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努力，總會表現在一些細節上。
而許博文的努力，則表現在電腦那張表格裏。
每一天遇到的每一個人，他們用的手機、穿的衣服、大緻的階層、大緻的年齡……
這些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窗外。
雪越下越大了。
【NC工作室】裏。
許博文很認真地講着這些日子裏的領悟。
條理清晰，每一句話都很流暢，說話時候，整個人很激動，仿佛憋了很久。
他說起了華強北、說起來了市場、甚至拿出一部手機，他跟着張勝開機……
那是一台酷似蘋果的山寨機！
如果不是殼上寫着 iPhon，而不是iPhone的話，别人一時間還真難分辨的出來。
張勝看着這款手機，然後看着許博文那激動的表情……
“很多年輕人都很虛榮，但他們卻又缺錢……”
“我們的功能很完善，蘋果手機應該有的東西，我都有，我的跑馬燈喇叭，還比蘋果手機更響！”
“你瞧，我還能當手電筒用呢，多功能……”
“……”
張勝從許博文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罪惡的滋生感。
但是……
他很喜歡這種罪惡感。
他嘴角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了，他不斷地點頭：“還有什麽想法嗎？”
“剛開始，我準備先投入一家工作室，最多就是批個入網許可證……如果銷量上去的話，那麽，我可以辦廠，做流水線……”
“你有管理經驗嗎？”
“我……我沒有……”
“那你幹什麽？”
“我可以去學，最近我也看了一些書，雖然看不太懂，但我覺得實踐一下，我就會懂了。”
“伱需要什麽？”
“我需要錢，不用太多，三萬塊就好了，放心，賣不出去的話，我可以一家一家找，張總，不會讓你虧本的。”
“你爲什麽這麽自信？”
“我跟很多手機經銷商問過了，也跟他們展示過這個手機，他們隻要我價格便宜，然後手續齊全，手機質量沒問題，他們就能進貨！”
“質量，你拿什麽擔保呢？”
“啊，我個人……”
“你剛被拘留出來沒多久，你覺得他們會信你的擔保嗎？”
“那……”
“我會在學院，給你申請一間工作室，我給你投資，你先賣幾台……”
“……”
張勝循循善誘。
許博文有時候會陷入深思，有時候會立馬回答。
許許多多他沒考慮到的位置，張勝都一一幫他考慮到，并且幫他解決。
幾個小時過去，許博文腦海中的脈絡，已經分外清晰。
張勝看着他：“你做個樣品出來，樣品要多，功能要全，除了“借鑒做山寨機”以外，你還需要微調，做一些外殼的東西，我跟沈毅沈老師聊聊，先問問學校能不能批，如果批不下來，你就先挂在【博世】電瓶下面，等口碑出來了，我再幫你分出來。”
“好！”
“去吧！”
“那個，張總……”
“怎麽了？”
“我錢不夠了，能不能，問你先預支點？張總，你放心，我不會拿着錢跑了的……我現在什麽都沒有，我跑了也混不出人樣……”
“銀行卡告訴我。”
“好！”
…………………………
十二月最後一天。
這場雪下得很大。
等到2010年第一天的時候，整片雪堆滿了整個燕石化的校園各個角落。
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
校園外面的操場上，很多年輕人都在追逐打鬧，拍着照片。
【NC】工作室的門開了。
湯姆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很精神，整個人都紅光滿面。
屋外，萊西和克萊特正在坐着，等着。
他們本來想跟着一起進來彙報工作，但湯姆卻不讓他們進來。
本身不懂英語或中文的他們，隻能幹等着大眼瞪小眼。
“坐。”
“張總，新年快樂！”
“陽曆新年不算新年，不過，你也快樂……”
“……”
湯姆坐下來，然後看着張勝，臉上露着笑容。
此時此刻的他，在張勝面前完全沒有矮一個頭的想法，他甚至覺得自己應該站在一個高處，俯瞰着張勝。
張勝看着湯姆突如其來的表情，倒也隻是露着一個微笑。
“張總，我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麽樣？”
“什麽提議？”
“張總，我覺得我們應該換一份合同了……”
“你覺得應該怎麽換呢？”
“我可以自己去接業務，當然，我的優先業務，還是我們公司的業務……”湯姆鄭重其事地對着張勝說出了這句話。
“我們【NC工作室】幫你推掉的那些代言，你覺得心裏不舒服？”
“張總，你們華夏人喜歡委婉，但我不喜歡委婉，我喜歡直來直往，我是一個個體，獨立的個體，我有自己的意願和選擇……”
“是這麽一回事，但是，有沒有可能我們推掉的那些代言，是不合适的代言呢？一個人，就是一個品牌，他可以更昂貴，更有價值！”
“昂貴？價值？張總，他們出了很多錢，三十萬，接近三十萬的人民币啊，我隻要去露個臉，我就能拿到這些錢……我真不知道你所謂的昂貴，所謂的價值是什麽意思，我隻知道，這些錢，我應該拿！”湯姆臉上沒了笑容，聲音也開始變得有些急促。
張勝看着湯姆臉上的急切的表情。
他不再解釋什麽，而是笑了起來：“說說你的想法……”
“我還是接代言業務！我之前，你培養我的那些錢，我可以全部都還給你……嗯，可以算上利息！”
“繼續……”
“而且，我找律師看過了，合同上，寫明了【NC工作室】是優先級，也有拒絕協議，也有部分保密協議，但……如果沒有我，那整個【南加州國際電影金像獎】就辦不了，整個項目就沒有那麽大的熱度……”
“對！”
“我要自由！”
“嗯……”
辦公室裏。
湯姆一股腦兒說了很多東西。
他想過張勝會拒絕，他甚至想過将事情鬧大，他甚至請了律師，準備做一場持久戰。
但張勝露着笑容的反應，反而讓他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他看到張勝低着頭，從旁邊的保險箱裏拿出了一份合同，然後遞給了湯姆。
湯姆呆在當場。
“張總，你的意思是……”
“我對任何人都很公平，想跟着我的人，我會讓他跟着，不想跟着我的人，我也給他絕對的自由……你看看，當初簽的是這份合同嗎？”
“……”
湯姆突然感覺到内心深處湧現出了一絲強烈的不安。
他也不知道這種不安到底是怎麽回事，隻覺得越發得空落了。
他低着頭，看着合同，認認真真地仔細看了一遍，甚至拿出自己帶來的合同比對了一遍。
合同沒有任何問題。
一模一樣。
他難以置信地擡起頭，看着微笑的張勝：“張總，那……”
“确認沒問題的話，你把合同拿走吧，我昨天讓陳夢婷女士算了一下你的代言費和工資，第三季度的代言費，是兩萬三……你給個卡号，馬上就打給你……”他看到張勝笑容依舊很平靜。
聲音之中，沒有任何的情感……
湯姆低頭看了一下合同，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将認認真真地将自己卡号編給了張勝，張勝看了一眼後，便轉發給了陳夢婷。
幾分鍾後……
他的卡上多了兩萬三人民币。
“那你之前培養我的錢，我……”
“傑頓.斯密斯先生，你爲我們工作室也付出了不少精力，我相信，你也有過掙紮和痛苦，在這裏，我衷心感謝你爲我們工作室所付出的一切……”
“那錢……”
“走吧，你現在自由了！”
“哦，哦，謝謝張總，謝謝老闆，老闆，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一個人……我以後，不管我在什麽地方，不管我變得怎麽樣，我都會忘記你的！”
“去吧！”
“好！”
湯姆瞬間便激動了起來，他站起來，眼神充滿着感激和興奮，随後不斷地說着各種各樣的贊美的話。
張勝笑着看着他。
隻是微笑地點點頭。
湯姆興奮地離開，這一刻，他仿佛天高任鳥飛，仿佛海闊任魚躍……
屋外。
萊西和克萊特圍了上來。
他用巴西語跟兩人說了很多話……
他想帶着萊西和克萊特離開。
克萊特是一個啞巴，隻是茫然地點點頭，在這個異國他鄉，他能相信的也隻有湯姆。
而萊西卻沉默了許久，又看了看辦公室的方向。
“達瓦，你不能這麽做……”
“我叫湯姆，萊西，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叫湯姆！要我提醒多少次，你才能知道……算了，那邊代言的電話來了，我得去接一下……你跟我走不走？如果走，你就跟我走，我們才是一路人！”
“我……不走！”
“腦子壞了？算了，你不走就不走吧。”
“……”
湯姆高高興興地帶着克萊特離開了。
萊西并沒有走。
而是低着頭，就這麽坐在辦公室外的椅子上發呆。
…………………………
“我跟湯姆解約了，把他的廣告牌都下掉吧。”
“啊？”
“下掉吧，以後不用湯姆的形象宣傳，嗯，也不需要了……”
“哦，好……”
電話那頭。
【歐邦集成吊頂】的老闆孟樹榮懵了。
但随後……
孟樹榮點點頭。
身處巴西正在談業務的他一臉的茫然。
怎麽突然解約了？
如果解約了！
那該怎麽宣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