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還在氣頭上,沒緩過勁兒來,卻又被他欺負了去。
沈清辭的氣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根本就發作不得。
待盛庭烨終于松開了她,她連氣息都有些不穩。
白皙的面頰上染上了一抹绯色,再加上她那雙秋水潋滟的眸子,越發的勾人心魄。
盛庭烨将她抱在懷裏,以頭抵額,輕笑道:“夫人莫要氣壞了自己,我知道錯了。”
嘴上說是認錯,卻哪裏有認錯的态度。
沈清辭哼哼了一聲,她擡手輕放在盛庭烨的胸口,那一處箭傷的位置,皺眉道:“知錯但不能改,是嗎?”
盛庭烨蹭了蹭沈清辭的臉頰,語氣裏帶着寵溺道:“等此間事了,随夫人怎麽處置。”
沈清辭并不買賬。
她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沒受傷的地方,冷笑道:“這話我怎麽聽着有些耳熟?”
是了,他們在落鳳坡重逢的時候,他就跟她保證,那是最後一次以命相搏了。
沒曾想,這話說了才多久,他又要以身涉險。
一向神态自若的盛庭烨難得的被嗆住了。
他捉了沈清辭戳在他胸口上的手指,将她的掌心貼在他心口的位置,語氣裏難得的帶着幾分懊惱道:“難怪世人都說話不能說得太滿。”
那時候,他們幾兄弟的争鬥落下帷幕,他以爲不會再有那般兇險的時候,不曾想,楚國這邊卻突然出了岔子。
“若那女君安好,這些人倒還不敢蠢蠢欲動。”
現在要鬧這麽大動靜來,可想楚國如今的局勢有多緊張。
楚太子蕭聞晏剛被冊立,根基不穩,難以服衆,朝中各派勢力也是暗流湧動,這時候急需一場戰事來轉移楚國内部矛盾,給新太子立威。
盛庭烨說起那女君,沈清辭的眼神一黯。
她想到顧秋離的話。
“如今局勢這般,也不知道她的身子如何了。”
于公于私,沈清辭都不希望她出事。
盛庭烨斂眸道:“我此前已經派人去楚國查了,很快就會有消息回來。”
但那畢竟是稍遠一些的事情,眼下他們要面對的是淼川的困局。
“你說,孫知敬同顧秋離之間,會不會有某種關聯?”
沈清辭思索了一番,分析道:“那隻雪貂也許不是顧秋離那隻,但孫知敬竟然也同樣在用蠱毒喂養雪貂,若說他同東夷族、幽冥谷這些都沒有關系,顯然不大可能。”
而且,沈清辭還想到當初顧秋離在淼川碼頭負傷離去的時候,看向她的那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
結合眼下的局勢,沈清辭甚至都要懷疑,當初顧秋離是不是故意要将她引到淼川的。
他既然對楚國内政一清二楚,甚至連女君是中毒而非病重這樣的機密都知道,又怎麽會對楚國在淼川一帶的布局毫無所知?
“也許。”
沈清辭想到的,盛庭烨也想到了,而且提到顧秋離,他就想到當初在碼頭上被那人用沈清辭用性命做威脅的一幕。
盛庭烨隻恨當時沒有親手射殺了他。
沈清辭知道他在氣什麽,她動了動手腕,要從他掌心裏掙紮出來,不曾想卻被他抓得更緊。
她剛要說什麽,卻聽到外間暗衛一聲提醒:“主子,孫大公子來了。”
沈清辭下意識擡眸迎向盛庭烨的眸子。
她突然有些不安。
盛庭烨抱緊了她,聲音溫柔缱绻:“會沒事的。”
轉眼功夫,孫知敬的腳步聲出現在了廊下。
盛庭烨已經松開了沈清辭的手,再度靠回了軟榻上。
沈清辭提步去開了門。
“孫大公子。”
她臉上的薄紅已經褪去,美豔無雙的面容上帶着生人勿進的清冷。
孫知敬抱了抱拳,笑的溫和。
“林夫人,剛剛聽說林兄暈倒,我實在不放心,便也跟過來瞧瞧,林兄現在如何了?”
沈清辭側身,請了孫知敬進屋,并垂眸道:“勞孫大公子關心,夫君已經醒過來了。”
孫知敬朝她颔首,轉而走向盛庭烨。
一番寒暄之後,他才說明了此番真正的目的。
“底下有經驗的船工說,明日恐怕會有一場暴雨,也不知道要持續幾日,受那暴雨影響,碼頭會停渡。”
“我瞧林兄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宜再拖了,恰巧稍後會有一艘孫家的貨船載着商隊過去,正好可将林兄送至幽冥谷。”
“我也會派親信護送林兄前往,再加上我的親筆信,那位神醫定然會不遺餘力給林兄診治。”
沈清辭本就不想叫盛庭烨孤身涉險,沒想到,孫知敬的時間安排得這麽緊。
她尚未開口,“虛弱”的盛庭烨已經感激道:“如此,便有勞孫大公子了。”
孫知敬笑道:“你我一見如故,不過是朋友之間的舉手之勞,何必言謝,我本該陪林兄一同前往才是,但今日族中生意吃緊,庶務繁忙,實在是抽不得身,還請林兄莫要怪我才好。”
盛庭烨抱拳:“孫大公子言重了。”
在兩人你來我往的客套中,沈清辭插進來一句話。
“孫大公子,我夫君一人,我實在不放心,若那神醫實不喜女子靠近,我把夫君送去幽冥谷便是,我在谷外等着他。”
聞言,孫知敬微微皺眉:“可是,林夫人,那幽冥谷莫說谷内了,周圍都是瘴氣巫毒,便是健壯男子都很難抗的過去,更何況林夫人這般錢錢弱質。”
說到這裏,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實不相瞞,我同那神醫交好,所以也從他那裏了解了些巫蠱之術,我觀林兄早前應該中過很厲害的蠱,他這般體質入幽冥谷應是無礙,我才好意想送林兄過去找那神醫,畢竟那人性情古怪,不但厭惡女子的靠近,甚至不肯踏出幽冥谷半步。”
“要找他治病,隻能去幽冥谷。”
總而言之,沈清辭不能去。
沈清辭原也沒想到真能說通,她這話不過是演給孫知敬看的。
叫他看出她的不安和擔憂,叫他知道盛庭烨身子孱弱危在旦夕,才能叫他卸下防備,以方便之後盛庭烨的脫身。
見孫知敬這般說,沈清辭紅着眼睛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别過了頭去。
盛庭烨在一旁好生勸道:“夫人不必擔憂,一切有孫大公子打點,不會有事的,你隻管安心在孫府等我。”
說完,盛庭烨轉而看向孫知敬:“這幾日,就勞煩孫大公子多照拂我夫人了。”
見他們都沒有異議,孫知敬的眉宇這才舒展開來。
他拱手道:“林兄放心。”
又寒暄了幾句,孫知敬便要親自送盛庭烨去碼頭登船。
時間已經不早。
沈清辭借口要替盛庭烨換身衣服,将孫知敬先打發了出去。
等房門再次關起,屋子裏隻有他們兩人的時候,沈清辭才拽着他的袖子,紅着眼睛幾乎落下淚來。
盛庭烨伸出手來,修長的手指輕撫上了她的眼角。
“會沒事的,等我。”
就如同那一次他要出發去千窟嶺一般。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
沈清辭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從盛庭烨的面上滑到了他胸口,想着那底下幾乎要了他半條命尚未愈合的猙獰傷口,她咬牙道:“千萬小心。”
“嗯。”
盛庭烨轉身去換了一件墨色長衫,沈清辭抱了大氅來,親自給他披上。
兩人都沒再說話,屋子裏靜的能聽到銅爐裏燃燒着的炭發出來的滋滋聲。
待沈清辭将系帶系好,盛庭烨一把将她攬進了懷裏。
“菀菀。”
他是真的舍不得。
爹不疼娘不愛,他能走到今天,全靠這麽多年,自己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
他無數次九死一生。
以前的他習以爲常,如今有了她,卻是生出了萬般不舍。
“答應我,不管出了任何事情,隻要發現情況不對,立即抽身離開。”
他相信沈清辭的身手,自保和逃離完全沒有問題,更何況,他還安排了接應她的暗衛。
但将她放在這裏,他總歸是不放心。
而且,也怕她藝高人膽大,爲了顧全大局去涉險。
可他此行太過兇險,他不想讓她冒險。
比起跟着他,留在孫府顯然更安全。
念及此,盛庭烨又叮囑道:“孫知敬此人深不可測,我之前觀察過,他怡園附近高手如雲,你切忌不要輕舉妄動,至多兩日,就抽身離開。”
因爲不放心,所以本來寡言的盛庭烨此時也不由得唠叨了幾句。
沈清辭也不想在這時候同他鬧别扭。
“你安心去,我沒事。”
“你是知道我這般體質的,尋常人哪裏奈何的了我。”
盛庭烨蹭了蹭沈清辭的發頂應了一聲。
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盛庭烨從懷裏摸出了沈清辭的長命鎖,并親自替她戴在了脖頸上,才道:“等我。”
“嗯。”
沈清辭鄭重應了一聲,将那長命鎖塞進了衣襟裏,努力擠出一抹笑意看向盛庭烨:“去吧。”
盛庭烨再不多說什麽,隻深深的看了沈清辭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沈清辭将他們送到了院門口。
看着孫知敬和盛庭烨并肩離去的背影,她的心也好像是被人抛到了半空中,輕飄飄的,沒了底。
她下意識輕撫了胸口長命鎖的位置,無聲道:會沒事的。
這邊,兩人才走遠,就有一道十分讨人嫌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