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五日。
燕京又下雪了。
白茫茫一片,裹着一陣呼嘯,而又凜冽的風。
下了一整晚,直到淩晨才停了下來。
挂着湯姆的招牌,被摘了下來。
著名的小說評論家、NC國際影視版權部負責人、裏森堡國際電影協會金像獎專邀嘉賓……
無數曾經讓客人們晃眼,被孟樹榮吹上天的名頭,終于被拆得四分五裂,在清晨時候,被扔進了環衛工人的垃圾車上。
空白的地方,挂着一張大海報,都是【歐邦集成吊頂】最近的精美樣闆房。
每一個樣闆房,都仿佛是一件成熟的藝術品,在朝陽照耀下,散着熠熠生輝。
那是來自國外的作品。
是華夏集成吊頂行業第一次出海,第一次參展,第一次活動……
雪停了。
街巷口白皚皚的風雪蒼茫得晃眼睛。
客戶們陸陸續續地進來了,進來的時候,先看一眼出窗外的精美樣闆房,然後幾個老客戶詢問着怎麽代言人換了。
老闆娘李愛鳳笑得分外憨誠。
“以前爲了宣傳,找了一個外國人充了充門面,現在我們品牌出海了,在國際上真正有知名度了,就不需要所謂的門面了……”
“抱歉……”
李愛鳳那誠懇的聲音讓很多老客戶先是一愣,本應該惱火,但看着老闆娘那真誠的模樣以後,他們心中居然沒什麽火氣,反而笑了起來。
他們看了一眼不遠處。
不遠處的路邊。
一輛輛貨車停靠着,工人們正忙碌地裝着運往巴西的貨。
“歐邦國際”四個中文大字顯得分外醒目。
“原來,你們的【歐邦國際】是這個意思啊,哈哈,不過也對,我們華夏也是國際嘛……”
真誠永遠都是必殺技。
李愛鳳聊起了他們創業時候的那段故事……
故事裏有辛酸,也有趣事。
客人們聽完故事以後,忍不住發出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笑聲中,李愛鳳熱情地将客人們招呼進去介紹着産品……
屋外挂着一陣冷風。
但客人們卻并沒有因爲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而來得少了。
反而絡繹不絕,每一個客人都看着新換的海報而詫異,但并沒有因爲【歐邦】少個代言人而怎麽樣怎麽樣。
他們隻是看着海外的樣闆房,看着一輛輛出口到巴西的車,看着【歐邦國際】這幾個字……
然後,簽了單,拿了一張《那年盛夏》的電影票……
………………………………
柯展翅越發得疲憊。
心中有一種焦躁不安的情緒。
這些日子。
他在全國各地奔跑。
整個人的心情,便仿佛是綁着《那年盛夏》的熱度在起伏着。
《那年盛夏》上了熱搜,他便激動得難以抑制……
特别是前些天,《那年盛夏》跟着【《山那邊那條狗》獲得了柏林國際電影節邀請】的消息而跟着火,越來越多的院線終于開始注意到了這部電影,然後,從最初全國的一百二十家電影院放映,到一百五十家,再到一百六十家……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細胞都在顫抖,仿佛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量。
但……
網絡的喧嚣是短暫的。
人不如狗的标題可以刺激網友們的神經,但很短暫,新鮮感過了以後,他們很快就被其他熱點所吸引。
柯展翅不知道《詠春拳》男主角甄勁夫與某女星的戀情是什麽時候沖上的熱搜……
隻知道第二天起床,看微博的時候,就發現了鋪天蓋地的“曝光”,“戀情”“震驚”“隐婚生子”……
《那年盛夏》被壓出了前十……
甚至《山那邊那條狗》入圍柏林的新聞,也被壓得徹底看不見了。
然後……
《那年盛夏》新聞越來越少。
熱潮退完,而距離《那年盛夏》上映的日期越來越近了,柯展翅便開始焦慮起來。
他曾經抛棄了一切,帶着《青春正當年》過來,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在默默無聞之中,讓《青春正當年》綻放着光芒。
他站在閃耀的光芒下,也短暫的迷失過,也憧憬着以後他會怎麽怎麽樣。
想着拍《1949》,想着成爲大導演,想着一步登天,在【星光未來】站着腳跟,能有話語權,能跟其他六代導演一樣争鋒。
然後……
在資本争鬥中,成了倒黴蛋,隐約間,竟聽到了一些鄙視青春導演的,嗯,有人舉報他出身不好,拍青春題材導演,怎麽配拍主旋律電影?
這不是鬧笑話嗎!
笑話?
是一個笑話吧,這一個月裏,他被網友笑上了天……
嘲笑着他敗給了一條狗。
憤怒!
但渺小的憤怒,在資本的博弈中,不值一提。
“這場仗,我能赢嗎?”
一月十九日夜。
距離《那年盛夏》上映前十個小時。
柯展翅喝着酒,然後看着旁邊的張勝。
張勝沒有說話,而是遞給了他一份數據。
數據是他這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走過的鄉鎮和城市……
他們的首映票很好看。
全部賣光!
他們第二天的預售票也很好看!
特别是在一些鄉鎮,《那年盛夏》的票幾乎全部被賣光了!
這份好看的數據,并不能讓柯展翅内心深處的情緒得到激動、或者是亢奮。
那些票……
大部分都是合作的品牌商,以活動的形式,半價、或者贈送掉的。
它們隻能撐兩天的好數據。
但兩天後……
誰都不知道會怎麽樣。
他擔憂着今晚的預售票……
今晚的預售票,是第三天的預售票。
“我準備将公司搬出來了!”
冷風中。
張勝看着柯展翅。
說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啊?”
“【NC工作室】現在對我們來說太小了一點,所有人都擠在一個角落,太擁擠……”
“哦,你打算搬到哪裏?”
“租個兩層寫字樓吧,租金一年二十萬左右……”
“哦。”
柯展翅木讷似地點點頭,好像是一個木偶一樣應着。
焦慮。
仍舊深深地萦繞在他的心頭,甚至極都不敢看幾個小時後,《那年盛夏》第三天的預售情況……
張勝接下來說的什麽東西,他似乎能聽懂,但他一個都沒聽進去。
他隻是一杯一杯喝着酒。
然後……
喝着喝着便困了過去。
隐約間,他聽着張勝說自己會成立一家電影公司,會出品一些小成本電影試試水……
也聽着張勝跟他說着一部電影的計劃,隐約間,聽着像是一部跟錄像有關的恐怖片,但張勝似乎說得并不清晰,人物很模糊,隻有一個大概的劇情。
他聽着聽着……
終于抵擋不住連日來的疲憊,然後,進入了夢鄉。
隐約間……
不知道是不是張勝喝酒前跟自己聊的恐怖故事在作祟,亦或者是精神疲憊,兒時的恐怖陰影萦繞在了心頭。
然後……
他夢到了自己坐在模糊的電視機前……
電視機裏出現了一口井,那口井帶着陰森可怖。
然後……
他看着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從井裏一點點地爬出來……
居然爬出了電視機……
然後,周圍是腐爛的、水滴的味道,讓人幹嘔。
扒開頭發!
他居然看到了一個後腦勺。
然後……
黑暗,陰霾、敲擊着他的心髒,他的心髒在顫抖,恐懼如水一樣在房間中蔓延,讓他發了瘋似地想逃跑……
但……
他逃不了。
他聽到了周圍響起了一陣陣詭異的笑聲。
隐約間仿佛孩子。
刺耳,卻越發得陰冷。
一雙雙手,從四面八方伸了出來,抓着他的身體……
好似要将他四分五裂。
然後……
他在更加詭異的笑聲與一雙雙手拉扯中猛然驚醒!
驚醒後,他發現自己躺在出租屋裏,女友蔣小優焦急地看着他。
“起床了,首映時間馬上就要到了,再不起床就要來不及了……”
他精神恍惚,背後完全濕了。
這個夢真實得讓人害怕,此時此刻,他依舊沉浸在這種恐懼中。
隐約間,他似乎将張總描繪出來的場景,給實體化了。
失神了一會後,他冷不丁看着牆壁上的時間!
他全身大驚。
然後……
在女友蔣小優的催促下,他發瘋似地穿衣服,穿鞋子……
穿好以後,也沒洗臉,隻是接過蔣小優手裏頭的面包,然後沖出了出租房。
他趕到電影院。
看到電影院門口,一輛輛【宏威】電動車正停着……
每一輛電動車邊上都挂着《那年盛夏》的廣告旗!
他看到了很多影迷,粉絲……
也看到了原著作者林夏,穿着漂亮的紅裙子,在人群中接受着采訪……
他看到了無數的記者……
記者們看到,都朝他洶湧而來……
在一陣陣恍惚和采訪中,被工作人員給拉了進去,坐在了導演主位上……
【星光未來】的徐勝男也來了,此時此刻他正在跟張勝聊着什麽内容,見到他過來的時候,徐勝男讓他趕緊入座。
“恭喜啊!”
“恭喜啊,柯導,《那年盛夏》第三天的預售票賣得相當好,你可以放心了!”
“今天是《那年盛夏》的全球首映,柯導,伱怎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
柯展翅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應付過來的。
但……
他看到了《那年盛夏》的第三天預售票!
他激動起來!
然後……
他看到了舞台上,傳來了一陣陣祝福視頻。
祝福視頻,似乎是柏林國際電影節門口的取景點。
《那年盛夏》怎麽去柏林了?
短暫的茫然以後,他看到埃弗裏.紮西在鏡頭前祝福着《那年盛夏》的“全球首映”!
他在視頻中,也看到了畢飛宇……
“祝福我們的《那年盛夏》全球首映!”
“這裏是我們的柏林站!”
“我代表《山那邊那條狗》的團隊,祝福我們的電影《那年盛夏》柏林站首映!旺!旺!”
“……”
畢飛宇牽着一條狗。
在柯展翅的懵逼中,拉着那條狗,走進了柏林的一家放映廳。
那家放映廳裏,正播放着《那年盛夏》。
“這裏是巴西站!”
“我代表紀錄片《畢業那些年》,祝福我們的《那年盛夏》全球首映!”
他看到了李忠何,正帶着一些學生,喜笑顔開地走進了巴西的一家電影院。
“這裏是法國站……”
“……”
當聽到法國站這幾個字的時候,柯展翅猛地轉過頭看着張勝。
卻看到張勝在笑。
他瞪着眼睛。
“我們賣出法國站的版權了?”
“花了點錢,讓那邊一家即将倒閉的電影院放映了一下……”
“……”
他聽到張勝笑眯眯地看着他。
“啊?”
“往後看,還有更精彩的……”
“???”
(對不起,今天隻有一更。)
(汗,第一是狀态太差,強寫我怕徹底寫崩,第二是丈母娘來我家了,陪着丈母娘等客人去看看電影)
(不敢求票了!)
(明天三更!我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