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10月15日。
《那年盛夏》銷量已經破四萬了。
當然,随着熱度過後,這個增量幅度開始慢慢變緩了下來,但在整個青春文學圈而言,《那年盛夏》依舊是頂流之作。
林夏也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筆版稅,八萬塊錢。
拿到第一筆稿費的時候,林夏很興奮,跟很多小女孩子一樣,想把這個消息跟最好的朋友分享。
但拿起手機的那一刻……
她突然發現那個能與之分享的好友,已經很久很久沒聯系過了。
手機定格在“張盼盼”的撥通按鍵上,猶豫了許久以後,她終于還是選擇了放下。
有些人……
走着走着,就疏了、就散了。
盡管心中難受得很,仿佛生命中失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但如果刻意去維護這份已經漸漸疏離感情的話,隻會惹人輕賤。
她林夏!
從來都沒有對不起張盼盼!
在陽台前,盯着窗外的落葉盯了許久後,林夏将《那年盛夏》這本書放到了書架上,随後站了起來。
《那年盛夏》的旅程,差不多結束了。
接下來,她要寫新書了。
新書……
林夏想到了張勝帶着她去看到了很多自己沒有看到的東西,接觸自己從未接觸過的人……
生活在童話故事世界裏的人,是不可能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吃不起飯,穿不暖衣服,甚至連生日時吃包泡面都是幸福。
想到這個的時候……
“《那年盛夏》大概算是一本憧憬未來的童話書……”
“新書,要低下頭,是時候要寫寫每一個正在掙紮中的人了……”
中午。
她吃過晚飯後,拿出手機,撥通了母親的号碼。
電話響了很久,又沒有接。
林夏也不着急,這些年,她基本上都習慣了。
有時候,半個月都接不到母親的一個電話,甚至她半年時間都沒回過家,哪怕逢年過節,她們也很少見面,唯一聯系的途徑就隻有電話。
但電話往往也隻有幾分鍾便挂掉了,滿腹委屈都不知道向誰說。
再一次打不通電話後,林夏心中難免再次湧出幾分失望。
她呆呆地看着牆壁上的合照。
那張合照是七歲時候,去遊樂園時候拍的……
看着看着,心中便有些委屈,但随後又提醒自己,自己身份不一樣,自己得稍微堅強一些。
大概過了十多分鍾之後。
電話突然再次響了起來。
她滿懷期待地拿起手機,結果,發現電話并不是自己母親,而是張勝打過來的。
經曆了短暫的落差以後,她接了電話。
“林同學,明天你有空嗎?”
“什麽事?”
“你不是要寫新書了嗎?我帶你一起去找素材。”
“嗯,素材?”
“是,淩晨三點鍾,伱能起床嗎?”
“??”
……………………………………
10月16日。
淩晨三點半。
天橋邊上的路燈下,林夏再次見到了張勝。
張勝身邊有一群人。
這群人扛着攝影機,在柯展翅的指導下,正在好奇地東拍西拍,仿佛對鏡頭裏的一切都感覺到好奇。
随後……
柯展翅似乎說了什麽話。
那些學生們瞬間便放下了攝影機,看向柯展翅。
柯展翅神情冰冷,似乎在呵斥這些學生,而且聲音很響,隔着極遙遠的地方,林夏都能聽到。
張勝似乎跟一個月前沒什麽變化。
穿着普普通通,臉上笑容溫和,就這樣站在橋邊,眺望着遠方。
路燈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明明在人群中,又顯得格外的孤獨。
當然,這種孤獨感覺仿佛是一種錯覺,短暫的眺望過後,他便走到了這些學生中央,和這些學生一樣神色認真地看着柯展翅。
那一瞬間,他和他們仿佛融爲一體,隐入塵煙一般普普通通。
當柯展翅訓完話以後,分配了拍攝任務。
張勝轉頭注意到了林夏,随後第一時間便露着熱情的笑容迎了過來。
“張勝,你們拍紀錄片?”
“是,紀錄片馬上就要開始了,這是我們的第一站,我們會扛着攝影機在這裏慢慢走,然後走到地鐵站,進行第二輪拍攝……”
“地鐵站?”
“是,我們拍早晨的地鐵站與傍晚的地鐵站……他們走了,我帶你過去吧。”
“好。”
林夏看着張勝。
張勝的笑容之中,多了幾分認真。
林夏跟在張勝後面,好奇地看着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
燕京城的夜,寂靜且深沉,擡頭仰望天空,依舊看不到星星,路邊的長道,被燈火照得通明。
華燈初上。
兩邊的高樓大廈并未熄燈,依舊亮如白晝。
透過燈,看向遠方的辦公樓的窗戶,隐約看到有人正在忙碌……
街口,披着黃衣的清潔工人們早已經上班,他們拿着掃把,清掃着每一塊土地,旁邊的餐館上,早餐店已經忙碌多時,蒸籠上騰騰的熱氣順着包子徐徐往上走……
路過便利店的時候,林夏透過窗口,看到便利店門口,一個年輕人就這麽趴在小桌上,手裏拿着一份吃到一半的奶黃包。
一個學生敏銳地發現了什麽東西,随後扛着攝影機走了進去。
店員看到人在采訪以後,本來睡眼惺惺的他瞬間便打起了精神,當明白來意以後,他指着旁邊的這個躺着的人。
“他每天都會來……”
“就在旁邊的辦公樓裏上班,他大概兩點左右下班的……”
“他房租到期了,房東要漲價,于是就放棄了續租,這一個月,他每天大概兩點半過來,買一份晚餐,也就是幾個流沙包,買完以後,吃了點東西,就這麽躺在桌上睡覺……”
“他大概會躺到早上五點鍾左右,等我這邊忙起來的時候,他又會回去繼續上班……”
“這一個月時間左右,都是這樣的……”
店員正在聊天的時候。
那位中年人突然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人尚未清醒,眼神依舊睡眼惺惺的沒什麽精神,嘴巴卻在咀嚼着沒有吃光的流沙包:“我馬上走,馬上走……”
鏡頭記錄下了這一幕。
那人瞬間便清醒了,他下意識地将流沙包往後塞了塞,表情有些尴尬:“你們這是……啊,在采訪啊,這段能不能别拍進去?不體面……”
林夏發現他并不是中年人。
他似乎是個青年,隻是,看起來稍微老成一些。
學生們走上前去跟這個人交流,然後意外地發現這個人居然是燕石化05屆的畢業生。
此時此刻的他顯得有些窘迫,好像大庭廣衆下被揭開了什麽東西,慌忙地到處躲閃着鏡頭,當得知可以打碼處理以後,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林夏看着他露出一個尴尬的表情。
反複說着自己其實也并不是每天都跑到這裏睡覺,也說着其實自己賺的錢并不少,一個月工作的工資有七千多!
他不顧一切地維護着自己那可憐的尊嚴,努力表現出學長的風範,介紹着自己的公司。
但那些過去攝影的同學們卻非常沉默,已經沒了剛開始的嬉笑之意。
特别是扛着攝影機采訪的,曾經燕石化攝影社社長李忠何說話的聲音似乎也有些變了。
林夏全程都看在眼裏。
林夏從未見過淩晨四點鍾的夜晚,也從未見過一個人,爲了省點房租,而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自小便是富家女,跟這些人就好像是兩個世界的,這樣的場景以往她聽都沒聽說過。
采訪完學長以後,那位學長用衣服遮了遮臉,也不要攝影社社長李忠何請他吃早飯,也不接煙,而是匆匆忙忙便跑了。
幾人走了出來,氣氛開始變得安靜了下來。
他們走在馬路上。
淩晨四點鍾左右的燕京馬路并不孤寂,反而很熱鬧。
紅綠燈邊上,站滿了人。
他們剛上班或剛下班。
他們腳步匆匆忙忙,像一隻隻大頭螞蟻,正在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艱辛活着。
學生們看到了出租車上昏睡的司機……
看到街邊,有人拿着電話打着打着,突然猛地将電話摔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最後又小心翼翼地低着頭,将手機撿起來,看還能不能打電話。
見能打電話的時候,便擦了擦眼淚,臉上露着笑容,繼續在電話裏解釋着什麽東西。
那一刻……
林夏感覺到衆生都在拼命地、努力地活着。
成年人的世界……
似乎沒有一樣是容易的。
跟着匆忙的腳步,他們走過了又一座天橋。
看到天橋上,流浪歌手們依舊在聲嘶力竭地唱着歌,唱着對生命的不屈服,唱着活着力量……
但行人匆匆,卻并未多少人駐足,仿佛他就是一個邊緣人物。
學生們扛着攝影機過去采訪。
流浪歌手很健談,見有人采訪自己後,他挺開心。
他介紹着自己名叫“阿K”,徽州那邊過來的,在燕京已經五年了。
五年的時間裏,端過盤子,做過酒吧駐唱,被人罵過癟三,也和流浪漢一樣在天橋下躺過,被蚊子咬滿了包……
他很樂觀。
他說着音樂就是他的生命,沒有音樂,就是沒有生命。
這是他的夢想!
但他越是樂觀,林夏就越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
這個世界,渴望出頭,渴望成名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同樣堅持的人也不少……
可惜,大概幾千個,幾萬個,甚至幾十萬個裏面,才能出現一個幸運兒。
在鏡頭前,他拼命地介紹着自己的新歌。
他從不稱呼自己爲“流浪歌手”,他覺得自己是一個音樂人。
他在等機會,等一個能欣賞他的伯樂!
………………………………
學生們采訪完流浪歌手以後,在柯展翅的帶領下,走向了下一個地方。
流浪歌手并沒有認出柯展翅,隻是覺得柯展翅長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裏見到過。
當人漸漸離開以後,流浪歌手也不對這類的采訪抱有任何希望。
他接受過很多次類似的視頻采訪,但那些采訪都是不了了之……
他繼續抱着吉他,唱着無人問津的原創歌謠,聲嘶力竭地等待着下一個人的光顧。
就在前奏剛響起的時候……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年輕人折返了回來。
還有一個戴着口罩,但從身材和皮膚來看,絕對是位美女的女孩子跟在年輕人的後面。
“唱一唱,我聽一下。”年輕人看着他,露出一個笑容。
“哥們你要點歌?”
“點!”
“什麽歌?”
“你的新歌……”
“《燕京夜》?”
“是!”
“好!”
(本章完)