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庭烨雖隻沉默了一瞬,但給沈清辭的感覺卻是格外漫長。
好不容易等到他擡眼看過來。
等來的卻是他的不答反問,“你在查姜家?”
雖是疑問,但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沈清辭有那麽一瞬的意外,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
之前竹間茶樓和周順既然暴露了,他若有心追查,也不是沒可能會發現周順的動作。
沈清辭垂眸,“是。”
“雖然之前我對自己的身份有諸多隐瞞,但我想還姜玉菀一個公道這事,絕沒欺瞞王爺。”
這一點盛庭烨早就知道了。
當初,當她是秦嬌嬌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否則也不會對她放松了警惕。
盛庭烨起身,從身後的書架上拿出了一個卷軸遞給沈清辭。
是關于姜玉菀一案的卷宗。
準确的說,是關于姜家的。
待沈清辭展開,看到上面的内容的時候,心都感覺像是被人一把揪住。
鑽心的疼。
上面的關于姜玉菀身死的調查,跟她之前所料出入不大。
是姜玉緻授意春花在她的點心中下了毒。
因怕她察覺,所以隻用了劑量很小的,但足以讓她頭暈目眩失去抵抗力的軟筋散。
可笑的是,這軟筋散,還是她當初自己調制的。
無色無味,很難讓人察覺。
隻因太過信任身邊的大丫鬟春花,才叫她不知不覺間竟被人算計了進去。
起初,她以爲那所謂的下毒的廚娘,不過是大理寺的仵作在姜玉菀的屍身上察到了軟筋散的殘留,姜玉緻怕事情敗露,又才拖了一個廚娘背鍋。
事後,作爲棋子的春花,當然也沒能逃的過她的毒手。
卷宗上寥寥數筆,卻已經是幾條人命。
沈清辭眼睫輕顫。
至今爲止,她都想不通,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的春花,自小就被她撿回了府裏,這麽多年雖是主仆,卻情同姐妹……
她如何會被姜玉緻利用了去。
卷宗上沒有說明。
就連沈清辭自己都不明白。
春花已死,這個問題的答案也就隻有姜玉緻知道了。
看完之後,沈清辭沉默了一瞬,才開口道:“王爺早已經調查清楚,卻又爲何按兵不動?”
盛庭烨擡手倒了一杯熱茶推給沈清辭。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裏,看不出絲毫的情緒起伏。
“證人已死,證據不足,再加上有盛庭泾的包庇,僅憑這一份卷宗和推測,還不足拿她問罪。”
聞言,沈清辭心底一顫。
是了。
很難。
更何況,現在的姜玉緻已經是安王妃。
就算有證人,有這一身份加持,也很難動得了她。
念及此,沈清辭下意識攥緊了手上的卷軸。
她的目光往下,看到底下一行小字。
璃火珠不在永安伯府。
沈清辭不解:“王爺,之前那黑衣人找了姜玉菀的墳,也是爲了璃火珠?”
“可是,他們又是如何笃定那璃火珠就一定在姜玉菀的身上?”
在她十幾年的人生中,幾乎都沒聽到過任何關于這東西的傳聞。
這些外人,爲何一個比一個更笃定那東西跟她有關。
甚至還前仆後繼的往她墳頭上湊。
盛庭烨擡手拿了筆,沾了些墨,在一旁的宣紙上寫下了“顧秋離”三字。
他眼神冷淡,語氣平靜道:“之前有人放出風聲,那璃火珠曾被青州王家收藏,而王家家主王承恩生死,兩位姑娘出嫁之後,就徹底沒落了。”
說完,盛庭烨擡眸看了沈清辭一眼。
沈清辭明白了。
她阿娘是外祖父最疼愛的女兒,就連那富可敵國的家産都要私下留了大頭給阿娘,更何況那璃火珠。
但前提是,若那東西真的在外祖父手上……
可是,外人不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東西并不在她阿娘或者她那裏。
而且,最後竟然出現在沈家那位被放棄了,在莊子上養病的癡兒身上。
當然,這話,眼下她還不能說。
盛庭烨手腕一轉,在顧秋離的旁邊,又寫下了“秋水鎮”三字。
“之前有人故意放了這消息給我們,所以,我才會查到姜家,甚至姜家大姑娘的墳頭。”
說到這裏,盛庭烨話鋒一轉:“不過,後來我發現,放消息的這個人,應該是顧秋離。”
“隻是,他這麽做是什麽目的,暫時還不得而知。”
聞言,沈清辭垂下了眸子。
顧秋離跟姜家一定脫不了幹系。
之前,她要在秋水鎮殺了顧秋離的時候,他說的那些話,也不知道是爲了擾她心神,還是真的。
沈清辭有種強烈的直覺。
他跟她阿娘一定有某種關系。
謀害她的雖然是姜玉緻無疑,但姜家的事情,她的死,遠遠不隻是這卷宗上寫的這幾筆這麽簡單。
如果想要找到這一切的根源,沈清辭覺得還是得從青州王家查起。
她的思緒才飄到這裏,卻聽盛庭烨突然開口道:“姜家的事情,你不必再插手了。”
沈清辭一怔,下意識擡眸看去。
就見盛庭烨眉梢微微一蹙,帶着一抹冷凝道:“姜家我另有安排。”
說話說一半,才真叫人急死。
雖然他這樣說了,但叫沈清辭就此放棄顯然不可能。
她斂下了眸子,正在思索對策,卻聽盛庭烨輕歎了一聲:“罷了。”
沈清辭不解,下意識擡眼看他,似是看穿了她不會就此放棄的心思,他眼底劃過一抹無奈和縱容。
“告訴你也無妨,但此事關系重大,絕不可以再讓其他人知曉。”
他的語氣都比平時多了幾分凝重。
沈清辭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見她點頭,盛庭烨才開口道:“盛庭泾要娶姜玉緻,想将姜家的财富占爲己有,你猜,我爲何遲遲沒有動作。”
沈清辭當然不知。
以前她活的自在又快活,才懶得費神去想朝堂上這些跟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
以至于現在說起這些,她都兩眼一抹黑。
盛庭烨拿了茶盞在手,卻沒急着喝下,他的眸子落在袅袅的茶煙上。
“因爲,姜家的東西他帶不走,也吃不下。”
在沈清辭詫異的目光下,他緩緩說了幾個字。
“青州王家通敵叛國。”
沈清辭:!!!!
那一瞬,她如遭雷擊。
外祖父通敵叛國?
從何說起!
沈清辭動了動唇,就要質問盛庭烨是不是弄錯了。
王承恩不過一介富商。
盛庭烨卻仿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他擡了擡手,壓下了沈清辭接下來的話。
“說通敵叛國倒也有些重了,但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
“實不相瞞,王承恩就是當年自楚國遁走長平侯,蕭慶陽。”
這消息猶如一聲悶雷,在沈清辭的腦子裏炸開。
她的外祖父,是楚國的長平侯?
這怎麽可能?!
外祖父走的時候,沈清辭才兩歲左右,再加上時間太久了,她幾乎記不得跟外祖父有關的一切。
但她覺得,在阿娘和下人們口中的外祖父應該是寬厚親和的。
就連青州一帶有關這位首富的傳聞,也都是說他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再退一萬步來說,說到底,他也隻是大齊的一介商人,又如何同那楚國的長平侯扯上關系?
一時間,沈清辭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盛庭烨也不急。
他喝了一口熱茶,才繼續之前的話題,“你可知,一旦他這身份被揭露,會有怎樣的局面?”
再想着之前盛庭烨的話,沈清辭恍然。
通敵叛國,連累九族的重罪。
青州王家僅存的一脈會被抄家不說,還會拖了永安伯府下水。
之前,王家所有的财産都會被徹查,追回,充公。
盛庭泾白忙活一場,還會因此事而受到不小的影響。
現在他吃下姜家的财富越多,到時候清算起來吐出來的也越多。
牽扯越多,對盛庭泾越不利。
偷雞不成蝕把米。
念及此,沈清辭的後背都有些發涼。
難怪盛庭烨會按兵不動。
原來是在這裏等着盛庭泾!
沈清辭不由得再次擡眼看向盛庭烨。
同這樣的人做對手……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震驚之後,她依然不敢置信且難以接受。
外祖父……怎麽就是敵國的長平侯了。
可若沒有十足的證據,盛庭烨不會這般笃定。
而且,若真的是這樣……那顧秋離的一些行爲,好像隐約也能找到些苗頭了。
沈清辭的心裏爲此掀起了驚濤駭浪。
而反觀她身邊坐着的盛庭烨,卻一副勝券在握的從容。
“所以,姜家已經沒有了活路,你不必再插手。”
他是在提醒她,攙和的越多,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到時候因王家姜家而掀起的血雨腥風甚至都有可能反噬到她的身上。
沈清辭點了點頭,“好。”
不過,要讓她完全袖手旁觀,當然也是不可能的。
沈清辭想了想,把姜玉緻的事情說了出來。
之前,姜玉緻爲了藏起肚子将婚期提前,從而對祖母楊氏下手,沈清辭已經查到了一些東西。
她上前一步,拿起盛庭烨剛剛放下的狼毫,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地址和幾個名字。
“姜玉緻之前讓人抓了些毒藥,放在姜老夫人的藥裏,我找人盯緊了那個抓藥的大夫,另外也想了些辦法讓他做了一份筆錄。”
沈清辭也知道,僅憑這個,未必能搬倒姜玉緻。
所以,她才沒有聲張,而是讓周順叫人繼續盯着。
“姜玉緻得勢之後,害怕事情敗露,勢必會殺那大夫滅口,我已經提前讓人做了準備。”
“隻要她派人動手,我這邊的人,就能第一時間将她的人拿下。”
到時候,人贓并獲,證據确鑿。
如果有安王妃的身份,還有盛庭泾的庇護,也許未必能讓姜玉緻徹底翻不了身。
但如果加上盛庭烨剛剛說的……
王家、姜家相繼出事,盛庭泾都自身難保,如果這時候姜玉緻這邊再出了岔子……
沒有人能保得了她。
盛庭烨既然已經做好了對付盛庭泾的準備,沈清辭便将自己已經拿到的證據,和這件事放到了台面上。
算是給他這一手,錦上添花。
“嗯,不錯。”
盛庭烨垂眸看着沈清辭落筆寫下的字,她落筆極穩,哪怕是絹花小楷,在她手下,一筆一劃也帶着行雲流水的力度和氣勢。
果斷利落,跟她的性子一般。
盛庭烨将那張紙條小心收好,回頭準備交給了青雲一同盯着。
同周順的人一起,也更加保險些。
沈清辭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
外祖父的事情給她帶來的沖擊太大,這會兒她隻想關起門來好好消化一下。
不料,盛庭烨卻突然開口道:“還有,你之前問我的璃火珠的事情。”
沈清辭這才又被拉回了思緒。
她對上盛庭烨那雙諱莫如深的眸子。
他之前沒有正面回答,她以爲他不願意說的。
沒曾想,這一次,他倒是大大方方承認:“因爲,那璃火珠是東夷聖物,聽說可解百毒,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
盛庭烨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紙條,語氣淡淡,但眉眼間多了一抹溫柔。
“我需要璃火珠。”
“之前我在同楚國那一戰中,中過蠱毒。”
聞言,沈清辭微微一怔。
“王爺中毒了?”
盛庭烨淡淡應下。
沈清辭不解:“就沒有别的解藥了嗎?”
話一出口,沈清辭就覺得這話有些多餘了。
畢竟,從那一戰到現在,幾年過去了。
若真的有其他法子,盛庭烨的毒早該解了。
可她之前同他交過手,完全沒看出來他中毒的樣子。
就現在而言,也隻是身上受了幾處刀傷,還有内傷,看起來比尋常人還要虛弱些。
但盛庭烨這般模樣,又不像是在同她說笑。
至于诓騙她,好像也沒那個必要。
因爲青州王家的事情是何等機密,在揭發之前,萬不能洩露出去。
否則的話,讓盛庭泾提前做了防備,盛庭烨得不償失。
可他就這樣輕描淡寫的将這件事告訴她了。
哪怕他沒說别的,但沈清辭也能感覺的到,此時,他對她的信任。
本該松一口氣的她,肩上反倒多了許多壓力。
想到自己手上的璃火珠,沈清辭心尖兒一顫。
恰在這時,院外有腳步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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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