各自的陣營來。
随着殿門轟然倒下,四濺起的粉塵幾乎要迷了衆人的眼。
随着粉塵褪去,衆人才看清楚,那個一劍劈開殿門的男子竟然是蕭聞晏身邊的随從。
那樣的劍勢,即使隔的老遠,也叫箫青祁等人爲之膽寒。
然而,盛庭烨并未再多做什麽,隻等成功的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分開了戰場,他才退到了一邊。
這時候,有一人身披明黃龍袍,如墨的長發隻在腦後随意挽了一個結,看似随意的妝容,但在舉手投足間卻帶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來。
她隻一露面,剛剛還心生僥幸的箫青祁蕭放等人直接傻眼了。
竟然是女君!
那些原本拿着刀劍準備逼宮的禁衛軍也在這一瞬幾乎腿軟,直接丢掉了手中的刀劍,齊刷刷跪了下來。
一時間高呼萬歲的聲音四起。
蕭青岚面色依舊蒼白如紙,但那一雙鳳眸隻淡淡一掃,那一股威壓卻叫人直不起腰來。
就連原本還想硬着頭皮扛下去的箫青祁也不由得膽寒。
蕭青岚隻冷眼看向他,語氣冰冷毫無波瀾道:“永安王這是要做什麽?”
“當朕是死了不成?”
前一句她的語氣清冷無波,後一句已經帶上了十足的威壓。
話一出口,箫青祁身邊的蕭放再堅持不住,一頭跪了下去。
“女君饒命,這一切都是永安王的注意!”
“他見女君長病不起,太子又逐漸失了他的掌控,怕再生什麽變數才要铤而走險,屬下也是受了他的蠱惑,以爲女君……當真是被小人挾持……”
蕭青岚并不看牆頭草一般的蕭放,隻将目光落在箫青祁的頭上。
“永安王怎麽說?”
箫青祁頭上冷汗直流,他能怎麽說,說什麽都晚了。
他隻恨蕭放臨陣倒戈,若是現在趁着蕭青岚才轉醒,他們這三千精兵對上這才近百人,橫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沖進去殺了蕭青岚才是要緊。
可還沒等他怨恨完,他的袖子卻突然被人不動聲色的拽了拽。
箫青祁下意識低頭,就對上了跪在地上的蕭放那雙狡黠的眸子。
箫青祁立即反應過來。
他連忙一頭跪下,張嘴求饒道:“女君饒命!”
“微臣實在是受了小人蒙蔽,真怕女君身有不測,才想着要替女君清除身邊的佞臣,微臣拳拳之心,還請女君明鑒!”
他的話音才落,一旁的蕭放作勢想邀功,直接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他的手反綁在了身後,并押着他一步步朝階前走來。
“屬下這就拿住這賊子,但憑女君處置!”
走到了台階之下,蕭放也不急着行動,而是押着箫青祁跪了下來。
蕭青岚擡手指了指不遠處躬身待命的陸陽,才開口道:“将他們二……”
将他們二人拿下。
這句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剛剛還跪在地上一副認罪伏法的蕭放突然一擡手從袖中射出一枚短箭來,直射蕭青岚的心口。
那短箭快狠準。
而且,這麽短的距離,才剛剛脫險的蕭青岚根本避讓不及。
射出之後,眼看着就已經到了蕭青岚的面門,蕭放的嘴角已經勾勒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
卻不料,下一瞬,一道勁風鋪面。
竟有人直接用内力将那箭羽逼退了回來。
還沒等蕭放看清那人是誰,一道黑影閃過。
他隻來得及看清那人揚了揚手,下一瞬,那三枚短箭已經死死釘入了他胸口緻命的位置。
速度之快,甚至叫他連半點兒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對這一幕反應最大的,莫過于跪在地上的箫青祁。
他本也以爲蕭放勝券在握,可誰曾想突然來了這一遭。
有這樣的高手在,蕭放也已經死了,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希望破滅,整個人亦如一灘爛泥,癱在了當場。
很快有人将他帶了下去,陸陽也指揮了屬下開始善後。
待一切又一次恢複了平靜,剛剛還穩穩當當站在人前的蕭青岚身子一個不穩,就要摔倒下去。
這時候,卻有一隻柔若無骨的手及時伸了出來,扶住了她的胳膊。
蕭青岚才醒來,都還沒有搞清楚身邊的狀态,隻聽到外間有人叫嚣着逼宮,她忙要起身去應對,卻不曾想竟見到了姜知舟。
有那麽一瞬,蕭青岚以爲是自己沒睡醒,在做夢。
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她寝宮。
而當時的情況萬分緊急,不管是真是假,都由不得她細想。
如今強撐着身子應付完這些,她這口氣松了,便覺得身心疲憊,就要摔倒下去,不經意的一擡眼竟然撞進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眸子。
一個眼生的,但過分美豔動人的姑娘映入了她眼簾。
雖然并不認識,但那樣一雙漂亮的眸子,一下子就吸引了蕭青岚的目光。
一種強烈的熟悉感攝住了她。
而對方直直的看着她,還未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也不怪蕭青岚第一眼沒有認出女兒來,畢竟當初她找沈清辭這具殼子的時候,那小姑娘才幾歲大。
而且,隻照過面,這麽多年過去了。
女大十八變,就算女兒本身站在她面前,她未必都能一眼認出,更何況還是換了個殼子的。
但對上那樣一雙眸子,蕭青岚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
這念頭還沒完全冒出苗頭來,一旁的秋娘已經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主子,這是小姐啊!”
隻一句話,就叫早已經獨攬楚國皇權的蕭青岚竟也紅了眼眶。
“阿菀……”
“她是阿菀……”
隻是,不知道她的身體是撐到了極限,還是因爲驚喜太過,還沒等笑意自她臉上完全綻開,她身子一軟,徹底暈了過去。
好在沈清辭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的肩膀。
但失血過多的她狀态同樣也好不到哪裏去。
隻因懷中抱着的是阿娘,她愣是強撐着一口氣,半抱着她進了内室。
外殿人多眼雜,在這種情況下,姜知舟是用了極大的自持力才沒有沖出去。
眼看着沈清辭将人扶了進來,他再控制不住,一把從沈清辭手中接過,将人攔腰抱起快速送去了床上。
沈清辭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兒。
她聽說過回光返照一說,生怕阿娘剛剛就是那樣的狀态,所以眼看着阿爹姜知舟忙前忙後,又是施針,又是提穴,她愣是一點兒聲音都不敢發出。
終于等到姜知舟忙完,卸下一口氣之後跌坐在地上,沈清辭才壯着膽子上前,緊張不安道:“阿爹,情況怎麽樣了?”
姜知舟搖了搖頭。
沈清辭幾乎腿軟,一口氣差點兒都沒上來。
姜知舟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撐起她的身子,并急忙道:“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娘她……她好起來了!”
最後一句話,因爲狂喜,他的聲音都有些打顫。
沈清辭那提着的一口氣這才敢卸下。
而同時,她也再撐不住,身子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姜知舟的身邊。
父女倆相視一笑,然後喜極而泣。
這又哭又笑的模樣,倒也沒叫人看了笑話去,因爲這時候,在内室伺候的秋娘幾人也同樣好不到哪裏去。
等沈清辭這口氣緩了過來,才感覺自己頭暈目眩的緊。
一心系在蕭青岚身上的姜知舟也終于意識到了沈清辭的狀态不對,他忙道:“你快下去歇息,這裏有我!”
“可不要你娘才剛剛好了,你又倒下了!”
沈清辭點了點頭。
此間大事了,她也不勉強自己。
不過,在踏出門檻之前,她還不忘回頭對姜知舟調皮一笑道:“等阿娘醒來,要第一時間通知我,阿爹不能一個人霸着阿娘!”
這話說的,都叫姜知舟的老臉臊得慌。
他連連擺手,催促着沈清辭下去。
沈清辭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腳下的步子自是也輕松的很。
連帶着一出門看到了蕭聞晏,也覺得順眼多了。
盛庭烨守着規矩,并未走進内室,而就在外殿看着蕭聞晏的動作,同時守着沈清辭。
見沈清辭面帶喜色的走出,他也替她高興。
“醒了?”
沈清辭笑笑:“嗯,剛剛多謝了。”
聽到秋娘的那一聲驚呼,她也在第一時間看到了醒來的蕭青岚。
但那時候,出面制止局勢惡化才是要緊,所以沈清辭讓開了身子。
而蕭青岚那般狀态,即使現身也不能立即吸引已經厮殺成一團的衆人的目光。
是盛庭烨情急之下,直接用劍劈開了宮門,弄出了巨大的動靜,瞬間震懾了全場。
聞言,盛庭烨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湊到沈清辭耳畔道:“你我之間還用說謝?”
“不是應該的嗎?”
聞言,沈清辭也忍不住會心一笑。
她點了點頭。
确實,她不必跟他客氣。
阿娘既然醒了,那很多事情都好辦多了。
沈清辭走出了外殿,朝着看不到人影的對面宮牆上招了招手。
“流蘇。”
随着她一聲輕喚。
一道黑影猶如閃電,轉眼間就掠到了沈清辭眼前。
沈清辭拍了拍他肩膀,感激道:“剛剛多謝了。”
流蘇不善言辭,對上沈清辭一臉真誠的感謝,他有些窘迫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來。
沈清辭忍俊不禁道:“不會笑也不用勉強,你做自己就好。”
聽到這話,流蘇面上的表情才松懈了下來。
他就要退下,沈清辭卻拽了拽他的袖子,“還有件事得請你幫忙。”
說着,她一指不遠處臉色并不太好的蕭聞晏。
之前女君昏迷不醒,蕭聞晏身爲儲君有很多必須得見的屬臣要見,有許多必須得做決斷的事要做。
換做性子單純的流蘇守着,沈清辭怕他被蕭聞晏诓騙了去。
如今女君既然醒來,朝堂的重心自然又偏向了女君這邊,至于蕭聞晏,想着他之前對自己的利用,沈清辭擺了擺手道:“看緊了他。”
至于如何處置,等她阿娘醒來再說。
流蘇并無半點兒異議,他二話不說,甚至都沒有半點兒彎彎繞繞,直接一把提起了蕭聞晏飛身掠了出去。
看到他那幹脆利落的背影,沈清辭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要扛着蕭聞晏睡房梁。
耳畔響起一聲幹咳,沈清辭這才回過神來。
盛庭烨語氣裏故意帶着幾分無奈道:“夫人當着我的面在看别的男子。”
沈清辭左看右看,故作不知道:“有嗎?夫君看花眼了吧!”
盛庭烨笑而不語。
就那個眼神讓沈清辭心裏有些發毛,但她也不是好拿捏的。
在盛庭烨開口之前,沈清辭先道:“不過,我昨日怎麽聽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當時聽的不怎麽仔細,夫君不妨同我細說一二。”
盛庭烨暗叫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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