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
沒有其他的聲音。
張勝在講着自己的故事。
他的眼圈漸漸泛紅。
仿佛經曆了滄桑與風雨,又好似一個重擔狠狠地壓在了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起來。
畢飛宇愣住。
就算是知道張勝是在“演講”,但他卻分不清張勝哪些是爲了煽情而編造的東西,哪些又是現實。
他隻覺得喘不過起來。
伊蓮呆住了。
她看着張勝。
她忍不住捂着嘴巴。
張勝的聲音很低沉、幹澀、哽咽,伊蓮無法形容自己此時此刻是何種心情……
她隻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個在痛苦中掙紮,被生活打擊得體無完膚,然後一遍遍被妥協終于放棄了夢想的靈魂!
這一刻,伊蓮覺得他跟自己好像,那種感同身受的感覺,隻覺内心深處狠狠地被悶擊了一下,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她甚至想站起來,抱一抱張勝。
“我曾一度很厭惡浸泡在資本裏的自己,但生活并沒有給我選擇第二條路,它一直在跟我開着玩笑,一遍一遍地開着玩笑……”
“但夢想,并沒有因爲生活而擱淺,它漸漸在我眼中,開始變得逐漸炙熱了起來……”
“我一直在堅持着,這種堅持,讓我遇到了很多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這一路上,我也看到了很多優秀的,本該發光的作品,在資本的漩渦之中被埋沒!”
“他們被打壓,被無視,被當成垃圾扔在一邊……”
“我突然很憤怒,覺得這個世界不應該這樣,憤怒讓我和我的朋友們做了一個【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的網站,憤怒讓我賭上一切,并在巴西做了一個【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我隻想着給這些年輕的導演們一些鼓勵!”
“因爲沒有專業的眼光,也從來都沒有受過專業的藝術培訓,所以,我挑的那些入圍電影,很多都是爛片,在這裏,我跟您說聲,抱歉,埃弗裏.紮西先生,很多電影污染了您的眼睛,但,這并不是我的本意……”
“……”
埃弗裏.紮西看着張勝。
這一刻……
他心中顫抖了一下。
然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他從未想到【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居然還有這麽一段曆史。
他也曾經質疑過,他在這複雜的圈子裏,混了這麽多年,看人的眼神是有的。
但……
他在張勝身上,隻能感受到那最質樸的真誠,和一顆熾熱的心髒,以及那看不見的,但似乎是能發光的靈魂!
他看到張勝跟他鞠了一躬,真摯地道歉。
他連忙也低下頭,攙扶了一下張勝。
“張勝先生,我也要抱歉,我剛才說了一些……”
“埃弗裏.紮西先生,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您會出現在【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上,真的……我很意外,但同時,很激動!我一度,覺得我是在做夢……您的出現,讓這個所有人都輕視的,都看不起的【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多了難以言喻的重量,同時,也讓這個獎項被更多人所熟知,它開始變得權威,開始讓很多導演都能挺起胸膛,大聲地說着這個獎項……”
“……”
埃弗裏.紮西喉嚨深處仿佛被什麽東西給阻塞住了。
他說不出任何的話。
他隻是拍着張勝的肩膀。
這一刻,他對張勝有跟伊蓮一樣的敬佩,同時也帶着幾分敬重……
“所以,今天,能見到你,我很榮幸,我覺得我好像打開了一扇門……”
張勝的話沒有說完,就聽到了一陣不合時宜的啜泣聲。
伊蓮坐在旁邊,低着頭擦着眼淚。
張勝的話,對小姑娘的殺傷力極大,聽着聽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不遠處……
畢飛宇自然是沒有哭,隻是看着張勝。
但情緒更爲複雜了。
他已經徹底分不清真假了。
隻覺得很難受,但又産生一種,想跟着張勝一路走下去,幫着張勝實現夢想的沖動。
這種沖動,一度難以抑制!
“張勝先生,您真的很令人敬佩,我感受到了一股精神……”埃弗裏.紮西終于握着張勝的手。
“埃弗裏.紮西先生,我再說一遍,我很榮幸,能遇到您,同時,我再真摯地給您發出邀請,希望今年的【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您還能參與,擔任評委,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您能擔任該獎項的主席,它雖然有很多地方不足,但它是一個蹒跚學步的孩子,終歸是會一步步地站起來,跑得更遠的!它會是一個很權威、很藝術、同時不輸于三大電影節的電影獎項的!”
“它會的!”埃弗裏.紮西深受張勝的真誠感染,他點點頭。
看到埃弗裏.紮西點頭以後,張勝露着笑容,随後看着畢飛宇:“畢導!”
“啊?”
畢飛宇冷不丁地看着張勝叫自己,頓時吓了一跳,随即走了過來。
“畢導,我們的《七日殺》,你不是一直找不到藝術指導嗎?”
畢飛宇震驚,随後難以置信,緊接着看到張勝的表情以後,他連忙點點頭,心中隻有驚喜。
“埃弗裏.紮西先生……”張勝看向沉浸在情緒中的埃弗裏.紮西,臉上再度變得真摯。
………………………………
柏林。
人山人海。
徜徉在媒體環繞中的湯姆一度迷失了自我。
但……
熱潮散去以後,湯姆又開始變得有些焦慮感。
他嘗試着跟埃弗裏.紮西打電話,他希望能約埃弗裏.紮西出來,然後,當着所有媒體的面,跟埃弗裏.紮西合影。
那能鞏固他在電影圈裏的地位,回到華夏以後,他能更上一層樓。
但……
埃弗裏.紮西至始至終都沒有接過他任何的電話。
事實上,來到柏林以後,埃弗裏.紮西發現自己并沒有成爲【柏林國際電影節】的評委,埃弗裏.紮西也沒有再理過他。
巨大的落差感,讓他不知所措。
達斯利特拉特酒店門口。
他一直守着。
從中午一直守到了下午,守到【柏林國際電影節】閉幕式即将開始的前三小時。
在這期間,他告訴門衛,他是埃弗裏.紮西的朋友,希望門衛能讓他進到房間裏。
但門衛沒有理他,他曾經引以爲傲的地位,在離了媒體的追捧以後,似乎變得一文不值。
他依舊在等着。
并沒有放棄跟埃弗裏.紮西見面的機會。
他帶來的媒體們也跟着他一直在守着……
隻是,這些來自華夏的媒體們從最初的熱情,到漸漸的錯愕,到知道真相以後的不耐煩。
那些參加柏林的明星們,也對湯姆漸漸冷淡。
原來……
湯姆從來都不是【柏林國際電影節】的評委,甚至連大衆評委都不是。
他隻是一個被捧起來,比任何人都渴望熱度的小醜而已。
湯姆依舊堅持!
堅持到了夕陽即将落山的時候……
他終于看到埃弗裏.紮西出來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讓那些早已經不耐煩的媒體對準鏡頭,然後他露着笑容走了過去。
“埃弗裏.紮西先生,您好!”
他這句話剛說完的時候,他在埃弗裏.紮西旁邊看到了張勝。
張勝跟埃弗裏.紮西肩并肩走着,似乎正在聊天,而且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他臉色一變,笑容開始漸漸僵硬,但仍舊強撐着。
埃弗裏.紮西看了他一眼,隻是點點頭,甚至都沒有說話。
并沒有那一晚,在巴西酒店裏的熱情。
他臉色一變,但想着自己在鏡頭之下,他便咬着牙,露着更燦爛的笑容:“埃弗裏.紮西先生,我們一起去柏林會場吧?我準備好了車!”
湯姆幾乎擋在了埃弗裏.紮西面前。
他保持着自以爲是的紳士感,但在張勝的眼裏卻極爲突兀,甚至非常地沒有禮貌。
埃弗裏.紮西皺眉:“抱歉,不用!”
說完這句話後,他繞開了一條路,轉身離開。
後面跟着畢飛宇。
畢飛宇看着湯姆,像是看小醜。
湯姆臉色滾燙,終于咬着牙齒追了過去:“埃弗裏.紮西先生,我想跟您聊聊柏林這些天的電影,我覺得,有些電影可以再深刻一點,我還有一些看法……”
湯姆被埃弗裏.紮西旁邊的保安攔住了。
他呆在原地。
埃弗裏.紮西對他的“電影”概念,完全沒有任何的興趣。
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巴西的時候,他們聊得明明很好,明明……
“張勝先生,以後不要請這些不懂電影的人來冒充評委了,在專業人的眼裏,會是一個笑話,更會拉低我們【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藝術性,我知道你想通過這種方式鼓勵一些導演,但,藝術就是藝術,不容許亵渎。”
“嗯,我知道,今年我們不會邀請他了,我們解約了的。”
一陣風吹來。
隐約間。
湯姆在風中聽到了這句話。
這句話,用英文說的。
張勝至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隻是跟着埃弗裏.紮西肩并肩走着,繼續聊起了其他話題。
湯姆臉色大變。
這一刻……
他發現自己被抛棄了。
他眼睜睜地看着張勝跟埃弗裏.紮西坐上了車。
他看到媒體圍着畢飛宇。
然後……
他站在原地。
像個傻子一樣。
張勝!
等等!
張勝現在好像不需要他了!
他搭上了埃弗裏.紮西……
這一刻!
湯姆低下頭。
他開始後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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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