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清作爲王家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自有其過人之處。
他一向理智清醒,且聰慧過人,何曾被人這樣牽着鼻子走過。
随着一口熱水下肚,王元清心口的郁氣不減反增。
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東西,但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朔風冷冽,雪越下越大。
一開始,燒得正旺的火堆尚且還能驅散身上的寒意,可漸漸的,衣衫倒是幹了不少,他們一個個的卻越發冷得瑟縮成一團,連四肢都逐漸使不上力氣。
有些甚至直接蜷縮在一起。
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的王元清才反應過來這有些不對勁。
他蓦地轉過頭去看向馬車,才發現從送過去熱水到現在這麽久,那杯熱水都涼了,沈清辭也還沒有拿回去,盛庭昭也還沒有醒。
倒是他們這些喝過熱水的人一個個人開始頭昏腦漲。
“你!”
王元清蓦地上前一步,冷眼看向沈清辭:“你對我們做了什麽!”
沈清辭攥緊了缰繩在手,冷冷一瞥:“我又沒叫你們喝水,不是你們自己要喝的嗎?”
話雖如此,但眼下這種情況下,面對唯一可以燒水的茶壺……除非是個傻子才不會用。
沈清辭的話無疑是印證了王元清的猜測。
可他分明檢查過茶壺了。
心中不解,但眼下卻不是糾結這些細節的時候,眼看着沈清辭已經調轉了車頭,王元清下意識上前一步,身子卻是一個趔趄。
看着坐在馬車前面揚着缰繩的冷豔女子,對上她那雙帶着些許譏诮的眼神,王元清突然福至心靈。
他腦子猶如被一道悶雷劈開,終于意識到是哪裏不對勁了。
馬車的軸印!
盛庭昭盛庭泾兩兄弟,再加上聽蘭,王寶琴,沈清辭,兩匹馬并駕的馬車上挨挨擠擠裝了五個人,這車輪印子不可能這麽淺!
可過來的時候,這一路泥濘,前後都有他們的人開路,就算有馬車碾壓之後的車輪印,也很快被人踩亂。
再加上天色已晚,當時他們的注意力都在駕車的沈清辭身上,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
反應過來的王元清一口心頭血都差點兒噴了出來。
“追!”
他一咬牙,忙下令追殺上去。
可他們這幫人,前面才在冰河裏耗盡了體力,又冷又餓,還沒等恢複一點兒,又喝了有問題的熱水,這會兒莫說撲殺上去了,就連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
有那麽幾個沒有喝上熱水的,勉強提劍追了上去,但手上的動作甚至都還沒有駕車的沈清辭來得幹脆利落。
很快就被抛下了老遠。
“坐穩了!”
沈清辭朝馬車裏的王寶琴叮囑了一句,就直接猛地一揚缰繩,驅使了馬車一路狂奔了出去。
朝着千窟嶺的方向。
她不相信盛庭烨就這麽沒了。
她以前就說過,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
盛庭烨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有事。
他不是草包盛庭泾,更不是自負又自卑的盛庭昭。
爹不疼娘不愛的他,一路踩着屍山血海走到今天,怎麽可能就這樣叫人算計了去!
她不信!
所以,從一開始揪着王元清等人來落鳳坡撈屍,就是個幌子。
一則,是爲了擺脫這些人。
二則,她換位思考,若盛庭烨沒事,會做什麽,會去哪裏。
他可能會爲了讓她安心,叫人給她去那村莊上送信,所以她引開了王元清等人,方便盛庭烨的人同聽蘭會合。
他可能會想到她會來河邊找她,所以在這裏留下标記或者眼線。
他可能會去千窟嶺。
寒風裹挾着雪撲面而來,刺得沈清辭幾乎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一想到他,她眼眶酸澀,卻倔強的不肯掉一滴眼淚。
她不敢有絲毫懈怠。
身邊是需要她保護的王寶琴,身後是王元清等追兵。
她故意折騰王元清等人,讓他們耗盡體力,趁着他們放松警惕的時候,将夾了軟筋散的茶壺丢了出去。
她知道謹慎如王元清,肯定會檢查茶壺,所以她隻敢把毒塞在壺嘴裏。
雖然不容易被察覺,但劑量不多。
一壺水又被這麽多人分飲,藥效有限,隻能拖延他們一刻鍾。
要不是身邊還有王寶琴要守着,剛剛沈清辭就可以趁着這個機會了結了他們。
但馬車上有王寶琴,對方上百号人,萬一叫哪個接近了馬車……她不能用王寶琴的性命冒險。
一邊駕車逃,沈清辭還不忘轉頭塞了一包藥粉給王寶琴。
“有人靠近馬車就灑出去。”
因是逆風,撒出去的藥粉直撲向後面勉力追蹤過來的護衛。
那些原本逃開了下毒的熱水,尚且能撐着身子追過來的護衛,這會兒也紛紛避讓不及,那被淩亂的風裹挾着的藥粉瞬間鑽入他們的口鼻。
沈清辭又能拉開一段距離。
當然這樣一路逃跑也不是個辦法。
王元清的人很快會追上來。
所以,沈清辭在駕車離開的時候,面上表情故意露出了破綻,王元清敢毫無顧忌的追上來,就說明他已經想到了盛庭昭被她抛下丢在了之前的林子裏。
哪怕王元清現在對她恨之入骨,但對他來說,眼下最要緊的卻是回去那片林子找盛庭昭。
如果沈清辭沒算錯的話,這會兒就算盛庭烨的人還沒到,林雲峥也該到了。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兩邊都耽擱了,就那個山洞的隐秘程度,也不是王元清一時半會兒能找到的。
而且,他若找不到人,第一時間想的必然是去雲州城找林雲峥。
不管是哪種可能,沈清辭根本不怕王元清回頭。
眼下她隻需要擺脫這些追兵即可,以沈清辭的推算,隻要前面沒遇到流民或者散兵,再堅持半個時辰,她就能徹底甩開這些人。
可人越是怕什麽,偏要來什麽。
眼看着就要趕到前面一條官道的岔路口,卻突然從一旁的林子裏竄出來數十個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人。
看這模樣,應該是從千窟嶺趁亂逃出來的“礦工”。
應該是餓得很了,在這冰天雪地裏看到一輛獨行的馬車才想着要放手一搏看看能不能乞些吃食或者能禦寒的衣物。
他們遠遠的就攔在路中,朝着沈清辭的方向跪了下來。
沈清辭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可是,身後還有追兵。
若不想被追上,就必得從這些難民身上踐踏過去。
沈清辭做不到鐵石心腸,就要回頭吩咐王寶琴。
而這時候,馬車裏的王寶琴像是同她心有靈犀一般,還未等沈清辭開口,她已将之前圍攏扮作盛庭昭盛庭泾兩兄弟的棉被從窗口丢了下去,連同馬車裏的吃食也一并遠遠的抛了出去。
這些難民原本就是爲了一口吃食和禦寒衣物而來,見此情形,連頭都顧不上磕了,直朝着王寶琴丢下東西的方向一窩蜂的湧了過去。
恰好給沈清辭讓出了路。
可還沒等沈清辭松口氣,卻聽到一支箭羽破空的聲音從正前方呼嘯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