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索性擡手将那信放在了桌上。
“實不相瞞,我當初在墳林遇到王爺的時候,确實身體虛弱,命懸一線,是姜大人救了我。”
她目光坦然的迎向盛庭烨。
“救命之恩,難道不該湧泉相報?”
除開隐瞞了自己姜玉菀的身份,對“沈清辭”來說,她這一番說法并沒有半句作假。
盛庭烨清冷的目光劃過那信箋上的幾個字,最後落在沈清辭的面上。
“若這信當真是姜大人送的,他對夫人,倒是挂念得緊。”
沈清辭微微一笑,“可能愛屋及烏?”
畢竟她同姜玉菀是至交好友這一點,盛庭烨是知道的。
這麽一說,也不知道盛庭烨信了幾分,但他沒有繼續抓着這個問題不放,自是讓沈清辭松了一口氣。
在外奔波一夜,他清冷的眉宇間也帶着難掩的倦色,但還是耐着性子同沈清辭細說了他現在的身份。
張逸安,張錦程身邊的謀士,而沈清辭是他的妻子。
沈清辭聽罷,才後知後覺,難怪他之前嘴上挂着的“夫人”那麽自然,這是提前适應好了角色。
雲州不比青州,在張宗耀身邊有不少從京都張家過來的門客和盛庭泾的屬臣,保不齊這裏面就有人見過盛庭烨,所以他出行不但要戴上面具,還得做一番僞裝。
就他們說話的功夫,流雲已經打了熱水進來。
滿滿一個大浴桶冒着騰騰熱氣。
這裏是客棧,這房裏甚至連個屏風都沒有。
沈清辭眼見着盛庭烨已經款步走向浴桶,而且已經旁若無人的開始脫衣。
之前在青州王家浴桶旁的那一幕瞬間躍入沈清辭的腦海。
她老臉一燙,忍不住瞪了這不知羞的人一眼,便轉頭瘸着腿蹦跶着出了屋子。
這客棧裏住着的人不算多,再加上因爲大雪,天寒地凍的,誰不想窩在房間裏烤火。
所以,樓下的大堂都沒什麽人。
沈清辭身上還披着盛庭烨之前給的大氅,倒不覺得冷。
她靠在欄杆上,本是想等聽蘭那頭的消息遞回來。
可不多時,卻見張錦程……準确的說是月七,見到月七從外間進來。
今日的他着一身藏藍色錦袍,外罩銀色雪狐大氅,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
端的就是世家公子矜貴從容的做派。
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竟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他這般動作和神态,應該模仿了真正的張錦程。
哪怕沈清辭知道内情,也從他的儀态上看不出半點兒破綻。
他身邊還帶着幾個仆人,見到倚在欄杆上的沈清辭之後,他笑了笑,謙和有禮道:“張夫人。”
沈清辭點了點頭。
知道他是來尋盛庭烨的,她搖頭剛想說公子還在沐浴要稍等一下,可轉念想到自己現在這身份。
沈清辭的話頭都到了嘴邊,隻得硬生生轉了過來:“夫君正在沐浴,還勞煩公子等上一等。”
這一句“夫君”叫得沈清辭渾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也不曉得盛庭烨的“夫人”是如何叫得那麽順口的。
可能是因爲這人的臉皮天生異于常人。
早知道,還不如讓她繼續以丫鬟的身份示人。
這一點,盛庭烨之前都沒跟她提過。
沈清辭心裏郁悶,底下月七已經在大堂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等了。
沈清辭站在欄杆上也不是,下去坐着也不是,回頭去找盛庭烨更不是。
她跟月七不熟,沒什麽話說,而且他身邊還帶着人,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張家的,正尴尬着,外面突然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邊上跟着兩個身強體壯的家丁,還有兩個婆子在一旁開路。
待馬車停穩,才從上面走出來兩個丫鬟,扶着一個戴着帷帽的姑娘。
她一身華貴,舉手投足間帶着端方優雅。
還未走進門,寒風已經帶起一陣冷香,隔着帷幔,看不清容貌,但瞧那身段和面上輪廓該是個美人兒。
乍一眼,沈清辭還以爲是從渡口那邊過來,在這兒歇腳的。
可沒想到,她才一進門目光卻直接鎖定在月七的身上,還遠遠喚了一句:“城表哥。”
沈清辭恍然,原來是找人的。
沈清辭下意識轉頭看向月七,眼尖的她發現,即使月七表現的再從容冷靜,但在看向那姑娘的時候,身子還是有些幾不可察的僵。
他在……緊張?
那姑娘……
還沒等沈清辭細想,那姑娘轉頭朝身邊跟着的丫鬟掃了一眼。
那丫鬟連忙上前去吩咐了在門口聽差的店小二,将底下幾個不相幹的人都拿了銀子打發了下去。
隻是那丫鬟的目光落在二樓沈清辭身上的時候,月七擡了擡手,“無妨。”
就這轉眼的功夫,一樓大堂就隻剩下他們這一行人。
那姑娘這才擡手取下了帷帽,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來。
“城表哥。”
她大大方方上前見禮,神色從容道:“清阮此來,是有幾句話,想同城表哥說。”
姚清阮。
沈清辭皺眉,難怪她發現月七看到這姑娘的時候,神色有些緊張。
原來,她就是姚清阮。
月七放在心上,現在正在同張錦程議親的姑娘。
知道他們有話說,沈清辭當然也不願意做那個沒有眼力見兒的。
她琢磨着聽蘭的房間是不是就在隔壁,轉身就要往隔壁去碰碰運氣,卻聽姚清阮道:“我知道,城表哥隻将我當做妹妹。”
“這次家裏議親,想必也給了城表哥不少壓力。”
話音才落,月七負手而立,面上依然是一片溫潤如玉。
但從沈清辭的角度,卻看到他背在身後的手死死攥緊了拳頭。
姚清阮還在繼續。
“正好,我從來也隻将城表哥當做兄長,城表哥不必有負擔,這樁婚事,我會尋個理由同家裏說的。”
這也正合了月七的意。
沒有這樁婚事,才不至于将姚清阮置與風暴中心。
但沈清辭卻沒從月七的眸中看出半點兒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手上攥着的力道越發加重了幾分,但面上依然冷靜從容道:“好,我知道了。”
“多謝清阮表妹。”
話音才落,本該得償所願的姚清阮卻皺了皺眉,有些遲疑道:“城表哥,你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就在這時,沈清辭身後的房門被人打開。
換了一身常服的盛庭烨從裏間走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