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庭烨轉頭看向沈清辭。
他沒有直接回答沈清辭的問題,反倒問她:“王妃可記得,本王之前曾就職于大理寺。”
沈清辭怎麽可能忘。
當初這厮冒充林越,可是讓她吃了好些苦頭。
這時候提醒她這一層身份是……
沈清辭一擡頭,就對上了盛庭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王妃是覺得,我會假公濟私?”
他神色冷淡公允,語氣也沒半點兒溫度。
聽起來好像是那麽回事。
可如果不是沈清辭跟他交過手,而且當初他爲了将她帶走,還故意将那支梨花簪污蔑到她的頭上,她就要信了。
盛庭烨看到沈清辭的眼神,也想到了這一點。
他忍不住輕笑一聲,毫不避諱道:“當初不過是逗逗你。”
聽到這話,沈清辭的臉更黑了。
貓戲老鼠的遊戲是好笑,但如果當老鼠的是她,那就不好笑了。
合着,她在那兒生死逃亡,在他眼裏就是個樂子?
沈清辭有些郁悶的轉過了頭去。
本來暫時不想再搭理這人。
而以這人冷淡疏離的性子,也不會主動同她開口才是。
她都做好了兩人一路沉默無話回到王府的準備。
誰料,下一瞬她肩膀被人按住。
盛庭烨小心的避開了她肩頭有傷的位置,将她的身子掰了過來。
他眼底的黑霧散盡,多了幾分沈清辭看不懂的情緒。
“我說的隻是那根簪子,至于其他……”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你在那種時候出現在墳頭确實可疑,平心而論,若你換做是我,會如何處置?”
“而且,後來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謊,逃走,越發讓人覺得可疑,你會怎麽做?”
聞言,沈清辭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換作是她……想盡辦法也要把這個可疑分子抓到!
更何況,盛庭烨的懷疑沒錯。
她出現在墳頭本就懷有目的。
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極近,在他那樣的眼神注視下,沈清辭更心虛了。
“抱歉。”
她下意識将頭垂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去看盛庭烨的眸子。
可下一瞬,就被他的手指勾起了下巴,沈清辭被迫對上了他的眸子。
“我要的不是你的抱歉。”
盛庭烨手指微擡。
指尖的觸感細膩溫潤,掌心下的那張芙蓉嬌面美得勾魂攝魄。
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卻又如同隔着山海。
求不得,碰不得,而這顆心也未必是他的。
胸口的劇痛一陣強過一陣。
就連勾着她下巴,同她肌膚相連的指尖都鑽心的疼。
盛庭烨強忍着痛楚,盡力做到神色如常的看向沈清辭。
“王妃心裏,可有本王?”
這話幾乎耗盡了他的精神力。
那一刻,盛庭烨在同自己打賭。
卻不知道,這話着實驚到了沈清辭。
說好的表面夫婦,隻是演戲給皇後看的,怎麽突然冒出來這個問題?
他爲何要這麽問?
她又該怎麽回答才算好?
這一瞬,沈清辭心跳如雷。
她用力壓了壓有些淩亂的情緒,試探性的開口道:“王爺想要聽真話?”
怎料話音才落,盛庭烨的眸子卻突然一暗。
他蓦地松開了手。
避開了她些許,才咬牙道:“不必說了,本王知道了。”
若是心悅,他又怎麽會在她的眸中看出猶豫和疑惑。
這答案,不聽也罷。
毫不知情突然就被晾在一邊的沈清辭:“???”
他知道什麽了??
她動了動唇,正想着該如何開口打破僵局,馬車卻在這時候停了下來。
盛庭烨起身下了馬車。
沈清辭感覺到他連背影都透着冷漠和疏離,實在想不通,這人怎麽越來越陰晴不定了?
不過,這事兒雖然讓沈清辭頗爲頭疼,但剛剛也從同他的談話中确定了另外一件要緊事。
聽盛庭烨的意思,對青州王家的事情,他會站在公允的立場。
不會遂了皇後的意。
隻要她那外祖父真沒做什麽……
有了這個答案,沈清辭懸在心上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盛庭烨回府就讓人将甯王妃病重閉門謝客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沈清辭讓秋雲悄悄出了一趟王府,給秦嬌嬌帶了話。
其他人她不在乎,也無所謂,但怕秦嬌嬌和秦夫人擔心。
外面皆知她同秦嬌嬌關系好,往來頻繁,若她“病重”,還少不了秦嬌嬌替她遮掩。
這丫頭看似大大咧咧,但也心細可靠得很,沈清辭不擔心會從她這裏走漏了風聲。
剩下的就是對春芽等人的說辭了。
這一路都是要秘密前往的,而且既然是查案,少不得會有遇到危險的時候,帶上不會武功的春芽顯然不方便。
沈清辭原是想帶上秋雲和秋水中的一個。
可沒想到桂嬷嬷竟然領了一個人來。
“王妃,這丫頭是奴婢的外甥女,名喚聽蘭,會些拳腳功夫,皇後娘娘擔心王妃的安危,特意指了她來護王妃周全。”
沈清辭的心都涼了一截。
本以爲能甩開桂嬷嬷,好歹能自由一些。
這可倒好,桂嬷嬷雖然走不開,卻又給她塞了一個聽蘭。
不過,細想之下,沈清辭又覺得沒那麽意外。
皇後怎麽舍得放開她這顆棋子。
沈清辭瞧這丫頭,應該同她差不多年紀,柳葉眉鵝蛋臉,看起來倒是乖巧溫順得緊。
但是,皇後安排過來的人,又怎麽可能是簡單的人物。
可是,這由不得她拒絕。
而且,少了聽蘭,她就算到了青州,怕是也不知道該如何同皇後安排的人“搭上線”了。
将“敵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當然也更讓人安心。
沈清辭笑着應下:“桂嬷嬷有心了。”
“這麽乖巧的孩子,桂嬷嬷也舍得。”
見她這麽上道兒,桂嬷嬷看向她的眼神越發滿意,她躬身道:“爲娘娘和王妃辦差,本就是奴婢們的分内之事。”
“王妃别看聽蘭年紀不大,但性子還算沉穩,若有需要,隻管吩咐她去辦即可。”
這後面這句,話裏有話,沈清辭又怎會聽不出來。
她點了點頭,将兩人打發了下去,又叫了春芽秋雲秋水三人。
“這幾日,我要同王爺去一趟骁騎營。”
有了秋娘的教訓在先,再加上也怕她們一不留神被人套了話去,沈清辭沒有說實話。
“要住上十天半個月的也說不準,皇後娘娘安排了聽蘭陪我,你們就在家裏替我遮掩,對外就說我病重,需要靜養,閉門謝客。”
沈清辭才說完,春芽就先紅了眼眶。
“小姐,連奴婢也不帶嗎?”
她低着頭,委屈道:“小姐身邊從沒有離過奴婢,聽蘭她才來,怎麽能完全摸清小姐的喜好,萬一照顧不周……”
“而且……奴婢舍不得小姐。”
沈清辭歎了口氣,“傻丫頭,不過幾日,哭什麽。”
話音才落,卻見春芽搖了搖頭,連連否認,“不是幾日的事情,而是奴婢覺得……”
覺得小姐突然疏遠了她。
以前什麽話都同她說的,走到哪裏如果要帶丫鬟,也一定是帶着她的。
可就這幾日,春芽明顯感覺有些不同。
就連這次出去這麽久,也沒有要帶她。
後面這些話,春芽怎麽也說不出口,隻委屈得直落淚。
沈清辭站起身來,拍了拍她肩膀:“這幾日我實在太忙,所以冷落了你,你心裏可怨着我了?”
春芽将腦袋都搖成了撥浪鼓。
沈清辭柔聲哄道:“不管後來人如何,你在我這裏都是獨一份的,别想偏了去。”
“我之所以不帶你,就是因爲信任你,想讓你替我管着家,守着王府。”
“旁人我還不放心呢。”
說着,沈清辭轉頭看了一眼秋雲秋水,“你們也是。”
三個丫鬟連忙應下,春芽這次也不哭了,回過勁兒來的她眼睛雖然還是紅紅的,但面上已經滿是歡喜。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替小姐好好守着!”
沈清辭點了點頭,這才将她們打發了下去。
她原是想挑秋雲秋水中的一人的,可因爲聽蘭的加入,現在她臨時改了主意。
本以爲第二天一早才會出發,沒曾想,盛庭烨的辦事效率也太高了些。
這天才用過晚膳,沈清辭就要洗漱,就被青雲突然告知:馬車已經備好,即可準備出發。
沈清辭:“……”
她原還想去收拾幾件行禮,青雲卻搖了搖頭:“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王妃收拾一下就可出門。”
說着,站在門口的青雲将一個包袱轉交給了春芽。
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套淡粉色交頸襦裙,樣式倒是跟她平時穿的沒多大差别,但隻是普通的棉質料子。
想來是爲了掩藏身份。
沈清辭二話不說,進了裏間換上,又将頭發重新挽了個墜馬髻,上面也隻插了兩根簪子。
待收拾妥當,沈清辭才跟着青雲走出了内院。
在後角門處,果然停着一輛馬車。
盛庭烨已經等在了馬車上。
即使褪去了那一身價值不菲的雲錦,這一身普通平常墨色棉質直綴穿在他身上,依然不減他如玉樹芝蘭的氣質和尊貴不說,舉手投足間還少了幾分平時的冷肅殺伐,多了幾分儒雅。
“王爺。”
沈清辭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馬車裏鋪着厚厚的狐裘,中間一小幾,幾上放着一個湯婆子,幾本書卷。
沈清辭才坐定,懷中一暖。
燙好的湯婆子被遞了過來。
沈清辭轉頭看去,他面上依然是那副冷淡疏離的模樣,若不是這馬車裏就他們兩人,她都要懷疑這湯婆子不是出自他手。
沈清辭垂眸,就要說謝,可轉念想到,這人似乎不願意聽到她說謝謝一類的詞語。
他的心思似海般深沉。
沈清辭越發捉摸不定,也不想打破這一份安甯,便忍了下來。
車轱辘吱呀一聲,出了巷子,踩着夜色出了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